刘呐鸥小说的女性嫌恶症分析
2021-02-04胡仟慧
内容摘要:新感觉派代表作家刘呐鸥致力于描绘五光十色的都市景象,他书写的摩登女郎形象是现代人工造物,是现代和创新的。可他自身的女性嫌恶症却传统而落后,带着偏见色彩看待女性。矛盾的是,他又无比迷恋这类新女性,他把对自由和新奇的追求,投射到所描写的女性形象身上。本文从“恶”和“迷”两个角度来分析浪荡子刘呐鸥的女性嫌恶症。
关键词:刘呐鸥 女性嫌恶症 浪荡子 摩登女郎
兴起于二十世纪三十年代初的新感觉派,将笔触瞄准于大都市—上海,展现了充满先锋气息的现代主义。刘呐鸥是新感觉派小说的先行者,他的短篇小说集《都市风景线》是中国第一部新感觉派小说集。小说中描绘了都市的灯红酒绿,映照各色各样都市男女狂热迷乱的生活、感觉以及他们的心理。值得注意的是,他笔下的女性形象外表光鲜亮丽,魅惑人心,可涉及内在却毫无智识的发展可言。这是刘呐鸥的女性嫌恶症在创作中的表现。他自身的经历以及上海奢欲的生活环境让他“患”上了女性嫌恶症。可矛盾的是,他一方面用“恶”的眼光来打量她们,觉得她们空有外表,毫无内在,把男人当作玩物,丝毫不用付出真感情;另一方面离不开她们,迷恋都市女子的美貌和身体,尤其是时尚的摩登女郎格外令他钟爱。本文将从“恶”与“迷”两个方面来分析刘呐鸥的女性嫌恶症。
一.恶”之源
刘呐鸥虽出生于台湾,后来主要的求学经历在日本,而他为自己选择的生活城市则是上海。他钟情于上海,上海浓重的消费主义气息和闲逸奢欲的风气让他养成了放浪的生活作风和习惯,确实符合他浪荡子的身份,长期纵情色欲也无形中加剧了他的女性嫌恶症。刘呐鸥平时整日流连妓院,随随便便与女子发生关系,他接触大量陌生女子的肉体,对她们并无深入的认识和了解。他沉溺于浪荡子作风,在肉欲和情色的快乐中无法自拔,对于都市女子,只注意到了她们美丽的外貌和曼妙的身姿,认为她们只适用于消遣玩乐。甚至,风流成性使他无法幸免染上了梅毒,還将梅毒传给了怀孕的妻子,致使她流产。
另外,刘呐鸥的婚姻对他的两性观念影响很大,他对自己的婚姻并不满意,心里不认同这位妻子。当时刘呐鸥年仅十七,他被母亲安排比自己大一岁的表姐黄素贞结婚,结婚头几年,刘呐鸥一直不重视,因为两人在性格和教育程度上不相匹配,这份婚姻对他来说就是封建糟粕。他将妻子视为有着兽欲,还有可能会吃人的吸血鬼,在日记中对妻子的第一次描述是这样的:“啊,结婚真是地狱的关门……女人是傻呆的废物……我竟被她强奸,不知满足的人兽,妖精似的吸血鬼,那些东西除了纵放性欲,以外那知什么……我若不害她,她要吃死我了!”[1]并且,刘呐鸥对妻子的态度很奇怪,他把性以及与性有关的一切事物和女人关联起来,知识这部分则全部属于男性,这是古老迷信中的“荡妇”情结。刘呐鸥与他妻子的关系,表现到作品中则是对女性的成见。就连他的母亲,都被视为封建制度的余孽。母亲陈恨在他父亲过世之后,一直掌管着家中产业,不让刘呐鸥过问,时常引起他的不满。母亲的性格刚强,行事严守家里的陈规旧矩,这与刘呐鸥的不受束缚的性情相冲突,所以他与母亲的关系不甚融洽。刘呐鸥与身边两个最重要女人关系的疏远,是他对女性厌恶态度的重要原因。
二.浪荡子的女性嫌恶症
刘呐鸥的文学创作和文学语言是现代性的,可是他自身的女性嫌恶症使他对女性的看法陈腐而落后。他认为男人才有智性思考及表现的能力,女性只能纵情色欲,满足自身性要求,毫无智性发展的可能。
(一)个体上升到集体
刘呐鸥对女性看法很极端,带有偏见和贬斥意味,同时也不可避免有着浪荡子叙事者无可救药的男性沙文主义。他去听京戏名伶金友琴唱戏,在日记中写道:“早上把G.[Apollinaire]的Introd.[导论]看完,下午去市场日腥剧园听金友琴的戏。……唱还不错,声音那就真好极了。人家说北京女人很会说话,但我想不见得吧!会说不会那完全是教育的关系,他们或者把女人的饶舌当作会说话。但北京女人的话却人人愿意听的,因为她们的声音真好了。在缺自然美的胡地里,女人的声音真是男人唯一的慰乐了。燕语莺啼未免太俗,但是对的。”[2],这一段概括下来就是她没受过教育,不算会说话那只能叫饶舌,好听的声音也是为了慰乐男人。刘呐鸥观看金友琴表演时,完全不在意她的艺术造诣,更没有把她的表演与美感联系起来。他看的虽然是一个特定女性的表演,却把她看成是一个“北京女人”这个集体名词的代表,将她作为北京女人的样板。毫无根据地从个体上升到集体,未免过于偏颇。
(二)花心女郎
在追新猎奇风貌浓重,业已是一派洋气的上海,有着这样一个群体—摩登女郎,她们存在的本身彰显了都市的新景象、新姿态,都市的现代性以及作为都市的附属品。可是,到了浪荡子笔下,摩登女郎除了光鲜亮丽的外表,只剩下一副空壳,早已没有灵魂,也不再是有血肉之躯的真实人物,只是男性凝视下的类型化的集体名词。他认为摩登女郎把男女关系当作消遣,男人不过是玩伴,没有真情实爱。她们在爱情中是玩乐主义,男子被她们的花心善变折磨。《游戏》里的男子歩青因为恋人在他和未婚夫之间游离而失魂落魄,“一路上他想,她像是真的要走的了。但是她不是爱着我么?她从来对于我的爱情是虚伪的么?不,谁也不相信她会说谎的……但是她却要走了?”[3]与恋人放纵性爱的同时,却也要伤心面对她要离开他,选择与未婚夫结婚的结局。《两个时间的不感症者》中SPORTIVE女郎在跑马场遇到同买五号的H先生,和他一起散步,可她早已和T先生约好了,于是开始了一场三角恋情。结尾她奔赴下一场约,留下了目瞪口呆的H和T。她想赴谁的约也是由她决定,成了最大的操纵者。
刘呐鸥不仅觉得漂亮的女性,空有美貌,没有灵魂,甚至将她们视为“致命女性”,她们可以魅惑男性,迷乱他们的心智,造成毁灭性后果。在文学创作上,刘呐鸥受波德莱尔的影响很大,波德莱尔《恶之花》中创造了“恶的特殊的美”的女性形象“恶之花”,这与刘呐鸥的女性观相契合。“现代女性作为都市的产物,远离了传统意义上的忠贞、贤惠、纯洁等美好的特性。女人已作为兽性与魔性的代替品,表面的美感成为俘虏与毁灭男性以及男权社会的工具。”[4]
三.依赖之“迷”
但不得不说的是,刘呐鸥带着女性嫌恶症的眼光来打量摩登女郎时,感情却是矛盾的。一方面觉得她们的灵魂是空洞的,没有内在可言,毫无学识与趣味;另一方面,又无比依赖她们,迷恋她们美艳的外表和娇媚的身躯,可以说,对她们的魅力毫无招架之力。正如彭小妍所说,这是浪荡子与摩登女郎的相互折磨。“他半自愿地容忍她的无知、善变及无理,这其中当然也有被虐情结。”[5]
刘呐鸥的创作深受新感觉派和浪荡子文学“鼻祖”波德莱尔的影响,他内心是向往西方的。从他厌恶和表姐的旧式婚姻,认为那是封建余孽,也可得知,他排斥封建残留,喜欢自由、大胆、创新的事物。刘呐鸥描写女性外貌时,不仅具备东方女子的形态,还有西方女子的特点。《游戏》中写道:“这个理智的前额,和在它上面随风飘动的短发,这个瘦小而隆直的希腊式的鼻子,这一个圆形的嘴型和它上下若离若合的丰腻的嘴唇,这不是近代的产物是什么?”以及“—鼻头上是两颗火辣辣的眼睛,鼻下是一粒深红色樱桃。”《礼仪和卫生》:“她那对黛绿的眼睛真扯得我心脏像要破碎般地跳动。”这些摩登女郎明显有着东方女性的溫柔美,如樱桃的小嘴。而“黛绿的眼睛”“理智的前额”“瘦小而隆直的希腊式的鼻子”这些则是西方女性的特征。
刘呐鸥在《都市风景线》中塑造的女性形象非常大胆、热烈、冲破传统,她们身上就有刘呐鸥欣赏的美好性格。《游戏》中的女子移光即将要嫁给为她买“飞扑”和长着卓别林式胡子的未婚夫,这也不妨碍她与情人歩青在舞池相拥。结婚前,她把性交给歩青,分离时,也希望他能愉快地忘记她。《风景》中燃青偶遇一位即将要去与丈夫共度空闲周末的韵味十足的太太。他们趁着列车停下的空档下车野合,然后若无其事地奔向各自的目的地。《礼仪和卫生》中夫妻双双出轨,妻子以古董店的交换为前提与法国人共度快乐时光,把小姨子献给了丈夫。刘呐鸥笔下的摩登女郎多半是已婚或是即将结婚的女士,可她们却与传统女性有巨大差异,家庭没有成为束缚她们的牢笼,仍然自由而奔放。可见,刘呐鸥刻画的女性形象,满足了他对女性的幻想,是他对女性依赖投射在文本中的表现。
四.结语
浪荡子刘呐鸥是上海的特殊环境和自身经历造就的新感觉派文人,他的女性嫌恶症虽有其矛盾之处,不管是“迷恋”的依赖,还是“嫌恶”的疏远,共同推动了刘呐鸥的文学创作。“在他的文本中,女性形成城市隐喻,诠释着城市、述说着城市,女人也即城市。”[6]外形娇媚迷人,将爱情视为游戏,同时又大胆热烈的都市女性形象不可否认是刘呐鸥书写都市文学的靓丽的风景线,是他独特浪荡子气的文学映像。
参考文献
[1]刘呐鸥著,彭小妍、黄英哲编译.《刘呐鸥全集·日记集》上册[M].台南县:台南县文化局,2001:322.
[2]刘呐鸥著,彭小妍、黄英哲编译.《刘呐鸥全集·日记集》下册[M].台南县:台南县文化局,2001:702.
[3]刘呐鸥.《都市风景线》[M].北京:中国文联出版社,2004:09.
[4]秦安国.《论刘呐鸥小说中的女性形象》[J].江西蓝天学院学报,2011:02.
[5]彭小妍.《浪荡子美学与跨文化现代性》[M].杭州:浙江大学出版社,2017:32.
[6]傅建安.《刘呐鸥小说与新时期都市书写》[J].《南方文坛》,2010:07.
(作者介绍:胡仟慧,南昌大学人文学院19级中国现当代文学专业在读研究生,研究方向:现代文学、当代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