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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上班族”到“打工人”:网络青年亚文化的消极抵抗话语实践分析

2021-01-31邢雅静

视听 2021年2期
关键词:上班族亚文化消极

□ 邢雅静

近期,“打工人,打工魂,打工就是人上人!”“没有困难的工作,只有勇敢的打工人!”等一系列打工梗成为网络流行语,频频登上微博热搜排行榜,反映了在城市工作的青年群体的特殊自我叙事。网络流行语是青年心态的晴雨表,是青年亚文化的重要话语实践,因此需要被重视与解读。

一、网络青年亚文化的“打工人”话语实践

“打工人”一词比上班族(white-collar worker)、社畜(しゃちく)等白领身份的表达涵义更广,泛指所有在城市中从事体力劳动或技术劳动的人,一切主要靠薪水吃饭的人都可被纳入此列。该词意味着年轻人对工作辛苦的情绪化感慨,不论是工程师、网红或洗碗工等都是打着一份或多份工,这份工超越了工作性质与薪资带来的具体身份和阶层差异,突出了共同的“打工人”身份,引发了广泛的社会共鸣。正如网友所言:“‘社畜’显得惨无人道。而‘打工人’这个称呼,平凡中透露出追求,屈辱里努力表现出倔强。”

青年群体对城市工作的认知流变,一方面使“打工人”一词蒙上了一种浓厚的绝望色彩,形成了一种“惨状描述”。例如,在“朋友,你累吗,累就对了,舒服是留给有钱人的。早安打工人!”这种论调下,青年群体在社交媒体中用最低成本的表述,戏谑自己对工作的失望,对有钱人的羡慕,对有闲生活有着复杂的心理态度,用情绪裹挟并放大自己的矛盾感。而在另一方面,“打工人”是积极的,是多元话语协商后,青年对生活中拒绝向现实妥协的实干精神的乐观,是自嘲消极对抗实践的温和化。“世界上有两种最耀眼的光芒,一种是太阳,一种是打工人努力的模样。早安,打工人!”在消极与积极的矛盾中,网络青年群体一边享受着在自我嘲讽中的情绪发泄,顾影自怜,一边随波逐流地抵抗着社会阶层和财富极大分化的现实。

二、消极抵抗话语实践的表现形式分析

网络青年亚文化的话语实践不仅是静态的符号系统,也是动态的话语实践系统。因此,青年群体用打工梗进行话语实践的过程是以个人化趋势为社会背景的符号表征与狂欢式的动态传播过程,也是网络青年在虚拟广场上的具身化表演过程以及多元话语协调下的身份认同建构的动态实践过程。

(一)话语实践内容:个体化趋势背景下的狂欢式表达

我国目前所处的工业化阶段可以理解为“我国的社会分层结构,既有工业化初期特征、工业化后期特征,也有后工业化时期的特征”①。后工业化社会的重要特征即个体化——个体依照自我的需求,从传统的结构中脱嵌,自主建构平等、多元的身份认同。在个体化的趋势下,“上班族”逐渐蜕变为“打工人”,从城市中工作的白领族群变为了分散在社会各岗位上的单个打工个体。网络亚文化流行语的个体化趋势是多元文化与媒介介质影响下群体的消解。“个体在替代选择和青年亚文化的无数变体中以社会关系、个人生活和个人自身的身体进行实验。”②青年群体在个体化的情境中,形成了趋于多元、自由、独立的身份认同,网络中形成了游戏式的狂欢表达,不断与主流文化区隔。斯提芬森提出传播的游戏观,认为人们进行传播活动是以游戏为目的,以消遣娱乐的方式把自身从成人化的工作环境中解放出来。网络青年群体用“敢上九天揽月,敢下五洋捉鳖,但却不敢迟到,因为迟到扣钱,早安打工人!”等打工梗以传播游戏化来弥合阶层差距带来的冲突,重新用娱乐的方式消解矛盾,既包含了青年群体对精英阶层的调侃讽刺,也包含了游戏的目的显示娱乐化、反讽化的修辞手段。

(二)话语实践形态:多媒介共振传播与广场中的具身表演化

“打工人”形成了语言、图像和音视频传播形态共振的多媒介传播,以微博话题形成的虚拟社区为主要阵地,形成了具身性的广场式表演。网络青年经由多感官媒介延伸了身体的虚拟在场,并通过“打工人”的人设塑造、生活化的分享以及符号化的表演,建构了一个个鲜活的打工人形象。例如在话题#打工人在路上#中,网友分享“被困倦包围(配图:卖香蕉大爷的广告语:绿蕉吃一口,焦虑都得走)”等类似的工作状态,将微博平台转化为一个具有陪伴感的交流广场。#早安,打工人#、#打工人语录#等相关话题广场聚集了以“打工人”为模因的图文与视频传播——网络青年群体从社会工作经验中提取与“打工人”相关联的消极抵抗情绪,形成了花样百出的网络神评论,并且网民很快通过表情包进行图像的二次演绎,以一种集体无意识的狂欢获得了短暂的集体认同,用自嘲的戏谑方式暂时释放压力,从而获得心理平衡。

(三)话语实践效果:多元话语协调下的身份认同

网络青年亚文化随着兴趣的细化形成了以“趣缘”为分类标准的群体,从而形塑了亚文化群体的多元化与社群化。而随着数字媒介技术下放,多元主体共存于网络空间,不同群体之间必然会因为话语权的争夺产生交互作用。最初使用打工梗的青年群体用这一话语表达羡慕有闲阶级却无法轻易实现阶级跨越的讽刺,是对“不想努力却必须努力”的现状的自嘲,他们坚决否认有产阶级对“打工人”的自我认定。随着商业力量的介入,他们对打工人的解读更为正向,提出不为自己“打工”身份而自耻。例如“‘工’能承上启下、平衡左右,就有了主心骨,就变成了‘王’。再长个脑袋就变成了‘主’,万事才能自己做主”,这种鼓励式的表达使打工梗逐渐变得温和,出现了朝主流文化融合的趋势。而当央视主播借用打工梗讨论社会话题时,成功地再次将“打工人”的表达与“辛苦劳作、努力逐梦”的正向涵义对等,对青年群体的身份表达予以支持,实现了身份的重新范畴化与意义的增殖。在此表达与传播过程中,“打工人”的消极意味逐渐被弱化,“‘打工’的共同境遇让人们超越了原有的差异,获得了一种共同的情感结构”③,形成了商业话语、官方话语与青年话语多元互动与协商后的身份认同。

三、总结与反思

(一)警惕:负能量累积与精神虚无

尼尔·波兹曼预言的“娱乐至死”的世界正在或已然形成,以“打工人”为例的网络青年亚文化是当代青年群体在网络符号建构的“超真实”世界中的一种自我消遣和自我嘲讽。如果“打工人”仅以消极抵抗作为生活的全部,就容易陷入趣缘形构的信息茧房之中,极易在固化的壁垒中累积负能量,最终陷入毫无意义的精神虚空之中。同时,还要警惕网络中“打工人”个体的话语表达越来越流于肤浅的趋势。虽然打工梗以越发轻松的方式对工作和生活进行调侃,一定程度上缓解了心理焦虑,但同时也失去了严肃讨论社会话题的庄重感。

(二)反思:社会协同与积极疏导

“打工人”的消极抵抗情绪是网络青年匿名状态下的话语狂欢,以幽默、讽刺、自嘲的行为缓解现实压力,是社会群体在阶层分化、疫情常态化之下应对生活和就业所出现的茫然与焦虑。因此,一方面要理性看待青年群体的消极话语,逐步破除“打工人”信息茧房中的回音室效应,在尊重青年亚文化的同时,协同社会各方力量引领与鼓舞青年,借用微博话题、B站视频与抖音短视频等进行主流价值观的舆论宣传,积极疏导社会青年群体的焦虑情绪;另一方面,也要看到“打工人”话语实践中积极向上的情感变化,反思引起青年消极话语产生的社会问题,给予“打工人”更多的关切与关怀。

注释:

①李培林.改革开放四十年我国阶级阶层的变化[J].中国社会科学评价,2019(01):23-24.

②[德]乌尔里希·贝克.风险社会[M].何博闻 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04:106.

③张颐武.给予“打工人”更多关怀关切[N].环球时报,2020-10-27(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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