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域性特征:中国革命老区红色文化传承发展的重要元素
2021-01-31毕瑛涛
毕瑛涛
(中共达州市委党校,四川 达州 635000)
众所周知,在中国共产党领导新民主主义革命的过程中,各个革命老区,包括土地革命战争时期的“工农武装割据”根据地、抗日战争时期的陕甘宁边区政府与各个抗日游击根据地、解放战争时期的各个解放区等等红色区域形成的红色文化,共同组成了中国当代中共党史上的红色文化。地域性特征,无疑也是中国红色文化的重要特征之一。关注并且深入研究中国各个革命老区红色文化的地域性特征,无疑具有特殊的作用与意义。
一、中国红色文化若干基本特征的逻辑性辨析
关于中国红色文化的基本定义,百度的观点具有一定的代表性。其认为,中国“红色文化是在革命战争年代,由中国共产党人、先进分子和人民群众共同创造并极具中国特色的先进文化,蕴含着丰富的革命精神和厚重的历史文化内涵。”显然,这个说法已经相对固化,或者说已经稳定化了。笔者认为,当前时代,因为中国共产党的因素,红色文化主要是以中国共产党在整个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从理论创新到实践活动为中心线,具体从理论指导实践、实践再上升到理论的全部过程中产生的一系列文化为主。其内涵博大精深,具有鲜明的特征。主要体现为:
鲜明的马克思主义意识形态与价值观。作为马克思主义政党的中国共产党,其意识形态与价值观主体(理论基础),无疑以马克思主义为根本圭臬。中国共产党从成立、发展及其全部实践活动结果(革命、建设、改革开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新时代),都是以马克思主义为根本指导思想的实践成果。中国共产党的一切实践活动都是以马克思主义为理论依据的。同理,中国共产党主导主创主推的中国红色文化,也自然体现出中国共产党鲜明的马克思主义意识形态特征与根本价值观追求。
中国新民主主义革命的全部实践活动的形而上化的总结与概括。文化形态本身属于一种抽象的思维形态和价值形态,常常表现为在具体实践活动中的价值追求和精神追求。中国共产党在自身100年的实践活动中,涌现出了无数惊天动地、可歌可泣、流传千古的英雄人物和事迹,这些人物和事迹必然蕴含着、传递出中国共产党人的价值追求,同时更为重要的是,红色文化是对中国共产党在整个中国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全部实践活动以形而上的方式进行的总结和概括。
为人民大众喜闻乐见、主动接受的艺术形式。文化及其文化产品必须必然是为普通老百姓可以接受、享受、喜欢、爱好的精神产品,否则,其就难以存在、发展和传承。同理,红色文化也必须具备相同的特征。中国历史悠久,但一般民众的文化层次与接受能力的差异化明显,这种差异化自然导致民众对文化的领悟能力与实践效果的巨大差异化。红色文化中的马克思主义理论、社会主义共产主义价值体系其本源性来自西方,其逻辑思维与表达方式也是纯西方式的,因此,在中国马克思主义的中国化本土化是必然选项(中国革命的历史已经证明了这一点)。中国红色文化其表现方式之一的艺术形式,必然是中国人民大众喜闻乐见、主动接受的艺术形式。中国的红色文化在实践中也强烈的表现出了这一特征。
与中国优秀传统文化的自然相衔接。中华文明作为人类文明史上唯一传承至今的文明形态,浩浩汤汤、绵延不绝5000年,堪称世界文明史上的奇迹。其文化方式、文化形态、文化理念、文化思维、文化价值、文化载体、文化氛围、文化追求等等方面都是独一无二的。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方方面面、点点滴滴,自然对中国红色文化的影响重大而深远。其中,中华文化的重要特征之一就是重视文化的传承和善于传承文化。因此,中国红色文化中的诸多元素,常常传递出中国传统文化的因子。如井冈山革命根据地时期,红军的“十六字”游击战术原则,与中国历史上的许多兵法、兵书、兵道智慧暗合;“为人民服务”共产党人宗旨与中国传统文化中的“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思想契合;“为人民谋幸福、为民族谋复兴”的初心与中国范仲淹的“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家国情怀相呼应;“砍头不要紧、只要主义真”的豪迈精神与林则徐“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的淡定相联系;等等,不计其数。这种传统与现代的自然衔接、历史与现实的自然过渡,也是红色文化的重要特征之一。
二、地域性特征:中国革命老区红色文化的个性化元素
著名学者罗志田认为:“对于地大物博的中国来说,文化的区域性一直是自我认识和认识自我的重要因素,也是认识者自身不小的困扰。……类似巴蜀文化这样的地方文化,……在种族、民族、族群等范畴引进之后,这一视角对认识中国本身和认识中国文化,都至关重要。或可以这样想:中国文化不必是由一个个可区隔的子文化相加而成,而是中国之内各地方人共同分享又共同各自表述的一个文化——共享者反映共性,各表者表现个性。”[1]客观上看,罗志田论述分析的上述基本特征,无疑可以指向中国各个革命老区红色文化的共同属性。
但是,各个革命老区由于种种原因,本身就存在着许多差异性。这种差异性,常常表现出强烈的地域性特征。而文化本身的个性化特征,就是区分(识别)文化差异(不同文化类型、不同文化风格、不同文化形态)的基本方式方法,中国的红色文化也不例外。笔者认为可以从以下几方面分析。
区域位置因素。一般意义上讲,中国革命老区主要以土地革命战争时期(1927年以后)形成的几个革命根据地为主:井冈山革命根据地,中央革命根据地,鄂豫皖革命根据地,湘赣革命根据地、湘鄂赣革命根据地,闽浙赣革命根据地,左右江革命根据地以及稍后的川陕革命根据地、陕甘宁革命根据地等。这些革命根据地从地理区位的分布分析,呈现出几个特点。一是所有革命根据地全部不靠海(大海大洋)不靠边(国境线),都是产生形成在中国腹地内陆地区;二是大部分革命根据地处于中国的中西部地区;三是主要分布在中国的长江流域或者长江以南,黄河以北基本上没有革命根据地的存在;四是革命根据地主要在汉民族聚居地创建发展,唯一的例外是左右江革命根据地,存在于壮族地区(壮族系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正式确认的民族识别),但是主要领导人邓小平是汉民族人;五是处于一个省或者几个省的交汇处、结合部。这种区域位置特征,最大的体现是自给自足的传统小农经济保存完好,有利于实行事实上的“工农武装割据”。其对红色文化的创建与形成,其影响力不言而喻。
地形地貌因素。从地形地貌的角度分析,这些革命根据地都处于海拔1000米左右的山区,或者丘陵地区。普遍生态与森林植被较好,土地相对贫瘠,物产一般。并且交通普遍落后,远离大都市和中心城市。井冈山革命根据地存在时间不长,与红军扩展发展太快,而当地的地形条件对红军的发展形成制约有必然关联度。囿于井冈山地区山多地少,粮食生产十分有限,无法满足对红军的有效供给,进而只能主动放弃这一地区。川陕革命根据地、洪湖湘鄂西革命根据地与左右江革命根据地都是喀斯特地貌地区,尤其是左右江地区,喀斯特地貌特征最为突出,土地更加贫瘠,这些地区的农作物种植的物种有限,收成也有限。以川陕革命根据地为例,其腹心地带区域的四川万源,海拔高、水量不丰沛,农作物主要以玉米、马铃薯为主,并且产量不高。陕甘宁革命根据地处于黄土高原,土地的贫瘠程度和土壤的流失程度为全国之最,对红军的生存必然不利,对红色文化的发展有特殊影响。这些因素,对中国红色文化的形成和红军的发展,也必然会产生重要而深刻的影响。
文化渊源因素。中国的革命老区绝大部分在长江流域或者长江以南地区。譬如:湘赣根据地、湘鄂赣根据地、鄂豫皖根据地、洪湖湘鄂西根据地、闽浙赣根据地、赣东北根据地、左右江根据地等等,都是汉民族或者客家人(当然广西左右江地区壮族特殊)。其地域性特征十分鲜明。尤其有意思的是,红四方面军自鄂豫皖根据地转移来到大巴山地区。这里是古巴国的属地。以四川宣汉县为例,在红四方面军进入四川之前,这里已经发生了1929年四川早期共产党人李家俊在万源与宣汉交界处的固军坝组织领导发动了四川东部地区最早的由中国共产党人领导的大起义。之后,受其影响,中国共产党早期的共产党人王维舟在宣汉县独立成立了红33军。一个自然幅员的县成立一个红军,在整个全国土地革命战争时期是绝无仅有的。但是,这里的文化渊源有其特殊性。学者李贵平指出:“自古以来,川东宣汉县被认为是个‘山高皇帝远’的偏僻之地,历史上处在远古巴国的北部核心区域,四周层峦叠嶂,沟谷纵横,峡谷幽深。……宣汉县地,古为殷商部族,土著民族为巴人。公元前11世纪,周武王灭商,‘以其宗姬封于巴。’(《华阳国志》),即武王伐纣时有功被封为子国,县地即属巴国领域。公元前316年,巴人被秦惠王所灭,国破家亡后,巴人文字被避难的祭司(巫师)带进了山高林密、溪水湍急、道路险绝的巴山大峡谷。这与‘先世避秦时乱,率妻子邑人来此绝境,不复出焉,遂与外人间隔’之情景有些相似。这样的世外桃源,巫师大行其道,民间巫风烈烈,世代香火不绝。祭司文字便以巫师为媒介,祭祀活动为载体,在不知不觉中暗暗流传至今。”[2]李贵平所表述的实际上是指大巴山地区具有浓郁的巴人遗风,尚武骠悍,忠义勇猛。这些文化渊源必然构成文化影响,对后来的红四方面军的战斗作风和兵员补充扩红,自然发生了深远的影响。
经济状况因素。显然,中国红色革命根据地所在地的经济状况极为落后。毛泽东在《中国的红色政权为什么能够存在》一文中分析指出:“一国之内,在四周白色政权的包围中,有一小块或若干小块红色政权的区域长期存在,这是世界各国从来没有的事。这种奇事的发生,有其独特的原因。”其中“地方的农业经济(不是统一的资本主义经济)”[3]便是重要原因。这种“地方农业经济”实质上就是极度落后的、原始的、自然经济。仍然以大巴山地区的四川宣汉县为例(红四方面军及其川陕革命根据地所在地),“20世纪70年代初,这里还保持着刀耕火种的农耕习俗。”[2]其落后程度可见一斑。其他革命根据地的经济情况与大巴山地区大同小异。这种极度落后的原始自然经济(极度的小农经济),对中国红色文化与红军的发展自然而然地产生了无法估量的影响。
民族民俗与宗教因素。一般而言,中国红色革命根据地的所在地不仅经济落后,文化发展也是滞后的。因为绝大部分处于中国传统社会状况,又地处偏远地带,民间的文化现象绝大部分体现在儒家文化方面。当然佛教的影响也是具有相当力量的。同时在有些地方,传统的白莲教也是有相对广泛的社会基础的。在井冈山革命根据地建立之前,王佐与袁文才就是把兄弟。在四川,民间的“袍哥人家”影响力,占有相当的空间。中共早期的一些职业化革命家,在加入中国共产党之前有不少的人曾经参加过四川的“袍哥”、或者一些帮会。这些半公开半民间的社会组织,对中国传统社会的影响是相当大的。甚至红军长征中,中央红军的先遣部队到达四川西部的彝族地区后,为了得到彝族同胞的大力支持,中央红军尊重当地的彝族风俗习惯,由先遣部队司令刘伯承与当地彝族首领小叶丹还“歃血盟誓”,结拜为兄弟。因此,民族民俗宗教因素的影响力在红色文化中也是不可忽视的。
三、充分发挥地域性特征在革命老区红色文化传承发展中的作用
重视红色文化发展与推进的共性化要素,是长期以来从事相关工作人员的惯性思维或者思维定式。其实,作为一种文化形态(当然包括中国红色文化),其生命力的关键要素还是在于其个性化的成分与个性化构成。一定意义上可以认为,没有个性化的文化形态和文化产品,是没有生命力的,在实践活动中,其难以长久、难以持续,也真正难以传承。
高度重视并特别关注中国红色文化的地域性元素,对推动红色文化的发展传承,无疑体现出具有相当的战略眼光,体现出决策者实践者的前瞻性和独到性。
以地域性特征元素为动力,进一步助推中国各地红色文化鲜明主题的确立。这个问题,本身已经被中国共产党的最高层确认和基本解决。习近平总书记在不同时期不同场合先后提出了“红船精神”“井冈山精神”“抗战精神”“遵义会议精神”“沂蒙精神”“苏区精神”“延安精神”“长征精神”“西柏坡精神”“铁人精神”“两弹一星精神”等等。这些宝贵的红色财富,在激励无数人们的同时,也充分体现出强烈的中国红色文化的地域性特色和地域性元素。这些地域性元素,正是不同地区红色文化的重要符号,这种地域性符号,对各个地方红色文化的传承,具有不可估量的作用和意义。特别是对各地红色文化的鲜明主题的确认确立,打下了深刻而不可磨灭的印记。同时,也将各地红色文化推向了全国乃至全世界。
以红色文化地域性元素为契机,助推中国各个地方红色干部学院的建设。中共十八大以来,各地一大批红色干部学院迅速成立。这些红色干部学院的培训主题,应当说是紧紧地围绕中国共产党人的理想信念和党性教育来展开的。这也是各地红色干部学院培训的共性元素。但是,仅仅重视共性元素,各地的红色干部学院在实际教学培训工作中就自然出现教学内容的重复与雷同,其成立的必要性和存在的必要性就必然受到影响。各地红色干部学院的成立与存在,归根到底还是因为各地红色文化资源的独特性、不可重复性所决定的。本质上就是红色文化共性之下的个性元素,就是各地红色文化的地域性元素,彼此属于红色文化中母文化与子文化的关系。例如,浙江嘉兴的红船精神干部学院,四川仪陇的张思德学院,四川阿坝的长征干部学院,四川攀枝花的三线建设干部学院,四川绵阳的两弹一星干部学院,河南信阳的大别山学院、河南林州的红旗渠干部学院,福建龙岩的古田学院,江西的井冈山干部学院,江西的瑞金红色学院,陕西的延安干部学院,河北的西柏坡干部学院、贵州的遵义干部学院,江苏盐城新四军干部学院,山东临沂的沂蒙精神干部学院,黑龙江的大庆精神干部学院等等,都体现出了强烈的红色文化的地域性元素,极具中国红色文化的个性化色彩和风格,并以此为基础确立了各地红色干部学院的具有鲜明地域性元素的办学主题。
通过红色文化的地域性元素,助推党性教育特色基地的建设。各地党校教育特色基地的建立与存在,对当地红色文化资源的地域性元素具有很大的依赖。因为各地的红色文化资源,其不可替代的地域性特征,决定了各地党性教育特色基地的特色的建立。不管是采用哪一种教学方式(讲授式、体验式、情景模拟式、讨论式),这些教学方式都无一例外地紧紧围绕教学基地的主题(地域性红色文化元素)来展开或者进行。譬如,红船精神干部学院的“红船精神”(不忘初心、牢记使命思想),张思德学院的“为人民服务”(宗旨意识)、古田干部学院的“党指挥枪”(军魂意识)、盐城干部学院的“新四军铁军精神”(艰苦奋斗,不怕牺牲精神)、沂蒙干部学院的“军民鱼水情”(群众路线观念)、西柏坡干部学院的“两个务必”(永远谦虚谨慎观念)、长征干部学院的“长征精神”(不怕困难,一往无前精神)、三线建设干部学院的“自力更生”精神(艰苦奋斗观念)等等。这些强烈的红色文化地域性元素,让各地的党性教育基地的特色更加鲜明,其生命力、影响力大大地辐射传播出去了。
依托红色文化资源的地域性元素,提升各地的社会影响力和美誉度。当前时代,各地在推动经济社会全面发展的过程中,对文化软实力重要性的认识大大增强,对文化软实力的需求和需要呈现出几何级数的增长。然而,从中国的实际情况出发,文化自身的共性元素属于国家层面的追求,这是毋庸置疑的。各个地方在推进发展的过程中,客观上更加重视的是文化的个性元素,即本文讨论的“地域性元素问题”。因为此问题体现出的是各地之间彼此的不同与差异。没有这种不同与差异,彼此之间必然难以分辨。如同一种产品,没有个性化就不可能具有市场的竞争力。同理,若干年以来,各地在依托文化资源推进发展中,打出红色文化资源牌,已经有相当长的时间了。事实上,红色文化资源的分布具有有限性,这些分布的有限性,就是红色文化资源分布的地域性。因此,站在时代发展的新高度,依托红色文化资源的地域性,进一步塑造好各地的个性化形象,进一步提升各地的社会影响力和美誉度,也是各地推进发展的良策与上好选择。
关注与重视中国各地红色文化的地域性元素,无疑体现出一种战略眼光。红色文化的地域性特征的存在,本身就是红色文化传承与存在的重要方式。科学地使用好而不是利用好各地红色文化资源,必然展示出各级各地执政者的战略睿智与执政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