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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代士人的家庭教育及对当今的启示

2021-01-31宋巧燕

韶关学院学报 2021年11期
关键词:子弟士人家书

宋巧燕

(闽南师范大学 文学院,福建 漳州 363000)

士人是古代知识分子的统称,属于社会的精英阶层。在古代男尊女卑的性别格局下,女性被禁锢于狭窄的家庭环境中,远离社会舞台,而男性享有知识文化受教育权,是知识文化的主要掌握者,是社会政治文化活动的主要参与者,男性受教育群体构成了单一性别特征的士人群体,活跃在广阔多彩的社会大舞台上。古代社会“男主外、女主内”的性别角色分工,很容易让今天的我们产生古人家庭教育更多依赖女性的错觉。士人群体因为长年累月在外奔波,如赶考、宦游、谋生等,在家庭现实空间中常常处于缺位的状态,但他们在家庭教育中的影响力却无处不在,他们是子弟教育的主要责任承担者,也是家庭教育规范的制定者、执行者和宏观方向的掌控者,自身也是子弟学习的楷模和典范。清代士人在家庭教育中的表现尤为突出。清代士人对子弟教育的责任感和行动力,对当今的家庭教育有着重要启示。

一、清代士人参与家庭教育的普遍性

中国家庭教育中,直系亲属当然是最主要的责任承担者,如父母、祖父母、兄长、姐姐等有文化素养的家族成员,都会广泛参与到子弟教育活动中。其他如本族的伯父、叔父等,外族的如外祖父、舅舅、姨夫等,都会承担子弟的教育工作。

在子女教育中,父亲是首任教师。儿子在回忆自己的人生轨迹时,对父亲的教育往往记忆非常深刻。清代崔述(1740-1816)是著名的辨伪学家,乾隆二十八年(1763年)举人,学术上颇有建树,所著《考信录》是一部探索古史体系的先导性专著,具有很高的学术价值,是乾嘉考据学的重要成果。崔述父亲崔元森,屡试不售,但非常重视崔述的教育。崔述的学养首先得益于良好的家庭教育。崔述《考信录》中详细叙述了父亲对他的悉心教育,选择数条如下:

自述(崔述)解语后即教之识字,遇门联扁额之属,必指示之;或携至药肆即令识药题,务使分别四声字义,浅显者即略为诠释,识字稍多则令读《三字训》。若《神童诗》随读随为讲说,以故述授书时已识之字多未识之字,少亦颇略解其义,不以诵读为苦。即先君有事或不暇授书,述亦能择取其浅显者自读之。

述五岁始授《论语》,每一字旁必朱书平上去入字,不使误于方音,每授若干,必限令读百遍,以百钱置书左而递传之右,无论若干遍,能成诵,非足百遍,不得止也。既足则令少憩,然后再授。如前《论语》既毕,继以《孟子》《小学》,每日不过一生书一温书,不令多读,恐心不专故也。

《论》《孟》既毕,即令述读朱子《小学》,以《小学》乃日用躬行之要,而文义亦易解,宜于初学以故。[1]877

崔元森教子非常用心、细心、耐心,效果很突出,这样的教育经历是清代士人家庭教育的典型代表。

山东滨州进士杜堮在《杜文端公自订年谱》中记叙了自己小时候被父亲督学时的情景:“父督课严,塾师亦勤。每冬月早起,呵冻作文,天明或脱稿。又自入塾,夜读至漏三下,还内与诸兄弟侍先君论古今事。为庭训,至膝以下皆僵直,不敢有惰容,命之息乃敢息。太夫人也严厉,虽腊,散学后不敢嬉戏,小过无不惩。”[2]138在《清代硃卷集成》中有很多这样的例子,记述父亲的教育影响,认为自己能取得功名,父亲教育功不可没。如四川乡试中试者、四川嘉定府乐山县举人张肇文,在硃卷履历中记载父亲张联珠对他的严格教育:“课文读尤严,文得科名,庭训为深。”[3]册334:85-86《清代硃卷集成》中记载了很多其他家族成员的为师情况。光绪十七年(1891)辛卯科举人吴铭恭、吴之缙兄弟合刊的履历,在14个受业师中,列有长兄吴之椿(生员)、兄吴之杰(江苏候补巡检)[3]册227:410-413。道光庚子科会试会元、广东肇庆府举人吴蒂元,业师就有伯父吴华国、叔父吴文扬[3]册11:58。进士吴台朗受业师有伯父吴卓[3]册11:104。道光庚子科进士鲍锡年业师三人,都是家族成员,为表兄冯申尧、堂兄鲍智、堂伯祖鲍震[3]册11:116。这样的例子太多,左宗棠长子左孝威就是跟从伯父读书,王夫之(1619-1692)四到七岁间,在长兄的教授下,读完了“十三经”,然后再由父亲教授经义。章太炎幼时读经就是由父兄亲自教授指导。父亲外出做官宦游,授徒谋生,子弟往往随往任所,随塾就读,便于亲自教授指导,如黄宗羲、王念孙、张之洞随父到任所接受父教。王念孙三岁丧母,父亲王安国补授礼部尚书,四岁起将他带在身边,授以《尚书》《尔雅》,连早朝都带上他[4]221。清代竟然有这样做官的好父亲,真是难得。曾国藩、左宗棠、林则徐、马新贻等父亲皆是塾师,他们都曾随父入塾馆就读。

中国古代父亲教子往往偏于严厉,而祖父母教孙就会比较宽容,更有耐心和爱心。特别是父亲去世了的家庭,祖父母对子孙的爱则会更加饱满充分。如四川保宁府广元县的尹廷璧记载祖父的教导之功:“业儒,淡泊寡营,携孙课蒙四方,口讲指画,爱劳备至”,祖母岳氏“尤嗜诗书,家贫勤于纺绩,孙甫六七龄,寒夜萧条,令诵读其侧,偶闻辍声,即晓以古人大义,泪涔涔下,寿九十,孙拔萃,犹主见之”[3]册334:125-126。俞樾儿子早逝,他对孙子俞陛云的培养非常用心,专门为他编了本教材《曲园课孙草》,指导孙子写作八股文,序中说:“教初学作文,不外清醒二字。一篇之意,反正相生,一线到底,一丝不乱,斯之谓清;其用意遣辞,务使如白太傅诗,老妪能解,斯之谓醒。”[5]俞樾的孙子俞陛云没有辜负祖父的辛勤教导,最终中了探花。曲园老人家庭教育很成功,科举教育尤其成功。曾孙俞平伯也曾得到曾祖父俞樾的教导。

外族亲属承担子弟教育工作的,在清代也很普遍,如岳父教导女婿就很常见。俞樾就是典型的例子,他曾亲自指导久试不售的女婿王康侯学习八股文。阮元、曾国藩、浙东学派李嗣业都曾让女婿到自己身边,亲自教导、指导读书学习。只不过曾国藩教子很成功,教女婿却没有任何起色。他的大女婿袁秉桢家教很差,标准纨绔子弟,生性放荡残暴,曾国藩不得已把他带到军营里管教,而他在曾国藩眼皮底下都敢贪污军饷。看来教育还是要从娃娃抓起,不然本性已定,擅长家教的“中兴名臣”曾国藩也没有教正的能力,只有悔恨叹息的份。《清代硃卷集成》中所载外族亲属承担子弟教育的也很多,如光绪六年(1880)庚辰科进士、山东登州府福山县王懿荣(后来的国子监祭酒、甲骨文的发现者),他的硃卷中受业师14人,有外叔祖父谢学之,母舅谢焕韶、谢荣宗[3]册49:21-24。

清代士人家庭教育成功之处,还表现为学术研究中家学的成功传承。清代秉承家学传统的如乾嘉考据学家王念孙、王引之父子,刘师培家的《春秋左氏传》家学研究传统,陈寅恪家的治学传统,都是学术上家学的传承表现。有家学传承功底的学者,更容易出成果,陈寅恪招生就非常注重有家学根底学生的选拔。而清代科举世家的大量出现,其实就是 士人阶层家庭教育成功的表现。

二、清代士人在家训、家书中的殷殷叮嘱

父兄等长辈对子弟的殷殷教导,用文字记载留存下来,形成了清代丰富多样的家训类文献资料,具有重要的史料价值。清人冯班《钝吟杂录》卷1《家戒上》中对“家教”(即“家训”)如是云:“其理是而词章不能工者,太公家教也。谓之家教,是父兄以教其子弟者也。”[6]513家训的价值就在于“理是而词章不能工”,都是平时絮絮叨叨、或连续或不连续的家常随性之语,不重雕琢修饰,就事论事,都有生动真切的生活场景,质朴自然,最富真情实感,作为历史文献资料,非常可靠。

(一)家训中的子弟教育

家训中凝聚着士人的人生经验智慧,除了道德品格方面的谆谆教导,读书门径指导、文学、科举教育也是重要的内容。中国科举时代考试没有年龄的限制,也没有报考次数的限制,早达者当然幸运,迟发者也永远有机会。另外,考试内容具有统一性和恒定性,所以只要是科举考试参与者,不管在哪个层次,都具有可交流性。家族成员间的读书交流非常便捷容易。读书、文学、科举是各种家训中都绕不开的论题。如申颋《耐俗轩课儿文训》中曰:“书记序传之文切于人事,人自不能废也;诗歌声韵之文,无益人事而人自乐为之者,性情之业。独时文一道不切人事,无益性情,苟非设科取士,则无一人为之矣。”[7]42书记序传等应用文,因为平时要用,当然要练习;诗词歌赋等文学体裁,因为抒情言志,契合性情,虽然没有什么实用价值,但大家都很有兴趣,人人乐于练习;而八股文既没有实用价值,也无关性情,但因为是科举考试文体,所以人人都得练习。

张英家训《聪训斋语》在清代很受追捧,因为确实有益于子弟家教、读书、文学和科举。《聪训斋语》确实是一部非常实用的家训文献资料,其对于读书门径的指导、文学的独特体悟和科举教育方法指导,质实可取。比如其中对于读书门径的指导:

配置完成后通过display eth-trunk 1来检查聚合链路是否工作正常,如图3所示,g0/0/1接口由于优先级不占优所以被设置成备份链路,其他两条链路为活动链路。

凡读书,二十岁以前所读之书与二十岁以后所读之书迥异。幼年知识未开,天真纯固,所读者虽久不温习,偶尔提起,尚可数行成诵。若壮年所读,经月则忘,必不能持久。故六经、秦汉之文,词语古奥,必须幼年读。长壮后,虽倍蓰其功,终属影响。自八岁至二十岁,中间岁月无多,安可荒弃或读不急之书?此时,时文固不可不读,亦须择典雅醇正、理纯辞裕、可历二三十年无弊者读之。[14]53

张英《聪训斋语》卷2中教导子弟要从读书、读山水中获得乐趣,培养高雅的爱好,曰:“凡声色货利一切耆欲之事,好之,有乐则必有苦,惟读书与对山水,止有乐而无苦。今架有藏书,离城数里有佳山水,汝曹与其狎无益之友、听无益之谈、赴无益之应酬,曷若珍重难得之岁月,纵读难得之诗书,快对难得之山水乎?”对子弟采用鼓励、肯定、赞扬的方法,教导他们专心读书,热爱文学,安分省事,远离俗世纷扰,他说:“我视汝曹所作诗文,皆有才情、有思致、有性情,非梦梦全无所得于中者,故以此谆谆告之,欲令汝曹安分省事,则心神宁谧,而无纷扰之害。”[8]59-60

张英《聪训斋语》中有很多独特的文学批评和鉴赏观点,列入家训之中,无疑是为了能提高、促进子弟的文学素养。张英《聪训斋语》卷1中对唐宋诗歌作了比较批评,认为唐代五律诗取得了后世无法超越、比拟的突出成就:

唐诗如缎如锦,质厚而体重,文丽而丝密,温醇尔雅,朝堂之所服也;宋诗如纱如葛,轻疏纤朗,便娟适体,田野之所服也。中年作诗,断当宗唐律。若老年吟咏适意,阑入于宋,势所必至。立意学宋,将来益流而不可返矣!五律断无胜于唐人者,如王孟五言,两句便成一幅画。今试作五字,其写难言之景,尽难状之情,高妙自然,起结超远,能如唐人否?苏诗五律不多见,陆诗五律太率,非其所长。参唐宋人气味,当于五律见之。[8]7

张英的唐宋诗歌观很独特,他认为唐诗是“朝堂之所服”,宋诗是“田野之所服”,这样的诗歌批评倒是很独特,但有点“以诗载道”的意味,用这样的比喻引导子弟选择正确的诗歌学习对象,效果肯定非常好,诗歌学习就应该先从唐诗入手。作为朝气蓬勃的年轻人,当然会对雍容华贵“如缎如锦”的“朝堂之所服”向而往之。这样的诗歌学习路径教导是正确的,明清文学史中“文必秦汉、诗必盛唐”的口号从来不绝于耳,但这样的比喻教导倒是很罕见。

张英《聪训斋语》卷2对科举考试文本“四书”艺术特色的阐释,也很精辟独到:

张英对“四书”的鉴赏与肯定,足见他深厚的文学素养和根底。张英曾经的“词臣”身份,名副其实。这样的“四书”观,当然可以引导子弟更深度地领悟和研读“四书”。他建议子弟从“章法、字法”的角度,“细心玩味之”。对“四书”的肯定,会有利于子弟正面地接受“四书”,最终的目的当然会引导子弟以积极平和的心态接受科举考试,并为之努力奋斗。张英对《诗经》等文学作品,也有自己独到的心得体悟,并不完全信服朱熹注解。张廷玉《澄怀园语》中曰:“先公言《标梅》(即《诗经·召南·摽有梅》)之诗,乃女子父母作,非女子自作也。昔人曾有此解,当从之,朱注非也。”[8]114

由张英家族后来科举的兴盛发达,可知《聪训斋语》中也不会少了科举教育内容。张英家训中的科举教育内容非常丰富突出,强调“幼年当专攻举业,以为立身之本”“制义者,秀才立身之本根。本固则人不敢轻,自宜专力攻之。余力主诗字,亦可怡情。”[8]56他要求子弟“每三、六、九日一会,作文一篇,一月可得九篇”,每月每人坚持作9篇文章,然后将文章寄到京城让张英检查批阅。虽然张英远在京城做官,但对安徽桐城老家子弟的教育却不会因为空间的遥远而有丝毫的疏忽懈怠。

(二)家书中的子弟教育

通过家书对子弟进行全面的教育指导,这是清代士人完成家庭教育所采用的最为普遍流行的教育方法。这些士人,作为父兄的角色,因为长年累月在外奔波,在家庭现实空间中常常处于缺位的状态。但在清代,这根本不会影响他们发挥家庭教育的功能,诸如对子弟的道德品性培养教育、解决他们读书中遇到的疑难问题、批改诗文、指导八股文写作、探讨诗词歌赋、交流心得体会等,均有顾主,因为有书信的存在。家书中的内容让人感到温情脉脉,文字的交流有时可能比面对面的交流更容易拉近彼此的距离,达到更好的教育效果。

中国古代邮驿发展到清代,已经非常完善成熟,信件成为家庭成员、亲朋好友间交流的重要媒介。到光绪年间,全国有驿站1 970处,急递铺14 000余所。同时,大约始于明代永乐年间的商办民用的通信组织,即民信局,到了清代更是发展迅猛。到光绪年间,中国大中城市的民信局已达数千家,较大的民信局在一些城市还设有分支机构,主要经办商民信函、包裹、汇兑、报纸运投业务[9]2-6。从曾国藩、左宗棠、郑板桥等人的家书来往中,可见当时邮政业的发达程度,信件、大小包裹的邮递非常方便。在外客游的父亲、兄长通过书信教导子弟、切磋学问、交流感情、汇报家庭情况,非常便利。通过家书教育子弟的,当然主要存在于知识分子家庭。家书中的训语是中国古代家教的重要组成部分。

书信是古代重要的应用文体,但和现当代的私人保密性质完全不同,古人的书信是可以公开阅读传播的,逐渐超出了纯应用的范畴,所以书信也是一个人著述能力的重要表征,能够反映写信者的学养和文学水平。南朝梁昭明太子编选《文选》时就将“书”列为重要的文学门类。书信在古代也是重要的作品门类,一般作家的诗文集中皆会收有书信。书信成为作者与外界交流沟通、发表观点的重要载体。而历来作家习惯将书信收入诗文集,清代文人士大夫尤其如此。清代书信是重要的历史文献资料,但学界对它的关注不够充分。而家书是书信中的重要门类,是家训的重要承载体,其中所涵盖的教育内容非常丰富。以下以曾国藩为例,谈谈家书中的子弟教育。

从《曾国藩家书家训》中可见曾国藩对家庭教育的重视程度。由于曾国藩长期在外做官、打仗,家书就成了教育子弟以主与子弟交流的主要途径。《曾国藩家书家训》一书收录曾国藩给儿子曾纪泽、曾纪鸿的117封家书,其中97篇涉主子弟教育。未涉主教育的20封,其中的5篇主要集中在咸丰十一年和同治元年,因为湘军与太平军的对垒作战,形势特别严酷,如咸丰十一年二月十四日(1861年3月24日)信中说:“此间军事,自去冬十一月至今,危险异常,幸皆化险为夷。”[10]463咸丰十一年十二月十四日(1862年1月13日),信中未谈主教育,因为浙江全省被太平军占领了。其他未涉主教育的15封家书主要集中在曾国藩暮年时期,那时两个儿子已经成家立业,长大成人。

从曾国藩家书可见,他对儿子的学术、文学和科举教导非常密集频繁,主要采用提问交流切磋法。儿子学业上有疑问,通过书信提问,与父亲曾国藩反复沟通交流,曾国藩总是耐心细致地解答、引导和评判,还要求儿子对他所教导的每一个问题都要禀复。信中有曰:“余前有信教尔学作赋,尔复禀并未提主;又有信言涵养二字,尔复禀亦未之主。嗣后我信中所论之事,尔宜一一禀复。”[10]451从中可见,家书的教育功能,没有因为空间的距离而可以轻视懈怠,“信中所论之事,尔宜一一禀复”,家书中的家教更具有约束性和创造性,充分发挥了宦游士人的家庭教育功能,也体现出了很好的教育效果。通过家书布置教学内容,邮寄往来批阅。给儿子布置的教学内容如:“尔自明年正月起,每月作四书文三篇,俱由家信内封寄营中。此外或作诗赋策论,亦即寄呈。”[10]451“嗣后尔每月作三课,一赋一古文一时文,皆交长夫带至营中,每月恰有三次长夫接家信也。”[10]459“余所责尔之功课,并无多事,每日习字一百,阅《通鉴》五叶,诵熟书一千字(或经书或古文古诗,或八股试帖,从前读书,即为熟书,总以能背诵为止。总宜高声朗诵)。”[10]499可见,通过家书布置的学习任务并不轻松,而且所作都要寄给他批阅。即使谋划和儿子见面,也是以学业指导为第一位,如“以上所选文七篇三种,尔与纪鸿儿皆当手抄熟读,互相背诵。将来父子相见,余亦课尔等背诵也”“尔拟以四月来皖,余亦甚望尔来,教尔以文。”[10]482曾国藩绝对算得上是负责任的好父亲。

曾国藩还特别喜欢将子弟比较优秀的作品给同僚看,然后将别人赞誉的声音再反馈给子弟。曾纪泽将摹写的《书铺叙》寄给曾国藩,因为写得好,曾国藩拿给李鸿章等人看,大家极尽赞扬之声。在家书中,曾国藩把这些表扬的话如实传送给儿子:“云尔钩联顿挫,纯用孙过庭草法,而间架纯用赵法,柔中寓刚,绵里藏针,动合自然等语,余听之亦欣慰也!”[10]453喜欢将子女的成就骄之于人,听到别人赞扬自己的子女就忘乎所以,虽是中国家长的通病,但曾国藩主时如实地把别人的表扬声音反馈给儿子,从教育心理学上讲,是较为科学的教学方法。

三、清代士人的家庭教育对当今的启示

由上可见,清代士人能够普遍积极地参与到家庭教育中,他们没有因为在外做官、忙于生计或者事务繁忙就理所当然地推卸或者逃避对子弟的教育责任。反观当今社会,男女享有平等的受教育权,也不再有士农工商的阶层差别,女性在社会关系中与男性平分秋色,但在子女家庭教育中却常常要独当一面,家庭教育中过于依赖女性,“父亲缺位”现象普遍存在。

笔者没有关注古代男性家长的家庭教育之前,想当然地认为家庭教育中“父亲缺位”是中华民族亘古有之的传统,因为古人的教育条件较之今日,他们更有理由推卸、逃避子弟的教育责任。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父亲在位”研究正在成为当今父子关系研究中的一个崭新的课题。目前对于父亲在家庭子女教育中的重要作用亦有丰富的研究成果,有“爸爸决定孩子能飞多高,妈妈决定孩子能走多远”这样普遍被认可的说法。目前对于父亲参与教育的社会状况有不少的调查报告和研究论文。总体而言,在我国当代社会,父亲参与子女教育的程度不高,“父亲缺位”是当今社会家庭教育中比较严重的一个问题。且不提单亲家庭无奈的父亲缺位,就是许多完整家庭里父亲的不作为,以主错误示范作用,父亲角色不当,对孩子的影响比父亲缺位给孩子造成的伤害还大。许多父亲都认为物质的满足可以替代父爱,以为教育机构、其他亲属的照顾可以替代父爱,等到发现孩子出现问题想挽回的时候却已经来不主了。这样的父亲,造成了诸多“隐性单亲妈妈”[11]。

当代的教育需求和现实状况虽然和清代有着天壤之别,但当今对父亲积极主动有效地参与到家庭子女教育中的需求,较之清代可谓更加迫切,责任和任务更加繁重。《爸爸去哪儿》亲子电视节目受到热捧,表现出社会大众,特别是女性对于男性尽职参与子女家庭教育的热切期望。

上述清代士人都比较关注子弟的学业教育,并且能够凭借自己的学识和经历对他们进行有效的具体的指导,特别是后期的科举教育,基本上属于成人教育阶段。但他们照顾子女饮食起居的责任较少,也没有必须陪伴成长的要求。而当今男性家长的子女教育责任从孩子来到这个世界后就全方位开启了,充满爱心的陪伴是大部分男性难以完成的教育任务,很大一部分男性根本没有这样的能力,也没有这样的内动力去完成这看似平常、实则艰难的工作。所以,我们的男性家长要更加努力,向前人学习,努力培育出优秀的子女,造福家庭、社会和国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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