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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灾难叙事看创伤性记忆的唤起

2021-01-31蔡明珠

三明学院学报 2021年2期
关键词:创伤性灾难共同体

李 明,蔡明珠

(湖南理工学院 新闻传播学院,湖南 岳阳 414000)

乔治·奥威尔在《1984》中断言,“谁控制过去就控制未来,谁控制现在就控制过去”,奥威尔认为人们关于历史之记忆,某种程度而言是当权者的社会建构。记忆从来都不该是一个仅仅局限于生物学领域的特有现象,哈布瓦赫于1925年正式提出了集体记忆的概念,以此为起点,记忆研究的单一生理视域被否弃,一种基于文化的阐释框架逐渐搭建起来。哈布瓦赫开创性地指出,人们的记忆由社会所建构,民族记忆、社会记忆则是基于现在而实现对过去的重构。美国学者霍德华·舒曼和杰奎琳·斯科特就成年人对于过去国际重大事件的感知度和记忆研究更是佐证了哈布瓦赫的观点。对于重要事件,公众记忆是基于年龄尤其是年轻时的经验建构起来的。此外,学者施瓦茨在其就美国公民对于林肯的记忆观察中,再次证明了集体记忆是立体建构而非线性还原的过程。与记忆的社会属性相类似,灾难尤其是重大群体性灾难事件,如汶川地震、南京大屠杀、新冠肺炎疫情等,由于群体成员身体或情感的共同卷入从而跳脱出灾害的自然属性,衍生成为一种具有公共性和切身性的社会隐喻。“集体受难”经验作为一种创伤性记忆,通过仪式化定期纪念,已成为界定和维持群体边界、凝聚族群认同的重要手段。灾难叙事作为这种创伤性记忆的承载物,通过媒介灾难报道、非虚构写作作品、小说等多种呈现形式的系列仪式性展演,不断唤醒着群体的共同体意识。

一、创伤性记忆维系共同体的可能

就记忆的概念界定而言,其自然属性侧重于心理学层面的阐释,记忆被认为是用以说明个体如何在头脑中留存和理解往事。19世纪末20世纪初,社会学家开始将研究视野投向记忆领域。社会心理学家弗雷德里克·C.巴特莱特通过对于日常生活材料的分析,就个人记忆的群体动力对记忆的社会决定作用进行研究,他指出,社会记忆固化的两个主要维度是“认同”和“合法性”。[1](P8)之后,基于涂尔干的“集体意识”,哈布瓦赫在《论集体记忆》中提出并详细阐释了“集体记忆”的概念,他认为特定社会群体成员共享往事的过程与结果就体现为集体记忆。19世纪末,国内如景军、周海燕等学者开始基于国家力量、社会秩序维系、共同体需要等维度考虑,将集体记忆纳入研究。

心理学家从工具理性的致效目的出发,通过建立模型、设定变量等多种精密方法,运用实验研究将记忆从社会层面割裂独立成自然变量,以研究记忆的产生和它们是如何发生变化的。这种通过实验建模研究所量化得出的记忆属性,将个体从其脱胎而出的复杂社会大环境中剥离出来,并不能还原记忆的本来面貌。区别于记忆的自然属性,对于记忆社会属性的研究则需要将个人记忆置于社会环境系统中,对于多重关系作用进行全息研究,略显空泛庞杂。因而,以哈布瓦赫等为代表的诸多学者,以共享意象为着力点,将记忆社会属性的研究走向导往了集体记忆的方向,在个体与共同体的关系互动中探讨记忆的共鸣共振,从而得出集体记忆对于维护共同体秩序、进行社会动员等方面具有突出作用的重要研究结论。

综合上述研究基础,由此引出本文的第二个概念——共同体,通过梳理集体记忆与共同体认同之间的关系,探讨集体记忆塑造共同体成员自我认同、群体身份合法性的可能。“共同体”概念的英文表述为“community”,英国伯明翰学派代表人物雷蒙·威廉斯在其著作 《关键词:文化与社会的词汇》中,从“community”(共同体)的拉丁文“communis”原始释义“普遍”“共同”进行溯源定义,将“community”阐释为由某种共同的纽带联结起来的生活有机体。在此基础之上,斐迪南·滕尼斯在《共同体与社会》一书中也对“共同体”概念进行了社会学意义上的专门研究。他沿袭了威廉斯将“共同体”视作“有机生命体”的界定,并在此基础上将联结“共同体”的“共同纽带”概括为“人的完善统一意志”。

基于以上学者对于“共同体”的概念界定,可以将联结共同体这一有机生命体的关键词概括为“共享意象”。共同体成员之间尽管不能完全彼此相识,但他们却通过共享意象进行相互联结。无论是费孝通所形容的,以西方社会为代表的团体格局,还是以东方社会为代表的差序格局,以民族国家为单位的政治共同体,视团体或圈层为边界,总是以同一共同体所共同约定的共享意象来进行维系和彼此区隔。这和罗兰·巴特所述神话的概念不谋而合,神话也是由各种信仰和意象基于一定目的所构造出来的系统,而口口相传的神话正是社会记忆典型表征形式之一。

因此,集体记忆(社会记忆)可以成为维系共同体运转秩序的共享意象,并且社会成员通过默契传承和共享社会记忆来获得身份认同,从而共同体的凝聚力得以在不断回溯和强化社会记忆中增强。正如引言中所述,跳脱出个体自然属性下的创伤性记忆,从社会层面来看,集体受难群体所共享的创伤性记忆,作为集体记忆中更为刻骨铭心的一种,更是通过共情的苦痛与悲悯,得以将松散的乌合之众凝聚成深度认同共同体的重要黏合剂。

二、仪式符号:灾难叙事唤起创伤性记忆的呈现

哈布瓦赫指出:“过去是一种社会建构,这种社会建构,如果不是全部,那么也是由现在的关注所重塑的。”[2](P40)在哈布瓦赫看来,集体记忆基于当下的框架需要,重建过去并且规约未来。学者弗朗西斯科·德利奇在《记忆与遗忘的社会建构》中认为,记忆并非事实,而是再创造,社会记忆更是国家为维系统治而进行理性选择过的。通过对于纳粹大屠杀等国际历史舞台重大创伤记忆回溯和分析,他进一步指出,记忆并不是对往日事实的镜像还原,而是一种对于过去的动态建构。

在每个历史阶段,都会产生充当主要社会共同体的象征体系,成为人们普遍信仰基础和生活意义源泉。人类的实践活动,是在象征语境中展开的,经验与意义的构建主要产生于社会中占支配地位的象征场域。[3](P114)媒体报道通过创建象征性符号来承载搬运和传播灾难现场,实现对于灾难叙事语境的仪式化建构,并通过定期展演,不断唤起和重塑灾难的社会记忆和集体认同。民众通过仪式性符号空间,可以参与、共享某种文本或仪式意义,融入灾难叙事语境,定位记忆空间,界定群体边界,形塑群体认同。象征构建着人类的信仰与记忆模式。

(一)灾难叙事形塑仪式性符号

狭义上的灾难,是指一种来自自然界的破坏性力量和技术环境以及处在由社会与技术所引起的脆弱性条件里的人类共同卷入的过程或事件。广义上的灾难是指人为施暴所引起大量死亡的过程以及对生命财产和人类生活物理空间带来的巨大破坏性灾害。[4](P28-39)灾难对于现代社会的影响,首先在于其对一定范围社群中人们所构成的切身的“苦难”,不在于其“灾害”的自然属性。[5](P68-79)这种苦难正是由于范围广泛,更能被群体中的大多数所感知,因而更具有接近性和公共性。但是,随着时光荏苒,这种感同身受渐渐会流逝,只有借助于一套完整的灾难话语在公共领域不断周期性展演才能得以重构。

灾难是可以成为被建构对象的,受灾难所带来巨大生理心理双重创伤影响和集体受难的情感凝聚,灾难之后受灾民众所特有的心理和生理创伤,使得一种情感上的聚合和群体上的归属感更被渴望,这可以成为强化共同体意识和进行社会动员的重要力量。人们对于灾难或迷茫或恐惧的感受和感知,对于风险的担忧和预防都可以成为出于凝聚共同体目的而被媒介力量所建构的资源。福柯话语分析理论认为,话语是指共同遵循某一特定话语实践规则、“隶属于同一话语构成系统的陈述群”。[6](P122)叙事话语作为一种行为形式,其建构性和社会性是重构社会记忆、塑造共同体认同的重要手段和工具。对于承载社会记忆的叙事进行分析是必由之路,任何叙事分析理论的应用必须重视叙事建构的历时性特征,社会记忆理论的引入可以较为深入地分析话语不断被建构的动态过程,并凸显其在社会实践中的特殊价值。耶尔恩·吕森在《危机、创伤与认同》中指出:“集体的认同扎根于事件的表述中,也扎根于这些事件与最终延伸到现在和将来的其他事件的叙事联系中。”耶尔恩·吕森基于其长期以来对大屠杀进行的研究,就记忆与历史之间究竟是断裂还是连续的核心命题作出回答,他认为,记忆在为历史连续性提供勾连素材的同时,也有造成历史断裂的隐忧。一方面,由重大灾难性事件派生或灾难叙事所唤起的创伤性记忆所造成的 “灾难性危机”,一旦超脱出常规的历史解释框架便不能被其容纳,由此便产生了历史的断裂。但另一方面,随着世代更迭,由于代际鸿沟的拉大,这种断裂却会相反地呈现出一种弥合的趋势,而这种弥合恰恰正是基于年轻一代通过代际传承的记忆进行深刻的自我反思,重新构成族群社会认同。

涂尔干尤其强调历史连续性的重要性,他认为定期的纪念、公共节庆、大众节日诸如此类的共同仪式至关重要,基于他对于这些社会事件的研究,他认为这些集体社会事件确保了不同时代之间的连续性,至少是不同时代之间一定程度的聚合力。在鱼水相依的拟态环境中,媒介通过各种叙事手段创建共享的符号表征,搭筑起受众所信奉的共同信仰,以此维系着社会体系和时空秩序。在传播仪式观的观照下,国家以因大规模天灾人祸造成的社会特殊状态为起点,构建着灾难的叙事。灾难叙事是国家叙事的一环,秩序和救助是国家对灾难叙事的起点。这种灾难叙事,通过征用符号表征、国家修辞,进行灾难美学对应和情感动员,再辅之以基于集体受难经验的定期唤醒和记忆建构,从而达到共享抗灾信仰、凝聚族群、维系民族“共同体”作用。

以南京大屠杀的灾难叙事为例,以《人民日报》为典型代表的主流媒体,一方面通过重访见证者,收集史料和物证用或长或短的文章定性事件和加害者、受害者的身份,以此来实现符号扩展,进而建立起“关注过去”的创伤叙事框架;另一方面,通过聚焦当下如何反思历史来进一步阐释南京大屠杀记忆的当代困境,从而建构第二个层面上的仪式性符号。此外,随着南京大屠杀创伤建构和集体记忆越来越走向制度化和仪式化[7](P177),国家公祭日也变成了一个仪式常规,成为媒体进行灾难叙事的重要符号展演。

(二)符号展演定位集群性空间

灾难叙事通过特定的符号展演,在定位记忆空间、界定群体边界、形塑群体认同等方面起着重要作用。哈布瓦赫认为,个体对于记忆的回溯并非沿着时间脉络有序展开的,而总是将他们置于共有记忆所在的群体中进行回忆,他将此称为记忆的定位。个体成员通过串联群体内共享的仪式性符号表征,勾起集体记忆,这又在某种程度上通过定位集群性空间,从而重新强化了共同体的共同信仰。

在哈布瓦赫研究基础上,保罗·康纳顿在其所著的《社会如何记忆》中提出了“社会记忆”的概念,研究了过往历史重现与仪式操演之间的关系。他提出,“有关过去的记忆知识和意象是通过操演来维持和传达的”。保罗·康纳顿通过对身体实践和纪念仪式的分析,解释了“操演”在社会记忆传递和延续过程中的作用。[8](P40)

灾难叙事通过塑造各种符号进行媒介呈现和社会动员,这些符号在反复地被陈述、召唤和征用之后,成为集体记忆和受灾经验的承载容器。无论是南京大屠杀还是广岛核爆炸,抑或是“5·12”汶川大地震,大众传媒将灾难事件以高度戏剧化的方式呈现,通过叙事重构和再现观展、游历、集会、悼念等符号,不仅具有强大说服力,还承担着保护、挖掘、抢救和传播创伤性记忆的社会功能。此外,法国历史学家诺拉将记忆的场所形容为“记忆之所”,我们这里认为除却纪念馆等地理意义上的场所,承载灾难叙事的媒介也是重要的记忆之所。大众媒体呈现出的灾难叙事符号展演,同样可以使得观众能置身于地理、意义和实践的三维空间中,并在阅读、思考和互动中展开多重记忆实践。回顾历史,通过对创伤性记忆的唤起,群体意识上难以磨灭的创伤性记忆使得遥远时空中的伤痛被每个人感同身受,继而延展为全社会共享的情感纽带,这种共享有助于社会整合与社会秩序维护。并且,从“满目疮痍”到“灾后重生”的当下叙事框架中,通过人体隐喻,媒体完成了灾后重振的事实建构,再通过潜移默化的情感动员,逐步夯实了由战争、家庭、方位隐喻所构筑的家国“共同体”。[9](P114-118)

坐落在四川北川羌族自治县曲山镇的 “5·12”汶川特大地震纪念馆,正是为铭记汶川特大地震这一中华民族史上深重灾难而特别修建的,是地理空间意义上的记忆之所。纪念馆主体建筑名为“裂缝”,寓意“将灾难时刻闪电般定格在大地之间,留给后人永恒的记忆”。[10]现实地理意义上的纪念馆,成为中华民族共同体进行爱国主义教育、弘扬抗震救灾精神、科普抗震求生知识的重要物理承载物。与此同时,人民日报、中国日报、新京报等诸多中央媒体与地方媒体通过周年纪念专题报道的形式,央视网、各大视频网站以及众多制作方以电影、纪录片、综艺等多种视听语言的形式,以新华网、央视新闻等为代表的门户网站纷纷以兴建四川汶川大地震网上纪念馆的形式,诸多仪式性符号在每年5月12日的时间节点前后周期性地共同呼应,搭建起了这一灾难事件的媒介记忆之所,多点唤起国人的创伤性回忆,最后落脚于持续培育“众志成城”“团结一致”的共同体集体认同上。地理意义上的记忆之所与媒介搭建的记忆之所并不是彼此割裂互相对立,而是遥相呼应共同成就。一方面,“5·12”汶川特大地震纪念馆为媒介重构记忆之所提供了证物和创作素材,比如综艺《希望的田野》在讲述汶川灾后重建故事时便特别选定纪念馆为取景地。另一方面,媒介记忆之所克服了地理空间的局限,提供了可容纳共同体所有成员的超时空纪念场所,使得个体有了共享记忆并参与仪式展演从而获得群体身份认同的可能。尤其值得注意的是,正如“5·12”汶川特大地震纪念馆对于“新生”和“希望”的寓意,2018年,纪念馆对基本陈列进行局部改陈,特别增加了党的十八大以来,在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坚强领导下,地震灾区在经济、政治、文化、社会、生态等方面取得的新进展、新成就。而于此之后的媒介记忆构建也不吝在灾后重建上着力刻画,这种群体重大灾难下创伤性记忆的唤起,从来不该是一味地渲染苦难,而应该与国人坚韧不拔、乐观向上的民族精神相结合,最终实现一种正能量的社会动员和群体激励。

三、中介创新:唤醒创伤性记忆的路径

创伤性记忆基于个体的创伤性经历或体验,首先表现为个体记忆,其次通过中介延展将个体私密创伤带入公共记忆空间,成为共同体(集体)记忆。人类生活最基本体验之一是创伤,创伤性记忆是勾连过往与当下之间断裂或延续的核心线索。哈布瓦赫通过分析记忆与遗忘的社会情境指出,团体是度量集体记忆的重要单位,不同团体有着各自不同的集体记忆。对于创伤性记忆唤起的共时性意义在于,民族的共同体通过各种媒介重构过去,从而服务于“当下”,使得政治权威正当化,巩固强化民族国家认同。创伤经验除了被小部分亲历者直接感受之外,并不能作为直接经验触达所有共同体成员,实现大规模无差别传播。

学者潘忠党认为,相比较于更加宏观、长时段和历史性的媒介而言,中介一词强调的才是媒介所中介的社会生活,人类的传播和社会交往活动以及日常生活皆由中介所形塑。此外,中介化更加落脚于社会和文化环境的影响,更加指向技术性、社会性和空间性的多重维度。学者罗杰·西尔弗斯通认为中介化即是将传播媒介在社会生活中所参与的一般性符号流通过程制度化。在媒介化的理论框架下,媒介能对整个社会空间进行重构。但在中介化视域下,复杂社会环境作用下的媒体作用也有主体间性。这里就更加突出强调了异质媒介的主观能动作用。

因此,在中介化的视角下,创新中介渠道是实现创伤性记忆有效唤醒的重要路径。中介创新的重点是灾难叙事模式的创新,叙事主体通过不同叙事模式,创新言说和整合痛苦,正如迈克尔·舒德森所说,纪念活动一旦启动就会按照自身的逻辑和力量运转,进入加速轨道。

第一,统一口径定性创伤。学者肖力认为不同国家构建的灾难叙事模式有两种,一种是以发达资本主义国家为代表的 “被划一整合的灾难”,另一种是以发展中国家为典型的“被个别诠释的灾难”。[11](P37-42)全媒体融合的媒介图景下,不同中介渠道相互打通联结实现互振共鸣的同时,也难免灾难之前众声喧哗使报道焦点模糊之隐忧。因此,不同中介进行新闻报道对于灾难事件定性的同时,要确保口径统一,充当好创伤事件触及广大受众的权威可信承携者群体角色。这种灾难性质的统一定性,一方面有助于受众实现对于灾难事件的认知平衡,在接受和相信的合谋中让创伤性记忆留下烙印;另一方面,在时间长河中也不至于被忽视和遗忘,留下了经得起后世考证的重要符号资源。

第二,聚焦当下赋能创伤。在当下叙事框架之下,创伤叙事各传播中介通过聚焦当下现实,赋予创伤性记忆以当下相关性。这种具有建设性的叙事逻辑,使得中介成为嫁接过去和现在之间代际记忆鸿沟的重要桥梁。2019年国家公祭日,江苏广电通过在微博等新媒体渠道开设直播间,对话专家学者,实现与年轻一代的记忆互动。这些中介创新的形式,有助于实现在当代的传播情境中重访灾难历史,让逝去的一代唤醒当下一代的创伤性记忆,并由此传递一种共同体情绪和家国认同。

第三,组合叙事维系创伤。“涵化理论”认为,社会共识的形成是维稳运转社会的重要元素,社会共识提供了共同体成员认识判断和行为的基本标准和规范。对于创伤性记忆的维系方面,大众媒介只有通过长期的周期组合叙事,才能在潜移默化中形成受众的创伤共识,将创伤记忆由共同记忆转化为分享记忆,从而形塑当代社会集体意识的主流社会观和现实观。在相对和平的日常生活环境中,共同体成员由于脱离了灾难的场域,难以直接发生临场体验。由此,灾难叙事通过周期、系列、连续地勾起群体成员的视觉联想,形成一种循环调用的文化创伤叙事“聚像”显然十分必要。

第四,中介空间搭建场景。无论是非虚构写作作品还是灾难报道等,所有的记忆中介渠道总是通过构建起群体共享的纪念空间从而勾起成员的各种记忆实践以及认同表达。灾难叙事除了依托于各种物质实体的纪念空间,比如纪念馆、纪念碑、博物馆等场所之外,还可以通过创新媒体呈现搭建起由视觉物质性构造出来的“文本空间”。共同体成员在中介性的纪念空间里交替互换历史和现实的空间身份,在核心记忆场景中碰撞历史和现实的表征,展开记忆实践,从而激活身份认同。

第五,技术拓展中介维度。在各种新媒介技术赋能之下,各种新的纪念实践和象征符号被创建出来,灾难叙事呈现出脱胎于传统媒体叙事的不同面貌,例如,2018年对于汶川地震的系列纪念报道统筹线上线下双线轨道,并以推文、H5、视频等多种新媒介形式拓展纪念维度。又比如,2019年国家公祭日,微博热搜、现场直播与传统媒体线上线下平台纪念活动形成共振共鸣。媒体通过各种新的纪念形式和实践在互动中与受众共同完成了创伤性仪式。

概言之,创伤记忆作为集体记忆的一种重要形式,通过灾难叙事将悲伤情感传达出来,使得公众突破时空的边界将情感卷入进来。唤醒创伤性记忆在凝聚共同体意识、形塑主流价值观等方面发挥着重要作用,共同体成员之间通过移情作用来间接感受灾难和受难者的处境,基于此灾难的构建和呈现也是服务于社会分类和社会秩序的。现代社会日益朝向吉登斯笔下的风险社会迈进,共同体成员通过共享的集体记忆来实现聚合并汲取力量,而基于灾难的创伤性集体记忆在延续中会使得人们以史为鉴、保持警惕和提前收获重要经验以应对未知风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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