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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区基层治理实践探索:困境与路径

2021-01-31

惠州学院学报 2021年5期
关键词:山村山区村民

李 开

(惠州学院 政法学院,广东 惠州 516007)

一、问题提出及文献回顾

2020年1月,习近平总书记指出,要鼓励基层大胆创新、大胆探索,及时对基层创造的行之有效的治理理念、治理方式、治理手段进行总结和提炼,不断推动各方面制度完善和发展[1]。基层治理是整个社会系统中最微观的层面,触碰到具体的社会肌理,直接面对个人、群体、组织以及他们的日常生活。与城市社区和其他农村地区相比较,山区有着自身的特殊性,其所具备的经济基础更为薄弱,交通更为闭塞,面临的农村“空心化”问题更为严重。那么,山区的基层治理是何现状,又面临着什么样的困境,如何改进和提高?这些系列问题的研究对于提升山区基层治理水平而言,显得极为重要。现有文献还较少以山区作为样本的研究,鉴于现实需要,应该予以更多的关注。

梳理与主题相关的既有研究,可以概括为以下三方面:一是微观层面的研究。例如新乡贤如何参与基层协商[2];农村基层中坚干部如何在乡村治理中发挥作用[3];能人治村与基层治理现代化的方向[4]等问题。从中可以看出,微观层面是指基层治理的具体个体,包括村民、返乡青年、村干部等。二是中观层面的研究。例如宗族型村庄中的国家基层治理逻辑[5];农村基层党组织在乡村治理中的能力建设[6];社会工作[7]、乡村组织[8]参与基层治理等问题。由此可见,中观层面指基层治理的各类组织,包括村委会、社会组织、宗亲会等。三是宏观层面的研究。例如农村集体经济[9]、乡村文化[10]、乡村管理体制[11]等促进基层治理创新的问题。因此,宏观层面指社会的政治、经济、生态及文化等因素。社会系统各要素之间只有相互构建、和谐共生,才能促进基层治理生态健康发展。以“微观—中观—宏观”作为分析脉络,观察各层次治理主体的现状及问题,有助于提出更为合理的对策和建议。

二、案例素描与研究方法

(一)案例素描

惠州市D村属于典型的山村基层村落。D村距离镇中心约8公里,面积约1843公顷,Y乡道线贯通全村,人口共有2135人;党支部成员3人,村委会干部5人,其中主任1人、副主任1人、委员3人,村务监督委员会3人,村民代表37人,党员33名。全村共有18个村民小组,分为上、中、下三片。18个村民小组分布在乡道Y线周边,村内地貌大部分为山地,全村总耕地面积约1380亩,其中水田约1300亩,旱地约80亩,林地约2.7万亩。村民主要经济收入来源以耕山、种植杉树和果树、种田以及外出打工为主。共有低保户24户,五保户7户,孤儿1人。

政治上,村民大都忙于农务劳动,较少关心政治。经济上,D村以种植杉木为主,也有部分特色农产品,例如巴戟、蜂蜜等。受粤港澳大湾区建设的虹吸效应影响,大部分年轻人选择外出打工。文化上,保存有5个客家围屋的历史文化建筑遗址,传统节日村民会聚集在围屋议事。教育上,由于年轻人外流,现在村中的小学仅有13名学生。社会上,民风较为淳朴,但也存在一些社会的问题,例如山地界限纠纷。生态上,矿产开发破坏环境;经济林开采造成山体滑坡。交通上,有一条单行道的水泥路,可以通行一辆小汽车。饮水上,还未通自来水,依靠山腰的蓄水池供水,但是遇到天气干旱时容易断水,并且存在水质问题。D村多年来由市政法委牵头对点扶贫,有第一书记驻点,为村中发展出谋划策;有村居法制副主任,给予民事纠纷方面的法律建议。该村的基层治理取得了一定成效,但还存在一些深层次的困境,因此,选取D村作为研究对象具有较好的代表性。

(二)研究方法

笔者于2019年6月至12月期间,对D村进行了实地调查。首先,运用文献研究法,查阅有关基层治理的文献资料,分析和归纳山村基层治理的现状和困境。其次,进入D村的具体场域,与镇领导、村主任、村各委员、第一书记、村小组长、退休干部、普通村民、村居法制副主任、乡贤、返乡创业青年进行了深度访谈。再次,采取分层抽样的方法,对D村上中下三个片区的居民进行问卷调研,了解他们对基层治理现状的评价和意见。最后,对自身的观察进行深入反思。

三、D村基层治理现状和困境

(一)微观系统现状和困境

1.普通村民忙于农务,“无闲暇”参与基层治理。普通村民主要是指长期生活在村中的村民,他们是基层治理的核心对象。在村民参与公共事务意愿方面,调研发现70%的村民愿意参与公共事务的讨论,但仅有30%村民表示愿意付诸实践。在不愿意参与的原因方面,68%的村民表示平时要做农活,打理山地林木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所以基本上没有多余的空闲参与村中事务。参与意愿是基层治理的前提和条件,如果村民没有参与的意愿,就不会参与到村中事务来。从中可以看出,村民表示无暇参与基层治理活动,主要原因是忙于生计,或者说基层治理的事务与他们的切身利益关系不大。根据村民参与意愿与自身利益的交互分析,与自身利益相关时,有87%的人愿意参与基层治理事务;而与自身利益无关时,受访者的参与意愿仅为13%。数据说明,参与意愿与自身利益直接相关。

2.青年群体不了解村务,“无机会”参与基层治理。青年村民是山村基层治理的未来和希望,但调研发现大多数年轻人已到大城市工作。44名调研对象中,年龄为60岁以上者15人,占41%;46-60岁者15人,占34%;31-45岁者6人,占14%;18-30岁者1人,占2%;18岁以下者4人,占9%。调研对象在年龄上呈现出老龄化的特点,中老年人数的比例较高,青壮年人数的比例低,这与D村青壮年外出打工,老年人留守村中有关。缺乏年轻劳动力,繁重的农务劳动落到了中老年人身上。从这个角度看,青年群体“无机会”参与主要有三方面原因:首先,长期外出导致他们对村庄既熟悉又陌生,想要融入,却不知道从何融入;其次,返乡青年很少再从事农业劳动,思想包袱比较重,认为干农活是没出息的表现,不愿意参与到最基础的乡村事务中来;再次,基层村委也未能调动青年人参与的积极性,导致他们对村中发展缺乏了解。

3.弱势群体发展受限,“无能力”参与基层治理。在救助保障方面,村委会还未能充分发挥兜底保障的作用。例如为改善困难村民居住状况,采取政府补贴3万元,不足部分村民自行筹集的形式,D村总共帮助88户贫困村民进行了危房改造。村委会还安排困难村民从事清洁员,增加他们的经济收入。但仍有不少困难家庭未能把自家房屋建好,仍有部分卧病长者、留守妇女、留守儿童等弱势群体没有得到相应的社会照顾,居住环境较差、社会交往狭窄。在激发能力方面,村委会还未能积极为弱势群体赋权增能。受限于年龄较大、文化素质较低等主要因素,弱势群体没有能力参与基层治理。一方面,他们的“无能力”感,是自身能力缺乏所致;另一方面,也是因社会变迁所导致,急剧的变化让弱势群体难以适应。

(二)中观系统现状和问题

1.村委会忙于行政事务,缺乏基层治理意识。从调研的情况来看,D村总体的党建情况良好,以村书记为首的党委领导班子在人民群众中具有很好的威信,村民总体对于村干部的评价都很高。为进一步发动群众,搞好地基层治理,打下良好的基础。据统计,所调研居民中对党组织表示非常满意的达到95%以上,对村干部表示非常满意的达到90%。但通过访谈发现,绝大部分村干部对基层治理缺乏系统性的认识,对于如何发动居民群众更好地参与基层治理,缺乏了解。出现社会矛盾和公共问题时,村民往往更倾向于向村委反映,但由于村委人手紧缺,能力不足,很难及时有效地处理问题,由此引发了部分居民的不满情绪。总体而言,村委会的主要任务在于完成上一级部门所交代的任务,还缺乏主动作为的能力。

2.社会组织初步发展,尚不具备基层治理能力。社会组织是基层治理治理的重要载体。经调研,D村目前缺少社会组织,仅有村民自发的一些兴趣爱好组织。村委会和村民对社会组织的期望是不同的。村委会希望通过社会组织开展普法宣传、居民教育等行政工作延伸出来的活动。而村民则希望能从中获得更为丰富的精神娱乐生活。无论双方的诉求如何,现有社会组织发展状况都难以满足基层治理的要求,更难以承接政府职能转移。

3.宗族会专注于礼俗事务,难以调解社会矛盾。宗族会是基层治理不可忽视的传统组织力量。它以传统礼俗事务为主,能够在乡土感情、文化教育、互帮互助等方面,起到很大的维系作用,在村民心中存在较大的权威感。但这样的“威信”在协助村委会调解社会矛盾时却显得力有不逮。一些社会矛盾比较尖锐,宗族会难以通过“讲道理”的形式解决问题。例如村民申请危房改造没通过产生的不满情绪。由于社会矛盾的复杂性和尖锐性,涉及经济利益、法律政策等问题,宗族会的调解作用难以有效发挥。

(三)宏观系统现状和障碍

1.政府政策理念先进,但在基层发挥失效。D村所在县推出“两规三联一法”,就是以基层党组织建设为抓手,以村规民约、家规族训为核心,以“党员联系农民户、乡贤联系创业户、律师联系法律需求户”为依托,以“四民主工作法”为基础,打造一批“德治、法治、自治”三位一体的共建共治共享现代化新农村。但具体落实到基层,仍然存在政策发挥失效的问题。例如村民反映律师到访时间不固定,所提建议不够贴合乡村实际情况。山区的路途遥远,律师进村不易,村民所反映的问题都是琐碎的民事纠纷,法律调解的作用不大,更多还是需要双方退让,以折中办法来解决问题。法治副主任、第一书记等制度受限于地方实际、领导干部的个人能力、政策和资源的支持力度等因素,解决基层治理问题的层次还处于比较低的水平。

2.经济发展以林业为主,产业结构单一。按照该县发展规划分为“镇区—中心村—基层村”三级,其中基层村主要依靠耕种地资源发展旅游业、农业、种植业。该村2018年集体收入16万元,全部源于上级部门补助,村中产业发展滞后。所调研对象中,20%的居民月收入在1000元至1500元;70%居民的月收入在1500元至2000元;10%居民的月收入在2000元-3000元。D村民的经济收入主要有三个来源:一是农作物劳作的收成;二是外出务工的工钱收入;三是是山林的种植收入。总体而言,D村的产业结构相对单一,除了种植杉木以外,还未能形成系统性的生态产业链。

3.生态资源丰富,但面临环境破坏问题。D村自20世纪90年代即有矿场在开采陶泥,现已停止运营,但部分废弃矿山地表裸露约170亩,存在水土流失等隐患。每逢刮风下雨,山上砂石就会随着雨水冲刷而下,容易造成河道泥石淤积。村民将砂石打捞上来变卖,又增加了山体的滑坡风险。2019年,D村遇到了山洪灾害,虽然没有造成人员伤亡,但是生态问题却始终困扰着村民。调研期间,许多山地正在开采杉木,要大量剥离山体表面植被,适逢天降大雨,部分山体出现轻微滑坡情况,有泥土滑落至路边。若开采处理不当极易造成水土流失,破坏土地资源。

四、山区基层治理的路径选择

利用“微观—中观—宏观”的综合视角,可指导山村基层治理者有效解决生态、社会与经济的平衡问题,实现山村的可持续发展,促使基层治理的个体、组织和环境有机结合、互惠共生。

(一)微观层面,构建以能力提升为导向的增能系统

第一,为村民增能,把村民利益和治理相结合。山村基层治理者要结合村民的切身利益,主要从意识、知识、行动层面进行赋权增能。一是提升基层治理意识。破除狭隘的个人私利观念,鼓励村民共同关注山村发展,积极为乡村建设建言献策。二是丰富基层治理的知识。引导村民学习新知识,增强对国家大政方针、地区政策、村务信息的了解和认识,从而能够学会理性地看待社会发展现状以及存在困难,并维护好自身的合法权益。三是增强参与治理的行动能力。每个个体都是基于“成本—收益”的理性经济人,只有将集体利益和个体利益良好的结合,才能有效调动他们的积极性。

第二,为青年增能,拓宽社会参与渠道。面对农村空心化和村民的“失语”问题,山区基层治理者应当注重倾听青年人的声音,鼓励他们积极投身乡村建设。利用传统节假日,主动亲近和凝聚返乡青年;增强青年人的创业能力,吸引外出青年回乡创业,提供政策上的支持。对于不能返乡的青年,也尽量引导他们为村中发展建言献策,让青年人挑起家乡建设和基层治理的大梁。

第三,为弱势群体增能,提升自身发展能力。山村基层治理除了要给留守儿童、孤寡老人、贫困家庭、留守妇女等弱势群体提供帮扶外,还应当积极地提升他们自身的发展能力。提升弱势群体的自我照顾能力,激发其自力更生,自立自强的精神。村干部平时要多到弱势群体家中走访,及时帮助他们解决现实困难。增强山区弱势群体的社会支持网络,充分利用家庭、邻里、村委会、镇政府等资源,让在他们遇到困难时,能够从中获得相应帮助。

(二)中观层面,打造以相互合作为导向的联动系统

首先,坚持党委领导,提升村干部能力。山区基层治理者要发挥党员的先锋模范作用,强化党员的统筹协调能力。党员永远要站在基层治理的第一线,急群众所急,想群众所想。要增强村干部的基层治理能力,学习基层治理知识,掌握治理技巧,对于潜在风险要有预判和处理能力,从而更好地解决村中各类社会矛盾。要增强村干部带头致富能力,利用科学技术,大力发展乡村振兴产业,带领村民全面实现小康生活。

其次,引进社会工作机制,发展基层社会组织。山区基层治理者应当利用当前广东省全面推开双百社工的契机,引导社会工作者参与社会事务管理。社会工作是当前有效整合资源,化解社会矛盾的重要力量。引进社会工作者,解决弱势群体的服务问题,为山区的留守儿童、孤寡老人提供照顾服务。山区基层治理者应当积极培育社会组织,引导村民形成各种经济互助、兴趣爱好、志愿服务组织,以满足村民全方位需求。

最后,发挥宗族向心力,有效化解社会矛盾。宗族是传统的基层治理力量,由乡贤和“能人”管理着礼俗事务。虽然宗族力量在现代社会已经日渐式微,但在传统祭祀、文化习俗等方面仍然发挥作用,成为维系村民的重要力量。山区基层治理者可引导宗族发挥向心力,增强村民的乡土情感,凝聚人心,团结村民解决实际问题。发挥宗族教化人心的作用,用德治的柔性手段,协助解决山林地界、邻里关系和资源分配纠纷等问题。

(三)宏观层面上,完善以和谐共生为导向的支持系统

第一,充分利用政府政策,着力改善民生。山区基层治理者要运用好政府政策,完善乡村基础设施建设,不断提高村民的生活水平。一方面,要利用好当前“美丽乡村建设”的政策,改善山区道路交通状况,满足山村的长远发展建设。道路建设要考虑山区的特点,预防山洪、山体滑坡等风险,要具备超前的发展观念,减少重复建设。另一方面,要利用好精英人才,推动乡村快速发展。将第一书记、村居法治副主任等制度优势转化成为基层治理的人才优势,借助他们的经验和技术,带领村民探索适合山村的发展路径。

第二,优化山村产业结构,创建共享经济。山村治理不能和产业发展相分离,村干部必须想方设法解决与群众最息息相关的家庭增收问题。只有优化山村产业结构,创新经济形式,才能帮助村民实现“富起来”的愿望。随着粤港澳大湾区一体化建设的加速推进,城乡融合、产城融合是湾区时代推进城郊农村城乡和产业融合发展、实现乡村振兴的根本途径[12]。山村经济要发挥产业优势,主动融入大湾区整体化建设,在乡村振兴中创新经济发展模式。要对传统的林业产业进行优化升级,推动林业资源的可持续发展和循环利用。利用互联网技术,改变传统的林业和农产品销售模式,实现线上线下的产业融合。完善山村经济生态链,发展配套产业,提高农产品附加值。培养农业技术人才,不断提升农村产业的专业化程度。

第三,增强生态保护意识,坚持走绿色发展道路。自然环境与村民的生产、生活紧密相关,山村基层治理一定要融入生态发展理念,才能实现人与自然、人与社会的和谐相处。若过度开发造成环境破坏,自然环境将要多年才能恢复。因此,在日常山区治理中,传播生态发展理念显得尤为重要。要坚定走绿色发展之路,避免片面追求经济效益的短视行为。要对山区生态进行管理和修复,实现产业发展和自然环境的互利共生。发展绿色旅游产业,利用传统围屋、山水景色等历史和自然优势,把生态和文物资源转变成实际的经济收益。

综上所述,山区基层治理应当着重提升微观层面的增能系统,构建中观层面的织织系统,整合宏观层面的环境系统。由于本文仅基于D村的个案讨论,代表性有所欠缺,因此研究还有完善的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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