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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望号街车》中的创伤书写与伦理思考

2021-01-31刘莹莹

顺德职业技术学院学报 2021年2期
关键词:斯坦利布兰淑女

刘莹莹

(华中师范大学 文学院,湖北 武汉 430079)

田纳西·威廉斯(Tennessee Williams 1911-1983)是美国20世纪重要的戏剧家,他的代表剧作《欲望号街车》(A Streetcar Named Desire)于1947年在百老汇公演,并获得普利策奖、纽约戏剧评论界奖和唐纳森奖。这部戏剧自上映以来,得到了评论界的广泛关注,学者们对这部戏剧的解读越来越深刻、新颖、全面。总体而言,评论界主要有以下几种解读路径:一是从人物形象的角度,运用女性主义和精神分析的批评方法,分析女主人公的人格特征和悲剧命运;二是从艺术形式的角度,分析戏剧的舞台设计、音乐运用等;三是从主题思想的角度,分析戏剧中的文化冲突、伦理道德内涵、同性恋问题等。本文将运用文学伦理学批评方法,并结合创伤理论,分析这部戏剧中女主人公布兰琪所遭受的个人创伤、家庭创伤和社会创伤,以及由此带来的伦理混乱、伦理身份建构的失败和伦理悲剧的发生,从而进一步挖掘这部戏剧的伦理价值。

《欲望号街车》主要讲述了女主人公布兰琪因为自己的风流韵事,在家乡难以立足,前去投奔妹妹斯黛拉,与妹夫斯坦利等人发生激烈的矛盾冲突,最终走向悲剧命运的故事。这部戏剧以回忆为叙事的重要契机,打破了过去和现在的界限,用回忆这种碎片化的叙述方式更有利于表明布兰琪的过往对她现在的影响,对揭示布兰琪的精神创伤至关重要。在剧中,布兰琪因为自身伦理意识的淡薄和外界伦理环境的影响,一次次陷入伦理困境之中,最终也没有通过自身努力走出创伤,只能以伦理悲剧收场。

1 个体创伤与伦理混乱

同性恋者因为违背了主导性活动的主流观念,即生殖繁衍,被认为是不合社会伦理道德的群体。直到二十世纪六十年代,“随着同性恋亚文化在美国城市环境中繁荣起来,人们开始从社会科学的高度来认识同性恋”[1],女权运动、民权运动等各类社会反叛运动的兴起以及迈特什协会(Mattachine Society)等同性恋组织的成立推动了同性恋解放运动。但在此前,同性恋者一直没有自己的话语权,他们长期受到来自社会各界的歧视与排斥。二十世纪四十年代,美国反对同性恋的浪潮更是高涨,同性恋者只能隐藏自己的性取向,在个体需求和社会规范之间痛苦挣扎。《欲望号街车》中的艾伦是一个同性恋者,他借助和布兰琪的婚姻关系,隐瞒自己的同性恋身份,从而使得布兰琪成为婚姻中的受害者。

布兰琪的个体创伤来自丈夫艾伦,艾伦不仅摧毁了布兰琪对爱情、婚姻的美好幻想,而且将她置于“谋害者”、“杀夫者”的自我身份定位中。从斯黛拉口中可以得知,布兰琪曾经对艾伦用情至深,无比崇拜,“我想布兰琪不单单是爱他,她简直连他踩过的地面都膜拜不已!她那么崇拜他,觉得他实在是完美得不像是个凡人!”[2]147-148但在无意间发现艾伦和其友发生同性性行为之后,布兰琪如遭晴天霹雳。一方面,布兰琪受到社会主流观念的影响,无法理解和接受同性恋行为,另一方面,她在感情和婚姻上也受到了欺骗。虽然布兰琪一开始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但是潜意识里依然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她在舞池里不小心揭发艾伦的行为,导致敏感脆弱的艾伦开枪自杀。这给本已遭受感情伤害的布兰琪带来了又一次巨大的精神打击,顷刻间,她由艾伦的妻子变成艾伦的谋害者。自此,她一直活在自责和悔恨之中,情绪反复无常,艾伦事件成了她永久的创伤。

在遭受这一创伤之后,布兰琪的核心症状表现为创伤性再体验,即头脑中不自主地涌现与创伤有关的情境和内容,这是一种记忆侵扰,从而让受创者再次体验创伤性事件,遭受精神上的折磨。“创伤以噩梦、闪回等方式重复地、逼真地出现,使创伤患者再次经历痛苦、失去甚至死亡。创伤的延迟性、潜伏期、无时性和重复等特质,决定了创伤是一种孤独的情感体验,患者生活在分裂的两个世界中,并对自己的幸存产生负疚感和责任感。”[3]59瓦瑟维扬纳这首舞曲对揭示布兰琪的个人创伤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这是布兰琪和她的丈夫艾伦生前最后一次一起跳舞的舞曲,当这首音乐播放到一半时,布兰琪突然忍不住告诉艾伦:“我看见了!我明白了!你让我觉得恶心……”[2]137艾伦为此冲了出去,朝自己的脑袋上开了一枪。每当布兰琪想起艾伦并为其死亡感到内疚时,这首曲子就会在布兰琪脑海里回荡,难以驱散。这个舞曲具有浓厚的悲剧意味,象征着布兰琪难以释怀的痛苦和悔恨。

心理学专家朱迪斯·赫尔曼提出,治疗创伤的一个重要阶段就是建立安全感。为了构建一个安全的生活环境,布兰琪开始投奔男性,卖弄风情,正如她所说的:“那是在艾伦——死后,跟陌生人缠绵悱恻对我而言是唯一能将我空洞的心填满的途径……我想我是出于恐慌,只是因为恐慌,我才像是被驱赶着,从一个人转向另一个,竭力寻求一点保护。”[2]174聂珍钊教授指出,“在文学作品中,伦理混乱表现为理性的缺乏以及对禁忌的漠视或破坏。”[4]布兰琪在一家名为“火烈鸟”的二流宾馆里,对一个又一个男人投怀送抱。虽然这家宾馆的管理层一向不干涉住客的私人社交生活,但因为布兰琪的过分风流和张扬,他们只能将布兰琪赶出宾馆,并把她列入黑名单,永远不允许她再次入住。可见,布兰琪已经丧失了理性,为众人所不容。聂珍钊教授认为,“人作为个体的存在,等同于一个完整的斯芬克斯因子,因此身上也就同时存在人性因子和兽性因子。这两种因子结合在一起,才能构成完整的人格。在这两种因子中,人性因子是主导因子,其核心是理性意志。”[4]人性因子通过理性意志约束兽性因子中的自由意志,从而使得个体成为具备伦理道德的主体。遭受个体创伤的布兰琪因缺乏理性意志,伦理意识淡薄,兽性因子没有得到人性因子的控制和约束,使得原始欲望泛滥,将自己置于伦理混乱中。尽管她不断勾搭异性是为了寻求庇护,但很显然,这种行为违背了社会伦理。更让人难以接受的是,身为教师的布兰琪甚至还与自己的学生——一个17岁的小男生,建立了不正当的伦理关系,这严重违背了师生之间的伦理禁忌。“人类社会的伦理秩序的形成与变化从制度上说都是以禁忌为前提的”[4],布兰琪的行为破坏了师生之间正常的伦理秩序,这让她再次陷入伦理混乱中。总体而言,布兰琪的淫乱行径使她臭名昭著,无处立足,没有男性愿意接受她、保护她,她最终也没有建立自己的安全感,走出情感创伤。在被镇上的居民赶出家乡劳雷尔之后,布兰琪前去投奔妹妹斯黛拉,希望在一个崭新的天地重塑自己的形象和身份,为自己创造新的生活。

2 家庭创伤与伦理身份

南北战争中的失败使得南方社会在政治、经济和文化等方面遭受重创,南方人沉浸在对过去种植园生活的美好回忆和想象中,以逃避现实。随着北方新兴资产阶级在社会中逐渐占据主导地位,旧南方人难以适应北方新工业社会的生产生活方式和价值追求,他们依然秉持着旧南方的生活规范和价值观念。布兰琪在南北方文化冲突中艰难地寻求自我身份认同。

布兰琪的家庭创伤来自南方种植园家族的没落,主要表现为亲人的离世和贝拉里夫庄园的失去。遭受家庭创伤后,布兰琪的表现症状为歇斯底里。因为亲眼目睹亲人去世前的恋恋不舍和痛苦挣扎,布兰琪对死亡心怀恐惧,当出现与死亡有关的情境时,她就会变得神经兮兮。剧中一个墨西哥女人在卖吊丧的锡纸花,布兰琪听到之后吓坏了,开始漫无边际地自言自语,头脑里也回想起死去的亲人。贝拉里夫(Belle Reve)有“美梦”之意,这意味着南方种植园生活对布兰琪而言就如美梦一般,而庄园的失去则象征着布兰琪美好的南方生活的破灭。由于祖辈们纵情声色,将家产挥霍一空,再加上操持葬礼也需要花费一笔巨款,贝拉里夫只能被抵押出去,代表着“以土地所有权为经济结构的南方家长制,没有了土地和传统的社会地位,沦落为空洞的荣誉、贞操、名声等记忆符号。”[3]152这一突然转变让布兰琪难以接受。提起庄园,布兰琪往往会变得情绪激动,语无伦次,浑身哆嗦。

朱迪斯·赫尔曼认为,与他人建立新的联系,找到一个全新的自我,有助于治疗创伤。布兰琪采取的治疗方法是建构自己南方淑女的伦理身份,并与他人建立新的伦理关系。“在文学文本中,所有伦理问题的产生往往都同伦理身份相关。伦理身份有多种分类,如以血亲为基础的身份、以伦理关系为基础的身份、以道德规范为基础的身份、以集体和社会关系为基础的身份、以从事的职业为基础的身份等”[5]263-264围绕着布兰琪展开的一系列伦理冲突都与布兰琪伦理身份的建构密不可分。

“对于南方作家来说,过去并没有过去,过去仍然在现在之中,或者说,现在仍然受到过去创伤的侵扰。他们所展现的一群南方现代的创伤人物,在自我塑造和身份建构上,都受到南方集体记忆的影响。记忆不仅描述说话者和过去的关系,而且将个人和过去所指相连。”[3]303田纳西·威廉斯笔下的布兰琪正是如此,她无法忘记和抛弃旧南方的生活方式和道德观念,始终致力于对南方淑女这一伦理身份的建构。这是出身于南方种植园家族、热爱南方生活的布兰琪对南方传统的一种维护。她主要通过隐瞒自己不光彩的过往和遵循南方淑女的行为规范两种途径建构自己的南方淑女身份。

一方面,布兰琪一直在竭力与自己的过往划清界限。面对他人,布兰琪没有主动坦诚自己在家乡与其他男性厮混的生活经历,她不想让自己的往事成为当下与人建立联系的牵绊。正是因为对人有所隐瞒,所以她不能忍受别人目光的直视。在她和斯黛拉初次见面时,她不让斯黛拉看她,她说:“过一会儿,等我洗个澡休息一下再看!还有,把顶灯关掉!把它关掉!我可不能在这么残忍无情的强光下面让人看!”[2]14她让米奇帮忙把自己买的彩纸灯笼罩在灯泡上,从来不在下午出去,天黑了也总是待在灯光昏暗的地方,这些都是她不想让自己内心的黑暗面被揭露的体现。面对自己,布兰琪通过洗澡的方式,从心理上清除过去的生活在她身上留下的污垢。戏剧的每一场几乎都有“布兰琪洗澡”这一片段,每次洗过澡,她就会感觉自己焕然一新,心情也变得愉悦。另一方面,布兰琪努力遵循一整套南方淑女的行为准则,以南方淑女的标准严格要求自己。在穿着打扮上,她十分在意自己的衣服和妆容,出场时,她穿着白色裙装,戴着白色手套和帽子,白色代表着清纯、高贵和柔弱。在身材管理上,她纤细苗条,十年以来没有长胖一盎司。在行为举止上,她尽力给人一种礼貌、规矩、得体、柔弱的印象。

但是,南方家族的没落以及布兰琪本人的虚伪矫饰,注定她无法再成为一个光鲜亮丽、人人尊崇的南方淑女,她在自己的幻想中建构的南方淑女身份是不被他人认可的。当斯坦利、米奇等人揭穿她的欺骗伎俩之后,都急于与她断绝关系,斯坦利要将她赶出自己的家,米奇也不再迷恋她。在戏剧的最后一场,布兰琪“穿上一件皱巴巴、脏兮兮的白缎子晚礼服,蹬上一双已经磨损的银色拖鞋”[2]179,这意味着她南方淑女身份建构的失败。聂珍钊教授在《文学伦理学批评导论》一书中指出,“不同历史时期的文学有其固定的属于特定历史的伦理环境和伦理语境,对文学的理解必须让文学回归属于它的伦理环境或伦理语境中去,这是理解文学的一个前提。”[5]256南北战争摧毁了南方奴隶制种植园经济,从而否定了建立在这种经济基础之上的南方传统文化,南方淑女的消亡成为历史的必然。布兰琪不愿意接受新的价值观念,无法适应社会的发展变化,她所建构的南方淑女身份在北方新工业社会早已不合时宜,这一点从她与斯坦利所代表的北方新工业社会的激烈矛盾中可以看出,整部剧围绕着他们之间的较量展开,布兰琪忍受不了斯坦利的粗俗、野蛮与暴力,斯坦利则看不惯布兰琪的清高、虚伪与柔弱。最终,布兰琪没有通过建构南方淑女身份这一方式走出家庭创伤,回归南方精神家园,走投无路的她只能将生活的希望寄托在社会的仁慈和关爱上。

3 社会创伤与伦理悲剧

二十世纪上半叶,美国社会充斥着混乱、动荡与变革,两次世界大战、大萧条给普通民众带来了心理上的迷惘、苦闷与不安。整个社会沉浸在对物质财富的疯狂追逐和奢侈浮华的生活享受中,底层人民、边缘化群体的呼声被资本主义工业的机器轰鸣声所淹没。潜藏在社会内部的剥削和欺压现象在文学作品中得到了体现。威廉斯在《欲望号街车》中通过呈现布兰琪的伦理悲剧,对黑暗、冷酷的社会进行了强烈的控诉。

布兰琪的社会创伤根源于强权社会对弱势人群的排斥,男权社会对女性群体的压迫、社会各个群体之间不平等的伦理关系将布兰琪推向了最终的伦理悲剧。曾经遭受感情创伤、一度丧失理性的布兰琪被全镇人从家乡驱逐出去,一心寻求庇护的她没有得到任何人的关心和理解,社会的无情和冷漠加剧了她的心理创伤。在斯黛拉家,布兰琪又再次受到了斯坦利男权中心主义的冲击。《欲望号街车》创作于第二次美国女权运动浪潮兴起前夕,这一时期,许多女性的自我意识已经开始觉醒,这在布兰琪身上得到了一定程度的体现。在剧中,斯坦利掌握着家里的财政大权和话语权,斯黛拉不过是他的性对象、玩偶和生殖繁衍的工具。他对斯黛拉和布兰琪说:“你们以为自己是谁?一对王后?记得休伊·朗是怎么说的——‘每个男人都是一个国王!’而我就是这里的国王,可别忘了这一点!”[2]156他不仅无视斯黛拉的主体地位,还对她实施家暴。布兰琪为斯黛拉的委曲求全感到愤怒不已,她劝诫斯黛拉从家庭的牢笼中挣脱出来。从这里可以看出,布兰琪是一个女权捍卫者,是当时男权社会的反叛者。但是,因为社会和自身的局限性,她的反抗终究只能停留在言语上。

遭受社会创伤的布兰琪时刻处于高度警觉的精神状态。创伤后应激障碍的症状之一就是过度警觉,即持续不断地预感将面临危险,可伴有注意不集中及焦虑情绪等。当布兰琪第一次见到斯坦利时,她非常畏惧而又谨慎,立马认定这个人是她的刽子手,这是她具有警觉性的体现。事实证明,斯坦利的确给布兰琪带来了致命的伤害。斯坦利调查了布兰琪苦苦隐瞒的复杂往事,让她失去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米奇,而且对她实施了强暴。此后,布兰琪的警觉性更高,看到斯坦利或是听到他的声音,就会本能地感觉自己身处危险之中。在最后一场中,当布兰琪从斯坦利身边经过时,她看到了墙上可怕的投影,听到了丛林里的各种呼喊和噪声,她顿时“抓住一把椅子的椅背,像是想以此来保卫自己。”[2]206斯坦利的伤害加剧了布兰琪的精神创伤。威廉斯借斯黛拉之口对以斯坦利为代表的强权社会进行了控诉:“她现在、过去都很娇弱。你不知道布兰琪小姑娘时候的样子。天底下没有任何人,没有任何人比她更加温柔,更加轻信人的了。可是就是你这样的人伤害了她、侮辱了她,逼得她不得不变了。”[2]162强权社会的残酷欺压将布兰琪一步步推向深渊。

朱迪斯·赫尔曼指出,讲述创伤事件可以帮助创伤受害者直面创伤,恢复生活的勇气与信心,不再畏惧创伤事件。布兰琪曾对斯坦利、米奇等人讲述过自己的创伤经历,因为认知的困境和时间的错失,有些语言逻辑混乱、意义模糊,这反映了精神创伤者叙述的困境。可见,布兰琪希望通过倾诉获得社会的理解和包容,能够以平等的姿态与他人对话。但在布兰琪的几次叙述中,火车轰鸣声都打断了她,她畏缩地捂住双耳,这一细节象征着北方新工业社会对布兰琪所代表的弱势群体的无视与压制,并不给他们发声的机会。另外,斯坦利、米奇等人作为听众,只是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审判她,将她认定为伤风败俗的淫荡之人,不仅没有真正理解、怜悯、宽容她,反而将她送往疯人院,把她驱逐至社会的边缘,带给她二次伤害。“要使创伤受害者走出创伤,首先要帮助他们建立与外部世界的关系,给他们创造一个认同其创伤经历的安全环境。”[6]布兰琪渴望与他者建立正常的伦理关系,但没有人愿意提供给她这样的机会,也没有人理解她曾经的创伤经历,她试图走出社会创伤的努力只能以失败告终。

更富有悲剧意味的是,饱受社会摧残的布兰琪依然对社会的仁慈和关爱心存幻想。她幻想着谢普·亨特利可以拯救她,提供给她经济上的援助,带她畅游加勒比海,让她过上富裕安适的生活,“幻觉是与欲望相联系的,因为幻觉试图再现一种永远失去的重要的满足方式。”[7]但这终究只是她的欲望和幻想而已,只能带给她心理上的安慰,并不能解决现实问题。最后的结局中,护士长无法控制精神失控的布兰琪,但是医生却用温和的话语、柔和的举止,安抚了她,布兰琪说:“不管你是谁——我总是指望陌生人的慈悲。”[2]210这是一个苦苦挣扎的弱势者对社会的最后一点希冀,也体现了她对和谐的社会伦理关系、公正的社会伦理秩序的一种深切期盼和向往。

个人创伤、家庭创伤和社会创伤将布兰琪吞噬,她的悲剧是个人的悲剧,但更是时代和社会的悲剧。自我情感的失控、时代局势的变化以及社会潜在的弊病,使得布兰琪不仅遭受着巨大的创伤,而且也难以通过自身的努力走出创伤。布兰琪没能建立安全感和新的人际关系,也没有得到社会的同情和关爱,反而陷入了伦理混乱和伦理身份迷失中,最终走向了伦理悲剧。田纳西·威廉斯是美国南方重要的戏剧家,他熟悉和理解以布兰琪为代表的南方人物的性格特点和生活方式,对南方充满了惋惜和怀念之情。此外,威廉斯本人是一位同性恋者,敏感内向的他对社会有着透彻的认识和深刻的感悟。这些因素共同成就了《欲望号街车》这部经典剧作。在《欲望号街车》这部戏剧中,威廉斯借助布兰琪这一人物形象书写了自己内心的创伤,表达了对弱势群体的同情,并传达了自身对建立和谐的社会伦理秩序的美好希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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