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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性欲”到“爱欲”,从精神分析到乌托邦
——论马尔库塞对弗洛伊德爱欲理论的改造

2021-01-29

山东青年政治学院学报 2021年1期
关键词:爱欲马尔库塞性欲

陈 杰

(山东大学 文艺美学研究中心,济南 250100)

引言

爱欲理论是弗洛伊德精神分析学说的重要组成部分,但值得注意的是,“爱欲”并不是弗洛伊德理论体系的核心概念。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学说主要是建立在对“性欲”的经验式的分析基础之上的,他的爱欲理论植根于他的性欲理论。在弗洛伊德那里,性欲是构成爱欲的源动力,有时候性欲就是爱欲,而且相对于“爱欲”来说,弗洛伊德甚至更喜欢用“性欲”一词。

“于是精神分析把这些‘爱的本能’称作‘性本能’(sexual instincts),并根据它们的起源称作占有(a potiori)。大多数‘有教养的’人把这一术语当作一种侮辱,并用‘泛性论’(pan-sexualism)的责难作为报复来攻击精神分析。把性当作是对人性的抑制和耻辱的东西的任何人,将随意地使用更文雅的词‘爱的本能’和‘爱欲的’……但我不想这样做,因为我不愿意向怯懦屈服。”[1]

在弗洛伊德看来,“性欲”一词相对于“爱欲”一词更能符合精神分析的实质。但是,马尔库塞却和弗洛伊德不同。在其《爱欲与文明》(Eros and Civilization)一书中,“爱欲(Eros)”成了核心的概念。这种用词上的偏爱不仅折射出马尔库塞的精英立场,而且还标志着其理论重心的转向。在马尔库塞对弗洛伊德理论的改造之中,“爱欲”经过了一场从精神分析心理学到哲学再到社会学的旅程,它逐渐替代了“性欲”一词,成为了马尔库塞爱欲解放理论的基础性概念。而关于马尔库塞与弗洛伊德的这种用词倾向上的差别,国内学者的研究观点还有待进一步地深入。根据知网的论文数据,国内学者明确以马尔库塞爱欲理论为论文题目的期刊文章有近四十篇,优秀硕士毕业论文有11篇,博士毕业论文1篇。这些研究成果大多数是探讨马尔库塞爱欲理论的原理、意义等内容,鲜有以关键词的方法对马尔库塞“爱欲”概念进行深入研究的。国内学者关于对马尔库塞与弗洛伊德理论中“爱欲”与“性欲”概念的探析,最早可以追溯到薛民教授的《马尔库塞的“爱欲解放理论”述评》一文。在该文中,薛民教授认为,弗洛伊德的“性欲”有两种含义,一种是指同生殖机能有关的对异性的肉欲追求,另一种则指的是人的机体追求快乐的普遍属性。为了区别这两种含义,弗洛伊德又将后一种“性欲”称之为“爱欲”。所以,薛民教授据此认为,马尔库塞所强调的“作为人的本质的‘性欲’应是后一种意义上的‘性欲’,即‘爱欲’。”[2]随后,贺平教授于1993年专门发表了一篇探讨弗洛伊德和马尔库塞“爱欲”与“性欲”概念的小文,题为《马尔库塞的“爱欲”是指“性欲”吗?》,全文非常简短,只有500字左右,其观点大体和薛民教授一致,都认为马尔库塞只是取了弗洛伊德“性欲”概念中的泛指人的各种欲求的意义维度,并最终得出了马尔库塞的爱欲解放理论绝不等于性欲放纵论的结论。另外,张和平、郑国玉和唐代虎等学者也表达了大体相同的观点。这种观点一直延续到新世纪的马尔库塞研究领域。可以说,这种观点论述了马尔库塞“爱欲”和弗洛伊德“性欲”概念的一些不同特点,但是却并未指出马尔库塞“爱欲”是将弗洛伊德“性欲”哲学化的结果,也没有从目的论上理解马尔库塞更重视“爱欲”概念的原因。2012年,马举魁和张和平二位教授合作撰写了《“爱欲”本体的新文化建设意义——略析马尔库塞的“爱欲”说》一文。该文从西方哲学史的角度,详细论述了马尔库塞将弗洛伊德的“爱欲”概念阐释为一种本体论的理论改造过程,为学界研究马尔库塞的“爱欲”概念做出了重要贡献。但是,该文并没有进一步阐明马尔库塞将弗洛伊德“爱欲”概念哲学化后又将其历史化,并介入到社会批判理论中的改造过程。其实,马尔库塞重视“爱欲”概念,是要在形而上学领域恢复早期柏拉图的爱欲传统,并发挥这种爱欲哲学介入现实的功能,介入社会批判理论才是马尔库塞将弗洛伊德“爱欲”概念哲学化的真正目的所在。事实上,马尔库塞对弗洛伊德“爱欲”概念的改造经历了一场从精神分析心理学到哲学再到社会学的动态过程,不从这种具体的改造过程中把握马尔库塞的“爱欲”概念,我们就无法深入理解马尔库塞的爱欲解放理论。

一、从心理学的爱欲到哲学的爱欲

弗洛伊德爱欲理论的建立经历了一个从无到有的过程。在前期,弗洛伊德主要从事癔症、性变态等精神疾病的研究。在这一时期,他的身份更像是一个医生,而不是一个理论家。在弗洛伊德前期的著作中,爱欲基本上等同于性欲,它是低下的、和文明相对立的。他在《性学三论与爱情心理学》一书中就认为,人类的身体在按着审美方向不断进化时,性器官却没有参与到这场进化中,它们仍然保持着原始的兽性。“爱欲也是如此,它们在本质上与动物无异。”[3]

而直到“自恋力比多”的发现,弗洛伊德才对爱欲有了新的认识。《超越快乐原则》是弗洛伊德最具思辨性的著作之一。在这本专著中,根据海林(E.Hering)的生物过程理论,弗洛伊德将原来“自我本能”和“性本能”的对立,修正为“死的本能”(死欲)和“生的本能”(爱欲)之间的对立。“死的本能”是所有生物希望重新返回到无机物状态的一种本能,即渴望死亡的本能。这种本能是弗洛伊德在类比新生儿有一种渴望回到母亲子宫的本能而推导出来的,是一种退化性的本能。而“生的本能”则是原生细胞通过结合以对抗“死的本能”的一种向生的本能。这种生的本能就是“爱欲”。单个细胞正是通过“爱欲”,暂时牺牲掉自身一部分攻击性的性欲力比多,而和其他细胞组成一个共同体。在这种共同体中,生存的可能性就变大了。所以,正是“爱欲”将一切有生命的事物聚合在一起,以对抗死亡本能。这里的“爱欲”是基于性本能建立起来的,也就是说,这种性本能基于生存的目的,从而对自己进行压抑性的升华,使自身成为爱欲。这是弗洛伊德从生命个体角度来建构爱欲的。随后,弗洛伊德进一步将爱欲理论扩大到独立的个体与个体之间的关系领域。他在分析群体心理学时,重新建构了一种新型的力比多联系。他认为,在社会共同体中,个体同样是为了生存目的而暂时牺牲掉一些仅仅追求快乐的性欲,从而使性欲升华为爱欲。这种爱欲本质上仍然是一种性欲。所以,从根本上来说,“爱欲”的实质是生命个体以暂时牺牲掉一部分“性欲”的方式,来使自己更长久、更好地存活下去,其本质仍然是自私的、指向个人的。这种去性欲化的过程并不能掩盖“爱欲”的本质是性欲的事实。所以,弗洛伊德得出结论,直接的性冲动和受抑制的性冲动是爱欲存在的基础。爱欲同时包含了这两种性欲,爱欲本质上就是性欲,这是弗洛伊德基于临床案例和精神分析而得出来的结果。所以,经过这种艰苦卓绝的分析推理,“性欲”一词就带有了科学和实证性的色彩,它是经验式的,是建立在人的自然属性之上的,因而也更符合弗洛伊德精神分析的实质。这也是弗洛伊德偏爱“性欲”一词的原因。但是“爱欲”一词却不带有这种色彩,它更倾向于概念式的哲学思辨。这种对“爱欲”的哲学思辨,早在柏拉图的《会饮篇》中就开始了。

马尔库塞本来就是法兰克福学派的激进哲人,为了用其哲学观点指导其社会批判理论,马尔库塞在吸收弗洛伊德爱欲理论的时候就先将弗洛伊德理论整体上升到了哲学的高度。《爱欲与文明》的副标题便是“对弗洛伊德思想的哲学探讨”。他认为,弗洛伊德的爱欲理论是对个体存在的解释,因而具有了本体论的意义。在《爱欲与文明》一书中,马尔库塞首先回顾了西方哲学的发展历程。他认为,西方哲学一直以逻各斯为理论中心,自亚里士多德将逻各斯定为一尊以来,西方的理性传统一直排斥感性传统,爱欲遭到了忽视。逻各斯是一种统治的逻辑,它和弗洛伊德理论中的现实原则相一致,而那些依据快乐原则行事的性欲-爱欲的本能结构却一直处于和逻各斯传统的激烈对抗当中。这种理性传统一直延续到黑格尔那里,直到叔本华将存在的本质规定为意志时,神圣努斯的观念才开始动摇。但叔本华认为这种意志必须终结,意志本身必须止步,这种观点还是带有逻各斯中心主义的影子,只有到了尼采的哲学,才最终超出了西方本体论传统,尼采抛弃传统的理性形式,是对西方逻各斯中心主义哲学的真正革命。叔本华和尼采哲学的出现,使得传统的本体论遭到了非议,以意志和快乐为代表的非逻辑正在表明一种“满足的逻各斯”的力量,而弗洛伊德具有思辨色彩的爱欲理论刚好体现了这一点。马尔库塞认为,弗洛伊德的爱欲理论就是对西方工具理性主义的最大反拨,“他的元心理学企图对存在的本质作出规定,认为这种本质就是爱欲”[4],这和传统的逻各斯中心主义的观点正好相反。这样,马尔库塞就将弗洛伊德的爱欲本质论进行了哲学化的改造,并恢复了早期柏拉图哲学传统。早期柏拉图哲学传统正是一种爱欲与理性相统一的状态,这在《会饮篇》中就可以体现出来。其实,弗洛伊德确实分析过柏拉图式的爱欲,在其早期著作《性学三论与爱情心理学》中,他就提出了男性对其仰慕的异性并不奢求与其发生性关系,这种现象其实是个人将异性置于自我理想的位置上,而自我理想即是超我。这样,柏拉图式的恋爱在弗洛伊德那里本质上就是一种其目的被抑制的性冲动,而这种恋爱的主体甚至被弗洛伊德看作是性变态。通过这样的对比,我们会发现,马尔库塞是以哲学的眼光而不是以心理学的眼光看待爱欲本质论的,只有将“爱欲”上升到哲学高度,才能达到对西方工具理性传统的颠覆效果,这和马尔库塞激进的哲学立场不谋而合,激进的哲学观念指导了其否定性的社会批判理论。马尔库塞用这种爱欲本质论的哲学观念指导了其社会学研究,一个理想中的社会蓝图便诞生了。

二、从哲学的爱欲到社会学的爱欲

马尔库塞在把弗洛伊德的“爱欲”与西方哲学的理性传统相对立起来后,作为经验式的 “爱欲”便走向了概念式的爱欲。马尔库塞所提倡的是回归到柏拉图哲学意义上的“爱欲”,而不是弗洛伊德精神分析意义上的“爱欲”。他显然是将性欲看作是低等的、动物性的,而将爱欲看作是高级的、文明的。弗洛伊德学说中的“爱欲”所具有的生物学和心理学意义上的性欲本质已经被马尔库塞一分为二了。所以马尔库塞认为,工具理性支配下的工业社会对应的是性欲的加强和爱欲的减少。他认为,发达工业社会总体上是由工具理性所支配的。它所标榜的高效生产率对人的需要以及才能的自由发展都是破坏性的。发达工业社会通过不断满足大众的低级欲求,并不断生产这种新的需要来使大众永远处于不自治的状态,这有效地窒息了主体那些要求自由发展的需要。技术的日益自动化缩短了必要劳动时间,由此而增加的自由时间并没有使大众获得解放,反而使大众与社会更加一体化。在自由时间之中,大众又陷入了文化工业的操纵之中。文化工业通过为大众提供一种不用思考的娱乐消遣来使大众丧失掉反思性,这滋生了一种新的顺从主义,以至于文化工业在思想层面给大众贴上了同样的标签。这种同一化的功能遏制了人的爱欲的释放,但自由时间的增多又使力比多无处释放。因而在发达工业社会中,身体成为了消费的对象,性欲得到了加强。马尔库塞认为,“由于降低爱欲能力而加强性欲能力,技术社会限制着升华的领域。同时它也降低了对升华的需要。”[5]人们沉浸在一种动物式的满足当中。所以,这种欲求式的大众文化通过不断创造又不断满足公众的欲求,从而在精神层面达到了治愈大众的目的,它起到了一种将个体需要与社会需要调和到一起的作用,个人的需要只有和社会的需要一致时才会得到重视和满足。因而在技术理性的统治下,社会变成了单向度的社会;思想变成了单向度的思想;人变成了单向度的人。

在将性欲和现代工业社会联系起来后,马尔库塞又将爱欲和高级文明社会联系了起来。弗洛伊德认为,人类历史就是一部受现实原则压抑的历史,人自降生以来的性欲本能遵循着快乐原则,但是这种本能遭受着来自生命外部的现实原则的压抑,这种压抑使性欲力比多所追求的直接满足变成了延迟满足,生命的欢乐也变成了苦役的工作,只有这样,生命个体才会生存下去。这种转变借助的是外部力量,即人在社会化过程中遭遇到的外部现实原则的压抑性约束,没有这种约束,社会就会变成一个性狂热者社会,所以,文明要发展,就必须通过现实原则对原始性欲进行压抑,这种理论使文明发展呈现为一种线性的过程。在弗洛伊德看来,非压抑性的文明不可能存在,所以弗洛伊德理论整体上呈现出一种悲观主义的论调。而马尔库塞的观点却大不相同,他在弗洛伊德理论概念体系的基础上,提出了“额外压抑”和“操作原则”两个术语,从而推演出了一种非压抑性文明的社会存在秩序。在马尔库塞看来,额外压抑是指超过了基本压抑的限度而对个体进行的压抑,它是社会统治所必不可少的,而操作原则对应的即是现实原则现行的历史形式,它是对人类施加额外压抑的运行法则。

马尔库塞认为,操作原则是社会统治在物质文明不发达阶段对人的压抑,它会产生大量的额外压抑,因而极大限制人的自由发展,它只是现实原则的一种历史形态。而在技术发达的工业化社会,自动化技术无限降低着必要劳动时间,扩大着自由时间,这种强制性必要劳动时间的减少意味着额外压抑的减少,从而压抑性的现实原则发展成为一种非压抑性的现实原则成为可能,即原始性欲的非压抑性升华成为了可能。本能的解放并不一定导致性狂热者社会的出现,本能解放的过程不只是力比多的释放,还有力比多的改造。也就是说,当未来劳动时间减少而自由时间增多时,原始性欲的释放就不会仅仅是对异性肉体的发泄,而会从性生殖器扩展到爱欲对象整个生命本身,这种爱欲是源自个体自身自愿地力比多投射。在未来社会,一旦压抑性的现实原则消失,主体和世界的对立也就和解了,主体会将个体自身和世界看成一个共同体,自恋力比多会如爱自己一样爱世界中的对象。所以性欲力比多会在工作领域中得到非压抑性的释放,这样,爱欲会扩大到工作领域,工作就成了消遣,成为了一种审美性的存在状态。因此马尔库塞倡导的这种性欲的非压抑性升华便促进了人的自由发展,这种自由发展类似于一种原始的被压抑的人性本能的复活,这是在文明高度发展的阶段才能产生的。这样,爱欲就成了非压抑性社会中人际关系的主要形式,也就标志着马尔库塞的爱欲理论在目的论上走向了乌托邦。

三、走向乌托邦的爱欲解放论

弗洛伊德后期曾认为当今社会中的人类是没有爱欲的,甚至对“爱欲”一词所具有的“爱”的意义也持怀疑态度。这是他基于生物学和精神分析医学的经验性分析而得出的结论。他悲观地论述道:

“人类并不是期望得到爱情的、文雅的、友好的生物……相反,他们是这样一种生物,必须把他们具有的、强有力的攻击性看作是他们的本能天赋的一部分。”[6]

由此,他否定掉了人类解放理论和达到一种理想的社会状态的可能性。他认为,理想的充满爱欲的社会是不可能实现的,它只是一种幻想,“只要还有一些人留下来成为攻击性表现的对象,那么,要联合起相当多的人去互相爱戴总是不可能的。”[7]

而马尔库塞却和弗洛伊德迥然不同。他希望建立的非压抑性社会并不是基于生物学或心理学的研究成果,而是基于其哲学上的逻辑推演。他所提出的“额外压抑”只是一个抽象性的概念。它和“必要压抑”的界限无法在生物学上或心理学上的到定量性的界定。非压抑性的社会也就变成了一个由哲学推演出来的乌托邦。另外,众所周知,被巴黎学生奉为“先知”和“新左派思想守护神”的马尔库塞并没有走向街头参加示威游行,他并不主张通过暴力革命来实现达到非压抑性社会阶段的目的,而是将实现这种目标的希望寄托在了高雅艺术上。这也就在革命的手段上也走向了乌托邦。

马尔库塞始终坚信艺术是对现实世界的超越和否定,它可以在审美维度上激发读者的爱欲。他认为,在当今社会中,只有艺术凭借其自律性一直和社会现实保持着距离。这种观点明显是受到了黑格尔的影响并吸收了阿多诺美学思想的结果。马尔库塞标榜这种艺术的否定性特征,认为艺术通过创造一种感性审美的世界从而超越了既定的社会现实。马尔库塞在这里和传统意义上的马克思主义理论家发生了分歧。传统的马克思主义者一般都标榜艺术的意识形态性,倡导通过艺术的意识形态的宣传效应来为革命做出贡献,但马尔库塞却不这么认为,他反对那种从占统治地位的生产关系的总体出发去解释一件艺术作品的做法,艺术不能以某一阶级的利益而放弃自律性,艺术的政治潜能就在于艺术形式本身。艺术以其自律性构成了一个审美王国,并在这个王国中反抗着现存的社会政治秩序。

但是,马尔库塞也清楚的认识到审美的领域是非现实的。艺术审美的作用只有通过解放人的感性,进而以解放的感性去改造工具理性,使其转变为价值理性,才会真正使主体获得革命的潜质。所以,在马尔库塞看来,伟大艺术的真正价值便是通过提供一种审美世界而作用于人的内在世界,即作用于人的激情、想象和良心,使得读者的爱欲被激发出来,并获得一种革命的主体性。而且 “其主体性还将奋力冲出它的内在性,进入到物质和知识的文化中去”[8],解放了这种主体性便解放了个体本身的革命性,读者获得了性欲的升华,理性也不再异化,而个体与个体之间又会通过爱欲结成一个大的共同体。艺术正是通过激发读者的爱欲来唤起大众的革命性的。马尔库塞的这种艺术革命论显然脱离了群众,他所假定的艺术接受者只是一个具有爱欲本能结构的、抽象的人,因而悬置了马克思理论中人的社会历史性,所以是完全行不通的,马尔库塞的这种以艺术为革命的方式也就走向了乌托邦。

通过以上对弗洛伊德和马尔库塞对“性欲”与“爱欲”二词的使用倾向和话语策略的分析,我们可以看出:在弗洛伊德那里,“性欲”是“爱欲”的本质,弗洛伊德偏爱使用“性欲”一词其实是基于“性欲”在精神分析中的实证性的、经验性的词性色彩。而马尔库塞偏爱“爱欲”一词,则是基于其建构社会批判和解放理论的目的,其理论中的“爱欲”一词带有哲学性的、文明性的词性色彩。而马尔库塞在将弗洛伊德“爱欲”上升到哲学高度并运用这种哲学观介入其社会批判理论的时候,其社会解放的目标与社会解放的手段也就走向了乌托邦。

注释:

①参见:贺平.马尔库塞的“爱欲”是指“性欲”吗?[J].西北师大学报(社会科学版),1993(02):30.

②参见:张和平.马尔库塞的“爱欲”说探析[J].西北师大学报(社会科学版),1993(03):64-69;郑国玉,唐代虎.爱欲解放与现代文明——评《爱欲与文明》[J].石家庄经济学院学报,2003(6):795-798.

③参见:马举魁,张和平.“爱欲”本体的新文化建设意义——略析马尔库塞的“爱欲”说[J].甘肃社会科学,2012(03):33-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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