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孚民居建筑艺术特点及传承保护探讨

黄惠烽 凌 立

(四川民族学院，四川 康定 626001)

根据不同的地理位置和生产生活方式，可以把藏民族聚居的区域分为农区、牧区和林区，而不同区域的民居都各有特点，其外部造型、内部结构和装修风格都充分展示了藏族传统的建筑风格。位于康巴地区腹地的道孚县，辖区兼有农区、牧区和林区，这里具有丰富的森林资源，属于多林木地区。丰富的木材资源为这里的木质结构民居提供了原材料，加之以藏文化为主体的多元文化共生发展，使得道孚民居无论是结构还是装饰都显得独树一帜。人们比喻道孚民居为女神洒落在高原最亮丽的一颗明珠，它独特的建筑风格是藏民族深厚文化积淀的体现。

一、道孚民居存在的背景

道孚县位于四川省西部的甘孜藏族自治州腹地，辖区面积为7053平方公里。道孚县境内自然资源和旅游资源都非常丰富，全县有林地面积141913.5公顷，森林资源覆盖率为13.58%[1]。在林木资源丰富的地区，特别是我国的云南、四川一带少数民族山区和林区，过去人们建造房子主要以木材、石材和泥土为主要原料。道孚的民居也不例外，它主要是木材为主要原材料，房屋通过木头穿插拼接而成。而另一方面，道孚县处于鲜水河地震带，在近百年来曾发生过多次地震，特别是1923年炉霍道孚一带发生了7.25级地震。据资料记载，鲜水河地震带在三百多年来共发生过九次大地震，其震级大，破坏烈度强，堪称四川之冠。在地震频繁的区域，木质结构的房屋更是成为了建房首选，因为木质结构建筑具有承受地面侧向力、降低地面运动的加速度和位移的特性，它的结构阻尼、强度、刚度和延性决定了其在地震中的极佳表现。因此，木结构为主的道孚民居，长期存在并发展着，以其独特的风格誉满周边地区,口碑远及海内外。

道孚人对艺术尤其敏感，其精雕细琢、风格各异的藏式建筑就是重要表现。这种被称为“天、地、人”等巧妙会聚的藏式建筑，彰显着勤劳善良的藏民族的文化生活和精神追求。

二、道孚民居的总体特点

道孚民居有藏式和藏汉结合式两种风格，其中藏式风格居多。两种结构均采用品字型的屋檐，这些滴水檐的制作和擦擦的制作方式一样，也是脱模烧制而成,塔面是三座吉祥多门塔,三塔呈并列状，中间的塔较大，两边小塔由枝蔓托起，塔刹顶端装饰有飘帛，呈飘动状，在三塔四周由连珠纹饰围绕,水滴形的最高处有三颗如意宝珠装饰[2]。两种结构民居均是白墙红壁式的花窗，其排列有序，通过它们还可以窥见藏族人的生活情趣和人生诗意。

道孚县城平均海拔3245米，这座高原小城因其鳞次栉比的民居而熠熠生辉。道孚民居的外观较为朴素，外观采用淡黄、褐红、白色这种“三原色”，其外墙和屋顶均以白色为主基调，木结构处则为棕色，也有蓝色和红色的图案。道孚民居的外墙都用一种叫“沙嘎”(意为白泥巴)的泥土做涂料，“沙嘎”的颜色是淡黄色，如果颜色太黄，就要在里面加石灰把颜色调淡，如果石灰加多了，颜色就会是白色了。这种涂料的作用主要是为了美观，人们每年都会对外墙上一次涂料，一般都在冬季来临前进行[3]。民居的梁柱等木结构一律用染色剂染成褐红色，这个染色剂的作用是美化、防虫蛀和防日晒。横梁突出屋外的部分，其顶端墙体用石灰、油漆之类的涂料涂成白色，正是这种朴素的色彩搭配，再加上建筑从平坝向山坡蔓延，错落参差，显得极具层次感，使得整座城市犹如在山间流淌着，特别是在晚上灯光衬托下更显得熠熠生辉。

三、道孚民居的结构特点

道孚民居在建筑材料上主要以石、泥、木为主，内部采用“崩科”结构，外部采用平顶结构为主。

(一)内部结构

道孚民居独树一帜的地方是其内部结构，它的内部结构以“崩科”结构为主，这种“崩科”结构与其他建筑的内部结构迥然不同，它是道孚民居的灵魂。“崩科”在藏语意为“用木头架构的房子”的意思。在建筑学上，“崩科”的专业术语称为“井干式”建筑[4]。在殷商时期的墓葬已见有采用这种井干式结构的木撑，文献记载汉代宫苑中有所谓“井干楼”，可以叠至百层。“井干式”结构的房屋主要分布在一些树木比较多的地方，比如东北林区、西南山区尚有个别使用这种结构建造的房屋。在现在木质房屋建筑过程中运用的已不是很多，主要是因为这种结构太费木料，所以现如今也只有在东北、云南、四川等少数森林覆盖面积比较大的地区，以及某些特定的建筑如粮仓上，还保持这种建筑方式。

据笔者调查，道孚传统的“崩科”民居建筑模式主要有两种，第一种方法是直搭式，就是将两根半圆形的木头直接搭接起来，使得墙体连接成为一个整体，然后就可以在木墙中挖洞成窗。圆木间的搭接恰到好处，不得不惊叹木匠的高超技艺。第二种方法是把房子四角的原木搭接在一起，形成灯笼架的形状，接着在每个角柱上挖槽，在柱槽里嵌入半圆木的两端，如此一层一层的横向叠加便构成了墙。道孚民居的“崩科”结构分为“单纯式崩科”和“复杂式崩科”两种，如房子的四面墙体都由半圆木组成，这种单层结构称为“单纯式崩科”；如房子的两面或三面墙体是用半圆木组成，其他面的墙体以石头或夯土组成，这种结构则称为“复杂式崩科”。近年来，一些地方的工艺已有了很大改进，例如现在一般不会用圆木而是改用长方形截面的方木或者厚木板，结合处的榫卯也会做得很精致，这样做的好处就是方便运输，就像搭积木一样[5]。

“崩科式”结构使用的木材多是多孔性材料，使用这样的木材比较保暖，在寒冷的冬季可以给人们带来温暖。原木结构的建筑，因其采用天然的木质材料所组成，它与钢筋水泥构造的房屋在本质上有不同，比如木质结构的房屋它可以吸收大气中多余的二氧化碳，可以改善声学与热性能，是较之于混凝土与水泥更可持续的材质[6]。

“崩科式”结构坚固无比，抗震能力很强。道孚处于鲜水河断裂带，在历史中曾发生过多次大大小小的地震，如1981年1月24日，道孚县发生6.9级地震，1923年3月24日，四川炉霍、道孚一带发生7.25级地震。频繁的地震给人们带来了灾难的同时也带来了启示，人们发现木质结构房子在抗地震方面作用明显，木房子可以有效减小地基传到上部结构的地震力，它的柔韧性明显，能够更迅速耗散更多的地震能量。道孚人在历史进程中与自然不断抗争，房屋结构也越来越具有抗震性能，民居在“崩科”的基础上不断改进，人们根据房屋功能不同而划分为不同的空间，如客厅、主卧、次卧、储物间、畜圈、厕所等，一般第一层主要用作牲口和储物所用，第二层以上才住人。

(二)外部结构

据笔者调查，道孚民居多以平顶结构为主，一般先用椽子木架构于其内部，然后木架上铺设木条，也可以用桦树皮代替。待铺设平整后便可以在上面倒入一层黏性极强的泥土，这种泥土是涉藏地区特有的“阿嘎土”。“阿嘎土”的制作较为复杂，需要用特有的泥土、碎石和水混合搅拌后，然后平整的铺于屋顶，再经过一次次的夯打而成。

道孚民居夯制出来的“阿嘎土”屋面和地面都较为光洁美观，椽头被设置伸出墙体外几厘米，整齐的排列着，而在两层的“崩科”中，柱头顶部一般还有小椽，这些小椽和椽头给整个外墙增添了浓厚的民族特色。道孚民居的基础层多为长方形或正方形，单层平房多为L型，空出的部分多为阳台，用于晾晒衣服和农作物等。屋顶一般建有墙垛，用于插风幡。民居的厕所一般建在二楼背面或阳台一边，如是一层的平房，其厕所一般在畜圈旁搭建。

道孚民居由于墙体厚实，冬暖夏凉，因而道孚民居宛如是天然的空调机，夏天无论屋外有多热，室内始终凉爽；冬天无论屋外有多冷，室内总是暖融融的。但是随着长久岁月的雨水冲刷，屋顶的“阿嘎土”会变得粗糙甚至漏雨，因此“阿嘎土”需要2-3年就更换一次。据《新唐书·吐蕃传》的相关记载推测，道孚民居的平层结构在吐蕃时期就已经存在了，它是一种植根于本土，发展于本土的建筑文化。

四、道孚民居的装饰艺术特点

道孚民居的结构并不复杂，外部风格看起来也差别不大，其外部能给人一种康巴汉子般的宽厚大气风格，而里面的装饰风格又有藏族姑娘婀娜多姿的一面。其装饰艺术中充分运用了雕、绘、塑等多种手法，色彩亮丽夺目。然而，最亮丽的那一抹色彩，必是那孤傲的金色身影，其上雕刻着各种传奇故事、珍禽异兽、奇花异草、山水风景等，体现了端庄、典雅、华丽的艺术风格，也展现了藏民族审美取向和人生观念等。一般来说，道孚民居的墙壁、房梁、窗户和房门等部位都会绘上龙、凤、鹤等吉祥图案。从雕刻图案看，道孚民居的内部装饰也体现了一些汉文化，可以在梁上四周看到八仙过海的故事。又如房屋大门上镶嵌的狮头铜环，也体现了藏汉文化的融合[7]。在华丽豪华的藏民居中端详，犹如进入了民族的艺术天堂!宝伞、宝瓶、妙莲、白螺、吉祥结、胜利幢、金轮等都是精美逼真，花鸟、金鱼、异兽等图案都显得生动逼真、栩栩如生。每一幅画、每一件饰品都蕴涵着一段故事，令人顿生肃穆之感。

客厅和经堂是道孚民居重点装饰的场所，其装饰主要包括绘画、雕刻和彩塑。

(一)绘画

现在，装饰艺术普遍应用在道孚的民居里，人们在修房子时都会花很大一笔钱用于雕刻和绘画，但在封建农奴社会时代，贫穷的老百姓只能住在最简陋的狭窄房子里，是没有财力和资格进行装饰房屋的。自新中国成立后，当地民众对民居的装饰进行了一定程度的创新，人们发挥了更大的想象空间，房子内部的装修风格显得更加华丽和大气了。道孚民居的彩绘主要以高原地区的风景、吉祥物、民族物品等为题材，主要以吉祥平安、团结和睦、长寿多福等为主题，描绘高原美景、神山圣湖、奇珍异草、藏八宝图等，并加以丰富的装饰图案。其中麟头狮身图、龙头虎身图、和睦四兄弟图、鱼头獭身图等多用来表达和睦团结；八宝吉祥图、大鹏金翅鸟、龙狮虎马等图则表现吉祥如意；而奇花异草、珍禽异兽、金银财宝、绫罗绸缎则表现荣华富贵。装饰图一般主次分明，主画面以金色和橙色为主要色调，这样的装修风格更能衬托出华丽、隆重、宁静和优雅的氛围。装饰一般采用暖色调而较少用冷色调，色彩以金、橙、红、紫、蓝、绿、白、黄为主，颜料一般用丙烯颜料，这样的色彩既鲜艳夺目又不易褪色。

(二)雕刻

据笔者调查，道孚民居根据不同的位置进行不同的雕刻，有浮雕、圆雕、透雕和双面雕等。房子的梁枋和柱头一般使用浮雕进行雕刻，而门窗、橱柜和隔扇则使用透雕，因为透雕能打造出光线充足和清新通透的效果。而据笔者观察，道孚民居内的隔断、柜子、门窗等装饰部位一般采用双面雕刻，这是为了方便人们多角度的立体欣赏，这种充满高超的设计，充分体现了道孚人智慧的一面。

除了雕的手法外，贴也是一种比较复杂的装饰手段。在装饰时，由于受材料大小局限，人们很难用一整块木料雕成完整的图案，于是画家就设计出不同的木料进行雕刻图案，多层的木料被贴成大幅图案，如“五凤图”的凤头、凤身、凤尾等，就是这样一层层的贴上去的。

(三)彩塑

彩塑是以泥土为原料，把泥土手工捏制成形，或素或彩，以人物、动物为主。道孚民居中的彩塑表现得尤为出彩，它主要运用在室内的门框、窗框以及天花板图案上，其题材以佛教故事、历史人物、人物传记、花草树木、飞禽走兽等居多，每一个图案都有其深厚的寓意。在道孚民居的彩塑制作过程中，要经过选土、砸泥、雕塑、抹压、上色描金等复杂的工序。据笔者调查，道孚民居彩塑时选择的颜色尤为重要，各家所用底料大体相同，但面料颜色却有一定区别。在藏族的传统观念中，房屋和服饰是财富和地位的象征，所以道孚民居的外观结构和内部的雕梁画栋都十分讲究，雕刻、绘画和彩塑也就成为了道孚民居的精华之所在。

道孚民居中的雕、塑和绘是三种不同的工艺，雕是采用硬材质，将材料一点点“减”到心中的形象为止；塑则是采用软材质，将材料一点点“加”到想象中的样子；而绘则是在完成雕刻和泥塑模型后，再进行色彩和图案的勾画。道孚民居中的彩塑不仅包含雕塑的过程，还包含绘画的过程，因此，彩塑艺人都是雕塑与绘画的全才，是极具艺术才华的人，他们在指掌摩挲间给泥土赋予了生命，也将藏族文化元素进行了色彩化。

五、道孚民居蕴含的文化内涵及传承发展构想

道孚民居独特的建筑结构、艺术特色和鲜明的民族风格，还有隐含其中丰富的藏汉文化底蕴，都值得去深入研究。千百年来，在道孚这片神奇的土地上，独特的地理位置和高原气候，在独具特色的地方文化背景下，形成了闪耀的建筑风格。据笔者在道孚几天的走访了解，认为可以从以下几方面对道孚民居进行传承和发展：

(一)改善村寨生产生活条件

道孚民居整体美轮美奂，但是落实到具体周边的环境上，笔者认为，还需要加强基础设施的建设，可以集中精力搞好民居周边的饮水工程、生活用电工程、乡村道路工程；加大力度推进整体规划，统筹旅游配套设施，开展人居环境整治；适度引进天然气、风能、太阳能等清洁能源；建立民居绿化和村容美化制度。

(二)大力发展特色旅游产业

道孚民居是顺应自然的产物，它与当地人民的生活习惯和生存环境相适应，并且把其中的文化元素体现在建筑当中。道孚民居是“天、地、人”等的巧妙会聚，这种形与神的构造，深刻体现了勤劳、朴实、善良的藏民族物质和文化追求，也折射出了人类对美好生活的热爱和向往。因此要抓住这个特色产业发展旅游，发挥道孚民居的独特优势，把经济发展与民居保护、文化传承有机结合起来，逐步培育和壮大道孚民居的特色乡村旅游，可以重点发展“农家乐”等项目，发展藏族特色餐饮[8]。同时政府可以大力支持本土的特色农副产品、畜牧产品加工，充分挖掘藏民族生产、生活等优秀文化特色资源，开发和宣传藏族手工艺品、特色食品和旅游纪念品[9]。

(三)加大力度推进民居保护与建设

道孚民居主要以空计算，它的面积不是以平方计算，而是两根柱子之间叫一空，一般来说道孚民居是25到50空不等。每年过年前，各家都要用采自附近山上的有色泥土对外墙涂染。当采访一名当地村民时，他说：“我们家的房子有40多空，是十五年前盖的，前后花了两年时间。”近年来，道孚县成立了民居协会，政府希望通过道孚民居打造成道孚的名片，以此推动旅游经济。据介绍，近年来道孚县大力发展藏族民居旅游项目，以当地独有的自然风光和少数民族特色为依托，大力发展家庭式旅游接待项目，并取得了可喜的成就。道孚民居是藏民族优秀文化的结晶，它们集中反映了藏民族的审美情趣、文化底蕴和生产状态，传承和保护好这些特色民居，就是对藏族民居文化保护的重要表现。

六、结语

通过对道孚民居的了解与分析，了解了道孚民居与众不同的“崩科式”结构，它防震保暖，外观朴实，内饰豪华，其独特的建筑风格和奇绝的建筑艺术使得这座城市熠熠生辉。未来的道孚县，应紧跟国家发展步伐，盯紧国家、四川省和甘孜州的“十四五”发展规划和二〇三五年远景规划目标，加快生态文明建设，打造民族特色品牌，使得人们的生产生活方式向绿色转型发展。完善乡村的基础设置建设，统筹兼顾国家退耕还林政策与道孚民居的特色建设，保护好传统民居的风貌，以特色民居带动本地区旅游发展，从而推动区域乡村振兴与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