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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克思主义史学方法在制度史研究中运用的三个维度

2021-01-28朱晓东

社会科学动态 2021年12期
关键词:选官北洋政府史料

朱晓东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研究任何一门社会科学都离不开方法的指导,对于历史学科,这个“器”就是历史研究的方法。习近平总书记指出,“推动全党掌握历史唯物主义基本原理和方法论,学习的目的,就是更好认识国情,更好认识党和国家事业发展大势,更好认识历史发展规律,更加能动地推进各项工作”。①唯物主义历史观是一切社会科学的理论基础,是史学研究方法的基本原则,也是制度史研究的指导思想。本文以北洋政府选官制度为例,对制度史研究中如何坚持马克思主义的历史主义,如何深入进行比较,如何准确运用史料等进行分析,以期提高制度史研究的科学性和准确性。

一、理论维度:坚持马克思主义的历史主义

马克思主义的历史主义是以唯物史观作为本体论基础,侧重于从历史联系角度看待历史问题的思想方法。在马克思主义经典著作中,虽然直接使用“历史主义”的地方不多,但诸如“历史观点”“历史地看问题”“历史的态度”“历史观点”等,都是在表述历史主义的思想,这与马克思主义的历史辩证法内涵高度一致。北洋政府选官制度作为近代政治制度的重要组成部分,对其进行深入研究,就要始终坚持马克思主义的历史主义。

(一)注重把制度作为过程去研究

研究一切历史事物,都要注重它的过程性,详细考察事物演变的各个阶段,才可能对事物作出可靠的历史分析。正如列宁所讲:“要正确地分析它,要有把握地切实地解决它,就必须对它的整个发展过程作历史的考察。”②研究北洋政府的选官制度,不能仅仅盯住制度条文,不能只围绕制度的制定和结果做文章,而是要把它放在整个近现代史中去考察,注重梳理北洋政府选官制度在不同阶段、不同层面的历时性变化,注重对每一项制度产生、实施过程以及与人的关系的考察。比如,对县知事制度的研究,就要从县知事试验办法的提出、县知事试验过程、政策的调整与修正等方面入手,注重考察县知事试验实际运行情况,把为什么要举行县知事试验、怎样推行县知事试验、发现问题后如何修正等整个县知事试验的全貌呈现得清清楚楚。在研究文官考选制度时,注重考察文官考选法令的酝酿、文官考选法令的确定、相关配套制度的出台、文官考选制度的推行以及实施后的效果等多方面的内容,努力展现文官考选制度的整个推进过程。否则,我们就很难理解制度发展变化的全部过程,也难以对它们作出全面客观的分析评价。

(二)注重对制度产生的具体历史环境的考察

一切历史事物,都是当时特定历史条件下的产物。在研究历史问题时,对人物、制度和事件的评价,一定要放在当时的时代环境中去考察,这是历史唯物主义的具体要求。列宁说:“在分析任何一个社会问题时,马克思主义的理论的绝对要求,就是要把问题提到一定的历史范围之内”③,“马克思主义要求一定要用历史的态度来考察斗争形式问题。脱离具体的历史环境来提这个问题,就等于不懂得辩证唯物主义的起码要求”。④因此,只有把历史事件放在当时特定的历史条件下去考察才能做到客观准确。对于北洋政府这段历史,很多学者常以“军阀政治”以概了之,似乎只有军阀割据,难言建设,对这一时期的选官制度也大多持否定态度。其实,这是一种历史主义错误,人们总是“以今律古”,拿今天的环境去推想当时的活动,忽略了特定的历史条件和历史背景,这就难以完成对历史的正确认识。研究北洋政府的选官制度,要把它置于当时的历史条件下,注重从具体的历史环境考察选官制度的变化过程,在客观认识选官制度缺陷的基础上,客观评价它的积极意义。北洋政府时期的政治建设并非一无是处,从政治建设层面而言,议员和总统等由选举产生,在政体上大体实行了三权分立,言论自由及公民的基本权利有一定程度的保障,反映了这一时期北洋政府在政治体制上取得的成绩。如果我们从主观上能够回到特定的历史环境中去思考和分析问题,将选官制度“提到一定的历史范围之内”,对具体问题进行具体分析,就能更多看到北洋政府选官制度的积极意义,对北洋政府选官制度在近代历史转承启合中的作用也有更加深刻的认识和客观的评价。

(三)重视制度之间基本的历史联系

马克思主义的历史主义认为,每一个事物与周围其他事物都是相互联系的。因此,我们要真正认识某种事物,就必须在联系性考察方面多下功夫,不仅注重纵向考察,弄清前因后果,还要注重横向考察,弄清历史环境的影响。研究北洋政府的选官制度,就要进行追溯性考察,分析清末选官制度的变化、孙中山关于用人体制建构的设想、南京临时政府时期的用人情况等,注重这几个阶段选官制度变迁之间的同源性和承继性,看到制度变化的趋势和特征。同时也要考察政治动荡、社会变革、经济萧条、文化多元等外部环境给当时选官制度带来的影响,从而认识到北洋政府选官制度的发展变化绝非独立存在,它与政治、社会变革有着丰富的内在联系,同时又与官制改革以及职官体系变化密不可分。因此,对制度史的研究,一定要重视基本的历史联系,力戒孤立地研究制度本身,将其置于时代变迁与其他制度变革的动态联系中加以考察,将其放在纷繁复杂的社会制度和庞杂的政治思想交汇的具体实践中去考察,才能弄清制度从酝酿、发展到成熟,从探索、修进到完善的深层内核。

二、比较维度:坚持科学的历史比较

在史学研究当中,对于相应的历史现象和历史事件进行比较是通用的方法,通过比较它们之间的异同,从共性当中探索规律性,从差异性中找出各自的历史特点。恩格斯很早就指出,研究德国历史,“只有拿法国的相应的时代来作比较,才可以得出一个正确的标准,因为那里发生的一切正好和我们这里发生的相反”⑤。马克思指出,“要了解一个限定的历史时期,必须跳出它的局限,把它与其它历史时期相比较”⑥。由此可见,历史比较是马克思史学方法的重要内容。研究北洋政府的选官制度,就要广泛运用比较方法,通过纵向比较、横向比较等获得新角度,把握事物发展的阶段和趋势,增强历史论证的鲜明性,为探究北洋政府选官制度的规律提供重要认识手段。

(一)充分考虑制度之间的可比性

事物之间之所以可以进行比较,要么具有共同性,要么具有相似性,这是比较的基本前提。这是历史比较研究中的历史可比性原则,是一切比较应该遵循的基本逻辑。研究北洋政府的选官制度,对历史比较法的运用,也要遵循这一基本原则。阐述北洋政府选官制度的前人研究成果时,以时间为线索,分为20世纪前期、20世纪中期和21世纪80年代以来三个时期,对这三个时期的研究状况进行分析比较,能把握每个历史时期学界对北洋政府选官制度研究的重点、热点以及学术背后的社会问题;在研究文官高等考试时,对1916年文官高等考试和1919年文官高等考试作对比分析,能感知到文官高等考试从萌发、设计、实施、完善的整个发展过程;把北洋政府的选官制度与清末的选官制度进行对比分析,以此把握北洋政府选官制度的整体性和多样性,制度史研究中的比较“双方”一定有可比性,避免把没有可比性的事物放在一起比较,遵循比较双方的内在逻辑,真正在比较中说明其同中之异、异中之同。

(二)对制度之间作深入系统研究

运用历史比较研究,要么寻找双方的共同点,要么说明双方的不同点,无论哪一个指向,都要对比较双方作深入的研究。只有这样,才能做到正确的比较。对北洋政府选官制度的研究,离不开与清末选官制度的比较,与清朝相比,中华民国的国体与政体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但是其用人行政却并非截然两分,而是有着前后因循的轨迹可循。即便在民国初年一些革命党人以西方选材用人方式为尚,并在实践中积极加以施行,但是传统的力量却不是一时的制度条文可以彻底加以改观的。从这个意义上而言,了解前代特别是清朝末年政府选材用人的大概面貌,从仕进途径、机构变革、官场规则的变化等方面入手,对清末的选官制度进行全面系统分析,全面理解清末选官制度的深刻影响和历史惯性,对把握北洋政府的选材用人体制有很大帮助,为对比研究北洋政府选官制度和清末选官制度提供可能性。

(三)通过比较揭示制度本质

比较的目的是弄清事物的异同,揭示事物的本质。在历史比较研究中,要坚决避免简单化的对比,通过相似历史现象的罗列,不做深入的比较分析,就得出对某一问题的判断。这种没有触及问题的本质,不能引发读者共鸣,而是把思考留给了读者。黑格尔说:“假如一个人能见出当下显而易见之异,譬如,能区别一支笔与一个骆驼,则我们不会说这个人有了不起的聪明。同样另一方面,一个人能比较两个相似的东西,如橡树和槐树,或寺庙与教堂,而知其相似,我们也不能说他有很高的比较能力。我们所要求的,是要看出异中之同,或同中之异。”⑦因此,比较研究的要求,就是通过对具有可比性的事物进行对比,深入分析现象背后的深层次问题,从共同性中揭示矛盾的普遍性,从差异性中阐明其矛盾的特殊性。这也是在制度史研究中应该努力追求的。北洋政府选官制度是一个具有丰富内容的历史进程,其现象纷繁复杂,变化多端。各类比较的运用不仅能展示制度变革的复杂面相,更为重要的是揭示复杂现象之间的内在联系,以及现象背后所反映的问题实质,即通过比较,注意辨别与把握北洋政府选官制度在制度设计与实际施行效果之间的整体性与多样性,从民国初年内政纷扰、兵制窥败、各种思潮万流竞进的转型中去抽取选官制度的精神内核,这是运用比较研究的根本所在。

三、价值维度:坚持准确有据的运用史料

历史科学是一门实证科学,任何研究都必须从具体的历史事实出发,而在具体形式上,则是要从史料出发,凸显史料的运用,挖掘史料的价值。制度史的研究也不例外。史料大多是“记录的历史”,既然是“记录”,就会受到皇权观念、思想认识、主观条件的影响,就会产生大量的错误史料和伪史料。1975年,毛泽东在与芦荻关于读《二十四史》的谈话中说:“一部二十四史大半是假的,所谓实录之类也大半是假的。但是,如果因为大半是假的就不读了,那就是形而上学。正确的态度是用马克思主义的立场、观点和方法,分析它、批判它。把颠倒的历史颠倒过来。”⑧在制度史研究中,也涉及大量的史料。在选择运用史料时必须对其进行筛选、甄别和考证,以达到去粗取精、去伪存真的目的,这样才能发挥史料的最大价值。

(一)坚持忠诚与准确原则

运用史料务必要做到忠诚与准确,在求“真”上下功夫,这是要遵循的基本原则,是对待史料的唯物主义态度。历史有三个面孔:一是真实的历史;二是演绎的历史或宣传的历史;三是记录的历史,即后人通过官修的历史记载、日记、笔记,记录的历史就构成史料。史学研究就要通过对这些史料的甄别和解读,来还原历史的真实面目和事物的本质。对北洋政府选官制度的研究,要参考和运用大量的资料汇编、档案材料、报刊杂志等“记录的历史”,也就是史料。如由来新夏主编的《北洋军阀》,章伯锋、李宗一主编的《北洋军阀1912—1928》等,这些资料全面反映了北洋军阀统治时期各个历史阶段一些重大历史事件的全过程,为研究北洋政府统治时期官员的选拔与任用,提供了珍贵资料;荣孟源主编的《近代史资料》、《中国现代政治史资料汇编》(油印本)、《中华民国史档案资料汇编》和《中华民国史案资料丛刊》,内有不少关于人事变迁及军队建设的文章和资料;民国时期发行的《民国日报》《东方杂志》《大公报》《申报》《晨报》等,为研究当时的用人行政变迁的真实状况,提供了便利的条件。由于这些史料均属于“记录的历史”,在运用这些史料时,要把握忠诚与准确原则,做切实的校勘和考据,既不随意改动原来的文字和词句,对经过校勘、考证证明是讹误的史料要及时更正,也不主观臆断,不断章取义,避免出现史料运用上的失真、失实现象,努力追求选官制度的真相,探求选官制度的本质。

(二)多运用反映制度本质的史料

随着网络技术的发展,我们所能看到、查到的历史资料越来越多。要正确分析和看待这些纷繁复杂的、看似“有根有据”资料,不能“拾到篮里就是菜”。“具体历史资料所反映的只是一种社会现象,而这种现象是真相还是假相,是否表现事物的内在本质,还有待于进行认真分析”⑨。因此,在史料选用时,要多用“大量的、普遍的、主要的”的材料,多用反映事物本质的材料,不能用个别的、次要的材料去说明普遍性问题。否则,只能得出片面的结论,也是不客观、不准确的。对北洋政府选官制度的研究,无论是清末选官制度的情况、南京临时政府选官制度的厘定、地方行政官员的任用,还是文官、军官的选用,在选择史料时既要重视史料的数量,更要重视史料的质量,要努力避免史料的片面性,不追求新奇哗众的史料,不用偶然发现的史料作为论点的关键支撑;要关注史料背后的价值,注重从平凡的、多见的史料中发现反映事物本质的信息点,注重对材料的统筹考虑和全面把握,并通过综合研判比较作出客观判断,得出准确的结论。

(三)努力做到信而有据

有学者说,“史料之于史学,正像砖瓦之于房子,布帛之于衣服……从史料到史学,中间也要经过一系列分析、综合、批判、研究的工作。只有当史料的真实面貌、史料所反映的历史真实性通过考证而被证实后,我们的研究才可能做到信而有据”⑩。在史学研究过程中,对史料的考证,主要从两个方面入手,一是考证史料本身的真实面貌,主要通过辨伪和校勘进行;二是考证史料所反映的历史事实之间的关系,就是考证史料的可靠性、真实性。比如:对北洋政府选官制度的研究,在论述清末入仕潜规则中派系关系时,引用这样一段话,来证明李鸿章用人不当、任人唯亲的事实,“时人谈及甲午战败的原因,用人之失当亦半,又其故吏裨将,昔共患难,今共功名,徇其私情,转相汲引,布满要津,委以重任,不问其才之可用与否,以故临事贻误,坐偾大机”。李鸿章对于北洋水师的用人有很大的发言权,北洋水师的用人不当,他应当负主要责任。当通过进一步考证,这段话出自《清朝野史大观》,因为是野史,学术性、权威性、可靠性不够,就要另选别的史料,以提高佐证史料的信服力。

总之,马克思主义史学方法是制度史研究的根本方法,运用好马克思主义史学方法不仅使研究逻辑更加严谨、结构更加清晰、内容更加翔实,而且使论证更加深入、结论更加科学。在制度史研究中,要努力把握好理论维度、比较维度和价值维度,坚持马克思主义的历史主义,坚持科学的比较分析,坚持科学有据地运用史料,这样才能“像马克思那样去思考问题”,才能避免研究中的本本主义、学理主义、教条主义、新自由主义乃至历史虚无主义,坚持守正创新,增强自觉自信,回归经世致用,推动新时代的制度史研究有更大作为。

注释:

①习近平:《坚持历史唯物主义不断开辟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发展新境界》,《求是》2020年第2期。

②《列宁选集》第4卷,人民出版社1992年版,第27页。

③《列宁全集》第25卷,人民出版社1988年版,第229页。

④《列宁全集》第14卷,人民出版社1988年版,第2页。

⑤《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4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10页。

⑥马克思:《十八世纪外交史内幕》,人民出版社1979年版,第41页。

⑦黑格尔:《小逻辑》,贺麟译,商务印书馆1980年版,第262页。

⑧高海萍、张云燕:《毛泽东的书单》,新华出版社2014年版,第162—164页。

⑨⑩李振宏:《历史学的理论与方法》,河南大学出版社1999年版,第564、56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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