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气韵”看中国古典美学的诗性思维特点
2021-01-28
(四川文理学院,四川达州 635000)
气韵的美学范畴是中国文化领域最具代表性的范畴之一,在南北朝画论之后普范化于美学的各个领域,占据着核心地位,表达了先人们对宇宙、人生和艺术的看法观念,通过直观感悟,刻画着事物外象之外的东西,呈现出了一种充满诗性韵味的言说,达到了天人相合的境界,透露出了无垠的生命光芒,受众在此种美感的浸淫,触动了更多人生领悟。
一、诗性思维
纵观中国古典美学的发展,一直以感悟的、形象化的方式谈论美学问题,从早期《尚书》的“诗言志”,到刘勰的“神思”说,再到近代王国维《人间词话》的“境界”说,[1]一直沿袭着这种极具诗性化特征的表达方式。这也使得我国的古典美学发展始终沉浸在浓郁的人本主义关怀当中,有着相当厚实的伦理基础,并非强调对客观事物的属性认知,而是更加偏向于道德、精神和情感的熏染,力求心灵心境的升华,与西方理性思维有着明显差别,类似于维柯的“诗性智慧”。思维模式是人的意识的重要组成部分,既有历史社会文化的元素,也有现实社会意识形态的元素,既是文化深层次结构的,也是人的行为的显性呈现,具有相当大的普遍性。“诗性思维”可以说是维柯对原始人类思维认知方式的统称,他将“诗性”思维看作一种非理性、非逻辑推理性的感性思维方式,主张通过人类丰富的想象与联想来达到“诗性”思维。认为“最初的诗人们给事物命名,就必须要用最具体的感性意象”。同时,台湾学者林雪铃基于对维柯《新科学》的研究,对“诗性思维”进行了更为详尽的表达,认为“诗性”思维是人类思维方式的一种返璞归真,是以孩童的视角来重新审视周围事物,通过想象、联想的运用将主观情绪过渡到客观事物上,由此达到一种心、物交融的精神境界。 诗性思维最显著的特点在于“以己度物”,即以自我为中心、以自我为衡量的尺度来想象事物,并以这样的方式认知世界。纵观中国古典美学中的诗性思维呈现,创造了情景交融的境界,心物合一是对其最本质内涵的有力表达,更容易牵引出受众的共鸣感受。以林永的《雨霖铃》为例,他用寒蝉、长亭、骤雨、兰舟、烟波、杨柳、残月等深度刻画了别离的伤情,满眼尽是无边的秋景,一幅凄婉而恢宏的场景莹然脑海之中,可以说是对诗性思维最为典型的运用。同时,诗性思维还长于用奇特的想象来创造心的意象和境界,并通过比喻、拟人、夸张等手法来完成思维的过程,在中国传统文学创作中尤其多见。当然,中国古典美学中的诗性思维,绝非原始思维,其只是更多保留和积淀了原始思维的某些特质,并在此基础上加以创新,形成了一种全新的美学范式,有着极为重要的启示意义。
二、“气韵”视角下的中国古典美学诗性思维特点辨析
中国古典美学中的诗性思维尤其明显,塑造了差异化的美感,在继承了部分人类原始思维方式的同时,又强调必须遵循思维发展规律,充分迎合集体无意识共同文化心理,从“气韵”的古典美学范畴进行解读,可进一步窥探其特点特色,具体相关表述如下:
(一)耦合哲学
中西方的思维生态演化有着极其深远的历史,与之生成背景有着莫大的关联。在西方世界,理性思维伴随着否定之否定的演化道路更新迭代,并寓于其中的真理呈现出螺旋式上升发展,继而推动着独特社会形态的显化。反观中国传统文化历史,在清末国门被打开以前,几千年的轮回发展中似乎只有一种“生产”范式,纵然不断改朝换代,但社会形态的本质却尤其简单,从气论上讲,我国先人的世界图式似乎已经圆融无缺,在包含了所有否定与重复的永恒中,缔造成了一个合题,即“善”,用直觉和感悟表达着对客观世界的认知,突出了“人本”的思想追求。而“向善”思维所追求的并非直达心灵彼岸的安宁,而是要突显这种文化精神对现世人生心灵的渲染,促进其内在品质的升华。区别于西方以知识为中心建立的严谨逻辑思想体系,中国先人更加强调以人为出发点,在“象”与“意”的直接关联中,塑造了独特的审美气韵,附带有明显的泛神论意义,是可以通过实践和直觉求得的,颂扬了人之本身存在的本质。从气韵上来看,中国古典美学可以说是直觉感悟与理性思维相互融合的产物,无论是对主体心灵还是对客观事物都发挥着重要的掌控作用,从而生成了一个思维与情感相融的整体,将之置于现代哲学体系中,则呈现出了对事物整体式地把握,其诗性思维特点在于具体事物的抽象表达,达到了知情意合一的美学境界。某种维度上讲,正是基于中国古典美学“气韵”范畴和,通过诗与哲学浑然一体的思维,折射出了文化本身就具有的诗性特质,并非刻意而为之,显示出了中国古典文化以和为美的心理定式。在中国传统文化历史上,虽然不乏觉醒者,着力主张生命力的“气”,如管子说:“精也者,气之精者也。气,道乃生,生乃思,思乃和,知乃止矣。… …化不易气,变不易智惟执一之君子能为此乎!”由此可见,管子将精、气、道看做了世界万物生命的本源[2],但受儒道思想的影响,其中蕴含的阳刚色彩逐渐被淡化,最终落于自我精神的玩味。中国传统文化中以生命为美,对平安、祥和、圆满的追求,尤其突出了气韵中的崇高意味,象征着触及生命与无限宇宙合一时主体生成的精神状态,是哲学中获得美感与体验的升华。
(二)同情万物
气韵释义为文学或艺术上独特的风格。单从“韵”字上讲,很容易联想到音响律动,而魏晋南北朝时期则又将“韵”当作一个形容词对待,突显人物的卓越风姿。这种内涵意义的变化,正是基于审美对象所呈现给感官的情感形式或“格式塔”。在中国古典文学领域,以氤氲浩渺的“气”为中介,达成了音韵和谐与生命感悟的同奏,促进了实体精神附着,增强了万物的生命之光,“天人合一、物我相忘”的诗性思维特点由此生成,展现了一派祥和的“气韵”。刘勰就曾经指出诗人“为情而造文”“述志为本”。作品美感成就的高低,决定于它的“情志”有无和高低。在“情志”中,是“心与物”皆在其中的。心物交融,即情与志丰厚、深沉地互相渗透状态,这是物—我即主观与客观水乳交融的一种审美情境。[3]我们可以将此处的“心物交融”视为一种“诗性智慧”,源于“拟人化”的情态,造成了原始思维中物我混沌的状态,在未有西方科学精神的规范下,其所迸发出的情感更为强烈,有着极为明显的象征韵味,如腐草生萤、精卫化鸟、螟蛉为子等。中国古典美学的这一诗性思维特点,建构起了“气韵”的心理基础,打通了万物情态与道德精神的联接,促进了生命感悟的升华。某种意义维度上讲,中国古典美学所塑造的“气韵”,不单单是事物风度仪态的客观呈现,同时又形象刻画着生命音响的流动,这本身就是诗性思维最具典型性的成果,达成了天人合一的境界。寓于中国古典美学中的“气韵”,缔造了天人合一的境界,希望在艺术的创造与鉴赏中关照对天地万物的体悟,并在跳脱当中大彻大悟,这既是对大自然磅礴气势的回应,更是对无垠生命的感怀,主体情感的植入,使得中国古典美学的气韵更显灵动,某种维度上亦是对“本善”的回归,这与先人们以和为美的思想观念高度契合。从“韵”的角度对中国古典美学的诗性思维特点进行解读,让人们对自然之美的把握更加深刻,并触及了更加深层次的人生感悟,并因此尊重生命、热爱生命。
(三)跳脱理性
单纯地对中国古典美学的诗性思维特点进行解读显得了笼统,可对照西方美学理性思维,从而使得“气韵”范畴的美观呈现更加鲜明。自亚里士多德将“有机整体”概念引入到艺术理论之后,就孕育出了西方美学中的“生气灌注”思维。对此,知名艺术大家歌德亦指出艺术要以一种神圣而极具饱满的精神作为叙述的语言。在歌德时期的西方美学范畴中,唯有富有生命力的艺术创作才是崇高的,要求塑造出能够显示特征的整体,可以在思想上达到理性与感性、主客观的高度统一,其中蕴含着各部分能相互依存、相辅相成的内在规律,从而呈现出事物的有机性和完整性。同时,在黑格尔看来美与艺术应当是绝对理念的派生物,他从“美是理念的感性显现”这一维度层次出发,窥探到了艺术美的基本特征-感性观照,强调理性与感性的融合升华,尤其突出了心灵的触感。正如黑格尔所述说的那样,“艺术美是由心灵产生和再生的美”。艺术之于人类社会发展的价值,在于用感性的形式去显现真实,并由此传递某些深邃的思想理念,促进人世间的美好。对此,黑格尔就曾在其著述中强调艺术家不仅要具备理性思维,更需要在深厚情感的刺激下显示出一种极具灵魂、生气、风骨、情感的精神,从而进行艺术作品的创作。由此可以看出,西方美学中的“生气灌注”与我国古典美学中的“气韵”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均是追寻着对事物本体外观的感悟,强调了艺术创作中的情感、精神表达。但是,中国古典美学中的诗性思维亦有着自身独属的一面,区别于西方美学中的“生气灌注”,在尊重自然之美的同时,将其中的自然气韵转化为艺术气韵,一山、一木、一草、一树等显露出了天地之大美,相比与西方理性思维,更加接近诗性思维的审美心理原貌,所呈现出的艺术效果更容易触及受众的心灵和共鸣感受。
三、结语
综上所述,中国古典美学中的诗性思维特点尤其突出,对“气韵”的营造,绽放出了无垠的生命之光,其本身源于客观事物,而又升华于其外象,力求自然之美与道德精神的缔结,达到了天人合一的境界,其中布满了哲学的韵味,游离于理性思维之外,而又暗合着对人生的思考,是最具代表性的美学范畴之一,在现代文学创作中的运用值得借鉴和延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