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校教师科研合作及其回报的变迁
——基于CAP和APIKS调查数据的分析
2021-01-26姚源,郭卉
姚 源,郭 卉
(华中科技大学教育科学研究院,湖北武汉430074)
一、问题提出
在当今“大科学”时代,合作已成为科学研究的重要开展方式。无论是需要依赖大量仪器、设备和经费的理工科,还是有限依赖外部资源的社会科学,抑或是传统上被认为以个体精神劳动为主的人文学科,学者们都可以通过合作获得研究所需的信息、技术、资源乃至学术人际关系。政策界普遍相信科研合作有助于提高科研产出,在科技政策支持下,涌现出大量的跨学科研究机构和鼓励合作的项目。随着互联网信息技术发展和全球化进程加快,跨国家(地区)的国际科研合作的重要性突显。我国政府高度重视国际科研合作工作,在《国家中长期科学和技术发展规划纲要(2006-2020 年)》中提出了要“扩大国际和地区科技合作和交流”。为落实规划纲要,科技部、基金委、教育部等纷纷发布了促进国际科研合作的相关政策。在高校层面,除了积极争取国家的国际科研合作项目和资源外,还设立了丰厚的奖励,激励教师进行高水平的国际学术发表,多举措支持教师参与国际学术交流。总之,在教师个体对合作价值的追求以及国家、院校政策的推动下,科研合作尤其是国际科研合作在高校有了很大的发展。
在此背景下,目前我国高校教师参与科研合作的情况是怎样的?与过去相比,有哪些发展和变化?教师参与国际合作是否随着政策的重视在增长?科研合作的产出回报是怎样的?在人文和社会科学领域,科研合作是否能提高科研产出?科研合作的回报效应发生了怎样的变化?国际合作的产出回报是否在增强?本文将通过两个时间跨度为十年的全国高校教师调查数据库展开对以上问题的研究。
二、文献回顾与研究思路
(一)科研合作研究的两条路径
科研合作研究被认为是“后默顿时代”科学社会学发展的三个主要研究方向之一[1]。它始于普莱斯(Price)和克兰(Crane)对无形学院的研究,依循二者所确立的研究视角,发展出科学计量学对科学整体合作网的分析和社会学对科学家个体网络(社会资本)的分析两种主要的研究路径。
1.基于科学计量方法的整体合作网分析
普莱斯开创了运用科学计量学方法研究“大科学”时代科研合作现象的先河。随着期刊、专利等信息数据库的发展和完善,科学计量学对科研合作的研究形成了基本路径:搜集特定范围和时间段内合作发表论文的信息,获得作者的姓名、工作单位、国籍等信息,分析国家、地区或区域之间(宏观层面),学科领域内或机构、团队之间(中观层面),以及科研人员之间(微观层面)的合作情况,探讨科研合作与科研产出数量和质量的关系。后来,社会网络分析(Social Network Analysis)被引入科学计量研究中。这一分析方法通过构建各主体(国家、机构、科研人员)科研合作关系网络的节点和边的参数,如中心度、网络密度、聚集系数等指标,揭示整体合作网络的结构特征,进而探究这些结构特征与科研产出间的关系。
以学科领域为分析单元的研究较为丰富。对多个学科科研合作现象进行分析的研究发现:物理、地理和工程学科领域的科研合作很频繁和紧密,数学、经济和社会科学研究领域的科研合作较为松散[2];管理学和人文社科倾向于个人独著和小规模的团队合作,理、工、农、医存在较大的相似性,更加倾向于多人合作的方式[3]。不同类型科研合作的产出回报不同:在自然科学和工程学科,校内和国内科研合作能够增加0.7 倍论文引用,国际合作能够增加1.6 倍的引用[4]。不同学科中科研合作的回报效应也不同:科研合作与科研产出的相关性在生物、物理、计算机研究领域存在着差异[5]。
科学计量学方法善于利用数据库资源做宏观层面的分析,“客观”地反映科研合作网络,但也存在明显的局限性。第一,它将合作发表作为科研合作的测量标准,“天然”地将“合著”等同于“合作”,大大窄化了对合作行为的理解[6]。第二,在分析科研合作对科研产出的影响时,由于数据库信息的有限性,科学计量学研究不能充分控制影响科研产出的其他因素——已有研究揭示了科研产出的多重影响因素,发展出了教师科研产出的影响因素模型[7-8]——这势必会影响研究结论的准确性。
2.基于社会调查方法的科研合作社会关系与资源的分析
科学计量学研究在部分社会学研究者看来比较欠缺理论性。社会学研究以社会网络分析为理论工具,对科研人员合作中的社会关系及资源获取进行了深入分析,有助于解释合作为何能影响科研产出。社会网络分析可以分为个人中心网和整体网两类,前者考察的是以个人为中心扩散开来的社会关系网络,后者考察的是在一个群体∕组织内部所有成员关系构成的社会网络[9]。对整体网的研究主要依赖于数据库信息,即前文提到的科学计量学研究路径,社会学研究主要采用社会调查方法来探究个人中心网。赵延东结合“第二次全国科技工作者状况调查”描述了我国科研人员的合作网络结构以及不同类型科研人员拥有的合作网络结构的差异[10]。
社会学研究基于个人合作网视角,进一步探究了一些重要的理论和现实问题,例如,“科研生产力之谜”,国际合作是如何产生和维系,等。研究发现女性科研人员与国内外学术界和企业界纽带关系的“结构性欠缺”,削弱了她们获取学术信息与资源的能力和机会,导致其论文产出低于男性[11]。女性学者仅在与导师建立的科研合作上超过男性,在其他合作上均低于男性,与导师的合作无益于提升科研产出[12]。高校教师从国内合作中获得的专业知识帮助更多,国际合作对拓展学术人际关系更有利[13]。
除了上述两条研究路径外,还有少数高等教育学研究者关注大学教师的科研合作。他们的研究具有很强的现实针对性,试图通过对教师的问卷调查,揭示院校制度和政策如何影响了教师的科研合作选择[14-15]。
(二)实证分析思路
通过以上梳理可知,目前科研合作的研究仍然以科学计量学研究为主,社会调查方法还有很大的潜力。本研究充分利用学术职业调查数据(详见“数据来源”),分析高校教师的科研合作及其产出回报效应,期望能丰富对科研合作的社会调查研究。
首先,基于两个相距十年的截面数据,从整体上描绘出我国高校教师参与科研合作的基本情况及纵向变化。已有研究发现,科研合作主体的异质性越大,包含的新信息越多,越有可能学习和创新,绩效越高[16]。可见,不同类型科研合作中流动的信息和资源的类型与数量不同,对产出的影响也不同。以合作对象跨越的组织边界来划分科研合作类型,是一个有效考察科研合作的实质以及科研合作与产出之间关系的视角。本文依据科研合作对象跨越的组织边界将科研合作划分为校内合作、国内合作与国际合作,分析教师参与这三类合作的状况。再将教师按性别、年龄、职称、学科和院校层次分组,考察不同组群教师参与科研合作的情况及纵向变化。
其次,以学科为分析单元探究三类科研合作对科研产出的影响,以及随时间发展这些回报效应的变化。这一分析充分吸收了科研产出影响因素的研究,利用学术职业调查数据库所具有的综合性优势,纳入尽可能多的影响科研产出的因素作为控制变量,力求更准确地揭示科研产出的回报效应。
具体而言,以教师是否参与校内、国内和国际合作三个变量为自变量,以性别、年龄、职称、博士学位、高校层次、工作兴趣、科研时间投入为控制变量,以教师论文产出数量和质量为因变量建立回归分析模型,并将总体样本分为人文学科、社会科学、理科和工科四个组群,以展现不同学科中科研合作对科研产出的影响及其纵向变化。
三、数据与变量
(一)数据来源
本研究的数据来源于2007年“变革中的学术职业调查”(Changing Academic Profession,CAP)和2018 年“知识社会中的学术职业调查”(Academic Profession In Knowledge Society,APIKS)中的中国大陆数据。CAP 中国大陆调查开展于2007 年5 月至7 月,发放纸质问卷4200份,覆盖11省70所公立本科院校,其中研究型大学16 所①,四年制本科院校54 所,最终收到来自68 所高校的3612 份有效问卷。APIKS 中国大陆调查开展于2018 年6 月至8 月,发放网络问卷6070 份,回收有效问卷2632 份,覆盖22 省120 所公立本科院校,其中研究型大学40 所,四年制本科院校80 所。进入本文的分析样本为科研合作题目不是缺省值的样本,样本概况如表1所示。
表1 样本构成情况(%)
(二)变量
科研合作。CAP和APIKS调查问卷中以多选题的形式询问教师的科研合作对象,选项有硕士生、博士生、本院系同事、本单位同事、校外人员和国外同行。其中,与学生的合作对教师的科研产出没有帮助,真正能提高产出的是基于优势互补的合作[17]。因此,本文探讨的教师科研合作行为不包括与硕士生、博士生的合作,根据合作对象跨越的组织边界将上述题项转化为是否参与校内合作、国内合作和国际合作三个二分变量。
科研产出。本研究通过两个论文发表数的指标来测量教师的科研产出——论文发表总数和高质量论文数。论文发表总数是指教师“近三年发表在学术期刊上和收录于学术著作中的论文”,不区分是否是第一作者或通讯作者;高质量论文数是教师“近三年以第一作者或通讯作者发表在SCI∕SSCI∕CSSCI 期刊中的论文数量”。论文发表总数代表了教师科研产出的数量,高质量论文数一定程度上代表了科研产出的质量。CAP 调查中仅有论文发表总数这一个指标的数据,APIKS 调查中包含了论文发表总数和高质量论文数两个指标的数据。
控制变量。控制了性别、年龄、博士学位、职称、高校层次、工作兴趣、科研时间投入七个可能影响科研产出的变量,年龄和科研时间投入为连续变量,其余均为分类变量。
四、研究发现
(一)科研合作参与情况
从教师参与三类科研合作的总体情况来看,两次调查的数据结果都显示我国高校教师的校内合作率最高,国内合作率次之,国际合作率最低(见表2)。在纵向变化上,十年来教师的校内合作率小幅下降,国内和国际合作率大幅上升,增幅分别为40%、84%。下面将具体分析不同组群教师参与三类科研合作的情况及其变化。
1.校内合作
男性教师和女性教师的校内合作率一直无显著差异。相比2007 年,2018 年时50 岁以下的三组教师参与校内合作的比例大幅度降低,不同年龄段教师的校内合作率差异从不显著(P>0.05)变得显著(P<0.001)。不同职称教师校内合作率的变化呈现出与年龄相匹配的变化特点,表现为低职称教师的参与率下降,高职称教师的参与率变化不大。不同高校层次教师的校内合作率均无显著差异(P>0.05)。2018 年各学科教师的校内合作率均下降,但它们一直存在显著差异(P<0.001),工科教师的校内合作率最高,人文学科教师的校内合作率最低。
2.国内合作
男性教师的国内合作率一直显著高于女性教师(P<0.001)。2007 年时,不同年龄段教师的国内合作率有显著差异(P<0.001),年长教师的国内合作率较高;2018 年时,40 岁以下两组教师的国内合作率有大幅上升,不同年龄段教师的国内合作率差异变得不显著(P>0.05)。不同高校层次教师的国内合作率一直有显著差异(2007 年,P<0.001;2018 年,P<0.01)。不同学科教师的国内合作率一直有显著差异(P<0.001),其中工科教师的国内合作率最高。
表2 不同背景教师参与科研合作的情况(CAP&APIKS)
3.国际合作
男性教师的国际合作率一直显著高于女性教师(2007 年,P<0.001;2018 年,P<0.01)。2007 年时,不同年龄段教师的国际合作率有显著差异(P<0.001),年长教师的国际合作率较高;2018 年时,40 岁以下的两组教师的国际合作率大幅度上升,不同年龄段教师国际合作率的差异变得不显著(P>0.05)。不同职称教师的国际合作率一直有显著差异(P<0.001)。不同高校层次教师国际合作率的差距一直存在(2007 年,P<0.001;2018年,P<0.01),高校层次越高,教师国际合作率越高。各学科教师的国际科研合作率都呈现增长趋势,工科教师的国际合作率增幅最大,成为国际合作率最高的学科。
(二)科研合作对科研产出的影响
将总样本分为人文学科、社会科学、理科、工科四组进行回归分析。由于论文发表数为计数型数据,且论文发表数呈现均值小于方差的状况,表3 中的alpha 检验结果显示数据过度分散,因此选用负二项回归。表3 呈现了各自变量在因变量论文发表总数、高质量论文数上的发生率比(Incidence Rate Radio)。
1.人文学科
2007 年时,仅有国内合作对论文发表总数有显著正向影响(P<0.05),参与者比未参与者的平均论文发表总数多54.4%。到2018 年,三类科研合作对论文发表总数均有显著正向影响(P<0.05),参与校内、国内和国际合作的教师分别比未参与者的平均论文发表总数多34.4%、31.3%、36.0%;只有国内合作对高质量论文数有显著正向影响(P<0.01),参与者比未参与者的平均高质量论文数多63.6%。可见,整体而言,科研合作对人文学科教师论文产出的影响力在增强。传统观念认为人文学科的研究主要是个体式研究,不强调研究者之间的合作。从本研究的调查结果来看,人文学科教师的国内合作率和国际合作率都在稳步上升,并且合作有助于促进论文产出数量和质量的提高。
2.社会科学
2007 年时,仅国内合作对教师论文发表总数有显著正向影响(P<0.01),参与者比未参与者的平均论文发表总数多43.0%。到2018 年,三类科研合作对教师的论文发表总数均没有显著影响;仅国际合作对教师高质量论文数有显著正向影响(P<0.01),参与者比未参与者的平均高质量论文数多29.1%。
3.理科
2007 年时,校内合作和国内合作对论文发表总数有显著正向影响(P<0.05),参与校内、国内合作分别比未参与者平均论文发表总数多30.1%、48.1%;国际合作对论文发表总数存在显著负向影响(P<0.05)。到2018 年,三类科研合作对论文发表总数均无显著影响;仅国际合作对高质量论文数有显著正向影响(P<0.05),参与者比未参与者的平均高质量论文数多25.1%。
4.工科
2007 年时,国际合作和国内合作对论文发表总数有显著正向影响(P<0.01,P<0.05),参与国际合作、国内合作的教师分别比未参与者平均论文发表总数多61.9%、30.5%。到2018 年,仅国际合作对教师论文产出总数和高质量论文数有显著正向影响(P<0.01),参与者比未参与者的平均论文发表总数多26.8%,平均高质量论文数多38.5%。
表3 不同学科教师科研合作对科研产出的影响(CAP&APIKS)
五、结论、讨论与对策建议
(一)结论
基于2007 年CAP 和2018 年APIKS 中国大陆的调查数据,本文对高校教师参与校内、国内和国际三类科研合作的情况及十年来的变化进行了描述和分组比较,分学科检验了教师参与三类科研合作对科研产出的影响及变化。主要结论有:
第一,高校教师参与校内合作的比例最高,其次是国内合作、国际合作。从2007 年到2018 年,教师的校内合作率下降,国内合作率和国际合作率大幅度上升,尤其是国际合作率增幅较大。
第二,青年教师的国内和国际合作率大幅上升,校内合作率大幅下降;男性教师的国内合作率和国际合作率一直显著高于女性教师;不同高校层次教师的国内合作率和国际合作率一直有显著差异,学校层次越高,这两类合作率越高;理科和工科教师的科研合作率一直显著高于人文学科和社会科学教师。
第三,国内合作和国际合作对论文产出有显著促进作用,校内合作基本上对论文产出没有影响。从2007年到2018年,不同学科的科研合作的回报效应发生了明显变化:对人文学科教师而言,科研合作对论文产出的整体促进作用在增强,2007 年时,仅有国内合作能促进论文产出,到2018 年时,三类科研合作对论文产出均有促进作用,但是国内合作的影响力一直是最大的,对论文发表总数和高质量论文数有促进作用;对社会科学和理科教师而言,2007 年时,国内合作对论文产出的促进作用最强,但是随着时间发展,这一影响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国际合作,尤其是国际合作对高质量论文发表有促进作用;不同于上述三组学科教师,工科教师表现出相对稳定的特征,国际合作一直保持着对论文产出的高影响力,国内合作的影响力比较微弱,并随着时间发展逐渐消失。
(二)讨论
下面将对上述研究结论背后的原因和意义进行讨论。
第一,为何教师的国内合作率和国际合作率大幅上升,校内合作率却下降?这一变化与青年教师群体的专业化程度不断提升密切相关,具体表现在以下三个方面:一是青年教师中博士学位获得者比例大幅提高,CAP 调查中30 岁以下、31-40 岁教师的博士学位获得率分别为10%、37%,而APIKS 调查中,此比例增至75%、84%。博士学位获得者比例迅速提高,意味着青年教师整体的研究能力大幅提升,他们可以摆脱因研究能力不足而不得不依赖于与单位内年长的、资深的教师合作的状态,进而能在国内和国际同行中自由寻找合作对象。二是有境外学习经历的教师比例迅速提高,CAP 调查中有境外学习经历教师的比例为3.9%,APIKS 调查中此比例为14.4%。境外学习经历提升了教师开展国际科研合作的语言能力以及使其建立了与国外学术界的广泛联系。三是由国家留学基金委员会以及各省教育厅资助的高校教师境外访学项目也大大增加了教师与境外学术机构及人员的联系。可以预见,随着教师群体专业化程度的不断提升,以及境外学习和交流的经历增多,他们的校内合作率还会下降,国内、国际合作率会持续上升。
第二,十年来男性教师的国内和国际合作率一直显著高于女性教师,这与国外学者发现“女性科学家在国际合作中的活跃度较低”相一致[18]。引入社会资本视角的研究认为,校内合作是一种“强关系”,国内和国际合作是一种“弱关系”,“弱关系”对教师论文产出的促进作用更突出[19]。本研究也证实了国内合作和国际合作能提升论文产出,而校内合作对论文产出几乎没有影响。女性教师在国内和国际合作上持续表现出低参与度,导致了论文产出持续低于男性,这增进了对“科研生产力之谜”的原因解释。
第三,不同学科教师的科研合作回报效应存在较大差异,对人文学科教师科研产出起促进作用的主要是国内合作,对社会科学、理科和工科教师科研产出起促进作用的主要是国际合作。学科知识特性可解释这种差异:理科和工科的知识具有较强的普遍性,理工科教师与国外同行之间易开展基于普遍性问题的科研合作,持续进行深度互动,促进高水平论文发表。人文学科知识具有较强的地方性,受文化和意识形态影响严重,人文学科教师更易与国内同行开展合作,很难在国际合作中实现深度互动,故他们参与国内合作的回报效应较强。社会科学知识兼具普遍性与地方性,随着近年来社会科学教师与国外同行之间的学术交流日益增多,国际合作的回报效应开始显现。科研合作回报效应的学科差异提示政策制定者在相关政策中应该尊重学科差异,不搞“一刀切”。一直以来,是否应在人文和社会科学领域大力推行科研合作,强调国际发表等存在较大争议。本研究证明了在人文和社会科学领域,合作有助于提升科研产出。如果教师个体感知到科研合作的价值,有意愿进行合作,院校组织应该给予相应的支持,但要警惕将科研合作以及国际发表本身当作指标来建设的工具主义做法。
第四,国内和国际合作对论文产出有显著促进作用,并且国际合作的影响力越来越强,而校内合作对论文产出几乎没有影响,如何理解三类科研合作回报效应的差异?通过对比已有研究结论,三类科研合作对产出的影响存在较大的国别差异,对意大利教师的调查研究显示只有校内合作、国内合作对科研产出有积极作用[20],对新西兰教师的研究发现校内合作对科研产出的影响高于国际合作[21]。由此看来,在不同的学术系统中,校内、国内和国际合作对论文产出的影响不同,合作对象的科研水平以及学术评价政策可能影响科研合作的回报效应。有调查显示我国科研人员的主要国际合作对象集中在英、美、德三国[22],这些国家的整体科研水平更高,与他们的合作有助于提升研究质量,增加在国际高影响力期刊上发表论文的机会。另外,高校的学术评价政策越来越注重国际发表,此种导向促使教师主动寻求国际合作以利于在国际期刊发表论文,这也是国际合作回报效应增强的原因。
(三)对策建议
1.推动科研合作应注重精准施策,对不同的教师群体实行有针对性的措施
总体来说,应进一步鼓励和支持高校教师进行国内外科研合作。我国高校教师的国内和国际合作率与世界科技强国相比还有较大差距[23-24],科研合作的比例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在促进国际合作上,应继续扩大青年教师和研究生出国留学和访学的资助力度和覆盖面,积极吸引海外留学人员回国担任教职。除常规的学术交流外,还应加大国家科技计划的开放程度,构建面向全球的科技创新合作体系,特别是吸引世界一流科学家和科研机构参与中国科研活动。在促进国内合作上,需搭建更多跨院校的科研合作平台,引导教师进行高质量的科研合作,尤其是对人文学科教师而言,国内合作仍然对论文产出起主要促进作用,且国内合作具有成本低、不受国际形势影响的优点。此外,女教师在参与国内和国际合作上持续偏低的表现,应该引起政策制定者的特别关注。为促进学术职业中的两性平等,在分配学术交流资源时,应向女教师倾斜,通过为女教师提供更多的外部学习和交流机会,促进女教师的科研合作参与。
2.深化高校科研评价体系改革,激励教师追求高质量科研合作
高校在对教师进行科研绩效评价时,通行的做法是只认可“第一署名单位”和“第一作者”(通讯作者)的科研成果。这一规定实际上是一种组织利益至上的偏好,高校将组织所面临的绩效竞争和问责压力传递给教师,捆绑教师的科研活动,实质上将损害科学交流和创新。“第一作者”的规定虽然有助于削减“荣誉作者”(honorauthor)和“搭便车”(freerider)等学术投机行为,但极有可能会打击教师合作的意愿和积极性。多项调查显示,阻碍教师参与科研合作的首要因素就是成果署名认可问题[25-26]。值得提及的是,欧美高校在涉及教师的学术评价时,一般没有对科研成果提出“第一署名单位”的要求,这潜在地刺激了中国学者与欧美学者合作的意愿。从对比当中,实际暴露出来的不仅是成果署名问题,而是关涉科研评价的一些根本性问题。
2018 年习近平总书记在全国教育大会讲话中指出了教育评价的“五唯”问题,2020 年6 月中央全面深化改革委员会审议通过《深化新时代教育评价改革总体方案》,提出“改进结果评价、强化过程评价、探索增值评价、健全综合评价”四项基本举措。在新的政策引导下,高校应该整体淡化对科研的量化评估,加强学术同行评议;对科研产出的评估,除了论文、专利等成果以外,还应注重对科研服务人才培养、学科建设、开发创新等综合效益的评价;将教师科研评价结果与薪酬待遇脱钩。总的来说,高校应该为教师的科研活动创造一个质量导向、信任为主、宽松评价的支持性环境,这样才能激发那些有创新动机的教师悬置对利益的理性考虑,追求实质性的科研合作,产出更多高质量的成果。
注释
①研究型大学是指原“985工程”大学和原“211工程”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