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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西河津窑金代陶瓷枕探析

2021-01-24王莉

收藏家 2021年11期
关键词:金代白瓷纹样

王莉

2016 年山西河津市固镇瓷窑发掘成果轰动一时,特别是金代四號作坊出土的陶瓷枕①,为国内外众多同类收藏找到了烧造地。因资料匮乏,以往之研究,一般将“河津窑金代陶瓷枕”定为“磁州窑”或“磁州窑系”产品,也有学者推测其为“山西窑口产品”或“晋南窑场产品”②。山西河津市固镇窑出土的金代陶瓷枕意义重大,为我国金元陶瓷枕的深入研究提供了依据,使得河津窑金代陶瓷枕区分出来,并从时空两个方面予以界定和正名。陕西历史博物馆收藏有5 件河津窑金代陶瓷枕,分别来自墓葬发掘、文博单位调拨、个人捐赠等。所藏数量有限,也不能囊括河津窑金代陶瓷枕的所有类型,但就具体构图而言,与已发表的河津窑金代陶瓷枕有所差异,丰富了河津窑金代陶瓷枕的装饰内容,值得关注。其来源也为研究河津窑金代陶瓷枕在陕西境内的流布提供了依据。

一、白釉八角枕

陕西历史博物馆收藏河津窑白釉八角枕1 件(图1),即白釉剔地填黑彩婴戏莲纹八角枕。有学者认为是“褐色胎地”,并推断为元代磁州窑产品③。以造型、构图、工艺等特征,应属于河津窑金代粗白瓷枕的典型器。以山西省考古研究所对河津窑金代陶瓷枕的类型划分④,此件白釉剔地填黑彩婴戏莲纹八角枕,应属于“高温粗白瓷枕”中的Aa 型,其他窑口暂未发现,是河津市固镇瓷窑最有特色的枕型之一。此枕残缺,以石膏粘接补全,1956 年出土于西安市东郊的韩森寨,为墓葬发掘品。长44.8、最宽处19、后高11.5、前高8.5 厘米。枕面的边沿圆润,呈“出檐”状,伸出侧墙约1 至0.5 厘米。后沿较平直,前沿弧曲。质地坚硬,表面光滑,线条比例与曲直变化等符合人体头颈睡卧需求,是夏日纳凉,冬日安神的佳器。此枕或为墓主生前之使用器。面以双竖线分为三区,即中间与两侧。两侧剔刻对称之卷叶纹,中间剔刻主題纹饰婴戏莲纹。婴孩圆润赤裸,右侧面向荷花,右脚伸出,左臂后弯,双手抓扯并蹲坐于莲枝上。构图舒展,为满绘,无开光无留白,凸现婴孩与荷花,与已发表的河津窑金代白釉婴戏莲纹有所不同。

婴戏纹的地子呈色,是剔地后显露的“褐色胎地”,还是剔地后填加黑彩?详查婴戏纹剔地各处现状,其边沿刻痕无加色,确为“褐色胎地”,但与边沿褐色刻痕相接的地子(婴戏纹的空隙处)皆为黑色,且边际清晰,色彩对比明显,以黑白对比表现画面。采用了施白色化妆土、剔地、刻花、填加黑彩等工艺。底部可见白色化妆土抹痕以及流淌的褐色釉水痕迹。这种抹痕与流淌痕在河津窑金代陶瓷枕的底部普遍存在,是河津窑金代陶瓷枕的共性,为相同的用料、工艺、制作环境及装烧氛围等所致。

二、三彩花边豆形枕

馆藏三彩花边豆形枕,共计2件,由陕西省其他文博单位调拨而来,是河津窑金代三彩枕的标准器。以山西省考古研究所划分,此类枕应为“低温釉陶枕”D型⑤。二枕的造型、工艺等相同,然纹饰各异。皆为砖红色胎,施白色化妆土,或剔刻,或画花。面与底边沿稍凸出。底部白色化妆土抹痕较厚,边沿少量的流釉痕。侧墙模印一圈菱形卷叶锦地纹,施黄釉。这种模印装饰技法,被广泛应用于三彩豆形枕、三彩六角枕以及三彩八角枕等的侧墙装饰,是金代河津窑三彩枕装饰的一大特色,其他窑口不见。

1.三彩剔刻哪吒纹花边豆形枕(图2)

1985年陕西省韩城县安吉寨出土⑥。1992年由陕西省韩城博物馆调拨至陕西历史博物馆。长24、宽10、后高8.5、前高7.5厘米。后墙中上部圆孔。面部随形勾勒双线边框,内填黄釉。框以内剔刻“哪吒纹”⑦。哪吒侧卧回首,颈项手镯,腰系裙,脚穿靴。身缠飘带,手持火球,右脚斜上方有一火球。地子墨绿,因剔地后露出砖红色胎,使得绿色加深,非填彩所为。此类童子往往与莲花、牡丹等花枝搭配,又称之为婴戏纹。

2.三彩刻划卧虎纹花边豆形枕(图3)

1985年陕西省韩城县安吉寨出土,1992年由陕西省韩城县博物馆调拨至陕西历史博物馆。长25、宽11、后高8.7、前高8.0厘米。面依形勾勒双线框,框内绘卧虎纹,虎低头,下颚枕于两相交的前爪上,双目圆睁,两眉紧锁,翘臀收尾蜷背,温顺而不失警觉。面部多处残脱,砖红色胎,质地酥松。底化妆土抹痕较为平整,有少许褐色流釉。

三、三彩八角形枕

馆藏金代三彩八角枕共计2件,即三彩牡丹纹八角枕、黄绿釉诗文八角枕等。二枕造型稍有差异,以山西省考古研究所划分,皆属“低温釉陶枕”B型⑧。采用了施白色化妆土、剔地、刻划等技法。底砖红色胎,无釉,可见少许点状白色化妆土痕。相较上述三彩花边豆形枕侧墙装饰,馆藏三彩八角枕侧墙则较为复杂,其以竖向凸棱间隔分区,并依据区域面积的大小,分别模印大小不同的两种卷叶锦纹地,如侧立墙较大,前立墙较小。后侧墙模印人物、孔雀、花卉、山石等,且纹样凸起。

1.三彩牡丹纹八角枕(图4)

陕北清涧征集,长40.5、最宽处18、中间宽17、后高10.5、前高9厘米。面与底皆出檐,向外伸出约0.6厘米。面边沿处理成斜坡状,手感光滑温润。随形刻双线边框并施黄釉,边框内剔刻折枝牡丹纹样,牡丹花枝自右向左伸展,施黄白绿釉。两朵牡丹花与三片牡丹花叶,牡丹叶写实自然。墨绿色地子亦为剔地后砖红色胎上的呈色,虽剔地未填色,但仍能起到衬托主题纹饰的作用。后墙中部偏上方有圆形气孔。侧墙以凸棱分区,分区内模印卷叶锦纹地,以模印面积大小,分别模印两种不同大小的锦纹地,两侧立面模印图案较大,前立面模印图案较小,后立墙模印人物与孔雀纹。

2.黄绿釉诗文八角枕(图5)

1952年陆士基先生捐赠。长34.5、两边最宽处6.8、中间宽6.3、后高10.5,前高8厘米。面黄绿釉,侧墙纯绿釉。此枕装饰元素多样,如“回”纹、唐诗、孔雀牡丹纹、卷叶锦纹地等。侧墙分区模印卷叶锦纹地,后侧墙模印孔雀、牡丹与山石等。后侧墙模印纹样也被运用于枕面,如广东省博物馆藏“三彩剔地孔雀牡丹纹花边豆形枕”⑨。馆藏黄绿釉诗文枕,其面随形剔刻连续的“回”纹边饰,边饰内以竖线分为三区。两侧剔刻对称的花叶纹,中间长方形区域刻行书“故国三千里,深宫二十年”。笔划流畅,布局疏朗。两句中“三千里”与“深宫二”位于中心,“故国”与“十年”分列两边,形成了中心整齐,外侧呼应的排列方式,既符合古人自右向左的读写习惯,又注重文字装饰的画面感。字体娟秀洒脱,收放自如,展示出了非凡的书法功底,非一般窑工所为。所刻文字为唐张祜《宫词》其一的前两句。全诗为“故国三千里,深宫二十年。一声《何满子》,双泪落君前。”无独有偶,西汉南越王博物馆藏河津窑金代三彩诗文六角枕⑩也刻有此诗文。其面以行楷刻全诗四句,自右向左竖向排列,字体拘谨,布局紧凑。虽内容一致,但笔意(包括字体构架、笔划缓急、刻书心境等)不同。二枕字体运笔方式差异大,非一人所刻,说明金代河津窑陶瓷枕的生产,或有一批文人参与其中。

四、河津窑金代陶瓷枕的相关问题

学界对河津窑金代陶瓷枕的研究涉及类型、制作工艺、装饰技法以及文化内涵等。现以陕西历史博物馆藏的河津窑金代陶瓷枕为基点,并结合考古发掘报告以及其他馆藏,拟就河津窑金代陶瓷枕的装饰纹样与用途等谈一点个人看法,不妥之处,敬请指正。

1.花叶纹

河津窑金代陶瓷枕的装饰题材包括花卉、诗词、动物、人物等。在花卉纹中,注重表现荷花、牡丹纹样,尤其钟爱牡丹花叶纹或类似于牡丹花叶纹样。

纵观河津窑金代陶瓷枕之装饰,不管是白瓷枕,还是三彩枕,也不管是主题纹饰,还是辅助纹样,都可以找牡丹花叶或类似牡丹花叶纹样的踪迹,甚至以此类花叶纹衬托荷花,如西汉南越王博物馆藏“三彩剔地荷花纹六角枕”。花叶纹作为重要的装饰元素,被反复运用于各种装饰图案中,使得金代河津窑陶瓷枕,既华贵又接地。以单个花叶纹样来看,又分为左右与中心三部分,适宜画面表现,符合国人审美。其形态,或写实或变化或图案化。写实者,如上述馆藏三彩牡丹纹八角枕局部(图6)、白釉珍珠地牡丹纹八角枕面(山西闻喜县博物馆藏,图7)等。其稍作变化而形成的“卷叶纹”,用作辅助纹饰,既对称又工整,也便于剔刻,如馆藏白瓷婴戏莲纹八角枕局部(图8)。同时,“卷叶纹”也被作为主题纹样,如广东省博物馆藏白釉剔地填黑彩卷叶纹腰圆形枕(图9)等。河津窑三彩枕侧墙的模印纹,为二方连续的菱形图案。仔细观察每一个菱形图案,其组合并不简单,由四个卷叶纹构成,每个卷叶纹两侧向外内卷曲,规整有序。以侧墙之装饰特征,河津窑三彩枕应为批量生产,有着相同的制作流程和严格的管理模式。图案化了的卷叶锦纹地(图10),其模板或被反复使用,有效提高生产率,从而降低成本。由花叶纹可知,河津窑金代陶瓷枕的装饰题材,經过了选择、提炼、变化甚至改造,非简单的拿来主义。河津窑对已有的吉祥纹样,按照自己的审美加以甄别、筛选、创新,形成了不同与其他窑口的装饰风格,独树一帜。同时,相同装饰元素反复运用,如花叶纹等,使得窑工能够快速掌握装饰技法,为批量生产、满足多样化的市场需求提供了可能。

2.用途

金代河津窑陶瓷枕的用途不外乎两种,即实用器与明器。那么,哪些枕是实用器,哪些枕又被作为明器呢?可以从造型、质地以及装饰构图等方面予以探讨。

河津窑金代陶瓷枕,分为白瓷与三彩枕等两大类。白瓷枕,质地坚硬手感光滑。以其造型又分为八角形枕与腰圆形枕等。八角枕的长度一般为45至35厘米、各处线条曲直变化等适宜人体睡卧需求,即使是墓葬出土也不能排除其实用器的可能。白瓷腰圆枕的长度与宽度接近,长25、宽22厘米左右,面部弧度、侧墙高低变化,以及面与侧墙的对接处理等与人体头颈曲线相宜,实用器的可能性大。考察白瓷枕的构图方式,也有助于探寻其用途。参见相关资料,如《河津窑金代装饰瓷枕概述》等,河津窑金代白瓷腰圆枕,以月牙、花瓣、壸门形等开光分区,上半部分为珍珠地刻划花或剔地划花,下半部分为素面留白,如白釉珍珠地划花牡丹纹圆形枕(韩城博物馆收藏)。此枕出土于韩城新城区安居寨僧人墓,墨书年款“大定十六年(1176)七月十一日仁记”,该地区还出土多件同类瓷枕,有专家认为是僧人专用枕。部分白瓷八角枕也采用了这种开光留白装饰方法。珍珠地刻划花或剔地划花等纹样,其表面凸凹不平,影响头颈枕睡的舒适感。为了避免这种状态,在枕面的中下部以开光的方式留白,不是为了美观,也不是为了让后人刻字添画,只是为了方便枕卧,体现其使用价值。另外,河津固镇瓷窑址金代H29区域堆积层出土了大量的生活用瓷残片,同时伴随有白瓷八角枕残件,说明河津窑白瓷枕与生活用瓷的作用一样,皆为实用器。

陕西历史博物馆藏金代河津窑三彩枕有两类,包括花边豆形枕与八角枕。花边豆形枕,尺寸较小,长约25厘米左右,宽仅有10、质地酥松粗糙且揦手,面与边沿多有脱落,各处线条与弧度变化平缓,结构相对简单。其面或剔刻或画花,侧墙模印卷叶锦纹地,后侧墙弧面下凹处无模印纹饰,仅以手指抹平。河津窑豆形枕的制作,相对简单快捷,其构造也不适合枕卧,实用器的可能性小,而明器的可能性颇高。三彩八角形枕长约35至40厘米左右,枕边出檐,制作精细,手感光滑。面剔刻花纹或刻以唐诗。侧墙分区模印,模印之卷叶锦纹地以面积大小而不同而有所差异,后侧墙模印人物、动物、花草、山石等。此类三彩枕,质地较为细腻,装饰复杂,其面部弧度及侧墙线条等亦符合人体睡卧要求,其实用器的可能性大。以上河津窑陶瓷枕之用途,仅从造型、质地、装饰等方面予以探析,不涉及陶瓷枕的医用价值。作为商品,河津窑陶瓷枕的使用,有一定的自由度,如白瓷枕也可以用作明器。但就其制作目的,河津窑陶瓷枕的使用是有区别的。以瓷窑址出土物及堆积层遗存等考察,金代河津窑主要生产百姓日常生活用器,而陶瓷枕从类型、装饰、工艺等方面也体出了大众化的倾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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