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农二号

夏日的风掀着闷热的空气，灼灼的阳光透过稀疏的流云，渗透到果园的每一角。

F-16是前些时候跟着同型号的果农一号来到这个果园的，小小的果园跟在不远处更小的方形建筑后，刚建好的果园里只看见小小的树苗;果园俯瞰像一个字母”H”，两列果树中央连着一条小路，果树旁是栅栏围成一排，小路是连接两区的唯一通道。果农一号机器人就每日忙碌在这个小小的字母中，每天用履带在果园路上划出同样的痕迹。

这天，当太阳停在果园东南面的能源区时，果农一号们正准备开始一天的工作，仲夏此消彼长的蝉声，使得闷热的空气里又多了些烦躁。可F-16不在意这些，它正将实时的天气预报分享给其他果农，每日的工作才是它们果农一号存在的全部价值。在结束之时，一号们看到了一个新的身影出现在果园门口——

“我是新型果农机器人，果农二号，编号G-01。”按设定的“礼节”介绍完自己后，一号们从云端接收了二号的全部信息。在此之前，一号果农们只是日复一日永不乏味地种植浇灌，这枯燥的循环故事，却因二号的到来出现了新的分支。

躁动的空气同样笼罩着果园旁的小房子。郭宁慵懒地躺在竹制的躺椅上，双脚交叉着搭在桌上的实验报告上，游动的思绪像吹来的空调风一般没有形状。他的助手高诺则端正地坐在身旁监控终端前，注视着屏幕上实验果园里忙碌着的果农们，记录着它们的一举一动。

神游完，郭宁伸了个懒腰，走到助手身旁低下头看他做的记录，高诺只是向旁边挪了挪，依然注视着果农们的行动。

“做得不错，不过注意，有些细节可以先忽略，设定都有的就不用记录了。”

“好。”

“二号什么时候到的？”

“中午。”

“嗯，你继续吧。”郭宁仰起头，想回到舒服的躺椅上。

“天气挺热的，空调温度可不可以调低一点儿？”高诺抬起头对郭宁说。郭宁回过头想说点儿什么，顿了顿，却又合上了嘴，转身拿起遥控轻点着。

果农二号是果农一号的更新版，装有一号没有的自主测量模块和测量工具及修剪设备，所以在果树长成小苗时，只有二号能完成修理枝叶的工作。二号的身躯是边长大概50厘米的正方体，身体四侧有折叠的工具臂。

这是第一天工作，G-01穿梭在果园里，修剪完果园东面中部到南侧的果树后，G-01突然停在栅栏前，隔着栅栏望着果园的西面，背对着身后有序的一号们。

F-16见状离队走来，与G-01建立通话，问道：“出了什么事？”

“F-16，这个栅栏缝隙宽多少？”

“45厘米。”

“果农一号身宽最大值多少？”

“55厘米。”

二号沉默了，它伸出两侧的折叠臂，卡在栅栏缝隙两边，随后转身对着F-16道：“有问题。”

“什么问题？”

“我测的栅栏缝隙宽60厘米。”

“没道理，这不可能。”

“这个数据从你出厂就没有更改过吗？”

“有，第一天到果园时，果园的主人说这是新果园，栅栏数据和设定不符，更改了数据库。”

二号用另一组手臂又一次卡在栅栏两侧，可系统给它的数据仍未改变。

临近黄昏，落日的余晖在果农们银色的外壳上晕开，蝉鸣在落日时悄无踪影，果园里只听见一号们拖着履带朝能源区前进的声音。

“我要试一试，看能不能从栅栏中间穿过。”

“没有意义，主人的设定是准确的。”一号纠正道。

“如果我的测量没有问题，我们能穿过栅栏的话，花在行进路上的时间会大大减小，效率更高，F-16，果农的任务是什么？”

“高效率为人类培养高品质的果实。”

“高效率，我需要试一试。”

“为人类，你想穿过栅栏，就是对人类指令的不信任。工作时间结束了，快去补充能源。”F-16切断了连接，前往能源区结束一天的工作。

G-01却依旧静止在栅栏前，即使在最后一丝暮光从它身上隐去时，它仍在栅栏前静默着。

“它宕机了。”

这是郭宁今天醒来听到的第一句话。

高诺一早就杵在屏幕前，看到果农二号的情况，他匆忙查找着问题所在，此刻仍忙碌着回放昨日黄昏的监控。

郭宁从容地看着，从身旁的衣物堆里抽出一本笔记本，懒洋洋地输入着什么。

“怎么會？”高诺看完一号与二号对接交谈的录像后更加迷惑不解，“我看看对接记录。”

“没什么大事，”郭宁合上笔记本随手丢在身旁，缓缓站起来，走到高诺面前，“这对实验不影响。”

粗略地看完了对接的内容后，高诺向郭宁投出了寻求解释的目光。

“你还记得果农的任务是什么吗？”郭宁漫不经心地问着。

高诺疑惑地看着他，在短暂的思索后稍有点儿琢磨透了，可还是有一个问题，“目的是什么？”

“什么目的？”

“错误的栅栏参数。”

“看它会优先执行任务的哪一条。”

“这才是真正的实验记录内容？”

“是的。”

“那为什么……”高诺没再继续问下去，他才发现果园实验是出于如此目的，而自己作为一个助手，还单纯地认为这只是对新出厂的果农二号功能的测试和记录。

“不怪你，是我开始没说清楚。”

“那这怎么办？”高诺指了指屏幕上宕机的二号说。

“如实记录。”

“实验还要不要继续？”

郭宁没给出明确的回答，甚至压根儿没正眼看高诺，只是又漫不经心地拿起那台笔记本，回到了他舒服的躺椅上。

夏雨总是悄然而至，这天果农们都没工作，只有G-01还伫立在那条栅栏前——这是次日晚上了，雨滴从昏黑的苍穹翛翛落下，愈来愈大。

果园旁的小房子中，高诺在阳台望着果园，雨滴拍在窗上，模糊了他的视线。高诺回头看了看郭宁，郭宁没兴趣欣赏雨幕下的风景。高诺对现在的情况还是疑惑不解，他走到郭宁的身边再次询问：“实验还有继续的必要吗？得不出结论的实验不是显然失败了吗？”

“你思考得不够，事实上二号已经做出了选择。”

“什么？”

“G-01是果农二号的实验版，是要面向世界各个果园的，实验是有结论的。我问你，如果你是二号，你会选哪个选项？”

“我选——”高诺停顿了，踌躇着不知说什么好。

郭寧也不在意，而是继续说道：“这个命题有绝对的答案，它的答案取决于果农主的需要，这是第一批果农二号，它们面对的果园主希望果农二号优先遵守任务原则的第二项定义——无条件相信人类、为人类工作的设定。”

在知道了实验的目的后，高诺轻轻问道：“那G-01怎么处理？”

“它会被重置设定，然后进行新的引导训练。”

“没必要吧，这只是一个有意把它领向定义上错误的实验，如果把果园场地改了，它不是一样能遵守设定地完成工作吗？”

“他们不在乎，这次实验的结论就很能说明问题。人类认为任何智能机械，只要是对他们的指令非绝对遵守，它就有一定的危险——这个定义主要是出于人类的害怕。”

高诺突然意识到，现在的智能机械已经开始渗透到人类世界的方方面面了，不过他依旧无法理解这种害怕。他现在只想着一件事，“那现在可以把它接回来重启吗，这样的雨会损害部分可再用零件的。”

“最好别去，外面的雨太大了。还有，实验的费用不是我们考虑的事。”郭宁提醒道，并给了一个高诺暂时无法读懂的眼神。

高诺没再说话，毕竟郭宁才是领导。他犹豫再三，还是回到监控终端前，怜悯地看着被大雨冲刷着的果农二号。

雨下了一夜，天气从早晨开始转晴。郭宁被零碎的敲击声唤起。他睁开眼，抬头看，低于睡前设定的冷风正从空调徐徐吹出，低头，却发现高诺正修理着G-01。

“我还是去了，至少能抢救些有用的设备。”

郭宁愣了愣，又看了看高诺，伸手打开了身旁的笔记本，一会才开了口：“什么时候去的？”

高诺低着头，仍在对二号进行着检测，“半夜。”

郭宁沉默，像是对高诺私自做决定有看法。

“怎么了？”高诺看着郭宁脸色，有些惴惴不安。

回答他的是敲击键盘的声音。

高诺抬头看着郭宁，“你在做什么？”

郭宁只是看了他一眼，依旧没有回答。他的行为让高诺不太理解，既然他不愿意回应，高诺也只好继续做着果农二号的检测工作。

空气沉默了一阵子后，郭宁合上笔记本，抬起头，窗外的晨曦正好照在他的脸上。他轻叹着说：

“实验结束了。”

高诺疑惑着看向他，果农二号的金属外壳反射着旭日初升的光芒，高诺的脸上浮现着与郭宁一样的闪光。

“什么意思？”

“你的任务完成了，对你的检验也结束了。”

二号的主体被轻轻放下，金色的光芒在高诺的脸上无影无踪，没等高诺咀嚼完心中的疑虑，一阵眩晕感迅速侵占了他的全部意识。

“三级退出。”

虽然不清楚郭宁的意思，可在一瞬间，高诺轻松了许多，没等他反应，郭宁又对他提出那个问题：

“果农的任务是什么？”

“高效率为人类培养高品质的果实。”几乎是条件反射般，高诺回答道。

也是如条件反射般，高诺此时才察觉到了实验的真相，他想向郭宁求证心中的答案，却颤颤着没有开口。

“果农三号，”郭宁轻轻说，这时他的心盈起了一环缭绕着的尘雾，他闭上眼，继续说道，“一级退出。”

“是，主人。”这不是高诺下意识地回答，是H-01既定的程序，在它说完这句话后，高诺就永远不存在了。

实验终于按着推测走向的其中一条进入了尾声，此时郭宁还需要完成最后的工作一一审判的工作。

“果农的任务是什么？”

“高效率为人类培养高品质的果实。”

“重复设定重点。”

“为人类。”

“你越过了它。”

“是，主人。”

“请自行进入低耗模式，你会和二号一起回家的。”

金色的光芒从郭宁的脸庞褪去，转移到他身旁的笔记本上，如果光芒能透过它的话，会看到里面是果农三号的实验记录。

郭宁也许会想，果农三号实验结束后，短时间内他们暂时不会再进行实验来检验智械了。可他想不到的是，一段时间后，世界上会出现一种新的智械代替人们管理着果园，它们是被称为“果农四号”的果农新型号，也是果园的主人。

“果园主的任务是什么？”

“高效率为人类培养高品质的果农。”

【责任编辑：邓 越】

小雪说文

这篇小文不到四千字，但承转启合，该有的一个没落下，不失为一篇优秀的范例。小说字数少不代表结构就缺失，内容就单薄，而这也正是我们很多同学往往犯的一个通病。要想解决这个问题，最好的办法就是下笔之前先打好框架，不要以为短文就可以随便写写，越是短的文章越需要精巧的安排和布局，哪里埋梗，哪里抖包袱，这都是有讲究的，切不可想到哪里写哪里，最后一堆散乱的线索，小说自然也冗杂不堪。另外，在无法掌控支线的时候，要小心谨慎对待支线，每一个人或事写出来都是有用意的，不要为了让故事更丰富而随意添加，结果反而得不偿失。倒不如像毛文斌同学一样老老实实地就写一个场景里的人和事，从写好一篇短文练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