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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兴馆藏欢喜佛铜像与沪杭一带藏传佛教

2021-01-22马天行

收藏家 2020年12期
关键词:藏传佛教佛教

□ 马天行

编者按:宋元以降,藏传佛教逐渐东传。杭州飞来峰石刻、上海圆应塔地宫文物等都是明清之际藏传佛教在这一地区传播的实证。嘉兴市位于沪杭之间,嘉兴博物馆藏欢喜佛铜像及其他两件带有藏传佛教因素佛像,与杭州、上海一带元明时期藏传佛教遗迹、遗物相呼应,从侧面反映了元代及明清时期藏传佛教在嘉兴地区传播的可能。

藏传佛教又称为藏语系佛教,也有俗称为喇嘛教,是指传入中国西藏的佛教分支。藏传佛教与汉传佛教、南传佛教并列为佛教三大地理体系,密宗传承为其主要特色。主要流传于我国藏族主要聚居地区,包括西藏、青海、四川、甘肃、云南等地。在印度的达兰萨拉、喜马偕尔邦、印控拉达克以及尼泊尔、不丹等国均有信众。

欢喜佛是大众对藏传佛教中双身佛像的一种俗称,也有欢喜天、本尊佛等称谓,来源于梵文Ganapati,意为欢喜或无碍之意,属藏传佛像中地位突出、较为常见的一种佛像,也是藏传佛教密宗的本尊神,即佛教中的“欲天”“爱神”。其中男身代表法,女身代表智慧,男体与女体相互紧拥,表示法与智慧双成,亦代表佛教的悲智双运,反映对世俗的超越。

嘉兴博物馆藏这件欢喜佛(图1),通高32厘米,男身四头二十四臂,以站立姿态怀抱女身,男身发髻高耸,上嵌松石三颗,每面头戴五叶冠。面露忿怒相,面容威猛,双眉飞扬,三目圆睁,愤怒而不恐怖。双手拥女身,右手持金刚杵,左手疑似金刚铃,其余各臂向两侧四散展开,手持各种法器,可辨的有金刚钺刀、嘎巴拉碗、喀章嘎等(图2)。女身同样为高发髻,戴五叶冠,左手勾搂明王颈项,右手上扬,左腿与明王右腿并起立,右腿勾坐明王左腿之上。男女身手臂与腿等处戴臂钏、腕钏、足钏,镶嵌绿松石为装饰,多者四颗、少者一颗。双脚下各有一立柱,表明应脚踩妖魔或仅有莲花座台。

图1 欢喜佛像 嘉兴博物馆藏

图2 欢喜佛侧面及手持法器 嘉兴博物馆藏

图3 飞来峰石刻尊胜佛母像龛

图4 砂藏经第一册天扉画

图5 砂藏经第六册宙扉画

欢喜佛的诞生源于公元7世纪中叶,佛教在印度本土式微,为求发展吸收和融合印度教中性力派即纵乐派的思想,从而演变为佛教密宗。在公元7世纪下半叶至8世纪,印度佛教从两个方向传入吐蕃,藏王松赞干布在唐文成公主和尼泊尔尺尊公主影响下开始翻译佛经并引入释迦牟尼佛像等。后藏王赤松德赞迎印度僧人寂护和莲花生大师入藏,建立桑耶寺,并为7位吐蕃贵族青年剃度授戒,成为藏人出家之始。赤祖德赞时期新建乌香多寺,制定七户供僧等规定,再次对佛教的发展起到极大的推动作用。在传播过程中,印度佛教与西藏雍仲苯教相融合,成为了具有藏地特色的藏传佛教,其特色造像欢喜佛应始于这一时期。

《贤者喜宴》成书于公元1564年,该书记述了西藏地区上至远古传说,下至元明两代,涉及吐蕃的政治、宗教、法律、历史、文化等内容。其中记载桑耶寺度母殿建成后,赤松德赞与莲花生大师商讨雕造佛像事宜,莲花生大师说:“正如佛出生在印度一样,当然按照印度风格绘塑。”赤松德赞表示反对:“大师,我希望好战的藏人成为佛教徒,还是让他(造像师)按藏族风格绘塑诸佛菩萨吧!”莲花生大师因此说:“召集吐蕃百姓,按藏族风格绘塑诸佛菩萨。”②遂按照藏族俊男美女分塑了度母殿中的观音菩萨、摩利支天像、马头明王像等。因此,最初的欢喜佛的造像亦有可能参照了西藏自身与印度、尼泊尔多种艺术风格,带有躯体浑圆厚实、四肢孔武有力、臀大腰细、表情夸张等独特因素。

宋代,辽、金、西夏对峙,藏传佛教途径西夏东传,西夏后被蒙古所灭,但西夏人亦成为蒙元时期藏传佛教的传播者。公元13世纪,蒙古灭宋、金、西夏后建立统一王朝,并将西藏纳入管辖范围。同时,元代皇帝特别是元世祖,与藏传佛教的萨迦派关系密切,当时的帝师八思巴即为藏传佛教萨迦派僧人。至元十三年(1276)二月元军攻入临安,次年二月“诏以僧亢吉益、怜真加加瓦并为江南总摄,掌释教,除僧租赋,禁扰寺宇者”。③怜真加加就是西夏人杨琏真加,亦是帝师八思巴之弟子,任职江南总摄释教之后,江南主要僧官亦多属帝师一派,在杭州做官时,推行藏传佛教。由此,杭州是除元大都外藏传佛教在蒙元传播的另一中心,目前已知部分寺庙、石刻以及佛经都含有藏传佛教因素。

受此影响,在此时期,营造于江南的寺庙、石刻等均为藏传佛教风格。史载杨琏真加拆毁南宋宫殿、陵寝等兴建佛寺,《元史·世祖记》中载至元二十一年(1284):“丙申,以江南总摄杨琏真加发宋陵冢所收金银宝器修天衣寺……二十二年春正月……庚辰……毁宋郊天台。桑哥言:‘杨琏真加云,会稽有泰宁寺,宋毁之以建宁宗等攒宫;钱唐有龙华寺,宋毁之以为南郊。皆胜地也,宜复为寺,以为皇上、东宫祈寿。’时宁宗等攒宫已毁建寺,敕毁郊天台,亦建寺焉。”④

郭畀《客杭日记》记杨琏真加于旧宫建寺塔:“至大元年(1308)十月十八日……是日,游大般若寺。寺在凤凰山之左,即旧宫地也。地势高下,不可辨其处所。次观杨总统所建西番佛塔,突兀二十丈馀,下以碑石甃之,有先朝进士题名,并故宫诸样花石, 亦有镌刻龙凤者,皆乱砌在地,山峻风寒,不欲细看而下。次游万寿尊胜塔寺,亦杨其姓者所建,正殿佛皆西番形象,赤体侍立,虽用金装,无自然意……”⑤田汝成《南山胜记》记此事较详:“报国寺……从胡僧杨琏真加请,即宋故内建五寺,曰报国、曰兴元、曰般若、曰仙林、曰尊胜……杨琏真加发宋诸陵,建塔其上,其形如壶,俗称一瓶塔,高止百丈,内藏佛经数十万卷、佛菩萨像万躯,垩饰如雪,故又名白塔……至正末,为张士诚所毁……延、至正间,诸寺递毁。”⑥上述所记“西番佛塔”“西番形象、赤体侍立”“其形若壶”“一瓶塔”等,说明当时所修寺院供奉藏传佛教造像,可能有欢喜佛,并有覆钵式塔即喇嘛塔于寺内。由于蒙元统治时间不长,藏传佛教又为上层所笃信,此类遗存现今多数无存,其中飞来峰石刻反映了当时藏传佛教在该地区的传播。

飞来峰石刻是我国东南沿海最大的石刻造像群之一,现有五代吴越国至宋、明诸朝保存尚好的佛造像300余尊,其中藏传佛教像有尊胜佛母像龛(图3)、四臂观音像、金刚手菩萨等,多雕塑于至元十九年(1282)到二十九年(1292),是由杨琏真加主持开凿的,既带有西夏藏传佛教艺术风格,还有以尼泊尔风格为基础的元代大都“西天梵像”乃至部分汉地佛教因素。⑦

动脉瘤为因动脉壁的损伤或病变,而引发的动脉壁的局限性及弥漫性的扩张或者膨出的疾病,颅内的动脉瘤为发生于颅内的动脉管壁上异常性的膨出,为引发蛛网膜下腔出血的重要病因,在脑血管的意外中,其仅次于高血压脑出血与脑血栓,位居第三[1]。引发动脉瘤的病因主要为动脉粥样硬化、外伤、感染、免疫疾病及先天性动脉壁的结构异常。

石刻之外,在元代杭州松江府僧录管主八雕版刊印佛书《碛砂藏》,是藏文经文之雕印与藏族地区流通印本佛经之始。《碛砂藏》中有佛说扉画,扉画所绘形象,除所记汉装供养人、汉装道士外,皆所谓“梵式”的吐蕃式样:如佛髻上置宝严、广额方面、耳垂扁长、肩宽腰细、多作转法轮印、菩萨耳佩圆形优波罗花,体态窈窕;高僧内着覆肩背心,或戴左右各垂长耳的萨迦帽等。其中人物面相宽扁,表情板滞,佛背光纹饰繁缛,背光之后的靠背设大鹏、鲸鱼、兽王、象王四,菩萨白毫或作长形等,更具14世纪萨迦寺院形象的特征(图4、图5)。⑧

不限于杭州地区,在上海西林塔地宫出土佛教祖师像,也认为是14世纪藏传佛教造像风格。⑨该造像主体结跏趺坐于莲花座上,双手置于胸前结说法印,两肩上有莲花,花茎自肘部向下至双手。内着无袖孔背心,外披袒右肩式偏裟。台座莲瓣宽大厚实,尖部不见卷唇,为尼泊尔惯用手法。圆珠状联珠装饰与北京故宫博物院所藏元大德九年造文殊菩萨像台座装饰相通,且衣着与《碛砂藏》中萨迦僧人形象一致。

图6 铜鎏金观音菩萨像 松江圆应塔地宫出土

明代政权取代元朝之后,蒙元势力依旧活跃于草原地区,因此明政府相当重视与西藏的友好关系,《明史》记载:“初,太祖以西番地广,人犷悍,欲分其势而杀其力,使不为边患,故来者辄授官。”为与西藏宗教上层加强联系,“又以其地皆食肉,倚中国茶为命,故设茶课司于天全六番,令以马市,而入贡者又优以茶布。诸番恋贡市之利,且欲保世官,不敢为变。”经济上采用贡赐制度和设立茶马互市,政治上对藏地的管理借助于册封地方首领,在藏地设置都指挥使司和军民元帅府。有别于元代独重萨迦一派,明代对藏区采取了群封众建的管理方式。洪武六年(1373),明太祖朱元璋下诏改帝师为国师,册封藏地僧官及僧侣,标志着藏地自元朝之后开始接受明朝的统治,各地政教首领也纷纷入朝进贡,上交元朝旧印换取明朝新印。永乐元年(1403)封噶举派首领哈立麻为大宝法王;永乐六年(1408)邀请格鲁派创始人宗喀巴大师到北京,后封他的弟子释迦也失为大慈法王;永乐十一年(1413)封萨迦派首领昆泽思为大乘法王,开始西藏三大法王体制;以及最后以“答赖”称呼索南嘉措,标志明朝对西藏达赖册封体系的完成。⑩“迨成祖,益封法王及大国师、西天佛子等,俾转相化导,以共尊中国,以故西陲宴然,终明世无番寇之患。”

在这种背景下,明朝廷开始大规模地铸造佛像,佛像逐渐成为双方通纳与祈福的象征物,许多西藏僧侣也以多种名义赴内地传扬佛法或希获回赐,但藏地造像和汉地造像存在一定差异,藏区造像采用无衣纹式服饰,可看作是远承印度萨尔那特式造像的传统并以尼泊尔造像的基本框架而来。 而永宣所造钦定的内地造官式像,从整体风格看依旧保持了尼泊尔及藏族艺术因素,仅仅在大衣、裙等部位刻划衣褶,以符合汉民族的审美趣味。

与文献相对应的,上海地区在清理域内佛塔如松江圆应塔、嘉定法华塔等,于地宫或天宫内也发现带有藏传佛教因素的遗物。比如松江圆应塔,始建于南宋咸淳年间,后毁于元代,明清之际多次修缮,地宫出土的铜鎏金观音菩萨像(图6),菩萨头部戴五叶花冠,丰胸细腰,坐于仰覆莲座上,造像天衣薄裙的风格有萨尔纳特造像手法,其神态又受到尼泊尔造像风格影响。另一方面明青浦任氏墓地出土一套金累丝嵌宝首饰,其中一件帽花为金刚杵形,是典型藏传佛教文化样式的饰品,从侧面反映了藏传佛教在民间的传播。

除文物外,《松江府志》记载明万历三十九年,上海慈门寺“在朱家角,旧为明远庵,宋淳煕间僧聚,明重修,明嘉靖建毁于兵……三十九年赐名护国明远慈门寺,并赐乌斯藏大士一尊,经十二部、构杰阁于殿后贮之。崇祯元年构钟楼置常住田二十余亩。” “乌斯藏”为明朝对西藏的称谓,上海慈门寺“受赐”藏传佛教“乌斯藏大士像”并“构阁以贮之”,说明该寺即使不完全是一座藏传寺庙,至少继承了部分藏传佛教的传统,可以在寺庙中供奉藏传造像。

嘉兴市位于杭州、上海之间,距两市均不足百公里。三国吴赤乌年间西域僧人康僧会创立的海盐金粟寺,为江南最早的佛寺之一,因此嘉兴成为江南佛教流传最早的地区之一。自魏晋以来,留下“七塔八寺”等众多的佛教相关遗迹,可见佛教在民间传播之盛。除馆藏欢喜佛像外,馆内还藏有部分藏传佛教像。如清铜鎏金金刚萨埵坐像(图7),葫芦状发髻,头戴花冠,表情和祥,双目低垂,大耳垂环。上身着项链璎珞,双臂装饰臂钏、手镯、帔帛带,下身着长裙,双手上下施禅定印,结跏趺坐于上沿饰连珠纹的仰覆莲台上。

另一件馆藏嘉善泗洲塔出土鎏金铜佛坐像(图8),通体鎏金。头饰螺发,肉髻高耸,宝珠顶严。面相方润,前额宽广,额有白毫。五官端正,双目微睁俯视作内省状,鼻梁挺直呈三角状,双唇紧抿,大耳紧贴两颊。着袒右肩式袈裟,不表现衣纹,仅以边缘饰连珠线来表示织物的存在。左手结禅定印托钵,右手抚右膝上,掌心内向作触地印,结跏趺坐于仰覆莲式的束腰莲花座上。莲花座下缘有一圈连珠纹,具有明显的藏传佛教特点。 嘉兴历史上的七塔八寺等佛教建筑,因自然灾害及战乱等人为原因,大部无存,这3件藏传佛教像,从侧面反映了元代及明清时期藏传佛教在嘉兴地区传播的可能。

图7 铜鎏金金刚萨埵坐像 嘉兴博物馆藏

图8 鎏金铜佛坐像 嘉兴博物馆藏 嘉善泗洲塔出土

注释:

① 索朗卓嘎《藏传佛教造像艺术特点和形式》,《西藏艺术研究》,2006年2期。

② 【明】巴卧·祖拉陈瓦著、黄颢译《贤者喜宴》,青海人民出版社,2017年。

③ 《元史·本纪九·世祖六》,中华书局,1976年。

④ 《元史·本纪十三·世祖十》,中华书局,1976年。

⑤ 【元】郭畀《客杭日记》,《武林掌故丛编》,广陵书社,2008年。

⑥ 【明】田汝成《西湖游览志》卷七,东方出版社,2012年。

⑦ 赵雅辞《飞来峰元代造像探源——以藏传菩萨造像为例》,《西藏研究》,2019年5期。

⑧ 宿白《元代杭州的藏传密教及其有关遗迹》,《文物》,1990年10期。

⑨ 徐汝聪《一件珍贵的藏传佛教祖师像》,《东南文化》,1999年2期。

⑩ 熊江宁《持盈守成——明清时期佛教》,中州古籍出版社,2014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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