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定门城脊宝匣中乾隆通宝大样钱

2021-01-17王显国

收藏家 2021年7期

王显国

古代一些重要建筑或工程中有安放宝匣的习俗，宝匣通常放在建筑正脊的脊筒中，匣内置镇物。北京作为明清两朝的都城，古代大型建筑较多，发现宝匣的数量也相应较多，且主要集中于城门和宫殿等建筑上。据统计，多年来紫禁城古建维修过程中，发现36处建筑屋顶的宝匣，如太和殿、保和殿、武英殿东配殿、太和门、养心殿等①。清代皇陵及相关建筑中，也放置宝匣，清代内务府档案有相关记录②。此外，北京其他建筑中也发现宝匣，如安定门、正阳门、景山的寿皇殿等。其中，安定门宝匣是在重建或维修时留下的实物，具有较高的史料价值，现收藏于首都博物館。

一、安定门宝匣及镇物

北京安定门始建于明代。洪武元年，明军攻下元大都，改设北平府。同时，在旧北垣以南约五里另筑新城墙，并设城门两座，西侧为德胜门，东为安定门。正统元年（1436），又修建城楼，并建瓮城、箭楼和闸楼等。明初以来，安定门多次遭灾，并不断重建或维修。

20世纪50年代，安定门城楼发现宝匣，此匣的制作及放置时间不详。从宝匣内钱币为“乾隆通宝”看，推测宝匣放置于乾隆朝或更早，乾隆时期添加钱币等镇物。

宝匣就是装有镇物的盒子，外观呈扁方形。从紫禁城发现的宝匣看，质地主要有铜、锡、木三种，有的外表面还镀金、彩绘或刻有图案;镇物种类也较丰富，多为五种金属的元宝、五种颜色的宝石、五色丝线或绸缎、五种谷物、五种药材、五种香料、五页经书及钱币等。安定门宝匣与紫禁城宝匣有较多相似之处，但也有所不同，反映了不同时期或不同建筑所用宝匣及镇物的区别。

安定门宝匣是长方体的盒子，锡制而成。该盒长282、宽129、高80毫米。宝匣素面，单侧开门，内储有五种金属元宝、五色宝石、五色丝线、五谷、五药、五香、经文及钱币等（图1）。

宝匣内盛放镇物较多。其中，五金元宝（图2）与其他宝匣略有不同。五金元宝材质通常为金、银、铜、铁、锡。经表面无损检测，安定门宝匣中元宝材质分别为金、银、铜、铁、铅，即以铅元宝替代锡元宝。元宝形制、尺寸相近，约为长26、宽15毫米。五枚元宝的重量依次为10.1、7.1、15.5、16.1、18.4克。金、银元宝制作精细，重量明显低于后三者。金、银元宝表面光滑，锭面四周有焊接的痕迹，且重量较轻，推测锭身是空心的。五枚元宝的锭面均有同心圆丝纹，是后期刻制而成，与养心殿元宝是一致的。五色宝石形状各异，有红色、蓝色、绿色、黄色、无色等。丝线五束，为青色、红色、黄色、白色和黑色，丝线颜色略有残退。此外，匣内还有五谷、五药、五香及经文等，五谷及五药等多已腐朽，除小麦、大豆、高粱、松香等略可辨认外，其余多无法辨识。纸质经文五页，部分残破。铜钱的数量较多，计有108枚。以上镇物入藏时均以纸分别包裹，置于匣内。

二、宝匣内乾隆大样钱来源与种类

1.清代大样钱的铸造

安定门宝盒中共有铜钱108枚，面文“乾隆通宝”，背满文“宝泉”，均为户部宝泉局铸造的乾隆通宝。这些铜钱与普通铜钱明显不同，应该是专为宫廷制作的大样钱（也称大制钱）。

有关大样钱，清代以来的文献中有零星记载。如，《钦定户部鼓铸则例》记载：“宝泉局鼓铸钱文……又，内廷取用钱文（则例称为大样钱），每铸铜、铅百斤，用正红铜六十斤、白铅四十斤，配搭鼓铸……每钱一文重一钱六分（约6克），共铸钱五千串文。”③其它文献中也有类似记录，只是较为简略。如清席裕福《皇朝政典类篆》有载：“宝泉局铸供内廷钱文，以红铜六成、白铅四成搭配。京局鼓铸（行用钱）每铸铜铅百斤内，配用铜五十四斤，白铅四十二斤十二两，黑铅三斤四两，三色鼓铸。”④唐与昆《制钱通考》中也涉及内廷大样钱重量与成色等，与席裕福所述内容基本相同⑤。此书成于咸丰二年（1852），因此反映的是道光时期铸币情况。民国时期出版的《故宫清钱谱》一书中，刊印了较多故宫收藏的钱币，所“选印之钱，除祖、母、样三种之外，有专备内廷赏赐用之大制钱。”⑥我们看到，大样钱与普通铜钱相比，含铜量更高一些，重量也更重一些。

前述资料表明，大样钱是清代宝泉局专为宫廷铸造的铜钱。这种大样钱统归宝泉局铸造，铜钱成色、重量也始终未变。据《钦定户部鼓铸则例》，乾隆中期大样钱年铸额为5000串（1串为1000文）。不过，宝泉局实际铸额按内廷的需求时有变化，如道光时期宫廷“每年于九月先行咨明内务府，将本年应铸若干串，预行知照户部，照数鼓铸，以备取用”⑦。宝泉局所铸大样钱入内务府广储司银库，主要用于内廷工匠、太监及侍卫的使用，及后妃的赏赐等⑧。

从安定门宝匣中铜钱看，108枚铜钱铜质较好，地章平缓，文字深峻，制作较为精美。铜钱表面锈层较浅，露出金黄色铜质，表面留下明显的打磨痕迹，显然是未经流通的铜钱（图3）。此外，经检测此铜钱含铜量与文献基本相符，超过普通铜钱;铜钱平均重量6.37克，超过大样钱标准重量;铜钱的外径较大，均超过26.6毫米，大于普通乾隆通宝钱（22～26毫米）。因此，这些乾隆通宝钱属于宝泉局铸造的大样钱无疑，说明大样钱也用作京城建筑宝匣中的镇物。

2.乾隆通宝大样钱的版别

安定门城脊宝匣中乾隆通宝大样钱数量较多，保存现状也较好。铜钱的外观、直径相似，应该是按照统一的标准铸造的。不过，这些铜钱的重量和直径也略有不同，钱文中汉文、满文的写法有些差别。因此，这些铜钱也可分成不同的版式。

乾隆通宝大样钱版别较多。如按钱文“乾”字中“乙”的写法，可分为“大乙乾”和“小乙乾”两种;按满文“宝”字写法，也可分为出头宝和圆头宝两种;也有的按汉文“通”字的写法，分为单点和双点通等。安定门宝匣乾隆通宝有共同的特点，钱文均采用“尔”字“宝”，双点“通”，阔缘，外观精美，版式相对较少。但钱文中也有部分文字写法不同，如汉文“乾”及满文“宝泉”等字，可以分为多种版式。为简便起见，本文将108枚乾隆通宝大致分为5个版式，现将各版式乾隆通宝的数量、重量与直径区间列表如下（表1）。

版式Ⅰ，“乾”字右“乙”较小，三角“通”，满文圆头“宝”（图4）。此版式铜钱共有36枚，重量在4.87～9.01克之间，平均重量6.89克;外径在27.4～28.3毫米之间，平均外径27.8毫米，是钱径和重量最大的一个版别。不过，各铜钱之间重量差别也最大，最重与最轻铜钱重量差多达4.14克;直径的差值也较大，最大与最小钱径差为0.9毫米，说明它们是使用不同的母钱铸造而成的。

版式Ⅱ，“乾”字右“乙”较大，三角“通”，满文出头“宝”（图5）。此版式铜钱数量最多，约占总数的二分之一。铜钱重量在4.88～7.53克之間，其中超过八成的铜钱超过6克，平均重量6.37克。铜钱的直径26.9～27.2毫米之间，多数为27.1毫米，钱径较为一致，几乎可以与机制钱媲美。

版式Ⅲ，“乾”字右“乙”较大，三角“通”，满文圆头“宝”，满文字体较大（图6）。该版式铜钱18枚，钱重在4.57～5.98克之间，平均5.29克，均小于一钱六分（6克）的重量标准;钱径在26.6～27毫米之间，平均26.8毫米，钱径变化较小。此版是宝匣中重量最轻、外径最小的一类铜钱，说明宝泉局专为宫廷铸造的大样钱也有偷工减料之嫌。

版式IV，与版式Ⅲ大致相同，仅背满文字体略小一些（图7）。这类铜钱数量仅有6枚，钱重在6.38～7.67克之间，平均重量6.73克;外径在27～27.6毫米之间，平均27.5毫米。虽然该版式与版式Ⅲ相近，但钱重量、外径明显大于前者。此版式钱重均超过标准重量，钱径的变化也较小，是质量最稳定的版式之一。

版式V，与版式Ⅲ较为接近，主要区别是三角“通”变为方头“通”（图8）。这一版式仅有一枚铜钱，直径26.6毫米，重5.57克，基本达到重量标准。此钱与版式Ⅲ重量和直径也基本一致。

综上所述，同一版别铜钱直径和重量相对接近，不同版别铜钱相差较多。其中，铜钱直径尤为明显。同版别铜钱直径相差较小。如版式Ⅱ的47枚铜钱直径几乎是一致的，最大与最小直径仅差0.3毫米。不同版别铜钱外径分布区域不同，几乎没有交叉。如版式Ⅰ的直径在27.4～28.3毫米之间，而Ⅱ在26.9～27.2毫米之间。总体上看，不同版别乾隆通宝大样钱重量和直径略有差异，其中直径较大的铜钱，其重量也相应较大。以上不同版式乾隆通宝应是宝泉局不同厂（清代宝泉局分为东、南、西、北四厂）或同一厂不同时间铸造的。

三、古建筑宝匣中钱币的使用

钱币是古代“厌胜”的主要物品之一。古建筑宝匣镇物中多发钱币，有古代流通货币，也有用于馈赠、佩戴、赏玩及供奉等民俗钱币，如印有“天下太平”金钱等。

从文献记载及存世的实物资料看，建筑宝匣中放置钱币较为常见，钱币种类、材质、数量各有不同。据文献记载，康熙三十四年（1695）重建太和殿，宝匣内放有金钱8枚，每枚钱重一两七钱（约63.4克）⑨。

嘉庆六年，宫廷造办处档案记载，重修养心殿、重华宫需要“合龙门什物（宝匣和镇物）各一分”，其中有金钱48枚;但造办处“查养心殿前殿、重华宫前殿龙门什物，系金银铜铁锡元宝锞十锭，金钱二十四个，镀金银钱二十四个……”⑩可知，故宫建筑宝匣中钱币多为金钱，也可以用银镀金钱代替;数量也有明确规定，清早期为金钱8枚，至迟嘉庆朝以后增至24枚。紫禁城建筑宝匣中，出现了8或24枚金钱，证实了文献的记录。如太和殿、保和殿屋脊宝匣中有金钱8枚;养心殿、太和门、昭德门（图9）等宝匣中，储有金钱24枚⑾。其中，养心殿24枚金钱面文“天下太平”，背满文“天下太平”，重约三钱，含金量约60%～78%⑿。寿皇殿正脊发现锡质宝匣，内储鎏金银币24枚，面文“天下太平”，背满文同义字⒀。

宝匣中也有放置铜钱的。据资料记载，紫禁城古建筑宝匣中，有些放置12或24枚铜钱。《大钱图录》也记载，宫殿修葺安置宝匣时，多储有年号背八卦钱，如道光通宝八卦钱（图10）;民间在房梁上也有安放八卦钱的习俗，有怯病除邪、趋吉辟凶的功用⒁。安定门宝匣中储有铜钱数量最多，达108枚，且均为宝泉局铸造大样钱，而不是使用年号八卦钱。

总体上看，京城古建筑宝匣中钱币材质有金、银、铜3种，金钱重量又有轻重之别，如太和殿宝匣金钱重一两七钱，而养心殿金钱仅重三钱。这些差别应该与建筑的规格有关。钱币的数量也很有特点，主要有8、12、24、108枚等，这些数字都有一定的寓意。如8应该代表方位;12、24可能与1年有12个月、二十四节气有关;108更具神秘色彩，有吉祥、极高等寓意。宝匣中放置钱币，反映古人对消灾、辟邪及国泰民安的祈盼。

注释：

①周乾《紫禁城古建筑屋顶宝匣文化研究》，《古代建筑》2020年第4期。

②王其享《合龙、上梁实物》，《古代园林技术》1986年第4期。

③故宫博物院编《钦定户部鼓铸则例·钦定旗务则例·钦定户部兵部工部军需则例》，海南出版社，2000，第148页。

④席裕福、沈师徐辑《皇朝政典类篆（钱币）》，文海出版社，1982。

⑤⑦唐与昆《制钱通考》，中央民族大学出版社，1994，第137页。

⑥黄鹏霄、鲍康编《故宫清钱谱·大钱图录》，北京大学出版社，1989，第1页。

⑧吴倩《从钱眼儿里看紫禁城——故宫博物馆藏清代钱币与清宫钱币文化》，《中国艺术报》2020年9月25日第5版。

⑨江藻《太和殿纪事》，转引自黄希明《故宫古建筑的宝匣》，《紫禁城》1989年第1期。

⑩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内务府呈稿》，档案号：05～08～030～000062～0079。

⑾刘舜强《故宫养心殿宝匣内金钱的初步探索》，《中国钱币》2020年第6期。

⑿高飞、刘建宇、尹航《养心殿“嘉庆六年”宝匣内“天下太平”钱币的制作工艺研究》，《故宫博物院院刊》2020年第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