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蒙古阴山岩画《大型围猎图》情节性分析
2021-01-16赵杰文侯昀
赵杰文 侯昀
摘要:岩画是一种原始艺术,记录原始先民的生活状态,记录历史。阴山的岩画在北方岩画中极具代表性,反映早期北方游牧民族的生活状态,内容包罗万象,画面利用极具概括性的点、线、面构成了复杂生动的叙事情节,本文将以阴山《大型围猎图》为主要研究对象,分析画面中的形象和叙事情节。
关键词:大型围猎图;形象;情节
阴山位于内蒙古自治区中南部的草原地带,南北辽阔,草木繁茂,适宜食草动物繁衍生息,该地区历史上活跃着匈奴、鲜卑、蒙古等游牧民族,逐水草而居的迁徙生活使阴山的岩画具有数量多、分布廣的特点;狩猎也成为原始先民生活的重要部分,在不断的迁徙过程中,先民逐渐形成了对一些生物的固定描绘符号,下文从情节描述分析一些标志性符号的含义,进而解读复杂的情节性构图。
阴山岩画的基本特征是对现实中存在的物象进行抽象概括,并且突出各个物象特征,所描绘的多是生活中发生的真实事件,使岩画具有很强的叙事性,成为考究原始生活的重要依据。一些岩画具有很强的辨识度,部分大场景的描绘通常由很复杂的画面构成,因此,需要对画面中的各个组成元素进行详细分析。内蒙古阴山的《大型围猎图》就是一幅极具代表性的复杂图画,画面中形象较多,且图像重叠,画面内容相当丰富。
一、阴山狩猎图概况
中国的岩画从内容上大致分为南北方两大系统,北方多表现动物形态和狩猎行为,内蒙古阴山壁画最具有代表性,壁画中出现群骑的现象,可以看出当时已驯化动物。海拔越高,动物种类越少,所以大中型有蹄类动物就成为肉食来源,在阴山的狩猎岩画中,狩猎对象无一例外,为羊、鹿、马等。在人类社会早期,人类每天都需要大量的食物,为了食物来源稳定,出现了矛器、石球、棍棒等捕猎工具,加之弓箭的发明和运用,狩猎的成功率大大提高,这对于以狩猎和畜牧为主的原始部落氏族发展有着极大的意义。弓箭在当时是压倒性的武器,阴山岩画中共有狩猎岩画两百多幅,其中绝大部分猎人带有弓箭,关于石索、弩、戈射等图画都只有一或两幅,弓箭大部分用椭圆来表示,也有的用一条弧线。
为了提高狩猎的成功率,狩猎的形式也在不断发生变化,从独猎、双人猎,发展到后来的围猎。独猎与双人猎的形式较为简单,人与猎物形象清晰,但是围猎场面较为宏大,画面中人物、动物数量庞大,人们开始有计划地捕猎,画面的叙事性也更加丰富。
阴山岩画中有很大一部分题材关于宗教,宗教是人类认知能力发展到一定程度、在旧石器时代后期产生的,“宗教考古学家和宗教人类学家的大量研究表明,人类最早的宗教观念是‘灵魂’观念上而逐渐产生的‘万物有灵论’,由肉体死亡灵魂继续存在的观念而逐渐产生了对死去的氏族祖先之亡灵的崇拜,由万物有灵逐渐产生了对自然物和自然力的崇拜。”①人们对自然物和自然力的崇拜使得画面中经常出现人物的舞蹈形象,是原始先民表达对神明的崇拜或祈祷的一种方式。原始先民也经常绘制一些舞蹈着的巫师形象,祈祷围猎的成功。
《大型围猎图》横140厘米,纵105厘米(图一),位于第九地点第二山头东北面半山腰立崖壁上。画面尺幅较大且画面结构复杂,大致由25个单体构成,画面中线面结合,是阴山狩猎岩画中极典型的围猎案例。
二、《大型围猎图》形象分析
画面的上方有一匹巨大的马,马的嘴部用一块黑色来表示,其余身体部分用线勾勒而成,用线勾勒成的马形象在其他的岩画中常见,如位于第五地点第二山头东400米处的赛马图能够清晰地看到人物骑在马上的画面,其中马的形象皆用线勾勒②,且形态与围猎图中马的形态基本相似。这匹马的形象与画面中其他形象并不统一,呈现明显的叠压关系,说明这匹马的绘画时间可能先于或者后于画面中的其他形象。
在马的上方能够看到类似“米”字的人物形象,且相对于画面中的其他动物形体,更为巨大,将该人物形象与阴山岩画中经常出现的舞蹈形象进行对比,从这幅手牵手的《舞蹈图》中(图二),能够看出当时多以简单的黑色线条描绘人物,人物身体直立,折臂,双腿弯曲。手臂曲折或上或下,表达手臂的摆动,屈腿的动作在今天也有专门的术语,叫“骑马蹲裆”,与《大型围猎图》中的人物具有高度的相似性,可以推断《大型围猎图》中的人物正在做跳舞这一动作。
画面中一些较小的其他物象种类繁多,显而易见的是画面中手持弓箭的猎人,猎人手势为明显的拉弓动作,在猎人腰部能够看到长条挂饰,应为狩猎时所带的武器,人物脚部描绘多条腿,表示狩猎时的运动状态。岩画中通常描绘每种动物的特征以表示区分,羊上方有弯曲并伸向后方的角,老虎的身上通常饰有线条或涡状纹,虎爪呈圈状。画面右上部分为一只羊,羊作为狩猎的对象在阴山岩画中经常出现。羊的角大多表现为向后的尖状,或是呈弯曲状。画面左上方有头顶圆圈的动物,且头部与躯干体积较大,应为牛,在岩画《猎牛者祈祷》(图三)中能够看出牛角为环状且牛的上身体型壮硕③。画面下方能够看到一些体型较小的动物,多为人类已驯服的动物;在第七地点北山头顶立壁上的《骑鹿狩猎图》中也有很多小型动物形象,这些动物与猎人一起,对猎物呈包围状,所以可以确定为人类早期已驯服的动物。
三、《大型围猎图》情节分析
《大型围猎图》的情节分析分为三个部分,首先是画面中的较小图形所组成的围猎图情节分析,其次是对画面中舞蹈者与画面围猎图所构成的叙事性情节的猜测性分析,最后是对画面中巨型马的形象与舞蹈情节的猜测性分析。
阴山岩画中以狩猎场景居多,这些画面中有大量的山羊、鹿、马奔跑的画面,以及狮子、狼、豹子等食肉动物对羊等食草动物的捕杀,画面充满各种样式的动物形象,也能看到狩猎方式的发展和变化,从原先简单的独猎、双人猎形式逐步发展到后来的围猎。围猎时期已经是人类群居发展相对完善的时期,要求每个人事先分工,在指定地点围绕成圈,猎人呼喊使猎物惊慌乱跑,逐渐缩小范围进行捕杀。《大型围猎图》作为围猎岩画中极具代表性的一幅,画面中有三个猎人,其中两个人的方向与另外一个人的射击方向相对,中间是要捕杀的猎物,具有显著的围猎特征,在每个人的旁边有已经驯化的动物帮助捕猎,画面下方有类似豹子、狼等形象的动物在捕杀羊。画面右上方描绘了羊群,画面左上方出现了牛的形象,其左侧是用线描绘的羊形象,上方有一很小且简化了的人物形象。整个画面情节丰富,叙述捕猎过程中出现的状况,画面的几处场景共同组成了这幅复杂的围猎图,以三个猎人为画面中心,在画面下方描绘了人类和已驯化动物对羊、鹿等动物的捕杀,在猎人上方描绘了惊慌的牛、羊群。
第二部分主要是画面上方舞蹈者与整幅捕猎图的关系分析,著名考古学家盖山林先生曾对阴山岩画舞蹈形象作出分类:狩猎舞蹈、战争、踏舞、性爱、媚神和仿牲。这幅画面根据情节可以归纳为狩猎舞蹈,原始先民的舞蹈必然带有一定的目的性,可能是为了祈祷神灵的保佑,也可能是表现对大自然的崇拜和敬仰,这些岩画也是庄严肃穆的巫术活动④,所以在很多巖画中能看到巫师的形象,例如《猎牛者祈祷》描绘独猎的场景,画面上方的两个人头戴装饰,这些装饰是巫师的标志,显然他们在为猎牛者祈祷,画面中远端的巫师要比近处的猎人大出许多倍,也能看出巫师在绘画时会特意把自己放大。《大型围猎图》与《猎牛者祈祷》的情节有着很高的契合度,围猎图中人物的头部也有类似巫师的头部装饰,所以在该画面中舞蹈者很有可能是巫师,其舞蹈是为了祈祷捕猎成功。
第三部分,画面中大型马的描绘与其他形象的描绘并不在一个时期,所以画面形象能够分为两组,一组以大型狩猎为主要场景,另一组以画面中出现的大型马为主要形象。画面中还有一个很特殊的形象,就是画面中舞蹈者的形象,人物的舞蹈有宗教意义,用来祈祷、祷告,人物头部类似飘带的装饰与巫师的形象具有很高的相似度,所以这幅画是用作围猎前的祈祷,在画面上叠绘大型马,是对山神的一种表达,在原始先民的意识中,动物都是山神的所有物,通天地鬼神。《左传》中提道:“昔夏之方有德也,远方图物,贡金九牧,铸鼎象物,百物而为之备,使民知神奸。故民入川泽山林,不逢不若,魑魅魍魉,莫能逢之。”在先秦文化中,动物就常常被认为能够沟通天地神灵,这种文化习惯应是承自岩画。在阴山岩画中,也经常出现将动物当作山神的例子。所以,《大型围猎图》中的大型马的形象可能是山神的象征,巫师刻画山神,向之祈祷,祈求得到充足的食物。另一说法是,从其他的祈祷狩猎图(如《猎牛者祈祷》)能够看出巫师可能在当时并不参与捕猎,多在捕猎场景外围进行描绘,并不会像《大型围猎图》那样把巫师画在画面中。所以,也可以推断画面中巫师的形象与画面中大型马的形象可能是同一时期所画,也是表达对山神的祈求和敬畏,而且这种以羊或马作为通灵物或祭品的图像,在其他岩画中也出现,如图四的《祈祷图》⑤,画中人物双臂上举,线条均为直线,下部是作为通灵物或祭品的羊,羊形态壮硕,所以《大型围猎图》中的人物很可能与画面中的大型马刻画于同一时期,表达对神的祷告或是祭祀。
四、结语
从上述分析中可见,阴山的《大型围猎图》并不仅仅是对原始先民围猎场景的描绘,更寓有原始先民对神灵的祈求。在以狩猎为主要生活方式的原始时期,人们受限于技术、工具,食物来源并不稳定,对自然充满了敬畏,每次捕猎也被视为对神明的一次索求,因此需要事前向神明祈祷,保佑狩猎成功。画面的叠压也使画面所表达的意义更加复杂多样。先民以抽象的形式记录狩猎的场景,画面中的弓箭使用、驯化的动物都是原始先民的文明侧写。对动物特征进行概括、记录,也是对接触过的事物以及狩猎过程的直接描述,同时起到了总结经验与传授技巧的作用。原始先民用他们最本真的一面描画生活中的事物,岩画是他们内心思想最真实的表现,画面中每一形象的存在都有其真实的含义,因此应更加详细地分析画面,解读先民的生活和精神状态。
作者简介
赵杰文,1997年9月生,男,汉族,山西晋城人,宁夏大学美术学院2020级研究生在读,研究方向为油画。
注释
①吕大吉:《原始社会氏族—部落宗教的形成和演变》,《当代中国宗教研究精选丛书·原始宗教与萨满教卷》,民族出版社,2008年,第5页。
②赵占魁:《阴山岩画新发现》,《文物》,2008年第10期,第79页。
③班澜:《阴山岩画造型特征比较分析》,《内蒙古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00年第5期,第63页。
④莎日娜《远古的舞踏—阴山岩画中的舞蹈形象》,《中国民族》,2007年第4期,第40页。
⑤冯军胜:《阴山岩画的意象性构成》,《内蒙古社会科学》,2000年第5期,第94页。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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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班澜.阴山岩画造型特征比较分析[J].内蒙古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00(5):60-66.
[3]莎日娜.远古的舞踏—阴山岩画中的舞蹈形象[J].中国民族,2007(4):40-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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