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三彩的制作工艺及文化内涵
2021-01-16田野
摘要:承袭自唐三彩的辽三彩,是辽瓷的代表品种,同时也是中国古代三彩器的重要组成部分。本文以唐三彩为参照,比较分析辽三彩的制作工艺特点,并对其文化内涵进行探讨。
关键词:辽三彩;唐三彩;工艺;文化内涵
辽代是公元916年由契丹族在我国北方建立的政权,共历九帝,至公元1125年,先后与五代、北宋并立,后被金所灭。辽代烧造的陶瓷器以其鲜明的特点,在我国古陶瓷发展史上占有重要的地位,而辽代的三彩器更是辽瓷中最具代表性的品种之一。
一、辽三彩溯源
以“三彩”一词描述陶瓷器,最早见于清末陈浏在署名寂园叟的《陶雅》一书中的“西人以康熙黄、茄、绿三色之瓷品为素三彩”。古人称红色为荤色,则红色之外的颜色为素色,而茄色是指紫色。民国时期,河南洛阳北邙山一带的唐代墓葬出土了一种多彩的釉陶器物,以黄、绿、白釉色为主,时人援引前述“素三彩”概念而称之为“唐三彩”,为我国最早出现的三彩器。严格说,三彩瓷并不属于真正的瓷器,而是一种低温铅釉陶器。虽然从唐三彩至辽三彩间的时代跨度较大,但辽三彩来源于唐三彩,是对唐三彩的一种传承。
作为游牧民族的契丹族,在建国之前,过着“转徙随时,车马为家”的不定居生活,所以不具备陶瓷烧造的发展条件。建辽以后,契丹铁骑对中原地区征伐劫掠不断,《辽史》:“天赞初,与王郁略地燕、赵,破磁窑镇。”“天赞二年秋,王郁及阿古只略地燕、赵,攻下磁窑务。”辽史所载的“磁窑镇”和“磁窑务”应为同一制瓷地点,燕、赵之地应为今河北省一带。当时“燕赵之地”的磁州、定州、邢州等地,制瓷业极为发达。自辽初开始的征伐劫掠,不仅带回了财物,也带回了大量技艺精湛的制瓷匠人,辽瓷发展肇始于此。
除征伐劫掠等强制性的民族融合外,汉人自发迁入辽地,也是极为重要的因素,如《新五代史》载:“是时,刘守光暴虐,幽、涿之人多亡入契丹。”建辽初年,中原地区正处于五代十国时期,各割据势力征战不休、战乱频仍,不堪战乱及苛政之苦的汉民纷纷避居入辽。再加上公元938年后晋石敬瑭割让汉地幽云十六州等一系列历史事件,加速了民族融合的进程,使辽代制瓷业得到繁荣发展。
现唐三彩烧造窑口主要集中在河南巩义窑、陕西铜川黄堡窑及西安市的醴泉坊窑、河北内丘窑。《辽史》有“会同八年(945年),分兵攻刑、洺、磁三州,杀掠夺殆尽”“天禄四年(950年)攻安平、内丘、束鹿”等记录,可见,自五代以来,对这些制瓷地尤其是唐三彩烧造窑口所在之地的攻伐劫掠,应该就是唐三彩烧造工艺传入辽地的开始,使三彩瓷在唐亡之后,经历五代十国时期的短暂沉寂后,在辽代得到复兴和发展。
二、以唐三彩为参照的辽三彩燒造工艺
三彩器属于二次烧成的金属釉低温彩陶。制作程序依次为采矿、粉碎、淘洗、制胎、成型、装饰花纹、晾坯、施化妆土、入窑高温烧成素胎,尔后施釉,再次入窑,经低温焙烧而成。唐三彩与辽三彩的出现在社会背景方面非常相似,均是朝廷明令禁止宗室、贵族以贵重金属制器陪葬,为了规避禁令,成本较低且雍容华贵、色彩斑斓的三彩器物作为替代品应运而生。后来辽三彩的实用化也是其区别于唐三彩的显著特点。唐三彩与辽三彩同为三彩器,有传承关系,又因烧造时代差距较大,烧造地点相距甚远,故二者既有相同之处,也有相异之处。具体表现在制胎、成型、装饰花纹、施化妆土、施釉工艺、釉色、烧成等方面。
(一)制胎
唐三彩与辽三彩所用胎土均为就地取材,因地域差异导致的胎土材料不同,二者胎体差别较大。唐三彩所用胎土多为白色黏土或高岭土,所以素胎胎体较为细腻并多为白色,仅有少数泛红,而辽三彩所用胎土,呈色矿物及颗粒较大而不够细腻的杂质较多,导致胎质较为粗糙,素胎多为淡红色,这成为制作后期施挂化妆土的主要原因。
(二)成型
唐三彩种类丰富,明器以及各种实用器皿并存,除了常见的碗、盆、壶等器皿,镇墓兽、人物俑、动物俑、建筑模型等多作为明器出现的大型器物是辽三彩所不具备的形制,也说明了唐三彩的制作技艺更为成熟。辽三彩主要是实用器皿,存世稀少的辽三彩佛像是其代表(图一)。实用器皿方面,辽三彩和唐三彩的器物形制大多相仿,其区别主要如下:一是辽三彩不见三足器物,而唐三彩有三足盘、三足罐;二是辽三彩的器物口沿变化更多,如典型的海棠盘(图二),而唐三彩多为平直口沿;三是辽三彩有其独具特色的契丹文化内涵,穿带瓶、鸡冠壶、鸳鸯壶等器物类型带有鲜明的游牧民族特色。
在制坯成型的技法上,唐三彩与辽三彩都采用轮制、捏塑、模制工艺。轮制就是将未定型的泥坯放置在快速旋转的轮盘上,以手推握泥坯,利用轮盘的转动使泥坯成型,多为圆形器物的成型技法,圆形三彩器物的表面常有规则的圈痕,即为轮盘拉坯留下的。捏塑就是以手捏制轮制无法成型的一些不规则器物或者器物的局部,比如三彩俑和器物的柄、系等不规则局部配件。模制即为以模具制坯成型,有单模及合模之分。辽三彩和唐三彩在轮制及捏塑工艺上区别不大,差异主要体现在模制上。辽三彩因小型器物较多,所以采用单模更为普遍,而唐三彩因大型器物较为多见,对成套的组合模具需求更多,所用模具更加精细,模制工艺更加复杂。
(三)装饰花纹
在装饰技法角度,辽三彩与唐三彩在器物表面进行花纹装饰时,刻花、划花、印花、捏塑等装饰技法都有采用,但是各有侧重。刻花与划花均是以尖锐刀具在坯体表面进行刻划,一次性制作出所需纹饰,这两种装饰工艺在辽三彩与唐三彩中均有应用。印花是以模具在器物表面模印出花纹,故图案比较规整统一,辽三彩中印花较多。捏塑是以手捏制塑造出装饰构件,而后贴于器物上,以达到区别于刻花、印花的立体装饰效果,这种技法在唐三彩中有较多应用。在刻花、印花、捏塑之外,辽三彩采用的剔花工艺特色鲜明,剔花是在刻花之后,将花纹图案之外的部分用刀剔除,使花纹更加立体,对比更加强烈。从装饰图案角度看,唐三彩的装饰图案类型丰富,植物、动物、人物都很常见,而辽三彩的装饰图案以植物纹为主,动物纹和人物纹占比较少,牡丹、莲花、菊花、卷草等纹样比较典型。
(四)化妆土
施釉前,唐、辽三彩二者因坯土的差异,在化妆土的使用上也有差异。化妆土是以研磨细腻的上好瓷土调和成泥浆,施挂在晾干的坯体上,使坯体洁白、细腻、平整而便于釉料着色,最终使釉面光亮滋润。唐三彩多数不施挂化妆土,因其所用坯土多为含杂质较少的高岭土,胎体洁白细腻;个别陕西出土的唐三彩因胎体泛红,应为普通陶土所制,所以也会施挂化妆土来使表面洁白细腻,以利于施釉。辽三彩多数施化妆土,因其所用陶土含铁较多,且研磨不够细腻导致表面较为粗糙,所以需要化妆土来弥补缺陷,仅有少数龙泉务窯的辽三彩因所用陶土颜色较白,不需施挂化妆土。
(五)施釉工艺
三彩器在入窑素烧后,则进入施釉后的二次烧成阶段。施釉工艺,是与坯体装饰技法紧密相关的。唐三彩的坯体因采用多种技法,所以施釉工艺随之较多—浇釉、点釉、填釉均有。辽三彩的坯体主要采用印花、刻花装饰,所以多采用填釉技法。填釉是在印或刻好花纹的坯体上,用笔填充勾勒釉彩,可使施釉的用量以及范围更为精准,不会互相流淌浸染。由此造成了辽三彩在釉色上与唐三彩的显著区别—没有唐三彩多种釉色之间交融淋漓、流动斑斓的效果。
(六)釉色
唐三彩均为铅釉陶,其彩釉中均含有铅的氧化物作为助熔剂,以降低釉的熔融温度;在铅釉陶之外,还在龙泉务窑发现了以硼代替铅作为助熔剂的辽三彩器。唐三彩所用釉色较多,黄、蓝、绿、白、黑均常见,辽三彩的釉色多为黄、绿、白三色,尤其是未发现蓝釉,这是辽三彩与唐三彩在釉色上的最大区别。此外,唐三彩有流釉现象,多种釉色相互交融晕染,又常常出现晕染后的颜色变化,如浅黄、橘黄、深绿、翠绿、乳白、银白等深浅浓淡的釉色相映衬。总之,唐三彩在釉色上变化较多,有绚丽多彩、富丽堂皇的釉色效果,辽三彩釉色较少并且无交融现象,显得层次分明、雅致清丽。
(七)烧成
辽三彩与唐三彩均经过二次烧造,首次为高温素烧,二次为低温釉烧。之所以二次釉烧温度较低,是因为三彩器的铅釉在700 ℃达到熔融,850 ℃即可烧成,如温度过高会使釉面过烧,产生气泡、不平等缺陷。相关研究显示,辽三彩的素烧温度约为1 120 ℃,而唐三彩素烧的温度在1 000~1 100 ℃,所以唐三彩的胎质相较辽三彩更为松软,而辽三彩因烧成温度较高,瓷化程度稍好,胎质更坚硬一些。唐三彩的釉烧温度一般在850~950 ℃,辽三彩的二次烧成温度则为880~960 ℃,二者差别不大。
三、辽三彩的文化内涵
辽三彩是辽代特有的一种三彩器,不仅拥有本民族文化内涵,也融入了佛教的宗教文化,还受汉文化以及西域文化的影响,文化内涵极为丰富。
(一)辽三彩中的契丹文化
契丹族作为游牧民族,大部分时间都骑在马背上,穿带瓶、鸡冠壶等辽三彩器物,即为契丹游牧文化在辽三彩中的典型反映。穿带瓶可以穿带而捆系于马上,鸡冠壶不限于系在马上,二者皆为装水或盛酒的器皿,由马上民族的皮囊演变而来,呈现了显著的契丹族文化特征。
从《契丹歌》中“契丹家住云沙里,耆车如水马如龙,春来草色一万里,牡丹芍药相映红”的描述可见,牡丹花、芍药花在契丹族游牧生活中随处可见。作为契丹族文化的一种符号,牡丹纹在辽三彩中极为常见(图三)。在辽三彩的典型器物海棠盘中,不仅有草原上常见的各种花卉纹样装饰,也有水波纹、卷草纹等与大自然密切相关的纹饰,黄花、绿草、白云蓝天、花卉,黄、绿、白色相映,正是契丹族生活居住环境的真实写照。
(二)辽三彩中的佛教文化
辽代上至帝王,下至平民均崇尚佛教,自辽太祖耶律阿保机开始建寺和饭僧,至辽太宗耶律德光时期得到了大力推行,佛教开始走向兴盛。辽圣宗时期,佛教在辽地达到繁盛,终辽一朝,佛教在辽地长盛不衰。辽三彩作为辽代瓷器的典型器物,兴盛的佛教文化当然蕴涵其中。最典型的就是辽三彩菩萨、辽三彩罗汉,是辽三彩中少见的大器,也是辽三彩区别于其他三彩器的一大特点。
摩羯纹随佛教的东进而传入中国,至唐代佛教兴盛被广泛使用,演变为龙首鱼身的形象,又称“鱼龙纹”,辽三彩中常作为器物造型出现,如辽三彩摩羯壶(图四)。莲花纹、宝相纹作为佛教典型纹样,二者有相通之处,多用于辽三彩的器物装饰。摩羯纹、莲花纹、宝相纹在辽三彩中的应用,均是佛教文化在辽三彩的体现。
(三)辽三彩中的汉文化及西域文化
辽三彩承袭自唐三彩,唐代的汉文化便不可避免地蕴涵于辽三彩之中。辽三彩的碗、盘、碟、壶等多种实用器型均为中原汉族器型,装饰纹饰也深受汉文化影响。仍以海棠盘为例,唐三彩中虽未有发现,但这种曲口、长方的造型应是来源于唐代金银器,有汉文化因素在内。此外,辽代与北宋并立,多年以来的和战,促进了民族融合,辽三彩本身就是民族融合的产物。
辽代与西域交往频繁,据《辽史》载:“天赞二年(923年)波斯国来贡;次年,大食国来贡”;“开泰九年(1020年)冬十月大食国遣使进象及方物,为子册割请婚”。内蒙古宁城辽墓出土的辽三彩笔洗,上面的“胡人驯狮纹”具有鲜明的西域文化特点,这类纹样在辽三彩上的应用,即双方文化交流的结果,说明辽三彩蕴含了西域文化的内涵。
承袭自唐三彩的辽三彩是辽瓷的代表品种,受多元文化因素影响,具有浓郁的时代特征,又保持了契丹族独特的游牧民族风格,以其特有的烧造工艺和文化内涵,成为中国古代三彩器的重要组成部分。
作者简介
田野,1976年5月生,男,满族,辽宁绥中人,副研究馆员,本科,研究方向为文物博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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