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互文性视角下诗词中情和景的英译
——以《射雕英雄传》英译本Ι中的三首古诗词为例

2021-01-16李倩怡

黑龙江教育学院学报 2021年4期
关键词:射雕英雄传互文性金庸

李倩怡

(天津师范大学 外国语学院,天津 300387)

引言

《射雕英雄传》作为金庸武侠小说中广受欢迎的代表作,首次被译成英文出版,就受到众多西方读者的青睐。该小说以中国宋代历史上“靖康之变”为故事背景,多次引用相关主题的宋代诗词,以达到刻画人物、传达作者的思想感情等写作意图[1],故该小说中的诗词翻译对海外读者理解小说情节和人物、体会小说美感和内涵至关重要。

该英译本LegendsoftheCondorHeroes分四卷出版,译者郝玉青(Anna Holmwood)出于对西方人阅读习惯的考虑分别为其设计卷名[2]。第一卷《英雄诞生》(AHeroBorn)对应原著前九回,其译文中包含了三首宋代诗词——戴复古的《淮村兵后》、林升的《题临安邸》、辛弃疾的《瑞鹤仙·赋梅》。①在诗词中,情和景是两个相互依存的要素,景是情的载体,情是景的意义;但情的表达方式不一定要寓于景中,无景之表情也常出现在诗词中。本文以情和景为关注点来探究《射雕英雄传》英译本第一卷中所含的这三首诗词的翻译,以期从中获得一些指导小说文本中的诗词英译实践的启示。

一、互文性与其同诗词翻译的关联

“互文性”(intertextuality)是Julia Kristeva首次提出的概念:任何文本都是由多条引语像马赛克一样拼接而成的,任何文本都是对另一文本的消化和转换[3]。Basil Hatim和Ian Mason将其分为主动互文性(active intertextuality)和被动互文性(passive intertextuality)。他们认为,在激活远超文本本身的知识和观念系统这一意义上,文本间的联系很强;但互文功能不一定都是这样主动的,被动形式的互文性无外乎指文本内部连贯性(即易理解)这一基本要求[4]123。由此,从互文性视角看《射雕英雄传》郝译本中上述三首诗词的翻译便可分为以下三方面。

(一)中国古典诗词文本间的互文性

Basil Hatim & Ian Mason曾就主动互文性与翻译的关联指出:“我们或许该摒弃‘互文性就是文本的某种静态属性,翻译中不过是指在译入语文本中对源语文本的指涉一个词一个词的替换’这种观念,正相反,最好要从符号学系统的角度看互文性。”[4]123

而中国诗歌文化体系便无处不体现着文本间的主动互文性。叶嘉莹先生说过:“在一个国家的诗歌传统中,蕴含多种信息,能引起人言外联想的词汇被称为语码(Code),按照西方的符号学(Semiotics)来说,当某个语言符号在一个国家民族使用很久以后,这个语言符号就变成了一个语码,因为它与文化有关系,所以又叫文化语码(Cultural Code)。”[5]这种语码包括意象、隐喻、用典等。上述三首诗词也不例外,均包含了不少前人重复使用的语码,使得中国文化背景下的读者阅读起来回味无穷。

可正是这类互文性使海外读者在读中国作品时难免出现理解上的偏差。因此,翻译时便要时时站在读者的角度考虑,尽可能将富有中国特色的弦外之音传达给读者,让西方读者获得更深层的阅读体验和审美感受。

(二)小说《射雕英雄传》与诗词的互文性

金庸在小说中巧妙引用古诗词,使这些诗词与小说的故事叙述紧密结合,相辅相成,共同构成一个具有完整连贯意义的文本,这是被动互文性的体现。Basil Hatim & Ian Mason借对一段文本的分析以阐释被动互文性——从文本中提取出一组相关的词,这些词分散在上下文中,被作者寄予相同的写作意图;从而说明:文内出现位置不连续但保证意义连续的词串成一条互文之线。因此,译者在目的语文本中要尽可能把视野放远,考虑文本内网络式的运作[4]124。

因此,金庸擅长在自己的小说中恰到好处地引用古诗词,从互文本的类型学(intertextual typology)来看,这种互文本属于文学用典(literary allusion)[4]132。这种用典不仅激活了中国读者纵跨千年的知识系统,用短短几行字传达出丰富的文化内涵,易引起读者的共鸣;还与小说其他相关部分的功能一样,为某个写作目标而服务[4]133。具体而言,除了传承中国文化意蕴,还在渲染氛围、介绍背景、刻画人物、表达人物思想感情、揭示主题思想等方面起着不可忽视的作用,小说与诗词的被动互文性丰富完整了小说创作。但西方读者容易因主动互文性导致的不明诗词深意,而走向被动互文性导致的小说理解中断,不能深刻理解这些诗词与小说其他部分有何关系,作者为什么要加上这些诗词。简言之,即读小说遇到了拦路虎。故译者要注重将诗词在小说中的功能显性化,以使读者获得更深刻顺畅的阅读体验,让跨历史文化背景的读者随人物一起惋惜、忧虑、愤慨、感动,与小说中的人物产生共鸣,最大化发挥原作的精神力量。

(三)中西方诗歌文本间的互文性

刘军平在探讨诗歌翻译中的互文时指出,文化意象能使读者产生联想[6]232。正如上文所述,这种联想就是主动互文性造就的,故原本由中国读者联想所产生的丰富意蕴和美感则无法等价传递给西方读者。他所主张的把“文本内的互文性传递给目的语的读者”[6]232,便为此提供了较为可行的方案。

他还曾提到:“钱钟书在《谈艺录》的序中说:‘东海西海,心理攸同;南学北学,道术未裂。’这是从宏观上叙说克里斯蒂娃所谓的互文性。”他表示:“翻译诗歌的文本既可看作是同一文化源流中的契合(南北),也可以看作是不同文化的相似性(东西)。”[6]232这也是他提出要为目的语读者再现互文性的原因——“南北”是其必要性(引言中已探讨过),“东西”为其提供了可能性。对于本文的讨论而言,“南北”即指上文已探讨过的中国诗词间的互文性和金庸小说引用古诗词。“南北”问题是不同文化源流的作者和读者之间沟通的障碍。故在汉诗英译时为了扫除这种沟通障碍,有时可将中国诗词中的文化语码转化为英语诗歌中与之较相似的表现形式,即化用,这也就是寻求“东西”上的互文性。这样不仅解决了沟通问题,还可使西方读者从译文中一定程度上像中国读者从原作中一样体验到“南北”上的互文性,从而相对达到了共鸣效果。

二、互文视角下郝译本中诗词情与景的翻译探析

下文将从上述的互文性前两方面来探析这三首诗词情与景的翻译,并从第三方面试举几例作为诗句化用的翻译尝试。

(一)《淮村兵后》

原文及译文如下(下同):

小桃无主自开花,烟草茫茫带晚鸦。几处败垣围故井, 向来一一是人家[7]5,[8]4。

Untended, the peach blossoms still open, / As fallow fields of tobacco draw the crows. /In times past, by the village well, / Families once gathered to vent their sorrows[9]1.

从第一方面看,第二句中“烟草”是中国诗词中以“烟”为喻体,形容自然景物苍茫朦胧之象的一个典例,表示雾气氤氲的野草。类似的还有“烟柳”“烟雨”等词。烟草从明代才传入我国,这里显然不能用tobacco。

从第二方面看,小说开端对牛家村的景物描写,是一幅萧瑟的秋日黄昏村落图——野草变黄、斜阳映照、萧索。在这般景象下,作者借说书人之口引用《淮村兵后》介绍故事背景,诗里描绘了一幅不该萧瑟却萧瑟的春日黄昏村落图,说书人随后解释了春日村落萧瑟的原因——金兵入侵。至此可看出,金庸这样安排是有意的。读者不仅从这苦郁的基调中读出当时世人的生存和心理状态,还可从牛家村的萧瑟景象与诗中景象的对照中预见牛家村的未来,事实上不久郭杨两家也遭此劫难了。诗中小桃、茫茫烟草、晚鸦等景物表现出金兵掠夺后村中的破败景象,渲染出荒凉氛围[10],戴复古和说书人都以此表达了悲愤和惋惜的感情,故译诗时也要凸显萧索感,以保证上下文的语意连贯(coherence)。“小桃无主自开花”一句有两层潜在的含义:一是说小桃无人照管、无人玩赏,自生自灭,光景凄凉;二是有对物是人非的唏嘘之意。对于后者,译者把握得很好,still对应“自”,体现出了这一意味,但“小桃”是初春即开花的一种桃树,可在peach前添加earliest,更能从细节处还原对春天步伐依旧的“物是”和“人非”的对比;对于前者,为还原“无主”,除了untended,可再加一个underappreciated, 未受到应有的重视是因为人去村空,句末再添加alone,则感情更为明确。如此,小桃的表情作用能得以更好地发挥;fallow一词多形容为保持土壤肥力而被休耕的田地,可诗中所描述的田地是因农民家破人亡而荒废,长满野草,感情色彩显然相差甚远。

(二)《题临安邸》

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 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7]10,[8]11。

Surrounded by mountains, dancing in halls,/The shores of West Lake echo in song./Southern fragrances entice and intoxicate/As drunkenly our noblemen mistake Lin’an for Kaifeng[9]6!

从第一方面看,中国古代社会随着经济重心逐渐南移,江南西湖一带的繁华图景已频繁出现在宋代诗词中,江南、西湖也演变成了文化语码,代表自然风光和人文社会的双重财富。诗的前两句便是证明。译者并未忽略这两个语码,而是在其第一卷译本的序言里从气候、地形地貌、植被、农业、交通、经济地位、建筑、饮食等方面简要介绍了中国南方和临安(今杭州)两个地理概念,从而为翻译该诗提供了便利。且译者翻译“暖风”时,southern对西方读者也有了意义。可以看出,郝玉青在翻译时也关注了文本的主动互文性和被动互文性。

从第二方面看,该诗是在说书人与郭啸天、杨铁心三人谈论国事——君臣不思恢复河山、大宋前途渺茫时引出的,后面紧跟说书人的诗句解释 “打算世世代代就把杭州当作京师, 再也不想收复失地、 回汴梁旧京去了”,表达出书中人物的强烈愤慨。由此,后两句mistake与诗人讽刺其忘记国耻的故意逃避不相匹配;且相较原文“游人”之暗讽,noblemen指涉太过直白,不合时代背景的要求,可改为guests,词义保留了隐晦的讽刺效果,且冷静地强调了无家可归的统治者打算定居他乡苟且的事实。Fragrances选词很好,既包含实写的江南风中花草的芳香,又可暗指奢华宫室、歌舞厅堂内处处可闻的香料之香,以影射歌舞升平的奢靡之风[11],侧面表现鞭挞者怒其不争的悲痛。还值得一提的是,第四句因译者早在Prologue和第一回前文已将宋与金的关系、北宋京城汴州和南宋京城杭州的关系做了简单解释,选择了直译,还特意用叹号加强语气,再现了诗人辛辣的讽刺效果,愤慨忧国之情也更淋漓尽致,而这是以有小说文本环境作为前后参照为前提的。若无小说文本语境之便利,则有必要交代清楚杭州和汴州的历史政治含义及这句话的真实含义,如许渊冲先生的译本 “They’d seek in the new capital for their lost pleasure”[12],不得不摒弃原作风格,将语意明确放在首位。照此来看,第二句若也采取直译,保留原文问句的形式,则感情也能更好地保留了。

(三)《瑞鹤仙·赋梅》

雁霜寒透幕。正护月云轻,嫩冰犹薄。溪奁照梳掠。想含香弄粉,艳妆难学。玉肌瘦弱,更重重、龙绡衬着。倚东风、一笑嫣然,转盼万花羞落。寂寞。家山何在?雪后园林,水边楼阁。瑶池旧约,麟鸿更仗谁托?粉蝶儿只解,寻桃觅柳,开遍南枝未觉。但伤心、冷落黄昏,数声画角[13]848—849。

Wild goose weather, / Winter frost seeps through window screen. / Veiled in protective clouds is the moon, / Tender is the ice unweaned. / The stream her mirror, she combs her hair, / Perfume and powder/ all brushed away. / Jade complexion / layered silk outweighs. / Leaning against the east wind, / One moment of her smile/ Turns ten thousand blossoms away, / Blushed and beguiled. / Oh, loneliness! / Where is home? / A garden after snow? / A lakeside pagoda? / To Jade Lake, a ne’er forgotten beau. / But which messenger can she trust? / Butterflies only know to search for peach and willow, / Of southern blossom they do not care. / And so with sorrow she sheds her petals / Into sunsets / Accompanied by bugle blare[9]330.

从第一方面看,有以下几点:

一是梅花。梅花突破形色,真正被赋予品格,上升为民族的文化符号恰是从宋朝开始的。其色白、气香、枝遒劲挺拔,花疏淡零落,这些特征都是其丰富文化内涵的依据。用美人和高士拟喻梅花成了趋势[14]50,282—286,290—296,312—317。该词正是以高雅的幽谷美人和高节忠国的文人志士两者拟喻梅花,词人又以其自比,倾诉自己空有美好才志而报国无门的愁肠。

“玉肌瘦弱,更重重、龙绡衬着”一句写梅花如披纱美人的素洁和瘦峭,引发了丰富的联想——“更重重”或指花瓣,或指“龙绡”;“龙绡”是隐喻,本体既可指月光,也可指霜雪,其作用有不同种解读:或为梅花制造朦胧美[13]850;或作为衣物侧面突出美人清瘦,虽已披衣仍难敌寒意[15];或直接隐喻霜雪[16]。后两者突出的是梅花难御寒冷的瘦弱及冲寒发于早春的风骨,令人心生怜爱和敬意。Outweigh可解为隐喻梅花不胜那“龙绡”的寒气,以呼应“瘦弱”,于此则气节风骨自然流出。达意上倾向于上述对“龙绡”作用解读的第三种,也暗含第一种,已算尽力保留了中国词“要眇”之特质[17]。②基于“瘦弱”一词,“肌”字含义便应大于complexion,更多指身姿figure。至于梅花的素洁,则在于原文的“玉”字和“龙绡衬着”的作用,译文只有jade较多体现,西方读者通过晶莹的玉石想到梅的洁白,倒有异曲同工之妙。然译文无可寻“更重重”。

二是梅与桃柳的对比呈现。入宋以来就有扬梅花抑桃柳之流的传统——“杨柳的娇美之姿被视作阿谀无骨之相,那漫飞的柳絮被贬损如小人得志的张狂”“杨柳所属是风尘之地、‘水性杨花’”;桃杏之流以其色艳、枝繁、不比梅花凌寒、无争之性而与梅花形成凡俗与高雅之别[14]303—305。辛弃疾在此处明显是要将自己与朝堂上安于偏安、巧言弄权的无骨小人做对比,表达自己不受重用的郁闷。可西方读者未必读得懂plum blossom同peach, willow之间的对比关系,故此处字对字的翻译行不通,在peach和willow前分别用showy和bowing 修饰效果则更好。“南枝”借指梅花,用“southern blossom”易产生歧义。“开遍”需译出来方能充分再现粉蝶对梅视若无睹、英雄无人问的无奈。

三是玉肌。在中国文学中,玉以其洁净剔透的本质常被用以形容女子的身体,有“洁白”之义,如“玉面”“玉容”等。此处梅花被比作美人,自然是“玉肌”了。但这类词汇使用频率甚高,“玉”只解为汉语的表达习惯即可,翻译时可忽略。中国人自古为玉赋予了美德之意。如王昌龄在《芙蓉楼送辛渐》中用“一片冰心在玉壶”以示自己清白的操守,比喻为官廉洁。此处也有词人以玉的美德之义自喻的可能。西方虽无此文化传统,但当今全球化的时代,尤其2008年奥运会时奥运奖牌设计融合了中国传统的玉元素,中国关于君子美德的玉文化传递到世界各地,其纯洁高尚的内涵也渐被西方所了解和接纳[18]。故用jade恰是合适的。

四是以男女关系寓君臣关系。在中国的文学传统中,这是从《离骚》就存在了的③[19]。“瑶池旧约,麟鸿更仗谁托?”一句就有这层可能性[13]850—851。但作者的主体性和词曲折婉转的特质,决定了我们不能断言也不能泯灭这种可能性。重要的是,结合作者生平背景和整首词的主旨,中国文化背景的读者确实能够产生这种联想,从而更深切地体会到词的美感和内涵。故译者可在注释中注明,以辅助西方读者得到更深层次的阅读体验。

五是黄昏。中国诗词中常用黄昏意象来预示生命、朝廷的衰亡,从而表达作者对自己进入迟暮之年,乃至对自己或国家命运的叹惋。 “但伤心,冷落黄昏,数声画角”中将黄昏与梅花、战场上用的画角相联系,可见,表达对自己进入暮年、报国无门的怅惘,对国家政局不稳定、危在旦夕的忧虑均是作者潜在的写作意图。用sunsets则减了几分中国词人心中那种无法挽回的、绝望的哀愁。

从第二方面看,该词是黄蓉刚出场后为郭靖所唱,唱毕她又向郭靖介绍了作者辛弃疾,亮明了自己对辛弃疾的态度。金庸之所以这样安排,有两种可能的原因:一是以梅花比黄蓉。黄蓉“全身白衣”“方当韶龄”“肌肤胜雪”“容色绝丽”[7]274,[8]308,而上半阕的梅花是早春初开也是“玉肌”衬“龙绡”、美过万花;黄蓉靠近时,郭靖分不清那阵甜香是梅香还是黄蓉身上散发出来的[7]277,[8]311;这些似乎是在有意预示黄蓉最终的价值选择。二是侧面刻画黄药师这一人物。黄蓉所学、所信皆为其父黄药师所教,故黄药师的人物特点又可窥一斑,黄蓉起到了同曲灵风、陆乘风等人一样为尚未出场的黄药师造声势的作用。

基于这首词对小说的这些复杂意义,翻译时需要通过关注像桃柳、“玉”“瑶池旧约”等的文化语符,从字里行间再现梅的美感和气节及词人忧国忧民的思想感情;否则,读者则难以从词中读出辛弃疾和黄药师是怎样的人,只能从后文黄蓉简短的介绍中抽象地得出二人爱国的结论,诗词对小说的作用便被打了折扣。

(四)诗句化用的翻译尝试

Thomas Gray的ElegyWritteninaCountryChurchyard(《墓畔哀歌》)中的“The curfew tolls the knell of parting day,”(晚钟响起来一阵阵给白昼报丧,卞之琳译)[20]38,46与辛词“但伤心,冷落黄昏,数声画角”一句虽主题不同,却营造了较为相似的意境——静谧悲戚。故译者可借来只言片语——改为“And so with sorrow she sheds her petals/ Into the parting day/ Accompanied by curfew’s knell.”黄昏意象的翻译改为parting day后就有了走向终结的伤感,虽难以表达对生命或国家走向尽头的绝望,却可以把黄昏意象的内涵丰富性转移到对画角这一景物的翻译上来,knell能够带来绝望感,且画角和curfew同样具备声音上的哀戚之感,又同样有战争期间黄昏报时的作用。而同是描写苍凉朦胧的暮色,“Now fades the glimmering landscape on the sight”(苍茫的景色逐渐从眼前消退,卞译)[20]38,47,后文还写到了鸱枭阴郁的叫声[20]39,47,与戴诗中“烟草茫茫带晚鸦”一句意境相近,可经化用改译为 “Glimmering lands overgrown with weeds draw evening crows”,以纠正对“烟草”和田野废耕的误读(为尽力保留原译文中的音韵美,故将fields改为lands)。

辛词的“瑶池旧约”一句,可化用莎士比亚的第66首十四行诗中的“And purest faith unhappily forsworn.”(纯洁的誓约令人遗憾地被人破坏。)[21]改为“Her purest forsworn faith to Jade Lake, a ne’er forgotten beau,/But which messenger can she trust?”这样,为读者更清楚地解释了男女关系(君臣关系)之间的纽带——约定,主要意指词人对国对君的一片忠心(faith),forsworn还照应了“旧约”的“旧”字,有了上文所分析的《离骚》中的深意,使得中国古典诗词文本间的互文性得以再现,表达出词人忠心被辜负、报国无门的忧思;且purest正是词人要强调的,化用后的译文与原文的意图更接近了。

结束语

综上所述,笔者从主、被动互文性的视角出发,从中国传统诗词文本间、小说与诗词间的互文性两方面分析了《射雕英雄传》郝译本卷一A Hero Born中三首宋代诗词情和景的翻译;又从互文性的“南北”与“东西”看到汉诗英译时化用古代英诗的意义——再现诗歌互文性、引起英语读者共鸣,并在郝译本的基础上试着实践一二,以期为该小说的诗词翻译工作补充更多思路。经讨论,本文得出了一些对中国小说中引用的古诗词中情和景的英译实践的策略:一是从文化语码方面关注汉诗间的互文性,尽力保留原文写景抒情中的风格、思想感情和语码的丰富内涵,对于词体要尽量保留其“‘要眇’之特质”;二是关注小说与所引诗词之间的互文性,第一点决定了译者需要多关注其在写景表情中与小说的前后参照和对小说的作用,以保证英语读者不会在阅读时无奈地将诗与文自主剥离;三是关注英语读者的阅读消化过程,异中求同,让西方读者在异国文化之旅中感受到家的气息,这种联想能够使异国读者获得更多的认同感。

致谢:感谢天津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副教授郭红老师和副教授于杰老师对本文的指导和帮助。

注释:

①该小说原著有多个版本。经笔者对比,郝译本所参照的原文是综合了不同版本的。如参见:金庸著2002年广州出版社,花城出版社《金庸作品集 射雕英雄传壹》第9页“这曲三瞧他容貌也不过二十来岁年纪,可是……倒像是个老头子模样。张十五和郭杨二人相顾哑然。隔了半晌,张十五道:‘对,对!……’”(金庸著,2005年广州出版社,花城出版社)。《金庸作品集5射雕英雄传壹》第9页“这曲三瞧他容貌还只四十上下年纪,可是……倒似是个老头子模样。只听得门外一个女孩子的声音……那雄鸡飞扑着逃了出门。那女孩挺火叉追了出去。隔了半晌,张十五道:‘对,对!……’”对此,郝译本将两版本结合并进行了适当的增译:见第5—6页“Qu San has a young face for his forty years...he looks like an old man, much aged since losing his wife. He moved to Ox Village only a year or so ago with his daughter, fleeing painful memories. The three men look at each other in silence, until presently the storyteller speaks. ‘Yes, you are right...’”而对于后一版本中描写女孩的段落,译文处理成了一句话作为概括,置于上文曲三看日落处。

而原文所引的《瑞鹤仙·赋梅》在两种版本中个别字和标点有出入(参见金庸著2002年广州出版社,花城出版社《金庸作品集—射雕英雄传壹》第276页和2005年广州出版社,花城出版社《金庸作品集5—射雕英雄传壹》第310页),也与其他记载该词的文献有所不同,但这些出入对翻译影响无几,只有一处:小说引用的是“寻花觅柳”,不同于其他文献中的“寻桃觅柳”,而郝玉青在此处翻译用的是peach,则可能是参考了其他文献,故下文提及该词时为方便均引用叶嘉莹先生等人的《辛弃疾词新释辑评—下》中的版本。

②清代词学家和王国维先生都曾用“要眇”来形容词体区别于诗的特质。叶嘉莹先生对其解读为一种能够表达人类心灵中深隐、精微、细致的品质,并能触发读者深隐幽微的感发和联想的特殊美感;这种特质到了苏轼、辛弃疾等人有言志抒情之用心的诗化之词中,便因作者的性格、志意、遭遇等因素具有一种曲折深蕴的意味。

③潘啸龙先生结合王逸解先生对《离骚》的注解得出了这一结论,《离骚》中将作为臣子的自我化为女子,将君主化为男子;以男女婚娶喻君臣相契,以男子迎亲中的突然改道比况楚王对诗人未始终信任,以朝中佞臣比况嫉妒中伤诗人的“众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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