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身体理性化困境及引导策略
2021-01-16史娟红
史娟红
(广东科学技术职业学院马克思主义学院,广东 珠海 519090)
一、身体欲望的张扬
在当今后现代主义视域下,身体欲望机器的肆虐横行与飞扬跋扈成为了社会发展的主流与批判对象,也成为了身体理性化的最大障碍。
(一)身体欲望的生产性
当今世界社会、经济、环境、疾病等方方面面问题与人们的欲望不无关系,正应了费尔巴哈那句:“人最内秘的本质不表现在‘我思故我在’的命题中,而表现在‘我欲故我在’的命题之中。”[1]在欲望的张扬之下,人们不惜宰杀自然界的动植物等,破坏生态平衡。自柏拉图以来的理性主义传统中,欲望是一个唯心论的话题,相应于某种欠缺。这样一种看法一直延续到弗洛伊德以及萨特等人那里。然而在德勒兹看来,欲望成为了一种创造性力量,在积极的、主动的、生产性活动中创造了颠覆性价值,在当今后现代主义旗帜引领之下,应该大放光彩,得到充分发挥与施展。对于欲望的理解差异导致了对于身体的不同态度,在当今社会,身体欲望产生了巨大的效益,成为人类某些方面的主宰。
(二)欲望机器的身体性
追随尼采哲学,德勒兹推崇身体,将身体欲望而不是自我看做是决定性的和生产性的。社会生产也更多是欲望生产。人们对于大自然的过度索取,不仅导致了气候问题,而且在非洲,蝗虫开始蜂拥而至,将会导致粮食产量受到影响,这些除了欲望和社会因素,别无其他。身体作为欲望的载体,不仅成为各种欲望的发源地与聚集地,而且成为推动社会生产的重大爆发力,诸如作用于味觉和消化器官的欲望产生食欲,作用于性器官的欲望产生性欲……同样,求知欲、权力欲、荣誉欲等也都是欲望作用于某些身体器官而产生的。可见,一切欲望都是身体欲望。但是,作为“欲望—机器”主体的身体是一个整体,不是欲望作用部分(工作器官)的组合。身体作为这种欲望-机器整体推动着整个社会生产。
(三)身体欲望的批判
人的身体有各种各样的欲望,这种欲望就像人的本能、冲动一样,常常会发生各种变化,这种变化可能是相互排斥与相互对立的。而且,人的欲望总是无止境的,一种欲望满足了之后总还需要另一种欲望的满足,永不休止,受尽折磨。因此需要身体理性的参与,使身体欲望保持一种适度状态,而不至于像无头苍蝇一样迷失了方向。如此不仅造成身体的无序,而且成为社会秩序紊乱的重要动因。
二、身体情感的疏离
情感中的恐慌与快乐是身体表现出来的两种极端形式,这种极端形式将直接影响身体理性化的状态。
(一)身体情感的恐慌
全球性病毒疫情灾害导致的恐慌感促使身体丧失理性的思维方式已使社会呈现出“寂寞、孤独、疏离、沉沦、空虚与精神无望”的身体情感,身体情感还包括诸如忧伤、愤怒的不适度情绪,这些情绪都是人类自然生存状态。在这种状态中,身体情感隐藏在人们内心深处,表现出一种极度强烈的剥离之感与欣狂之颠,这种内在情感的强化自觉地演化为某种身体的物质性力量。这就把早期现代和后期现代意义上的人的内涵掏空了,人没有了“深度”,成为了利奥塔所谓的“非人”,激起了人们对正常的反叛。诸如:“拜年就是害人,聚餐就是送死!”,以及对宽容或容忍的抗议之声——“今天沾一口野味,明天(去)地府相会”、“戴口罩总比带(戴)呼吸机好,躺家里总比躺ICU强”、“发烧不说的人,都是潜伏在人民群众中的阶级敌人”,可以看出,宽容已被等同于纵容、软弱、混乱和腐败:一言以蔽之,是恐慌。
(二)身体情感的“快乐”
人在这个世界上是“趋乐避苦”的,来到这个世界都是追求快乐的,所以快乐是人们所追求的生存目的之一,但是并非所有的快乐都值得追求,也并非所有的痛苦都应舍弃,因为有些快乐后面跟着痛苦,有的痛苦后面快乐接踵而至。选择明智生活的快乐,是聪明智慧的职责。对于身体而言,有听觉的快乐、视觉的快乐、性欲的快乐以及各种各样的快乐。在第欧根尼看来,人们所有的这些快乐都来自身体,而非是心灵。而且身体快乐在动态与静态之间相互转化,诸如,对于饥饿在满足的过程中是动态的对于食欲的快乐,而饥饿满足之后就会出现一种满足的静态快乐。但是身体快乐可以返照心灵快乐,成为心灵快乐的观赏对象。
(三)身体情感的批判
随着后现代主义对于身体理性的压抑与身体情感的张扬,人的情感都可因对于快乐与恐慌产生嗜欲而“过度”。反之,嗜欲又会促使情感充溢和蔓延。过度的享乐与恐慌不是善,一个起于理性的情感,决不会过度;过度地享乐或悲伤,有损于自己的存在,绝不能说是受理性的指导。[2]只有把这种情感控制在合理的“适度”范围之内,人们才能保持一种内心的平和与愉悦,才能够过上智慧的生活,人的理智能力和道德良知才能够寻找到并把握住这个“适度”的状态,指导人们在适当的场所、适当的时间,对适当的对象做适当的事情。这就是人的卓越性的体现,也是一种实践智慧。正常人具有理性能力,通过理性,人能够把情感、欲望控制在适度的状态。昔勒尼主义的创始人其弟子赫格西亚也坦言,过度的快乐会导致痛苦,限制欲望是满足欲望的条件,人生的目的是无痛苦、而不是无限增进快乐,节制目前的快乐,是无痛苦的一个条件。
三、身体理性的规制
人的身体受欲望与情感的困扰,成为欲望与情感的牢笼,而要想走出这种牢笼需要理性的引导。尤其是在后现代非理性主义大行其道的情况下,需要我们重新认识身体理性的价值、重塑身体理性的地位,让身体理性回归人们的生活。
(一)身体理性的价值
在现实生活中,按照情感的力量来参照生活,就会使人陷入工具主义泥潭当中;按照欲望指引来选择生活,又会被各种利益诱惑相互牵引,彼此在相互对抗当中。人们所谓的利益,就是我们每个人认为是对自己的幸福所不可少的东西,因此,利益或对于幸福的欲求就是人的一切行动的惟一动力。人的本性是喜欢快乐和趋利避害的,不管是按照感情的力量来成全生活还是按照欲望指引来决定生活,都是希望找到那个所谓的幸福,这个幸福可能是想象中的、真实的或者是隐蔽的。而事实上,要找到真正的幸福,必须需要理性的参与,按照理性指导来生活的人都可以按照自然权利生活而不会损及别人、动物以及自然环境,实现人与自然的和谐相处,真正实现人类幸福。
(二)身体理性的地位
柏拉图看来,自我灵魂的结构是由理性(求知)、激情(求胜)和欲望(求利)所构成的复合物,它们之间的和谐相处,使灵魂处于宁静状态。人要保持自我自由需要灵魂的宁静状态,达到一种安详和谐的宁静致远。人们追求灵魂的宁静与平和,但为什么却出现了诸多灵魂指导下的身体行为的混乱与无序呢?在柏拉图看来,之所以出现这种失序与混乱的状况,主要在于灵魂构成的排序方面发生了变化。人们的灵魂处于平和与宁静的状态时,是因为理性处于主导地位。理性是学习明智的部分,欲望是求利的部分,激情是求胜的部分,而只有始终让理性主导生活,灵魂才能主导身体,过上一种明智的生活,并使生活处于一种正确与有序的状态;而身体才能够通过这种平和与宁静来彰显灵魂的理智。譬如,此次疫情中出现的医护人员主动请缨,到灾情最严重的地方去,就是最好的例子。而欲望是求利的部分,欲望胜过寻求荣誉与公正时,就奴役了激情和理性,人的灵魂就处于一种不择手段追求利益和利润的状态,而失去了理智的控制。诸如,地沟油、坐车逃票等等行为就属于此种状况,对于一个人来说,这就属于人的恶的选择,而非善的表达。激情是求胜的部分,激情超越了理性的边界,遇上欲望的教唆和挑逗,人们就会陷入一种永无止境的困顿漩涡之中而不能自拔,如今,出现大量的抑郁症患者以及精神病患者恐怕就属于此。而治疗此病的根本方法是使欲望和激情控制在合理的范围,关心那些真正应该关心的部分。
(三)身体理性化的适度
身体欲望和身体情感之所以极度泛滥,是因为在后现代社会,身体理性的主导地位逐渐被迫让位于身体欲望和身体情感等非理性力量。康德建议利用理性来控制自身的欲望,因为只有理性才能使人作为目的而存在着,人才能真正成为人,而非物件。
尼采认为“真正的快乐在于缩减我们的欲望和力量间的距离,在于建立力量和意志间一种完全的平衡”。[7]欲望与力量的把握也好,情感也罢,其实二者是在理性的指导下来把握欲望、情感与力量的分寸与尺度。这个分寸与尺度该如何把握呢?根据理性原则,自由地塑造自己,塑造我们的整个生活,塑造我们的纪律,都需要我们时时进行节制,其中就包括节制欲望。节制的反面词中,放纵,浪费,挥霍,铺张,放任,纵恣,过度都与欲望相联系,欲望开始受到谴责,受到排斥,并由适度节制发展为严格的禁欲主义,它不再是自身技术的一部分,而是出于强制。就像需求与欲求的关系一样,在这种情况下,需求将他者与我强行转化为同一,使之不再保持他者,使之消失在我的同一性之中。正如人们需要食物补充能量就选择某些食物并使之转化为自身的一部分。而欲求则不同,它不会把外部的东西转化为内在的东西,它转向了别处、不同和他者,甚至是一个不需要的地方。欲望不是贪婪、不是无底洞,而是适可而止、恰到好处。节制也不是压制,而是出于自身关怀。节制更是一种哲学倾向,目的是使个体达到至高、至善、至美的境地。如此,理性本身作为目的而非工具出现时,人们才会生成实践智慧,人的灵魂才会处于一种宁静和适度的状态,人们处理生活问题的方式才会以一种善的方式出现,而非以一种恶的方式促使自身的行为和灵魂的状态处于一种失序和混乱的状态,导致身体疾病和灵魂失控。
四、身体理性化的方法
身体欲望和身体情感不仅需要身体理性的引导和规制,更加需要身体理性引导下身体自律的养成和践行。
(一)身体理性化的意志
当代社会中,自我是一个呈现出来的自我,其价值和意义通过个体的身体外在形状和形象,被归因于个体。身体是建构人的主体意识的一个主要的权力点,身体是权力的结果,同时又是权力关系得以形成和刑罚的一个关键载体。这个载体得以实施是以“身体的感受性”为基础的。“身体的感受性”正是人们鼓动和支配自己的生命原则。这种感受性在人身上产生出一种“喜爱快乐、憎恶痛苦的情感”;这两种情感在人身上的结合形成了人身上的“自爱的情感”;自爱产生出“幸福的欲望”;幸福的欲望产生出“权力的欲望”;权力的欲望产生出“妒忌、悭吝、野心,并且一般地生出一切人为的感情”。这里形成了欲望与情感相互纠缠的谱系:身体的感受性(生命原则)——趋乐避苦情感——自爱情感——幸福的欲望——权力的欲望——妒忌、悭吝、野心以及一切人为的情感。[3]可见,在这种相互纠结当中,需要身体理性充当身体欲望与身体情感的中间环节,身体理性能够在二者之间保持一种适度,且需要一种意志力保持不受外在原因等情况的干扰与限制。只有这样,人与人之间才能保持良好的生活秩序与生活样态。
(二)身体理性化的自律
康德把意志的自律性(Autonomie)称为“道德的最高原则”。[4]在弗兰克看来,身体运用的每一类型都是通过某一特殊的行动模式来解决这些问题。“对于规训的身体来说,行为的特殊媒介是严格控制,其模式是禁欲秩序的合理化;对于镜像的身体来说,特殊的媒介是消费,其模式是超市,对于控制的身体来说,行为的媒介是武力,而模式是战争;最后对于交流的身体来说,媒介一般地被认为是“认知”,其模式是社会仪式、公共叙事,以及对老弱病残的关心。”[5]身体自律一方面通过规训的方式进行严格控制,预测具有危害性的因素并将其控制住,并针对身体的外在化进行管理,加以人道的管束,促使禁欲秩序合理化达到自己管理自己的目的,另一方面镜像身体通过消费的典型媒介无限制地生产欲望。对象成为一面镜子,身体通过它看见自己的身影。而在这种情况下,就需要通过作为肉身性的“心灵”的斗争来控制自身的方式,一方打倒另一方,实现自我身体的认知与自律。总之,身体对自身意识的控制是社会化理论以及社会发展的根本。这种社会理论对于自己对他者,自己与多元的社会行为的关照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简而言之,身体与其说是身体的社会学,不如说是“呈现”的社会学,它包括呈现的实践者和主体。只有在此基础上,我们才能理解身体与社会行为关系。
身体对自身意识的控制是促使文明人健康与幸福的重要方式。文明人的疾病往往是生活丰裕而四体不勤的生活方式造成的,所以通过节制生活和锻炼身体来进行治疗是有效方式。对于身体自律性约束还体现为一系列的指导性说明,如有利于健康的饭菜,运动指南手册和食物推荐表。作为饮食自律重要表现的节食据说不仅是治疗忧郁的基本手段,而且对精神健康和长寿具有普遍益处,而药物和手术在控制疾病和延长寿命方面都居于次要地位。由此推论,一种受约束的、节制的、自律的清醒生活也是解决社会混乱和身体失调的重要手段。
(三)身体理性化的规训
根据福柯的说法,对人控制的方式,在古代是奴役和驯化人的身体,现在则主要是管控与训从人的心灵、心理。现代意义上的自由、解放只不过是新的控制手段发生了变化而已。这种新的控制方式的基本假定是人具有可塑性,打着教育、训练和改造的旗号、以科学的名义、以权力的方式、以正义的形式来造就被驯服的、有用的身体,导致人的身体经验受到种种知识的遮蔽。这次疫情灾害下对人最重要的规训方式就是隔离,以隔离阻隔人与人之间的接触,达到控制病毒传播的目的。可见,规训是权力的个体化技巧。规训是监视某人、控制他的举止、他的行为、他的态度,也是在强化他的成绩、增加他的能力,最终将他安置在他最有用之地。同时,“权力触及个体的细胞,通达他们的身体,并将寓于他们的姿势、他们的态度、他们的话语、他们的培训、他们的日常生活之中。”[6]社会一方面为人们的身体和生活提供服务,一方面通过规训身体以及心灵来达到为社会政治目的服务的效果。通过这种管控的方式使人们达到一种自律的境界,处于一种相对有序的生活环境与生活状态当中。
在规训控制系统中,福利系统在时间和空间中的身体的再生产、控制、表现与调控中占据核心位置。一个由政府集中控制、以官僚主义方式运行、由众多专业工作者操办的福利系统对身体的调控发展壮大起来。诸如大量的健身运动与心理咨询以及压力缓解机构纷纷寻求获得更多的知识和交流技巧,这样既可以将顾客当成有思想、有品位的主体加以对待,同时又使人们更易于在专家的干预下进行自我调控,并对秩序表示顺从。而电脑的普及又形成了一种“隐形控制系统”,能够确保个人像机器一样按照预算进行工作,对其评估也恰如其分。不管是电脑还是专家的指导,人们一方面获得更多专业保养身体的咨询,另一方面失却了人的本质和真实,人成了“非人”。对于自身欲望的调节不再是根据自身的喜好和需要,而是根据别的(人或物)传输与指令的标准化的效率以及是否经济的推算方法来安排的。因此,某些事件中(诸如踩踏事件和山体滑坡)的政府的福利系统就呈现出这种难以逾越的跨度,而表现出来的是一种机械的、被动的、缺乏了一种果敢、迅速与灵活的指挥系统。
小结
身体不仅仅是个体存在意义的文本,也是社会控制实际的、直接的中心所在。用布尔迪厄的话说,通过就餐礼仪、排便习惯和看似无足轻重的惯例、规则和实践,文化转化为机械的、习惯性活动的“虚构身体”。照此说来,它超出了意识的控制……是主动、故意的转变。我们有意识的政治行动、社会责任和争取变革的努力都有可能被我们的身体生活破坏和背叛——不是柏拉图、奥古斯丁和弗洛伊德想象的充满渴望、为本能所控制的身体,而是福柯所说的“驯服的身体”,它受控于文化生活的规范。[7]对于身体欲望和身体情感,自从生命开始的那一刻就在进行着各种各样的理性规训,比如“教育”、“参军”以及“各种规章制度”本身就是其重要表现。就个人而言,对于身体从出世到死亡,每个环节都对身体进行拷问、清查、监控、引导、校正和惩戒。诸如,上学(学校)、就业(单位),结婚(家庭),在个体成长的每个爆发点上,身体必须得到盘查和考证。就国家来说,在所有的个人测试中,身体的测试不可或缺,身体就这样也成为国家权利的焦点,成为国家目光紧盯着的对象。[8]如此,身体得到规制,身体理性得以形成,人生幸福得以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