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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难、温情、崇高
——读麦家小说《人生海海》

2021-01-15张明月

淮北职业技术学院学报 2021年6期
关键词:海海麦家崇高

张明月

(黑龙江大学 文学院,黑龙江 哈尔滨 150080)

在近现代乃至当代作家的作品中,乡村与城市往往作为对立而存在,这些作家在渴望融入城市的同时又不断地回眸乡村,最终在不断地纠结与缠绕中达成和解。麦家同样如此,故乡与童年带给他太多的创伤与阴影,所以,在他的创作生涯中从未触及过故乡的人事与自己不幸的童年,但这并不代表他内心深处对故乡与童年的疏离。他曾说:“我一直在挑战自我,试图超越自己。我想回到童年,回去故乡,去破译人心和人性的密码。”[1]因此,在新作《人生海海》中麦家将目光投向江南一隅的“双家村”,把故乡的人事纳入自己的叙述范畴,将人心放到人性的天平上去衡量,进而把“双家村”的阴暗与私密、苦难与温情和盘托出。作者虽借由上校蒋正南的传奇人生展开对故乡、童年的回望,但并未止于单纯的追忆,而是于历史的纵深处发出对人心无休止地诘问,对微弱的人性之光不断地挖掘,以此彰显人之本性。

一、对苦难命运的考量

麦家以写谍战题材蜚声海内外,但谍战绝非麦家的人生标签,《人生海海》便是最有力的证明。在《人生海海》中,作者“直达非虚构的人生场域”,将历史的风云诡谲置于生活背景中,于岁月的纵深处展开对人生、人心、人性的追忆与探索。这种对往事的追忆与探索虽然是沉痛的,但往事——特别是沉痛的往事才能够让人有活下来的自重和惯性,这正是麦家魅力的表层形态,即表现为“苦难生活经验与情感体验及由之而生的个人奋斗生命意识的崇高感 ”。[2]所以,麦家对于苦难的书写也有异于他者,无论是作为叙述者的“我”,还是令人憎恶的爷爷,亦或是被人议论纷纷的上校,乃至于作品中每一个卑微的生灵,他们从未放弃战胜苦难的决心与勇气,希望在苦难的漩涡中求得救赎,无论最终成败与否,他们都未曾放弃过对美好生活的向往。这种既出乎意料、又在情理之中的布局安排,使文本的内涵更加丰富。

人生的所有苦难均来自对自我命运的无法掌控,这不仅仅表现在作品中的人物身上,也深刻地体现在作者身上。文中“我”的童年也正是作者的自身写照,故乡与童年给予麦家的并不是关怀与温暖,反而是挫折与苦难,这种独特的人生体验使两者成为作者一直在逃离和回避的东西,但越是逃离与回避便越使作者对此刻骨铭心,就如作者所言:“故土就像母亲,母亲即使把你抛弃了,你还是想方设法去寻找她。这中间没有道理和是非,只有‘存在’——海枯石烂都改变不了的东西。毫无疑问,我的故乡不是写光了,而是还没真正开始写。”[3]也正因为如此,作者才将自我的童年植入文本,让我们真切体会到了苦难之于人生的意义何在。“我”作为文本的主人公,是整个故事的亲历者、见证者与讲述者,在讲述他人故事的同时也将自己的故事讲述给读者,“我”的在场不仅增强了文本的真实性,同时,也使“我”的形象昭然若揭。

上校扑朔迷离的身世是“我”人生中挥之不去的记忆,因为上校身上有太多令人疑惑的标签——英雄、逃兵、太监,等等。“我”总是在经意与不经意之间去触碰它们,然而伴随着上校身份的一步步解密,“我”的人生航向也发生了彻底的转变。更由于爷爷对上校的“背叛”使“我”不得不在少年便逃离家乡,孤苦伶仃地来到大洋彼岸,经历了生活之苦、丧子之痛与夫妻之别,然而在苦尽甘来,“我”踏上故土时却发现一切都已物是人非:爷爷抱恨而终、母亲遗憾而死,只有父亲守护着老宅,这样的人生何其不幸。生活的苦难伴“我”而生,伴“我”成长,如此种种的苦难对“我”而言不能不说是一种隐痛,但同时也激励着“我”在人生的路上走得更远。面对人生中的种种苦难,经历了世间的种种挫折,“我”也曾向着内心发问:生活除了让我们经历苦难到底还给予了我们什么?是面对苦难的勇气,还是求生的意志?然而,除了这些,其实更多的是让我们“知道怎样在风光处耀目,也知道怎么在卑贱中生活”。

纵观《人生海海》的叙事始终,被提及最多的是命运,更确切地说是苦难的命运,它成为了整部小说的叙事基调与主题之一。麦家将这种苦难的命运置于宏阔的时代与历史的洪流中去书写,其目的只有一个,即强调苦难的无根性与无效性,对文本中的任何人而言都是如此。上校作为文本中最为主要的人物,整个文本围绕着他而展开,所以,当苦难毫不留情地降临到上校身上,我们不禁会产生疑问:这苦难是谁给予的?他又该如何去反抗苦难?有学者将之归结于人对历史不确定性的无能为力,但这能否恰切地诠释上校的苦难命运仍是值得商榷的。上校的一生可谓是波澜壮阔:他曾服务于国民党、共产党乃至日本人;经历了国内战争、解放战争和抗美援朝;其身份也在不停地转变,从匠人、战士、军官、军医到汉奸、逃犯。上校在历史的洪流中固然无法把握自己的命运,但除了他对历史不确定性的无能为力外,似乎还有他自身的性格缺陷,甚至是乡土中国伦理观念对他的影响。显然,我们无法追溯造成上校苦难的根源所在何处,因为它不仅仅停留于事物的表面。

既然苦难是无根的,那么,对于苦难的反抗有效吗?显然也是无效的,上校一生都想走出苦难的围城,却始终在城中徘徊不前。对上校而言,这种无效性深刻地体现了人性的懦弱性,在上校的人生哲学中,反抗意识早已被淡忘,在他的认知中只要不触及自己的底线都可以隐忍。上校从进入部队便学会了服从,即使被陷害返乡依旧如此;面对乡里无端的猜测他选择隐忍;面对他人的玷污他依旧选择隐忍。虽然在小瞎子“知道”了他身体的秘密后被他残害,使得小瞎子口不能言,手不能写,以此守护自己身体的秘密,但这种反抗是源于无端的猜忌而非对于苦难的反抗,并且使自己的苦难再次加深。对上校而言,这苦难的命运就如同失眠的夜,“每一次,我徒劳又努力地闭紧双眼,却总能清晰地看见黑夜像一面无处不在的镜子在窥视我,在讨厌地看守我,不准我逃离。”[4]所以,当众人想要撕毁上校身上最后的“蒙羞布”时,曾经显赫一时的上校疯癫了,他这种无效的反抗也伴随着自我的疯癫而土崩瓦解。

正如韩松刚先生所言:《人生海海》是一部命运之书。整部作品所讲述的并不是“我”或者上校的个人命运,而是围绕着上校的一生展开叙述,在讲述上校命运的同时也在讲述他人的命运。无论是“我”、上校、爷爷,抑或是小瞎子,在滑稽与荒诞的人生之中,苦难成为了必然,对苦难的沉思变得没有任何意义,所以,只能随着时间的流逝将所有苦难消解于历史的长河之中。在那个风云激荡的年代谁都无法逃离命运的捉弄,时代在人身上打下的烙印已然无法抹去,既然如此,我们又应该以什么样的姿态面对命运呢?“是与残酷的命运抗争,还是和不幸的人生和解,既是个人的选择,又是时代的成全,更关涉人性的命题”[5],这一切的答案我们无从知晓,也无需知晓,而我们所能做到的是要以积极的态度去面对生活与生活中的苦难。

二、对温情人性的沉思

《人生海海》的故事讲述跨越了多个历史时期,从抗日战争到改革开放均被纳入文本之中进行叙述,随着时间的流逝,时代背景也不断地前移,由幕后走向台前,作者“重回时间河流”,于历史的漩涡中刻画出特色鲜明的人物形象,通过一幅幅人生画卷深刻地展现了人心的多变、人性的驳杂。而“重回时间河流”也正是麦家创作《人生海海》初衷之所在,作者通过对往事的追忆不仅仅是要与故乡和童年达成和解,也通过追溯往昔岁月中的种种幸与不幸去破译人心、人性的密码。人心与人性的繁复又使得文本中的每一个人不得不在时代中穿行缠斗,“这其中藏着日常况味,也有时间带来的仁慈。”人心是多变的,人性是复杂的,这既源于生命的本质,也源于社会的险恶。麦家透过历史的真相去揭露人心的扭曲与人性的阴暗,在扭曲的人心与阴暗的人性中重塑人间的温情,找寻生命的意义和生存的根基。

无论于历史而言,还是于现实而言,这个世界都是平凡人的世界,也只有通过平凡人的处世之心,我们才得以认识纷繁复杂的人性。《人生海海》中所塑造的正是这样的一群人,他们与天地万物并无二致,平凡而普通,忙着生,忙着死,忙着千篇一律的单调,周而复始。平凡并非意味着无能与平庸,反而蕴含着无限的爱与温情,虽然这种爱与温情的指向并不总是正确的,甚至是荒谬的,对爷爷、父亲和林阿姨均是如此。抗美援朝后,上校因遭诬陷“被抛回早已变得陌生的俗世之中,远离危机四伏然而又像智力游戏的冒险生活,被迫接受普通人的崇拜、质疑、抗拒、不解、好奇和以讹传讹,试图在平庸的、泥沼般的日常生活中找回存在的意义。”[6]这种对存在意义的找寻固然是徒劳的,在众人的眼中上校既是可敬的又是可憎的,这正是人性矛盾之所在。当上校及时为众人排忧解难时,众人所给予他的是温情与感怀,但这种温情仅仅停留于排忧解难的那一瞬间,当一切风平浪静后,众人对上校不劳而获的生活仍是嫉妒与憎恶,甚至憎恶远远大于敬爱,这一点在爷爷身上得到了鲜明的印证。

“我”对上校最初的也是最直观的印象源于爷爷,上校在爷爷眼中是个不折不扣的另类,也是一个晦气极重之人。返乡后的上校被讹传为太监,爷爷对此坚信不疑,所以不管父亲与上校的友谊多么深厚,爷爷总是不希望上校踏进“我”家半步,深怕霉运会落到“我”家,爷爷对于爱与温情的定义仅仅停留在一家人的相安无事及宗族的澡身浴德。爷爷对上校态度的转变发生在老保长对上校传奇人生的讲述之后,爷爷由对上校的抵触转变为敬佩,并与父亲一起包庇上校逃走,但当小瞎子用脚“讲出”上校是鸡奸犯,父亲成为其同谋时,爷爷陷入了两难的境地,最终“在道德和尊严的诱惑中,终于倒在了人心迈进迈出的门槛上”。由于爷爷的告密,上校被捕,导致“我”家被全村人唾弃,“我”不得不远渡重洋远赴希望的彼岸,爷爷也在唾骂中郁郁而终。爷爷的人性谈不上恶但也并未止于善本身,对他而言爱与温情是向内转的,在道德与尊严面前,爷爷义无反顾地选择了尊严,哪怕是付出生命的代价,依旧想要维护父亲的“清白”,这种畸形的爱与温情正是人性的映照。

相较于爷爷的行为而言,林阿姨对爱与温情的理解显然更为狭隘,爷爷将爱与温情给予了家人,哪怕是将自我置于万众责骂境地;而林阿姨恰恰将爱与温情给予了自己,在这一点上林阿姨表现的更为自私,同时,这种自私的爱与温情不仅毁灭了上校,也毁灭了自我。麦家通过林阿姨的讲述,将视线再次拉回到战火纷飞的过去,让读者见证了林阿姨与上校之间的爱恨嗔痴,也见证了林阿姨如何将一位万人瞩目的英雄拉下神坛,使其人生轨迹被完全改变,也使自己丧失了做人的尊严。然而,叙事并未止于此,返乡后的上校极力掩饰自己的过往,但终究没有逃脱掉命运的捉弄,最终在众人的呐喊声中迷失自我,走向疯癫。当所有人都为英雄的落幕感到惋惜时,林阿姨作为上校的拯救者出现在众人面前,开始了自我的救赎之路,并以地母般的情怀抚慰上校孤独的灵魂。对于林阿姨而言,她“唯能求诸对失去的时间的追寻,怀抱无望的希望,指望以审美方式寻回幻想和经验”[7]。显然,此时林阿姨对上校的爱与温情在某种程度上得到了升华。

人性的复杂性除了源于人心的多变,也关联着政治、经济、文化等社会因素,所以,在文本中麦家对人性的荒唐与高尚做了多方面、全方位的沉思。欲望是无根的,流言是恐怖的,也正由于二者对上校的中伤与残害而引发了多米诺骨牌效应,使一系列人物的人生轨迹发生变化,造成一连串的悲剧与不幸,这正是人性荒唐之所在;而人性的高尚又支撑着每一位与苦难命运战斗的人,在人生的道路上无论经历怎样的风雨,依旧砥砺前行,坚信美好。作者做出的这种沉思并未指向某一个人,也并未着意去批判什么,因为,在作者看来文本中每一个人的人性困境虽然可以理清,但由于每个人的人生观、价值观不尽相同,导致了这种困境的无解,所以,作者是只是“默默地引导别人,为深刻的、出于对自己生命敬畏的、精神的自我保存而努力”。

三、对崇高人格的重塑

上校作为文本的一条主线并非独立于每一个人物的命运之外,而是与所有人的命运发生了关联,由此将小说中的人物一一串联起来,这其中既有爷爷、父亲与“我”,也有老保长、小瞎子与林阿姨。作者通过不同人物的在场性将上校波澜壮阔的一生进行解构,使其人生故事达到“澄明”状态,这种众人讲述而非作者自己陈述的叙述模式使上校的形象更为真实立体,也使上校的崇高人格在众人的讲述中进一步升华。上校在众人眼中具有多重身份,而这些身份多是源自众人的猜测与误读,与客观事实并不相符,作者从客观上将上校定义为一个英雄,或者说是迟暮的英雄。“‘英雄’本身是一个固定的文化概念,他以鲜明的个人形象、悲情的气质往往在那些危险的关键时刻凸显某一稳定的伦理文化中最为光辉的部分。”[8]这恰好与上校的生存状态相一致,只不过上校光辉的形象最终在众人的“欢呼”中走向虚无,但这并不足以将上校的崇高人格消解,反而愈显真实。

麦家对于上校的书写与传统英雄叙事截然不同,作者摒弃了歌颂式的赞扬,而是将上校还原到特定的历史时代,通过众人之口来塑造他的崇高人格。就全文而言,“我”是整个故事的见证人,无论“我”在场与否,上校的故事都是由“我”进行直接叙述或者转述。上校对“我”来说始终是谜一样的存在,所以,“我”寻找各种时机去“窃取”关于上校的秘密,但得到的答案并不统一,直到多年之后,“我”从海外归来才真正揭开上校的人生全貌,而此时,“我”对上校的情感已然超越了旁观者的姿态。上校于“我”的认知中是忍辱负重的存在者,从众人口中的“太监”“汉奸”到“鸡奸犯”,这一系列污蔑性的词语伴随上校始终,他曾经的英雄形象反而被消解与遗忘,所以,当林阿姨对“我”讲述上校所遭受的屈辱与不公,“我”的心灵已然被震撼,上校在“我”心中的形象瞬间变得高大伟岸。而这种在悲壮中书写崇高给人的心灵带来了极强的震撼感,也使“我”明白这“世上只有一种英雄主义,就是在认清了生活真相后依然热爱生活”。

作者对林阿姨着墨并不是最多,但却是文本最不可或缺的一个人,对于上校的人生真相除了老保长以外,林阿姨是唯一的知情者,想要解开上校身上的疑团必然会通过林阿姨的讲述来佐证老保长所言非虚,使故事的真实性进一步增强。林阿姨是上校人生悲剧的直接诱因之一,也是上校高尚人格的重塑者之一,在上校疯癫再无恢复的可能后,林阿姨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这个他人口中的“菩萨”为上校与命运的和解做出了极大贡献。上校所逃避的是腹部的刺字,这是他人生中最大的屈辱,而林阿姨与上校的再一次相遇为这一难题得以解决提供了可能性。上校疯癫后畏惧所有的人,唯独对林阿姨敞开了心扉,因而林阿姨便成为“他是否能够摆脱身体上由别人、也由自己加之的罪恶感,以致进一步反驳灵魂上的侮辱?”的关键人物。当林阿姨在上校的腹部纹下第一针时,上校屈辱的历史被已经被改写了,所以,当“我”再次见到上校时,他勇于向我展示曾经被定义为屈辱的腹部,同时,我被林阿姨的行为所感动,至此,上校的崇高人格得以完美呈现。

如果说上校是迟暮英雄,那父亲便是这位迟暮英雄的守护者。父亲作为上校的挚友,也是上校在村中唯一的朋友,多次对上校施以援手。父亲的形象贯穿文本始终,但细心的读者会发现:父亲似乎并没有发表过任何关于上校的言论与意见,即使“我”对上校的人生充满了疑问与困惑,也未曾从父亲的口中得到过只言片语,那么,作者对父亲这一角色的设置意欲何为呢?答案是不言而喻的:“这一百年来中国个人的声音、个人的活力是相当微弱的,他总是国家的一分子,总是大历史中的一枚小螺丝钉,有意无意地扮演着国家主义的生存状态。”[9]对上校如此,对父亲也是如此,他们都是一个时代的失语者。所以,父亲无需多言,只是默默地陪在上校左右,即使“历史的幽魂一直压制着‘父亲’的生活,成为他生活中一种鬼魅似的存在”,他也不曾有所退缩。这种无言的守护不仅仅是对上校的守护,也是对“英雄”的守护,更是对“英雄”崇高人格的守护,就如同真理往往掌握在少数人手中一般,父亲便是那少数人中的一份子。

纵观整个文本,读者不难发现,上校的崇高人格是一个重塑的过程,但在这一过程中并不是所有人都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而表现最为明显的就是小瞎子。小瞎子出身不好却赶上了时代的浪潮,动乱的年代让他有机会在“双家村”翻云覆雨,也成为上校人生悲剧的主要推动者之一。对上校而言,他的人生底线是任何人都不能知晓其腹部的刺字,而小瞎子恰恰触碰了上校的底线,最终被上校残害成一个口不能言、手不能写的废人。即便如此,小瞎子并未停止对上校的报复,编造出了“鸡奸犯”的谎言,意欲将上校推向风口浪尖,这也成为爷爷出卖上校的原因之一,可见,小瞎子的人性是极恶的。上校最终在众人的窥探欲下疯癫,这对小瞎子来说是极为满意的,但对上校而言也不能不说是一件幸事,正是由于自己的疯癫,上校收获自己爱情的同时也迎来了重生,使自己身上的谜团得以解开,光辉的形象得以树立。作者以小瞎子的卑劣来反衬出上校的崇高,再次表明“一个人所能达到人性的高度和力度”。

对任何人来而言,“思想并不告诉我,这种或那种生命现象在世界总体中意味着什么,并由此使我认识对世界的关系。思想在内在的而不是外在的范围内影响着我。通过让我的生命意志把周围的一切共同体验为生命意志,思想使我与世界建立内在的关系。”[10]在《人生海海》中,作者对上校崇高人格的塑造便是此种生命意志的体现。上校作为一名迟暮的英雄丢失了自我,在与世界建立内在联系的过程中更是将自己囿于精神的围城,并以顽强的生命意志支撑着自己风雨飘摇的人生,所以,在上校的世界中并没有爱与温暖,更无英雄的崇高感可言。而作者通过设置一系列的人物帮助上校重拾昔日的荣光,在对英雄崇高人格的重塑过程中令人体悟到生命的意义所在何处,除却对上校崇高人格的塑造,这一行为本身便是崇高的,是作者对生命的礼赞。

四、结语

书名《人生海海》来自一句闽南语,形容人生像海洋一样波涛汹涌、复杂多变,而我们每个人都会经历苦难。作者将自我的人生体验融入作品之中对苦难进行解读并告知我们:“人生海海,敢死不叫勇气,活着才需要勇气”。而就某种意义来讲,苦难是人生的一种常态,是我们无法回避的,无论对于平凡之人还是对于英雄均是如此。所以,我们应该极力地摒弃人性之恶,凸显人性之美,善于在苦难中找到与生活的相处方式,善于发现苦难中的温情与崇高,而不是“把人格的光辉抹平,人性匍匐在地面上,失去了站起来的精神脊梁”,这也正是《人生海海》的意义之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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