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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构与消解:电影《晚秋》的叙事艺术

2021-01-15唐浩然黄大军

湖北工业职业技术学院学报 2021年1期
关键词:安娜建构艺术

唐浩然,黄大军

(1.云南师范大学 文学院,云南 昆明 650500;2.牡丹江师范学院 文学院,黑龙江 牡丹江 157011)

《晚秋》是由金泰勇执导,汤唯、玄彬主演的电影。作为一部文艺片,《晚秋》没有商业片的“卖点”、“爆点”与“热点”,却能够一举斩获“韩国电影大钟奖”、“釜山影评奖”等多项大奖。《晚秋》的成功离不开其涵括的人性、爱情、道德、法律等诸多母题,更离不开影片以建构与消解为标志的独特叙事艺术。从形式与内容两个维度加以审视,《晚秋》的叙事艺术主要体现在下文所述的五个方面。

一、色调交错:建构温情,消解悲剧

电影是一门综合性的视听艺术,环境的创设是影片叙事的必由门径。环境往往在电影叙事中发挥着重要作用,“它可以形成气氛、增加意蕴、塑造人物乃至建构故事”[1]159。《晚秋》的叙事艺术首先表现为创作者在冷色调的基础之上,不失时机地加入暖色,通过色调的冷暖交错,在以荒凉、衰败为底色的环境中建构一脉温情,消解隐藏在影片情节中的种种悲剧元素。

《晚秋》讲述了因“杀夫”而入狱的女主人公安娜在获准前往西雅图参加母亲葬礼的三天时间里与亲友及男主人公勋之间的一系列故事。通过对故事情节的梳理不难发现,影片中充斥着大量的悲剧元素。以安娜个人命运轨迹为例,影片伊始,安娜的“惊恐”与其丈夫的“死亡”便映入观众眼帘。七年后,被“囚禁”的安娜在狱中得知了母亲“去世”的消息,而当她获准前往西雅图为母亲送行后,先是对阔别已久的城市文明感到“陌生”,而后对亲人之间的疏离感到“无所适从”与“失望”。尽管最终获得自由,但于安娜而言,这种“自由”实质上与“异化”别无二致。由上述梳理可知,影片中,安娜的人生始终笼罩在悲剧的阴云之下,安娜似乎无时无刻不被命运之手操控,一步步走向她始料未及而又无法逃离的悲剧人生。与男主人公勋的相识相爱似乎是安娜悲剧人生中的一点亮色,令人遗憾的是,这点亮色并不足以与片中弥散着的悲剧气息相抗衡。

然而,创作者在对安娜悲剧人生的艺术化表达中,却凭借一系列暖色调意象的选取与环境的创设来建构温情。这在一定程度上消解了影片中的悲剧元素对主人公命运的束缚以及对观众心灵的冲击。《晚秋》以灰色为基础色调,灰色为影片营造出悲凉、萧索的氛围[2]。而创作者却在一派萧瑟与凄凉中,着意选取了氤氲着暖意的黄色、米色等颜色,将它们穿插在以灰色等冷色为代表的基础环境色调中。无论是主人公的着装、各种自然景物,抑或是家具与家居用品,都不时地以温暖的面目出现在镜头之中。除此之外,阳光、灯光等各种温暖光线的适时出现,也为整部影片增添了许多暖意。电影中的种种色彩并非单纯地反映客观存在的人与物的自然特征,而是发挥着重要的论说作用[3]。正是由于创作者对冷暖色调的交错运用,使得影片不仅具有基础色调所表现出的秋的荒凉与衰败,更具有秋的明亮与温暖。

二、情节虚化:建构共情,消解评判

所谓“情节”,是指事件的形式或语义系列,是故事结构的主干,是人物与环境的支撑点[1]119。尽管《晚秋》是一部以情节推进为主要结构方式的影片,但在叙事时,创作者却并未将每一个细节都落到实处、不经选择地加以呈现,而是对某些情节作了必要的虚化处理。情节的虚化建构了观众与主人公的共情,消解了观众作为他者对片中人物的道德评判。此为影片叙事艺术的第二个方面。

影片是以安娜“杀人犯”身份的确立与瓦解为开始和结束的。片中并没有对安娜“杀人”后调查取证、司法审判等程序的反映,只是借助安娜服刑等一系列镜头展现了她的“杀人犯”身份。随着情节的推进,观众能够很清楚地认识到这样一个事实:安娜的丈夫是被她的初恋王晶杀死的,安娜只是替罪羊,王晶才是真正的杀人凶手。这一事实隐含在安娜与勋的荒诞化对话和王晶的台词“那天,我本来想再回去那里……”之中。诚然,从故事情节发展的角度来看,真相大白与真凶伏法似乎更符合大众对正义的理解与期待。但艺术真实毕竟不能等同于生活真实,它并非生活真实的自然主义摹本[4]。这样的情节走向虽然有着极大的合理性,却无疑会令影片落入窠臼,趋近程式化。不妨设想一下,如若将影片中被虚化的情节全部作写实处理,那么,影片的感染力与艺术价值是否会大打折扣?

《晚秋》的创作者对安娜服刑前一系列司法程序和“安娜丈夫之死”真相的虚化处理显然是有意为之的。在创作者看来,对是非、黑白的二元对立式的评判并非该片追求的价值范畴。而人情与人性的复杂、情爱与法理的轇轕才是影片意欲向观众道出的俗世现实。于是,在情节的虚化中,观众放弃了对所谓真相的执着追寻,转而从安娜与丈夫、安娜与初恋的关系出发,体悟她作为一个普通女人对爱情的信仰、坚守与固执。在共情体验中,观众原有的对是非曲直的价值评判暂时消解,与此同时,对驳杂世界与复杂人性的思考则更加深入。

三、暗藏隐喻:建构波澜,消解平淡

一般而言,文艺片创作者并不会过多地考虑作品之外观众的观影体验所带来的经济效益的波动。因此,相较于商业片而言,“晦涩”与“平淡”几乎成为文艺片实现自身艺术价值过程中难以摘掉的类型化标签。《晚秋》的文艺片属性本就为它披上了一层平淡的外衣,而部分情节的虚化处理使得整部影片节奏缓慢,客观上加重了这种平淡。基于此,《晚秋》的创作者匠心独运,在情节推进与时序推移中,不着痕迹地加入隐喻元素,于无形中为影片建构波澜,从而消解了该片骨子里的平淡特质。此为影片叙事艺术的第三个方面。

在电影作品中,以不断的时间间隔出现的具备符号意义的标志物,其本身及其所蕴含的规律性,无形中敲击着观众的内心,成为影片节奏的根源之一[5]。电影《晚秋》中,一系列充满文化隐喻意味的标志物与情节不时出现,恰切地调节着影片的行进节奏,同时赋予影片以思想性与深刻性。例如,安娜从狱中回到位于西雅图的家中后,她在母亲的遗像前将香炉中倒下的一炷香扶起来并重新插好,这一情节便蕴含着十分丰富的文化隐喻。首先,孝文化熏染下的中国人通常对亲人的丧仪十分重视。而在民俗语境中,“香”有着沟通天地鬼神的特殊效用,因而,灵前进香这一庄严肃穆的祭奠活动也承载着后代对故去亲人的爱戴与追思。影片中,安娜母亲遗像前香炉中的香倒下,这一情节巧妙地与“墓碑错字”情节相呼应,从侧面反映出安娜的家人对母亲的丧仪并不用心,反而积极筹划早日分割家产。一炷倒下的香悄无声息地将人性的自私与凉薄揭露无遗。其次,在特定情境下,“香”昭示着个体的家族成员身份。安娜因“杀人”而入狱,在她看来,自己所背负的“罪罚”像一只大手,将她从原有的家族谱系中抽离出去。于安娜而言,自己便如同香炉中倒下的那炷香,香的倒下是对自己家族身份缺失的隐喻。安娜扶香、插香的行为反映出她内心对家族认同复归的强烈渴望。

四、首尾勾连:建构宿命,消解偶然

《晚秋》的创作者以时间的顺向推移来串连人物,铺排情节,在前前后后近十年的故事时间里,对其中的三天作文本时间上的延伸。创作者所采用的是一种遵从因果逻辑,遵循单一时间向度的线性原则,并且为观众所广泛接受的叙事结构——线性事理结构[6]。然而,倘若对影片的开头与结尾加以观照便不难发现,在线性叙事背后,实则隐藏着首尾情节的彼此勾连。这种首尾相互勾连的叙事方式,消解了安娜人生旅途中的种种偶然,将她置于宿命的魔咒中。此为影片叙事艺术的第四个方面。

安娜与勋的情感纠葛是全片的核心线索。在安娜前往西雅图为母亲送行的三天时间里,她与勋经历了初识、熟识、试探、相知、深爱的情感升温过程。然而当他们的爱情趋近稳定时,勋的消失再次给原本就伤痕累累的安娜以沉重的一击。纵观全片,安娜与勋命运轨迹的交织近乎始于一种偶然,二人偶然间相遇,偶然间结识,偶然间相爱,偶然间分离。然而,若将影片首尾对置齐观,这种偶然便难以成立了。片中,安娜命运的一次重要转折是以丈夫之死与案发现场外警笛的鸣响为开端的,正是从彼时起,她原本便一波三折的人生遽然坠入谷底。安娜与勋经过短暂的相处,确立了恋爱关系,这原本是安娜的人生由低谷进入另一次高潮的重要转折点,然而勋的突然消失、不远处停靠着的警车与隐隐传来的警员间的传呼声却再一次将安娜推进了绝望的深渊。

“警笛”、“警车”、“警员”等要素在片首第一次出现时,便见证了安娜为保护所爱之人、为坚守爱的信仰而失去人身自由。当上述要素在影片接近尾声时再次出现,则又见证着安娜在即将获得人身自由之际丢失所爱。创作者以影片首尾两处并不起眼的情节勾连来消解安娜命运悲剧的偶然性,将安娜的种种遭遇同宿命建构起不容忽视的联系。这种由首尾勾连所建构起来的宿命感,赋予影片以传统线性叙事所不具备的神秘而又凄然的艺术感染力。

五、结局开放:建构未知,消解范式

总体说来,在电影结局的设定上,创作者通常有两种选择。一是设定“闭合式结局——故事提出的所有问题都得到了解答;激发的所有情感都得到了满足”[7]。这种结局设定方式是以影片自身为落脚点而形成的。创作者为了使影片富于完整性,在一元化的结局设定中对人物命运与情节走向的终点加以规范。此类影片通常遵循某种较为成熟的范式,观众只能被动地接受创作者设定的结局,无法参与到结局的个性化多元生成活动中。二是设定开放式结局,顾名思义,创作者并不拘泥于影片自身的完整性,而是赋予结局以多元解读的可能性,邀请观众参与到结局的生成中。这种结局设定方式是以观众为落脚点而形成的。《晚秋》的创作者选择了以第二种方式来设定影片的结局,在开放式结局中建构未知与可能,从而消解悲喜范式对观众个性化观影体验的禁锢。此为影片叙事艺术的第五个方面。

影片末尾,勋不知所终,安娜独自回到狱中。两年后,安娜出狱,孤身一人坐在一杯咖啡和一份甜品前面,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您好,好久不见……”这是片中的最后一句台词,安娜话音一落,音乐随之响起,影片宣告结束。在这样的结局设定中,存在着太多未知的因素,也隐含着许多悬而未决的问题。勋究竟是死是活,他是否会回来?安娜在等待的人是谁?安娜的最后一句台词是对谁说的,是恋人勋,还是重获新生的自己?

很明显,影片创作者只负责制造悬念、提出问题,而并未致力于解决上述问题。于是,解决问题的主动权自然而然地落到了观众手中。未知滋生想象,想象激发创造,此时,观众从被动的接受者转而成为结局的缔造者。于是,《晚秋》便在无数种可能中,走向了另一种形式的完满。影片叙事策略之高妙,也在看似轻描淡写的结局设定中再次得到印证。

六、结语

以建构与消解为标志的独特叙事艺术,是电影《晚秋》艺术生命的重要构成要素。创作者依据自身对艺术与生活的独到见解,在综合运用各种叙事策略的基础上,为观众带来了视听享受、精神洗礼与思想启迪。此外,本文所论及的《晚秋》的叙事艺术客观上为该片突破文艺片局限,在去标签化的过程中成就其自身贡献了重要力量。与此同时,该片的多重叙事艺术也在一定程度上为未来文艺片的创作提供了叙事层面的借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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