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谈《生活》杂志对现代艺术受众的引介与推进
2021-01-13陆豪曾槟文
陆豪 曾槟文
摘 要:《生活》杂志作为20世纪最为重要的一本画刊杂志,它创造出了一种使图像凌驾于文本之上的交流方式,借此而生成的写实新闻风格遍及整个20世纪的大众媒介之中。它通过图像整合以及鲜明的头条与短标题提供近一周的全球现状。“看生活即看世界”成为杂志创办时的宗旨。无论是国际政治抑或社会新闻,《生活》杂志总能够从不同的方面为读者提供一种现代经验。尽管早期的杂志刊登的都是黑白照片,但由于其意图在于制造出更为综合的图像与主题,因而其艺术图像的刊印仍为20世纪的现代生活提供了一场视觉盛宴。
关键词:《生活》杂志;现代艺术;引介推进;大众审美
从1936年11月约翰·斯图尔特·库里(John Steuart Curry)的作品首次刊登在《生活》杂志伊始,《生活》杂志就认为艺术是当代生活及其自然属性的一个组成部分。对于《生活》而言,艺术即新闻。杂志最初的想法是刊登描绘现代社会的科学与工业成就的绘画作品,目的是能够从地理位置上更多地贴近读者,把知识视为一种智性的存在。《生活》试图改变主流美国大众对原本传统经典艺术的理解,艺术不再被视为高高在上的神秘之物,而是摇身一变,成为杂志内容构建的核心组成。 毕竟“科学与艺术世界的新闻更加的有趣、刺激和重要。”①《生活》综合了教育与娱乐并把政治与艺术作为重要标题,让读者在阅读的同时乐享其中。这种致力于塑造与阐释现代生活与审美的经验,以及融合艺术及其相关生产与消费的方式达成了当时一种新鲜且无法忽视的影响力。
《生活》的“艺术之路”强调的是一种个性超越共性、商业超越公共、私人超越集体的审美观念,它把艺术世界更为直接地介绍给读者,引导其对美国生活中艺术的理解。《生活》把艺术的流行化假定成另一种民主进程的方式,这与当时的罗斯福新政契合紧密。1936年11月,第1期《生活》杂志出版,同月,适时的艺术评论家梅耶·夏皮罗指出艺术流行化的危险并非完全伴生于社会对艺术家联盟的影响,尽管这种“极优艺术”表面上更容易被全国接受,但是这并不意味着能够公开使用这种艺术。没有重组的新艺术“对人民而言毫无意义”,更为糟糕的一点是,这会导致欣赏的并非艺术,而是对“一种渴望财富和地位的追逐”②。《生活》的艺术流行化提供了一种介入精英文化空间的态度方式,杂志在高等文化与流行文化之间维持着一种平衡,使其逐渐成为文化的阐释者。《生活》把自身定位成一个审美品位的中介,即美国现代主义艺术与文化的代理者,它不仅关注某一种艺术或艺术家,特殊的艺术观念与产生过程和受众,在国家生活中的作用才是其最终目的。
为了让读者更接近艺术,《生活》把自己定位为20世纪现代主义艺术的推动者,是现代文化成长阶段的先驱。它全力拥护并鼓励着对现代艺术欣赏的冲动。它通过出版印刷全彩、更精致的图片与作品时刻提醒并坚持着这种国家艺术意识。“之前没有任何杂志能够如此精美的介绍美国艺术”(《财富》杂志上刊登的《生活》画刊的广告,1939),《生活》凭籍印刷媒介及其广泛受众直接推动着美国现代文化的形成。同时,为了进一步加强自身作为美国艺术的拥护者形象,它做了一份名为《现代美国绘画》的调查报告,它参考博物馆目录的方式和风格,但与博物馆印刷的艺术品收藏图册有所不同,它采用全彩印刷和时论批评的形式组成,从另一种角度分享着艺术审美的引导功能。杂志不仅仅展示美国艺术,更为主要的是致力于一场运动与变革,这一点在《生活》杂志的广告中体现得淋漓尽致。杂志广告将美国艺术与欧洲经典艺术历史联系起来,旨在对美国当时的文化成就形成推波助澜之势,“《生活》记录着美国艺术的历史进程,把读者置身于美国艺术家的画框之后,使人们持续不断的关注美国本土艺术,关注美国在世界历史中的变革”③。杂志不仅仅是在激励人们对美国艺术的兴趣,更多地是刺激艺术市场的生产。
《生活》把自己的艺术构想与当时泛滥的艺术思潮相联系,其热度甚至超过了大众对兴建城市艺术中心的拥趸。它在艺术范围与美国的创新精神之间塑造了一种偶然的联系从而推动艺术欣赏。有一篇文章讨论1939年3月在伊利诺伊斯州和布卢明顿州举办的一次艺术展,《生活》声称这是“正在塑造的艺术史”,由顶级的原创绘画“首次在一座小型中西部城市举办顶级绘画展”。这场展览汇聚了老牌艺术家创作的47幅作品以及当代美国画家创作的59幅作品,这反映了《生活》对美术构成的解释。的确,它坚信自己的艺术进程就像这场展览的催化剂一样:“通过《生活》的进程使得最好的艺术作品流行化,布卢明顿市民委员会大胆决定从全国借来价值两百万的绘画并且增加十万美元弥补开支。”④同时,《生活》为了进一步推行自己的艺术计划以及与观众达成艺术共鸣,设立了“编辑来信”专栏,为其计划的展示提供了窗口。杂志通过援引艺术家、博物馆专业人士以及普通观众的观点,确立了一个有智之识的受众群体。即使在纽约这样一个充满文化机遇的城市,当大多数人无法频繁出入美术馆或画廊时,《生活》杂志所提供的的独特内容环节成为了他们的不二之选。当时时任纽约弗里克美术馆馆长的莫蒂默·克拉普(Mortimer Clapp)也表达了自己对《生活》杂志中讨论弗里克美术馆文章的欣赏。他认为杂志在公众艺术兴趣的引导上有着重要影响,这种影响积极且令人振奋。
《生活》杂志激情洋溢的评论以及刊登读者来信的方式告诉读者这是一个养成高等文化素养的对话场,它尝试在高等文化与流行文化之间找寻一种平衡点,培养并推动美国文化普及,进而一步一步将自己塑造成美国艺术与欣赏的前沿阵地。它潜移默化地透露着一种声音,即“生活不会闭塞的推行文化”。这种“新图像和话语技巧”使“我们所处世界的真理充满更多激情,更加生动……”,而在报导艺术新闻时将一种寓教于乐的方式应用于艺术的讨论中,把读者引向一个特别的艺术观点和一种假想的结构。对于读者而言,这种感觉似乎并不十分明显,它认为“新闻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被数以百万计的人娱乐和理解。”(《财富》杂志上刊登的《生活》画刊的广告,1939)它把“通常沉闷的话题材料变得更加适合普通阅读”,并在一定程度上“使其不仅仅是信息,更是一种娱乐。”(《财富》杂志上刊登的《生活》画刊的广告,1939)通过以一种娱乐的方式打包艺术与科学新闻,《生活》有意识地把流行元素加入其中。它通过新闻报道,构建了一个艺术和科学世界的独特视角,其中的大众兴趣成为了杂志界定的范畴。其结果就是形成了一种对《生活》产生依赖的读者关系,成为持续不断传达和闡释的竞技场,毕竟“读者需要知道的更多。”(《财富》杂志上刊登的《生活》画刊的广告,1939)
《生活》通过强调个性、事件以及艺术世界中那些主导流行文化趋势彼此之间的相似性刺激读者对艺术的兴趣。它远离传统无聊固定的艺术观念,报道近期足够劲爆的艺术新闻,紧密联系好莱坞。当艺术引发争议时,《生活》会以高等文化为借口刊登女性裸体照片,进而强调艺术生产与消费的奇观特性,并从各种不同视角突显普通人与艺术的联系,《生活》把艺术带入到了流行文化的话语权中。它向人们表明艺术及其世界浮现的故事与个性映射出别样主题,可能来自好莱坞,又或运动或者政治。例如,莫莱斯·尤里特罗是当时一位知名的艺术家,他以“醉酒而死”⑤为理由控诉英国伦敦泰特美术馆;圣路易斯市美术馆馆长抱怨托马斯·哈特·本顿的作品《苏珊娜与老人》“过于裸露”并威胁撤下作品,而杂志的报道刺激了许多有兴趣的观众蜂拥而至⑥。《生活》所关注的艺术和艺术家的故事常常绕开了艺术世界的规则,取而代之的是大众的兴趣。它在报道1939年美国第一次出售拉斐尔的作品时,把重点放在销售价格上而非其艺术史的重要意义,以“一位戴着蓝色帽子的女士以6万美元的价格买下了拉斐尔”为标题,并不对绘画做任何评论,全彩印刷的方式传递另一种艺术感觉,这在当时引起了不小的社会讨论。
《生活》在高等文化和流行文化间建立联系的方法吸引了更多的观众接受艺术商业的目标与信息。杂志知道“对于《生活》而言,做出一个好的展示是不够的”。杂志让读者明晰“通过图像,《生活》行使着新闻工作的基本信息功能”(《财富》杂志上刊登的《生活》画刊的广告,1939)。《生活》以“真实色彩的全幅彩印”提供给读者观看作品的经验,如果杂志公开定位是简单的以“秀”的方式把艺术呈献给观众并加以评估的话,那么在其它地方,它就会更为直接地去塑造读者,并把他们带离这些印刷品。正如媒体评价的那样,《生活》是“美国最具说服力的编辑力量。”(《财富》杂志上刊登的《生活》画刊的广告,1939)这种与流行文化更为直接的联系呈现出艺术较容易接受的一面。艺术频繁出现在读者日常目光所及之处,这点也为其吸引了众多广告商的注意力,将自己打造成了当时美国艺术的另一处风景。1939年,《生活》的目标已经不再停留于艺术作品鉴赏或者图片印刷的阶段,他開始了自己的艺术赞助之路,杂志印刷了一系列历史风景画,凭借着厚重的西方文化史、美国发展及其文化成就介入到艺术生产。1939年2月,杂志援引了麦肯尼关于赞助对艺术发展的重要性观念,“很多艺术家说麦肯尼的策划的当代艺术展是众多展览中的佳作。麦肯尼认为较好的赞助或许能让美国艺术迅速上位。”于是, 《生活》开始了自己的赞助计划。
《生活》认为自己的艺术赞助能够为国家提供属于具有国家属性的文化遗产,佣金与赞助的历史使西方艺术史作品成为经典。《生活》把赞助置于西方传统文化语境,但却不同于与联邦政府的五年艺术赞助计划,它认为个人赞助能够做到政府无法涉及的事情。联邦艺术计划因作品品质一直频繁地受到指责,《生活》认为“野心勃勃的计划必然只能生产极少数的美国艺术作品”。而真正的艺术必须由“当今生活在美国的杰出画家”创作,“让每一位艺术家按照自己的习惯和创新思想”创作。这一想法在其通过美国大都会博物馆、纽约的画廊购买艺术家的作品、在费城为艺术家举办个展等行为中可见一斑。
《生活》时常还会遴选并委托画家进行主体性创作,它把艺术赞助与历史绘画的传统联系在一起,坚持认为艺术风格的最高等级是“寓教于画”,其目的就是将此类作品把历史与国家赞助以及国家繁荣互相联系。从1941年开始,《生活》艺术赞助的注意力从现代美国历史的场景转向到美国人塑造历史的主题上。在1941年到1946年间,它把艺术和博物馆同第二次世界大战绑定在一起,五年间杂志陆续刊登了超过70个故事,形式大多是通过艺术表现战争,宣传美国是未来世界的希望等理念。例如,它在1943年9月印刷过“一本中国画画册”,帮助读者“更好的理解我们伟大盟友的文化和文明”。 随后在一篇文章注释说中国的木刻版画是“最广泛使用且最有意义的一种反日宣传”。 同样的方式在战争期间频繁使用,《生活》运用艺术激发国家性格,聚焦大众关注。艺术家在战争时期寻求保持自我的方式时,《生活》为他们提供了一个相对宽松的讨论之所。
与艺术和博物馆展示不同,《生活》通过重要事件呈现艺术世界,例如,美术馆中的现代艺术展、艺术史专著的出版或是艺术批评中引发的争论等。主要内容多是诸如在费城举办的“美国有史以来最大的国际雕塑展”、现代艺术博物馆的“超级大展”等一些新奇或大型展览活动。当然《生活》也向读者介绍国内外的艺术趋势,例如伦敦本季讨论最多的绘画以及超现实主义绘画在伦敦的反响等。它通过报道为艺术展带来了巨大的人流,一场现代雕塑展开展前两周就吸引了2万5千名观众,极具争议的毕加索作品展吸引了近50万人之多的观众。艺术世界在《生活》眼中就是一个极具有新闻价值的话题,一个体现美国经验的重要场域。
《生活》对绘画的现代趋势的判断被艺术批评与艺术狂热者所认可,但这并不能完全反应出艺术自身的发展逻辑。通过对欧洲艺术、美国本土收藏家和博物馆以及艺术世界事件的报道,《生活》为观众散开了高高在上的艺术世界之迷雾,它提供了一个共有的视觉语词并进入到了一个完整的文化领域,成为一个独一无二的文化主体。一方面,它把艺术世界导向流行化;另一方面,它使得艺术的核心观念更加具体化。艺术既有的必要性、赞助人的诉求、以及个人艺术品的商业性质的开发等所有的价值都深植于艺术世界的功能之中。《生活》把现代艺术的个人寻求视为对自由的阐释,使之内化成为当世经验和文化象征,最终通过个性化创造得以强化并推展。
注释:
①摘自1939年《财富》杂志为宣传《生活》杂志而刊登出的广告.
②迈耶·夏皮罗:艺术的公共用途.艺术前言,1936(9):5.
③参见多德·米德和公司的广告:现代美国绘画《生活》,1939(11):91.
④参见美国最佳艺术前往伊利诺斯州参加小镇展《生活》,1939(13):58.
⑤参见法国艺术家起诉英国画廊《生活》,1937(4):48.
⑥参见托马斯·本顿的奥沙克裸体人《生活》,1939(2):38.
作者简介:
陆豪,博士,广州美术学院副教授,广州市大湾区文化交流中心研究员。
曾槟文,广州城建职业学院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