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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失的年龄?
——“中女”综艺的隐喻解构与建构

2021-01-12袁冬琪周宇豪张雨薇

河南社会科学 2021年3期
关键词:女性主义综艺隐喻

袁冬琪,周宇豪,张雨薇

(1.谢菲尔德大学 新闻学院,英国 谢菲尔德 S10 2TN;2.上海大学 马克思主义中国化话语体系研究协同创新中心,上海 200444;3.郑州大学 新闻传播学院,河南 郑州 450001)

2020 年6 月12 日,一档主推“30+女团”的综艺节目受到几乎全社会范围的关注和讨论,“30+”的女性,即使是女明星也离不开人们对其婚姻话题的过分关注,同样被看成“中女”。与这一网络语言内涵和外延稍有不同的是,本文涉及的“中女”主要指广义上的中年女性。《乘风破浪的姐姐》这档一开播便迅速走红的综艺节目,成为2020年度的现象级节目,每期的热点话题总能成为网络上刷屏和热议的对象。已经在娱乐圈有一定成就和地位的30 岁以上的女明星们自带的话题热度和固有粉丝本身,就能为节目吸引来较高的关注度,且她们在节目中挑战自我、可圈可点的表现的确值得人们为其点赞。这些共同作用力使得《乘风破浪的姐姐》的关注度远远超出同期竞争的各类节目,毫无悬念地抢占了高收视率。从另一个方面评价,《乘风破浪的姐姐》可以说是未播先红,在节目录制阶段甚至是策划初期,便秉持打破传统选秀规则的独特风格,引来了包括女权人士在内的一大批人的高度关注。

《乘风破浪的姐姐》作为近期“她”综艺的代表,随着女性“30+”中年年龄概念的建构,在一定程度上体现出女性主义在当下社会的进步意义,但仍旧不可避免地建构着女性新的枷锁[1]。从目前来看,“她”综艺虽本着破除隐喻的价值导向初衷,在解构性别话语原有隐喻的同时,却又不自觉地走入建构其他隐喻的泥沼中,滑向对自身建构的消解[2]。

至此,许多问题已经凸显并亟待破解:“中女”综艺是否跳出并打破了旧的隐喻?它又建构了何种新的隐喻?新的隐喻是如何被建构的?其又为什么会被建构?这种隐喻产生了什么影响?是否可以被再次打破?本研究试图以性别理论为中心,探寻“中女”综艺中的种种隐喻。

一、女性主义运动目的及其理论发展的梳理

尽管女性主义运动有时候可能过激,但从社会历史发展的角度来分析,以争取女性权利和地位为奋斗、斗争目标的女性主义运动都存在积极的重要意义[3]。对女性主义运动历史的梳理阐述有助于本研究充分聚焦目前“中女”综艺所处的社会大环境和文化背景。

从女性主义理论发展情况来看,西方女性主义理论始于18 世纪末19 世纪初,从法国大革命开始计算,历时超过一个世纪。女性主义思想和运动在21世纪焕发出新的生命力,即出现了后现代女性主义思想[4]。早在20世纪80年代,部分学者在针对女权主义的研究中发现,可以将与男女不平等相关的全方面问题的解决和斗争当成后现代女权主义的重要努力方向[5]。

再将女性主义运动细分:女性争取自己最基本的权利(如选举权、工作权等),是第一阶段的运动目标;第二阶段是用马克思主义理论对性别歧视等女性主义议题进行回应和批判,以西蒙娜·德·波伏娃、贝蒂·弗里丹等人为代表;第三阶段以唐娜·哈拉维的赛博格宣言为代表,其将女性主义从本质主义中解放出来,认为互联网、社交媒体等也是一种人机结合,可以作为女性运动的有效工具;第四阶段以网络女性主义为代表,关注女性主义的日常叙事,在互联网上通过创建话题等方式进行数字女权主义表达,比如“#yesallwomen”(2014)等。有学者提出,当前社会女性主义运动处于第三阶段,其将第一次女性主义运动和第二次女性主义运动的时间节点看作20 世纪60 年代左右,前者的努力方向是争取和男性同等的权利,运动的高潮在19世纪中期到20世纪初;后者的努力方向是在全社会范围内消除男女不平等,主要作用点是打破女性是男性的从属这一现状。第三阶段的女性主义运动更加理性,认为面对差异应当求同存异。实际上,网络女性主义运动也可纳入该学者论述的第三阶段的女性主义运动,成为第三波后现代女性主义运动的分支[6]。由此,对应统一的时间线、社会结构和运动特征,可以看出“中女”综艺目前所处的社会环境为第三波后现代女性主义阶段。

二、“中女”综艺隐喻的解构与建构

(一)解构与背叛

我们通常将主角为女性的综艺节目,或是从女性视角出发,或是以研究观察女性的工作、生活、社交等为主题的节目看成女性综艺。相比其他节目,这类以女性为主角的节目更能体现当今社会较为主流的和个性化的女性世界观、人生观。

当今社会,随着女性社会地位的逐渐提升,许多女性的消费能力和经济实力不输男性,针对女性的消费市场成为当下经济的重要领域,以女性为主体的“她”综艺应运而生。

《乘风破浪的姐姐》的成功,不仅仅在于其将参加节目的群体锁定在国内此前综艺节目尚未重点关注的人群上,是一种定位上的创新,更重要的是,这一节目迎合了当下对女性权利争取的思潮,更符合社会对大龄女性的宽容和期待。作为一档“她”综艺,与以往的青春偶像类节目有所不同的是,《乘风破浪的姐姐》关注的是30 岁以上的中年独立女性,似乎宣告着网络视听节目“中女时代”的到来。《乘风破浪的姐姐》也被称为“她”综艺之下“中女”综艺的奠基之作。

毋庸置疑,“中女”综艺中的现象级作品的创作,注重呈现女性不断提升自我、挑战层层关卡、最终破茧成蝶的过程,具有一定的积极意义[7]。“中女”综艺或是以“中女”为主要书写对象的众多影视产品,跳脱出传统的性别观念和审美框架,朝着消解差异等后现代思想转变。

《乘风破浪的姐姐》在节目设置上回应了泛女权思想,可以说在一定程度上对固有隐喻产生了冲击。首先,文案的现代女性宣言、女明星对美的多元取向等就是有力的证明;其次,社会舆论倾向给予其认可态度,认为《乘风破浪的姐姐》中的女明星挣脱了年龄和自我的束缚,只要“她”在综艺前进的步履中能够折射现实的演进与希望的光芒,就能成为宣传泛女权思想的重要武器。

但随着播出,节目逐渐滑向旧有父权制社会对女性价值的认同和取向,从而在一定程度上背离并背叛了初衷,在隐喻解构中不自觉滑向相反方向。女明星形象和性格的趋同化随之加剧,文案的“初心”也随之渐远,节目在解构固有传统女性形象的努力上浅尝辄止,反而转向建构新的隐喻。对此,不少综艺受众也大呼“失望”“烂尾”,并认为此节目打着“中女”综艺的旗号,却在吞食女性主义的红利。该现象从一个侧面说明,生活中千姿百态的女性,在经过男性视角的审视与过滤后,被加以想象性地呈现,造成了屏幕中女性表面在场、实则缺席的景象。在互联网研究中,与女性相关的话题极为广泛,不仅涉及健康、娱乐,甚至还涉及政治等话题,然而“她”综艺在内容范围上仍存在较大的局限性。

笔者选取《乘风破浪的姐姐》这档综艺节目的女导演作为重点分析对象,通过分析整个外在的传播环境和内在的传播机理可知,相比于男性,女性仍然处于相对弱势的地位。

在当前中国娱乐综艺节目界,大量“她”综艺节目的制片人和主创人员都是女性,这类女性群体更有机会接近话语权。这类女性群体会以一种本能的对抗心理来处理这些不平衡的境遇,但在媒介内容生产过程中,其又会在经济效益以及社会、组织性要求和体制的制约下妥协。以《乘风破浪的姐姐》的导演吴梦知为例,她曾担任过2018年《妻子的浪漫旅行》的总制片人,此节目同样是一档以女性为综艺主角的“她”综艺。作为女性传播者,吴梦知在长期的内容生产经历中积累了深厚的话语权,体现了女性在社会性别建构上的积极态度,但吴梦知的态度显然过于温和,难以真正撼动“父权制”下固有的以男女不平等为代表的性别建构。

媒体既可以反映社会,也可以建构社会。媒体不仅能给人们传递不同的性别形象,在整个传播过程中也能够反向建立性别的刻板印象。这种性别刻板印象是对男女两性的定型,除了人们都能够意识到的性格、外在形象、家庭分工,还包括女权主义运动参与者不承认的智力、职业等各方面。分析传统的电视媒体可知,无论是何种类型的女性影视作品,都把塑造女性的青春形象作为目标,无论女性的实际年龄为几何[8]。具体来看,以不同女性为主角的综艺节目所塑造的女性具体特点各异,如《创造101》所打造的女性形象主要是活泼可爱,而《乘风破浪的姐姐》所打造的女性形象是独立且具有个人魅力。尽管如此,这些看似具有审美差异的网络或电视节目,仍是采取基于男权作用下的审美取向,节目组在选择曲目时刻意强调能够展现“青春活力”的高强度唱跳,就是为了迎合大众的预设审美。这些电视媒体没有从应有的社会责任出发去打破审美传统,而是掩饰甚至扭曲真实的女性形象,其背后的深层次文化内涵,仍然是对女性形象的刻板化,无法帮助公众形成对女性应有的正确认知。

在女性的社会分工方面,用《乘风破浪的姐姐》的选手伊能静的话来说,与其他女选手相比,其算是“全职家庭主妇”,这是她为自己贴上的标签。在选手自我介绍、第一期节目选曲内容等方面,节目组都在刻意突出伊能静“全职家庭主妇”与妈妈等社会角色;而在安排的采访中,节目组也在不断强调伊能静的这一角色,例如着重拍摄临行前伊能静含泪与女儿告别、不忘亲手给大儿子做饭等细节。事实上,女性有着众多的社会角色,节目中所突出的标签化形象往往只是其中的一个角色,意在满足节目组或个人突出性别标签的目的。现实生活中,女性角色想要站到舞台上,的确要比男性面临更大的压力、付出更多的牺牲,但节目组这种专门突出性别标签来塑造女性的行为,尽管能够达到强化观众记忆的目的,却不利于向社会立体呈现女性的真实形象。

(二)建构与伤害

有研究认为,“她”综艺在发展过程中,逐步表现出对人物年龄构成一定意义上的宽容度和包容度。例如,《偶像来了》除邀请新生代女艺人外,还将林青霞、刘嘉玲、赵雅芝等老牌明星作为每季节目最核心的成员[2]。节目努力倡导与其成为一个努力向上的女孩儿,不如成为一个极具幸福感大妈的想法,减轻了女性迈入中年的焦虑感[9]。

《乘风破浪的姐姐》在女明星排布和广告设置上也存在着隐喻的痕迹。从年龄分布上可以看出,30—35 岁的女明星有12 人,36—40 岁的女明星有13 人,41—50 岁的女明星有4 人,50 岁以上的女明星有2 人。多数女明星大可被称作“阿姨”而非“姐姐”,但“阿姨”的称谓对于她们来说带有容颜上的痕迹。在广告方面,节目赞助商“梵蜜琳”的广告语是“无惧年龄就要赢,姐姐都涂梵蜜琳”,这种反向歧视的宣言遮蔽了媒介对于年龄隐喻的建构。对于女性来说,年龄真的是无惧的吗?看似年龄已不再是问题,但其背后的逻辑是:肯定中年女性年龄的价值,只是因为她中年依然美丽。

《乘风破浪的姐姐》在准备和录制阶段的呈现上,也体现了建构与消解的二律背反。在节目训练过程中,长时间、高强度的唱跳对于年龄偏大的“姐姐”的确不太合适。通过节目不难发现,最先被淘汰的也是体力不太支持的那个群体,比如陈松伶与钟丽缇。即便是坚持留下来的“姐姐”,比如伊能静和宁静,也会感到十分吃力。由此不得不承认,人的体能无疑会随着年龄的增长而有所衰退,仍然以年轻人的标准去衡量、去摆布,不善提供其他年龄阶段实现价值的方式,本来就是一种对年龄的歧视。

消失了的年龄何以承载?消失的或许是年龄痕迹而非年龄本身,年龄作为一种隐喻被建构起来,而年龄痕迹作为年龄本身的意义外现,在媒介的呈现中或被遮蔽或被扭曲,也可认为是“并未消失的年龄”。明确来说,这个新的隐喻指向女性的中年年龄,笔者试图从社会年龄入手,结合性别理论,理性审视年龄作为一种新的隐喻是如何产生作用的。

1.隐喻的他物之名:社会年龄与社会性别

亚里士多德的《诗学》认为,隐喻主要指的是“以他物之名名此物”。《论语·为政》中提出“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对生理年龄进行了明确的社会化划分。在这一层面上,年龄还代表了每个人生命历程的事件记录和标志,并将人分成了不同的群体,每个群体都有一些与他们相匹配的内在特质。这种说法的确有一定意义,说明不同年龄阶段的人群可能存在共性的矛盾和感受。反观《乘风破浪的姐姐》,女性社会年龄的概念却被赋予了过多意义,使其游走于隐喻的边缘。

1980年霍普金斯在其演讲中跳出生物学范畴,从社会学视角观察衰老这一话题,得出的结论认为衰老是一个社会化过程[10],因此赋予年龄以社会性。“社会年龄”这一概念最初被用来指代个体的社会化程度,与“生理年龄”“心理年龄”等概念相并列。这种采用社会行为而非生理年龄范围的定义方式,廓清了年龄的社会属性,即年龄不仅仅意味着生物成熟的过程,更是社会建构的结果。然而,只有抽离了社会对年龄的角色标签,不预设哪个年龄群体更占优势、对谁起主导作用,并且承认每个年龄阶段都有其自身优势,才能在平等的基础上探讨各个年龄阶段的发展及存在的问题[11]。

在隐喻歧视中,媒介发挥着至关重要的作用。李普曼在《公众舆论》中说:“任何一个人在生活与工作的过程中都生活在地球的某一个细小的角落中,人类的见解包含着极具复杂性的事物,超越了空间的限制。因此,这些见解是由别人的报道和我们自己的想象拼合在一起的。”[12]然而,通过媒介了解到的“真相”,往往并不那么客观。媒介传播的内容通常都会通过对于事实价值的定义、判断、选择和呈现而生产意义。框架包括选择和凸显,可以对相对孤立的事物展开总体性的总结,对于传播者来说,基本上都会使用框架,这就无法做到完全的“客观”,并造成了某些(非意图性的)偏差。

根据全球媒体监测项目发布的调查结果,女性在公共领域的话语权十分有限。男权制社会往往对公共领域和私人领域进行了明确的性别化划分,将女性划分到私人领域,将男性划分到公共领域。从这两大领域区分的角度来看,社会性别差异出现具体化后,男性和女性往往趋向于对自身所从属的领域关注度比较高。基于社会性别理论,社会建构是社会性别的主要来源,属于国家上层建筑的范畴。通过大众传媒的持续传播,社会性别的状况和地位得以充分彰显,整个社会的价值取向与意识形态也因此全面呈现出来。社会性别的建构历程也是媒介传播充分发挥作用的过程,在中年女性甚至是整体女性形象在我国社会走向刻板化的过程中,媒介的力量不容小觑。

上述问题不仅在资讯类节目中有所体现,近年越来越受关注的“她”综艺(如《妈妈是超人》《妻子的浪漫旅行》《女儿们的恋爱》等),也主要着眼于居家育儿与婚姻情感。这种现象进一步扭曲了女性的社会性别印象,抹杀了女性的主体性和多元性[13],并作用于现实世界,对男女受众的性别角色认知和建构产生了重要影响。

2.隐喻歧视的根源:双重施压

以往的研究已经表明,人类社会的三大歧视包含种族歧视、性别歧视与年龄歧视。艾斯琼于1969年提出,阶级、种族、年龄对老年人的歧视是相互作用的,大多数主流媒体似乎都在暗示老年人特别是老年女性是没有新闻价值、令人讨厌的[14]。20 世纪60年代,美国黑人女性学者开始认识到将女性受到的歧视仅仅归因于性别是片面的。1980年,霍普金斯的研究同样认为,“黑人老年女性”是最受歧视的——受到种族、年龄、性别的三重歧视[10]。克伦肖在20 世纪90 年代提出交叉性理论,指出女性受到的歧视是由各种社会因素和社会身份的要求交叉叠加所致。人的性别、种族、年龄、能力等方面的因素会相互作用、相互影响,引发交叉性歧视现象。

在大众传播时代,女性的自我意识越来越强烈,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意识到媒介对女性建构所产生的影响,以及媒介所呈现的社会对女性的强烈压迫。在20世纪60年代,西蒙娜·德·波伏娃在《第二性》中深入分析了女性遭受压迫的根本原因,强烈批判了生物决定论:一个人并不是生而为女性,而是变成女性的;由于男性霸权的影响,女性往往被称为“第二性”[15]。与先前学者们提出的观点存在明显差异的是,波伏娃对人的性别进行细分,认为其应包含生理性别(sex)(自然的)和社会性别(gender)(文化的)两部分,社会制度是建构社会性别的基础,性别并不是客观存在的,社会性别也是如此。巴特勒通过深入研究明确提出了性别操演理论,认为社会性别主要指的是社会、家庭、学校、传媒等各个领域的话语相互“勾结”,从一个孩子出生就开始确保其从此遵守社会既定的规范。人们认同自己的性别,是由政治管控与话语规训的方式造成的,对此,人们理所当然地接受了自己的性别并深信不疑。从本质上来看,社会性别内在的真实其实也是虚构的。

不同于上文提到的美国社会的种族问题,虽不受制于种族歧视,但我国女性的媒介形象仍处于性别隐喻和年龄隐喻的双重压力之下。年龄隐喻作为交叉性歧视的一部分起作用,媒介对于女性社会性别认知的文化操演从未停歇,并在各种功利驱使下花样翻新,更具蒙蔽性、蛊惑性和表面正当性。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与性别、户籍、学历相比,年龄歧视已经发展成最为严重的歧视[16]。

在此双重背景下,女性遭遇年龄歧视的话题自然而然被引入公众视野中,社会对女性形象的定位也使得女性比男性更容易遭到年龄歧视,“年龄+性别”的歧视导致女性总在看得见的利益上承受不公。具体到女性电视节目尤其是“中女”综艺节目上,节目组对男权社会语境下固有性别理念的自主遵从与不时外溢,那些貌似大胆创新却一再陷入套路化青春逻辑的程式设计,以及脱离女性人群基本社会状态的完美追求,无一例外地反衬出年龄和性别双重压力下的歧视性隐喻建构。

3.隐喻建构的逻辑:价值矛盾

媒介为何要制造新的隐喻?笔者认为,这是由大众媒介公共价值取向和商业价值取向之间的矛盾所决定的。

与一般的教材或书籍不同,媒体虽秉承公正客观的原则,但随着市场化的发展,吸引受众眼球、提高收视率或点击率成为很多市场化媒体的首要追求。从商业化运作的角度来说,隐喻性别和年龄等现象实际上也反映出许多媒体人始终以追求经济效益为导向。如在一些综艺节目中,恶意剪辑选手们的表现,突出其情绪性,制造矛盾,吸引眼球,制造卖点;使用女权符号进行炒作,在节目文案当中反复暗示并不时凸显女权主义,实际上是因为该符号有能力迎合、取悦女性受众。不管是内在利益的驱使,还是外在权力的相关要求,都会导致媒介丧失理性。

媒介往往以消费者为导向,而不是以公众为导向,尤其当涉及女性时[17]。对于大众化艺术节目来说,女性偶像综艺的根本目的是借助偶像力量为媒介获取丰厚的经济收入,其根本上属于工业化模式中的一种文化生产。由此可见,“中女”综艺的背后仍是娱乐至上、流量为王的商业逻辑。

综艺与公益性节目存在极大差异,它主要以盈利为根本目的,需要把握宣扬社会价值和商业利润之间的平衡,但大多数社会价值的指向,还是商业价值这一原动力和终极目标。由于男权文化在综艺中仍然占据绝对话语权,从女性话语介入,明显面临着极大的矛盾与冲突,所以在综艺中,男性文化对女性的话语进行了全面的控制[18]。受制于难以回避的父权制文化和消费主义潮流,“她”综艺即使努力摆脱了旧有隐喻,新的隐喻也蠢蠢欲动并最终萌出。

4.隐喻伤害的指向:女性公众

年龄隐喻带来的压力和歧视可视为一种伤害,这种伤害的对象需要被指向和定位。节目中被规训的是女明星,但最终受到“规训”的,是现实社会中的女性观众,是普罗大众。

波伏娃认为,女明星的职业远远没有损害对女性身份的确立,相反,她们在自己的职业中证实了“自恋”的正当性,打扮、美容、提升魅力属于她们的职业责任。女明星“自恋”的正当性是其职业所赋予的,但观众却通常认为,自我在日常生活中同样需要依靠“自恋”的正当性来确立自我的价值和意义。原因在于,当下中国女性不断寻找着“人生指南”来进行自我价值的追求,“人生指南”的来源往往不是学校、职场、家庭,而是媒介,尤其是受到广泛追捧的热播节目。《乘风破浪的姐姐》旨在“消除年龄焦虑”,但其给出的“指南”是“用资本的方式”,比如像女明星一样花费时间和金钱来“冻龄”“驻颜”“焕肤”,但这种“乘风破浪”的方式除了渲染消费主义的时尚话题,也是一般女性所不能承受的。节目虽并未刻意划定公众与明星的区隔与距离,相反地,以真人秀为节目组织方式,也在有意使观众合理且自如地代入自我,但是影视作品和现实社会存在极大差异,只是选择性地对社会现实的相关内容进行建构,并不能从根本上将实际问题充分解决。

媒介塑造的拟态环境、人造主义被当作社会现实、真我表达,这必然会给年龄焦虑下的中国女性带来更多的无所适从,而其最直观的实际效果,必然会使女性观众受到直接伤害。

三、结语:不必消失的年龄

为什么从媒介的角度去探寻摆脱隐喻的出口?一方面,媒介是“形象控制”的主要工具之一,它通过融性别角色和社会身份塑造于媒体内容中,达到影响公众思维和社会性别规范的目的;另一方面,媒介将隐喻当作讲故事的工具,以此手法描述和解释世界,并且隐喻通常会遵循权力模式,从而歧视在社会上几乎没有权力和影响力的人[14]。如果有年龄痕迹的女性在大众媒介中仍处于失语和被遮蔽的状态,那么现实社会中的年龄歧视会进一步固化和加剧。解构种种隐喻,甚至建构新的环境,目的和意义何在?正确的方法路径应该如何设计推进?总体上应该追求什么样的实际效果?

第一,从媒体的角度来看,作为社会公器,其必须拥有强烈的性别意识以及高尚的职业道德,将培育良性社会性别意识置于重要地位,避免人们对女性群体产生严重的歧视感。在社会文化多元化发展的现实状态下,媒体有责任、有义务将多元的性别形象呈现在公众视野中,通过议程设置功能激活相应的舆论监督网络,使人们消除对女性存在的刻板印象,形成相应的社会共识。除此之外,禁止使用歧视性的语言应成为媒体机构尤其是综艺类节目的职业操守和行为规范。如西方女权主义者对“chairman”(主席)这个单词十分厌恶,因其本质含义是男人拥有坐头把交椅的权利,而女性没有这种权利,所以后来英语中又添加了“chairwoman”和“chairpeson”这两个单词以防止出现性别歧视。又如,西方人认为“aged”(年老的)属于一个十分消极的单词,大部分老年人都非常反感这一单词,所以一般情况下,西方媒体会使用“senior”表示其含义。其中蕴含的社会文化价值,理应被更多媒体类公共传播平台效仿。

第二,对于女权主义者和公众来说,在对媒体展开激烈讨论的过程中,不应该只分析媒体存在的真实性,也应该深入分析媒体创作背后展现的文化,如其对受众来说究竟产生了什么样的影响,着力对传播效果进行综合评估。对于这些人群来说,其需要具备强烈的现代性思维,解放自我,充分摆脱传统价值观对女性的压迫,敢于展现真实的自己。从互联网语境层面观照,互联网具有极强的公开性与透明性,能够使女性群体成为意见领袖的成本大大降低。从公共领域的角度来看,女性群体可以提升自身的参与度,可以依托意见领袖角色,展现自身的发声能力,提高女性的话语权,使女性的社会地位得到有效巩固,将女性的美好形象进行广泛传播。

第三,社会性别和年龄方面存在着严重不平等,其原因十分复杂,不仅包含社会经济方面的因素,也包含文化动因。从政策层面来说,社会政策不协调并且缺少性别视角是引起社会性别不平等的一个重要因素。早年间因劳动强度大、家庭负担重,女性提前退休可以被视为“福利”,然而随着社会平均寿命的延长以及各种家用电器的普及,女性的家务劳动压力得到减轻,在经济利益与政治参与上相关现行政策对于女性不甚合理。由于提前退休,与男性同样年龄和受教育程度相当的女性在职业发展和政治参与上的机会明显减少,所以保证社会性别的平等性,将相关社会政策有效协调就显得尤为关键。从社会文化的角度来看,社会在追求性别平等的过程中应该坚持求同存异的原则,让“差异”和“多元”成为社会进步的力量[6]。年龄并不应该消失,差异和平等从根本上来看也不属于过于简单的因果关系,差异并非造成不平等的根本原因,社会文化对差异所持有的态度才是引起不平等的主因。从这些角度出发,年龄本身的价值会被渐次还原,性别背后的隐喻也终将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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