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要的是开始改变

陈欣然

假如谈及逝去的青春，我首先会想到我的高考。

之所以现在才拾起笔寻找那段记忆，不是因为那段时光多么的不堪回首，也不是我刻意想要让时间冲淡这些生活碎片，而是因为有些事情、有些经历过去了就真的过去了。我们没有必要反复提起，将其标榜为自己的一种痛苦遭遇，或者强行将它看成一段苦尽甘来的励志故事。历经一年磨炼就凤凰涅槃的奇迹实在太少，我更愿意将那一段刻骨铭心的记忆埋藏在内心深处，等待它在以后的生活中开出平凡的花朵，然后探出头来，仰望全世界。

与很多“高四生”一样，我也没想到会走上复读这条路。

我现在仍记得，高三第一学期开始时我们班来了几个复读生。看着他们进教室时，我们总带着一种莫名其妙的悲悯和同情，内心深处还有一丝不屑——原来他们就是在高考的战场上失败的人！

下课后我们在走廊聊天，一个嘴欠的男生问我：“如果高考考砸了你会复读吗？”我生气地回他：“你才会考砸！我一定会考好的！”当时年少轻狂，在我们眼里，复读是高考失败者迫不得已选择的道路。

于是，大家嚷嚷着“我绝对不会复读”，开启了高三生活，开始了分秒必争的角逐。高三第一次月考，其中一个复读生位居第二。这真让我们吃了一惊，因为她当年的高考成绩并不理想。我看着自己下滑的名次，不禁抱怨：如果没有他们，我的名次还能上升好几名呢！

现在看来那些抱怨真的很好笑。那时的自己并不懂得高考是全省乃至全国学子的较量，而我只关心自己在学校、在班级的名次。眼光之短，格局之大小，都成为我第一次高考失利的重要原因。

当时还有一个小插曲。月考成绩还没出来，班里一个来复读的男生就离开了。据说是他刚刚得知自己被新乡学院补录了，所以迫不及待地放弃了复读，义无反顾地踏上了大学的征程。后来我才知道，他是当时我们班几个复读生里那次月考成绩最好的。

记得那天我回过头去看那个他曾经坐过而如今空落落的位置，感觉内心被什么轻轻碰触了一下。桌子上只剩下几张被抛弃的试卷在风的轻拂下微微晃动，似乎有些落寞。

我的成绩总在一本线下徘徊，很难跨越那个门槛。而我所就读的那所学校像大多数学校一样，重理轻文。有时候我们也觉得学校太不公平，可是除了抱怨，什么也做不了。

我们学校的文科升学率的确太寒碜了，就算是我们这个还算不错的班，能上一本线的也只有寥寥数人。理科的年级第一可以上清华北大，而文科的年级第一上一所“211”都很难。而且，我们处在人口众多的河南省，高考竞争的残酷是全国有名的。

我就这样在平淡无奇的高三生活中不紧不慢地走着，像大多数高三学生一样，不时做梦，憧憬无比美好的未来。那时的我算不上十分努力。在十八岁的年纪里，我实在不愿意将学习变成青春的唯一。我比其他女孩更多地关注着装打扮，宽大的校服里也从来不敷衍，尽量穿着得体，不会出现因为熬夜学习导致第二天早上迷迷糊糊穿错袜子的情况。在难得不用穿校服的周末时间，我也会绞尽脑汁仔细搭配，尽量美丽。

直到现在，我也不认为我在那样如花的年纪里选择爱美是不对的。

学习和爱美从来就没有关系。爱美正是十八岁最自然的表达，它用美丽向世界宣告：“嘿！我长大了，我不再是那个灰头土脸的小女孩了！”可是在大多数高三班主任的眼里，高三学生更该享用的是学习的乐趣。你不是什么青春的代言人，你最重要的身份是——高考生。

许多莫名其妙的规定就这样理所应当地存在着。比如男生一律是平头、女生留齐耳短发等。许多与十八岁相关的事情只能在学习的大旗后躲藏，关于青春的美好只能在电影里出现。

我就在这样枯燥无味的高三生活中消磨度日，保持着不上不下的成绩，在课间别人仍拼命刷题的时间里，看看老师口中的闲书。

后来，那个曾经考第二名的复读生成了我的同桌，我们的关系开始变好。她日复一日地刷题，这让我不寒而栗。她的数学最好，而我的数学最差。我开始向她学习，尽管还是算不上特别努力，但成绩奇迹般地上了两次一本线。

一个偶然的机会，我知道了自主招生，而在我们那个小县城，甚至根本没有人彻底明白究竟什么是自主招生。我开始疯狂地查找相关资料，在得知发表文章也能参加自主招生，我欣喜若狂。因为我高中时还真发表过“豆腐块”。可是系统了解后才发现，需要准备的各种资料非常多，而且竞争是异常残酷的。

后来我作为我们学校唯一参加自招的文科学生，顺利通过了兰州大学和郑州大学的笔试、面试。而这时，距离高考已经不足百天。如果那个时候的我明白，只要我的高考成绩超过一本线，我就有可能拿到郑州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我可能会更努力一点吧。

可是人生往往就是这样，你永远不知道前方到底是什么。就像当时迷茫的我，根本不清楚我手中把握着多大的机遇。

高考如期而至，意料之中，我没过一本线。

我那年的高考成绩只能上一所再普通不过的二本院校，比如新乡学院。我想起那个只复读了几天就走了的男生，还有那张空荡荡的课桌。与他不同的是，我坚定地选择了复读，没有犹豫。

我不甘心，因为我明知道自己没有足够努力，所以不配得到好的成绩，因为我知道自己错失了一个多么珍贵的机会，因為我并不想就让这样一个索然无味的高三定格我的高中生活。还有就是，世界那么美好，我也想出去看看。

当时我们寝室有八个人，其中三个都选择了复读。

我在家反复对比了各校文科升学率后，最终选择了离家很远的邻县的一所学校。我属于借读生，需要一万块的借读费。选择这所学校的原因很简单，因为这里不仅升学率高，还对文理学生一视同仁，这一点很难得。这一万块钱，是我复读的决心，也是压力和动力。

在暑假还没结束的时候，我就踏上了复读之路。

临行的前一天，我真切地感受到了一种恐慌，那种对未来无法驾驭的惶恐。甚至有那么一刻，我有想过要不上个二本算了，反正将来还要考研。不过这个念头很快就打消了。我不希望我是那么懦弱，连再试一次的机会都不敢给自己。我默默地收拾行李，心里却一直想着一句话。一位高中的好友得知我要复读后，在QQ上给我留言：“重要的是开始改变。”

这句话对我的影响是巨大的。在以后漫长的复读生活里，每当成绩徘徊不前、心态濒临崩溃时，我总会想起这句话。它就像一棵常青树，无论在炎夏还是寒冬都给予我绿色和阳光，让我得以反思，调整心态，做出改变。

当我第一次站在那所学校大门前时，恐慌瞬间消散，留下的只是盛夏的绿风和微醺的阳光。在刺眼的光线下，校外张贴的那张巨大的升学榜光芒万丈。文科130多人上线这个事实，顿时打消了我的犹豫。我的选择是正确的。我坚信：明年我的名字也将在这里熠熠生辉。

复读生活的艰难远远超出我的预期。

那个上午，班主任把我领到教室门口时，所有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我。我想，那种复杂的眼神，与以前的我们也是一样的吧。尽管来之前已经给自己做了很多心理准备，而真当那个时刻来临时，我还是有点慌。

作为一个外县来的学生，我就像处在一片陌生的森林，迷茫恐惧。陌生的脸庞，陌生的校园环境，陌生的校规，陌生的作息表……起初，我甚至想过逃离。我责备自己为什么要来到这里，没有朋友没有家人，没有我曾经熟悉的一切。

第一节是政治课，当老师一开口说话，我就知道我即将面临着更大的挑战。虽然是邻县，但是方言的差距很显著。我硬着头皮听了一节课，发现很多都听不懂。

终于挨到放学，我正准备找饭卡，其他同学却好像都打了鸡血一样，飞快地冲了出去。我正疑惑着，偌大的教室已经空荡荡。我缓缓走出，发现整栋教学楼都充斥着跑步声，大家都以最快的速度冲向食堂。当我慢吞吞地抵达食堂后，餐厅的饭已经所剩无几。没有办法，我只能去学校商店买面包充饥。连着两天，我都没有抢到饭。

晚自习下课后，大家同样以最快的速度冲向宿舍，而我仍旧是慢吞吞地走。于是，我刚刚拿起牙刷，就熄灯了。我懊恼地回到宿舍，好心的室友告诉我，你要跑起来，所有的时间才刚好够用。上床后，眼泪无法克制地汹涌而出，因为想起连续两天没有吃上热饭，想起方言的障碍，想起陌生的一切……我终于忍不住了，次日清早便给父母打去求救电话。电话里我哭得撕心裂肺，号叫着：我要回去！

很多时候，正是由于许多小的困难我们都没有勇气去克服，所以我们总是愿意待在自己的舒适圈内，不肯迈出半步。而这半步，很可能就是你与梦想之间的距离。

当父母匆匆赶来时，那一脸的疲倦夹杂着疼惜和失望。那一刻，我感到十分愧疚。这时恰巧一个学生路过，看到我涕泪横流的模样，笑着说：“没事的同学！我刚来时也这样，习惯就好了。现在吃苦，将来才能出成绩。”说实话，我的心被她的话打动了。

“重要的是开始改变。”我又想起了那条留言。于是，我咬牙留了下来。

我开始奔跑，像其他学生一样。第三天，我成了整个学校第一个跑到餐厅的女生，吃上了三天来的第一口热饭。晚自习下课后，我又是整层楼第一个跑回宿舍开始洗漱的女生。我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时间——在排队时我会背几个便利贴上的单词，吃饭时心中默记刚背会的数学公式，晚上熄灯前看几首必备古诗词……

渐渐地，我的恐慌消失了，我开始进入一种良好的学习状态。

我在奔跑中认识了全新的自己。

第一次月考，我考了班级第16名，年级第68名。接着是大联考，我的成绩超过一本线近20分。

总的来说，整个复习阶段，我的成绩都比较稳定，最后的高考成绩虽然不能说优秀，但我已经很满意。填报志愿时我再三斟酌，放弃了几所211大学，为选择我喜欢的汉语言文学专业，上了一所普通的一本院校。这一次，我要选择我的初心。因为这个世界上，只有你自己才清楚，你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其实复读这一年我也有报考自主招生，按理说，我的成绩应该没有问题。可命运总是喜欢捉弄人。那年的自主招生政策大变，大部分院校都只收理科生，我能报的院校屈指可数。最后我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报考了苏州大学的自主招生。遗憾的是，我在苏州大学的笔试中被淘汰了。走在苏州大学清幽的校园里，望着黑压压的人流和一张张稚嫩又热切的脸，我不后悔。我始终相信：路，沒有奇迹，只有足迹。

回首一年的复读生活，它带给我的远不只成绩和名次，它让我明白，很多时候，只需迈出一步，你的人生就会不同。在以后的生活中，面对再大的困难，只要想起复读时的艰辛，我就会淡然一笑——是呀！这又算得了什么呢？这时我还是会记起那句话：重要的是开始改变。试着去改变自己的心态和状态，你会发现世界其实是无比轻快的。

编辑/梁宇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