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道梁落雪 五道梁天晴(上)
2021-01-10王宗仁
清晨,唐古拉山的冷风拉开了沉睡的夜幕,把江河源头的山水清清楚楚地显露出来。他几乎每天都在大阳刚爬上山岗的时候就已经坐在兵站门口的石头上,望着坟包呆呆地发愣。
他的身后是兵站一排压着薄薄积雪的兵屋。那兵屋很低很低,好像贴在了地上。兵站升起的细细的炊烟分明是在招他回去,但他仍然静坐不动。
望坟人叫陈二位,兵站站长,藏族,本名洛桑赤烈,改名陈二位是入伍以后的事。这会子他从石头上站起来,裹了裹披着的大衣——他裹紧的是西北风,走到一直等待着他的我的面前,说:“我讲一个兵在五道梁的故事给你听,他的名字叫莫大平。”
我忙说:“我是冲着你来的。”
他说“长江源头不缺水,所以我关心的不是河流的去向,而是它的终点你应该承认,包括我在内,这里的每个兵都是并不快活的人,但是既然当初选择了五道梁,我们就得咬着牙使出吃奶的那股劲,走下去。”
他抬起头,又凝望那个坟包。阳光把坟包照得很亮,坟上有枯草在摆动。
五道梁这个地方是山上的一块平坝,海拔4818米。冬天来到青藏高原,五道梁走进了一望无际的酷寒。春天也在这一刻开始孕育。
五道梁的兵们生活在许多人不想居住的地方。兵站上一共15个兵,那个坟包里埋的却不是兵,是个鲜嫩鲜嫩的藏族姑娘……
沈从文的老乡小莫
莫大平,土家族,1991年入伍,很老很老的兵了。在五道梁兵站,凡是兵齡过了三年的兵,不管是不是班长,大家一概都称“班长”。但是,对于莫大平这位老兵中的老兵,却没有人叫他“班长”,所有人都无一例外地喊他“小莫”。这里面除了亲昵的成分外,更重要的是他好像永远也长不大。当然这不仅仅是指他那瘦小的个头,而是说他做起事来总像个不听招呼的淘气娃儿,任性多于服从。兵站的人都知道小莫是个特殊的兵,特殊在两方面:第一,他是带着家眷上山的,老婆和孩子都住在五道梁;第二,他是湘西凤凰县人,作家沈从文的老乡。为此他常常自豪得眉毛都要立起来了,对任何一个到五道梁来的人,总是以天大地大不如他莫大平大的口气说:“知道沈从文吗?世界级的作家,我俩是乡党呢,我见过他!”其实他漏掉了一句话,是在照片上见过。在他这番添油加醋的炫耀之后,如果对方还不知道沈从文为何人,他挖苦的话就噼里啪啦地扔过来了:“遗憾,遗憾,实在遗憾!我不能说别的了,只好说你学识浅薄,怎么会不知道沈从文呢?”你还别说,在青藏线上,沈从文有了小莫这个老乡后,知名度大为提高。因为不少兵的床铺下都压着一本有小莫签名的《边城》。
小莫带家属为什么算特殊?
部队有规定,战士是不能带家属的,即使像小莫这样的老兵也不例外。那么,莫大平为什么要破例呢?他爱人童月是河南扶沟人,他俩在高原上举行的婚礼,后来童月几次回到凤凰县,都不习惯土家族的生活。于是,她只好重返五道梁。就这样名不正言不顺地住下了,一住就是六七年,如今小女儿已经五岁了,叫莎莎,地地道道的五道梁人,整天在兵站的院子里独来独往地跑着。没有小伙伴,只好与站上的那只小狗为友,只要她喊一声“狗狗”,小狗就跟上来了,她走,小狗也走,她跑,小狗也跑。莎莎很孤独,但是她给寂寞荒凉的高原增添了几分难得的生气。每当小莎莎迈开脚步在站上跑起来的时候,兵们都觉得整个青藏高原都在绕着她的脚板旋转。
莫大平是汽车司机,天天跑车,每次回到站上累得浑身酸疼,就冲着正在院里跟小狗藏猫猫的莎莎喊道:“闺女,过来给老爸捶捶背!”喊过女儿之后,他便伏卧在院子中央的一块大石头上,等着女儿抡起两只小拳头在他的背上欢欢地捶开来。
只有在这时候,他莫大平才有种回到家里的感觉。五道梁的苦算得了什么,只要有自己的家,他莫大平是什么样的苦都咽得下的!
莎莎不停地用双拳捶着老爸的背。小莫说:“闺女,再狠劲一点敲,越狠越好!”
小莫并不知道这时童月一直站在门口,用极不满的目光望着他。久了,她自言自语地说:这个死鬼哟,就知道自己舒服,莎莎才五岁呀!
小莫显然听到了,回敬了她一句:多嘴!
他说话的声音很大,双眼却仍舒心地闭着。
莎莎看见了妈妈,便扔下老爸扑向妈妈,泪声泪气地诉苦:妈,我手疼!
莫大平起身,冲着女儿的背影喊道:你给我回来捶背!
童月护着女儿,斥责丈夫:你的疯病又犯了?你有胃口就吃了我吧!
陈二位没再往下讲了,藏家人特有的那两片厚嘴唇在颤抖着。我也不便问了。
在我等待了足足有10分钟后,他才告诉我,是童月那句“你的疯病又犯了”的话,戳痛了他的心。他接着说,谁要说莫大平得了“疯病”我跟他急。但是,小莫确实有病,什么病?我说不清,谁也说不清……
陈二位不言声了。
二位跟我再次提起小莫,是在两天后,不过他绕了个弯子,说,我给你讲另一个兵的故事,当然这个兵的事与小莫有关。至于怎么有“关”,那就要你费心琢磨去了。
五道梁的水土养出了什么人
陈二位讲的这个与小莫有关的战士叫朱志军,他比莫大平的兵龄还多一年。12年漫长的兵营生活,他没挪窝地在五道梁兵站发电机房工作。不足30平米的空间就是他的天地,他所有喜、怒、哀、乐的故事,都毫不例外地浓缩在了这个狭小的空间里。
在几百里青藏线上,五道梁自然条件之恶劣人尽皆知。然而,对老兵朱志军来说,氧气缺一半他可以忍耐,被人形容成能把鼻尖冻裂的严寒他也能坚持,唯独这刀刃也戳不透的寂寞把他的心咬得伤痕累累。一年365天,他除了吃饭去食堂,睡觉回宿舍,其余的时间都在发电机房泡着。一个人成天孤独地守着一台喧嚣不止的发电机,耳朵是聋的,眼睛是涩的,鼻孔是黑的,脑子是木的。他就想冲出这30平米的空间,找个人聊聊天,或到草滩上跑几步,吸几口新鲜空气,他还特别想蹲在公路边看一看南来北往的汽车,那些车上肯定有来高原旅游的女人,要知道他已经有三年多没有认真地看一眼女人了……
终于,有一天,他小心翼翼地跟领导提出,希望能给他换一个工作,他没敢说出从此就离开发电机房,只是说暂时挪个位他先干一段时间别的工作,然后他还会再回到发电机房的。领导似乎一眼就看透了他朱志军的心思,便说明叫响地给他把事情挑明了:小朱呀,咱站上就屁股大的这么一块地方,换到哪里都是苦差事,走来走去都是五道梁。你想甩开手脚痛痛快快地潇洒一番,咱没那个条件!随后,领导又掏心里话地告诉他:小朱呀,这台发电机是咱全站的“心脏”,如果它出了故障,站上就没有光明和动力了。你是管发电机的技术能手,站里一分一秒都离不开你。朱志军再也不吭声了,他知道自己是个兵,就得忠心耿耿地尽兵的职责。
朱志军又倾心尽力地坚守在发电机房了。时间一天天地过去了,他忘了外面的世界,也不记得自己曾经有过想离开发电机房的想法。一切都顺其自然,一切都为了那个“心脏”的正常运转。他已经把自己的身子和心与那台发电机融为一体了。后来战友们都说,朱志军已经变成一台发电机了。
同志们最先发现他性格上的变化是从与他的对话开始的。无论你多么激动或多么冷静地给他讲什么事,他总是爱理不理的样子,讲完了,他也不表态,跟没你这个人也跟没他这个人一样。你被他冷落了,便不得不带着捍卫自己尊严的口气问他:小朱,我说的话你听见了吗?他开了口:我又不是聋子。你再问话,他就不搭理你了。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五道梁养出了什么人?
有一点五道梁兵站的同志们谁也不会否认:朱志军对自己的本职工作如痴如醉地热爱着,对给战友带来光明、给过往人员送去动力的那台发电机竭尽心力地守护着。
他把苦闷、孤独和向往,都倾注在那支从格尔木买来的圆珠笔端,写呀写呀,谁也不知道他写了多少,写了些什么。他的笔记本锁在床下面自己钉成的小木箱里。
他不担心有没有人记着他。
他也不在意有没有人忘记他。
孤冷的阳光从窗户射进来,给满屋子洒下水波一样的柔光。
陈二位慢慢地抬起头来,我能感觉到,他在梳理着纷乱的思绪。他说:“下面,该给你讲莫大平的故事了!”
“不,你已经开始讲他的故事了!”
太阳又升高了些,洒在屋里的光线更美丽了……
琢磨不透的小莫
陈二位上任站长后第一次和莫大平见面,就落了个很尴尬的局面。时间是1998年夏天。这时小莫已经当了8年兵,站上的同志都称他是“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他从不否认,眉宇间还透着一种自豪感。
二位家访小莫完全是出于一颗善良的心。他想,小莫在五道梁有妻室儿女,在那间既不是家属院又算不上招待所的小屋里,应该溢满组织上的同情和关爱,更何况小莫还是个性格古怪的老兵呢!谁知,二位来得不是时候,正遇上莎莎发着高烧。小莫的爱人童月抱着哭声不止的女儿摇呀晃呀地哄着,嘴里还哼着不知是催眠曲还是进行曲之类的小调。站长来了,童月不知所措地赶紧让座:“站长,快,请坐。真不好意思,屋里太小又乱。”
小莫忙站起来挡在妻子和二位中间,对妻子说:“有我这个当家的在,还轮不到你迎客。”他又转向二位:“站长大人,你串门也不问问主人欢迎不欢迎你?”
说完,他举起手臂指着门,二位这才看见那个一块块木条钉的门板上贴着一张字条,上面写着:“家有病人,概不会客。”
二位:“小莫,叫医生来给孩子瞧瞧病,这个地方得了感冒可轻看不得!”
小莫:“谁轻看来着?给孩子看病,我比你还急。你就直说吧,你今天到我家里来,难道就是为了催我找医生给女儿看病,没有别的藏着掖着的什么任务吗?”
“小莫,你这话说到哪里去了,我初来乍到,今后咱们就要在一起相处了,我是老哥,你是小弟,为哥的来认认门总不会有什么错吧!”
“实话实说,你今天上门来是不是要强按牛头给我灌输大道理,教我如何做一个优秀士兵?”
“小莫,我诚心诚意地让你做一个优秀士兵有什么不好。”
“可惜,别人已经种上青稞了你才来送种子,晚了。你到站上角角落落打听去,我姓莫的比優秀士兵还要优秀一大截呢,咱完成领导交派的任务从来不含糊,你不信?”
“我信,站上其他几位领导已经给我介绍过你的情况了……”
小莫打断了二位的话,追问:“介绍?他们是怎么给你介绍我的情况的?”
“你不是已经说了吗?比优秀士兵还优秀一大截呢,他们确实也是这么介绍的。不过,人无完人,在你身上也不是没有可挑剔的毛病……”
“挑剔?你们就知道挑剔,挑剔!你们到底给过我多少关怀,跟我跑过几次车?你们知道我在那个小小的驾驶室里是怎么过了这么多年的吗?”
小莫说着,竟泪声涟涟地哭了起来,哭得好伤心。二位一时慌了手脚,真不知怎么办才好。
就在这时候,门外有人喊道:
“小莫,赶快出车,有一辆地方的汽车在楚玛尔河畔翻车伤了人,你拉上军医去抢救!”
喊话的是站上的教导员。
“站长,我要出车了,咱们的论战到此结束。”
说罢,他就顺手拽上放在床沿的大衣,看了一眼抱在童月臂弯里莎莎通红的小脸,跨出了门槛。
陈二位望着渐渐远去的小莫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当晚,莫大平出车后回到站上就躺倒了。据说他回来走到兵站门口的小饭店吃饭时,一个人抱着大碗喝闷酒,醉了……
荒原饭店的女老板
在兵站门口那块石头上陈二位已经呆坐很久了。
晨曦渐渐退去。
二位对我说:我不想说的话才是最重要的。好啦,我接着给你讲下去吧——
陈二位敲开了青藏公路边一家名为“荒原”的小饭店的门。
店老板是个藏族尕妹子,二十五六岁,叫尼罗。她显然刚睡醒,脸上散乱着缕缕头发,脚上的藏靴也没有穿周正。二位肯定是她今天接待的第一个顾客了。
“大哥,这么早就来用餐,想吃点啥?”
“不,我不是来吃饭的。想跟你聊聊天。”
“跟我聊天?”
“我是兵站的站长,是正儿八经想跟你了解一些我们同志的情况。”
“你是站长?不认识!”
“你说的是老站长,他已经调走了,我是刚到任的陈站长,今天我到你这儿来串串门,今后我们就是邻居了。”
“原来是陈站长。”
陈二位笑了笑,把话题一转:“我们站上的小莫昨晚到你这里来喝过酒吧?”
女老板一听脸唰地红了,不过,她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坦然地说:“我这小饭店,上拉萨的人刚起程,到格尔木去的人又落脚,从早到晚接待四方来客,有的见一面就成了熟人,有的就是登门十几次仍然很陌生,他们掏钱我做饭,来了就是客,出了门谁也不知道谁。”
尼罗的这番话使陈二位马上想起了《沙家浜》里的那个阿庆嫂,他说:“你真会说话,可我并不想知道这么多,只是问你小莫昨晚是不是来这里喝过酒?”
“小莫,没听说过。我只知道有个莫大平,开汽车的司机。”
“对,就是他!”
“五道梁的地面上也就三四家小饭店,过往的客人多,家家的生意都红火,我这儿比别家更热闹,因为我的饭菜实惠价钱又低,所以莫大平常来这儿垫垫肠子洗洗胃完全是情理之中的事。”
“你这饭店开张几年了?”
“有八九年了吧!”
“那就是说,小莫从一当兵就是你这儿的常客了。”
“也可以这么说吧。”
“以后小莫来喝酒时,你应该劝劝他,不要喝闷酒,给他做些可口的饭菜,他会感谢你的。喝酒对一个有心事的人来说当时也许是一种解脱,长期下去却埋下了痛苦的种子。”
陈二位第一次到荒原饭店与尼罗的谈话就到此结束。他虽然未得到什么情况,但证实了莫大平爱人童月跟他说的话:小莫和荒原饭店的女老板关系很密切……
那一天,陈二位从小莫家串门出来一回到办公室,童月跟脚就来了,她开门见山地说:“站长,你一定要管管小莫,不要让他再往那个饭店跑了。”
陈二位让童月坐下,有话慢慢说。
童月不坐,气呼呼地说:“我也不知道大平是什么时候认识那个女老板的,我们结婚后他还是断不了常去那里。”
二位问:“据你的观察,小莫到那个饭店去是做什么?”
“做什么,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反正每次回来都是醉醺醺的。你想想,男人和女人在一起还能有什么好事吗?”
“不要总把事情往坏处想嘛,世上除了男人就是女人,如果男女之间不来往,这个世界就僵死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说对有的人就是要限制一下他们的来往。”
陈二位不愿就这样的话题再扯下去,便另找了个话头,问道:“你和小莫是哪一年结婚的?”
童月回答:“1995年8月21日我们在兵站会议室里举行的婚礼。这是五道梁有史以来第一次举行这样的婚礼,当时可热闹了,会议室里人挤得满满的。本来只安排三个人讲话,没想到好多人都主动发了言。婚礼结束后已是深夜了,大家还不愿离去,拥在新房里。”
“你是第一个在五道梁落户的女人!”
“荒原饭店的那个女老板也参加了婚礼,她还跟我握了手,祝福我和大平好好过日子。”
“后来你和她还有过来往吗?”
“很少。有时大平出车回来我见他不回家,就跑到饭店找人,他准在那儿喝酒。我去后看到那女老板总是在忙着收拾碗筷、端饭,开始她还招呼我坐下,问我吃什么喝什么,后来就什么也不说了,只是忙她的事,顶多对我笑笑。再后來连这点笑也不给我了。”
“小莫都和一些什么人在一起喝酒?”
“就他自己一个人窝在小角落里扎着脑袋闷喝。”
“女老板对小莫说些什么话?”
“她跟小莫基本上没话,只是在我拽着小莫离开饭店时,她一直望着我们。”
“噢,我知道了!”
……
后来,二位又见到了尼罗两次,仍然一无所获。
……
一只白鸟斜着翅膀飞过。
所有的山脊上都顶着很厚的云层。
陈二位继续讲着五道梁的故事……
老爸老妈点燃了爱的火
莫大平当兵的第三年,高山反应折磨得他死去活来,不得不下山住进了格尔木22医院。实事求是地讲,小莫是不愿意进医院门的,他说他的身体结实得像牦牛,什么病都能扛过去。医生严肃地告诉他,也许你能扛过去别的病,唯这高山病是扛不过去的。一个月后他从医院出来又回到了五道梁,虽然身体很快就恢复了,但从此落下了一个治不好的病:头疼。
小莫继续干他的司机行当。也怪,平时不管头疼得多么唬人,只要握上方向盘,疼就消失了。还有,犯头疼时抿上几口酒,也就安然无恙了。自然,开车上路他是不喝酒的,头再疼也得忍着。
这次住院后,莫大平的性格发生了出乎大家意料的变化,整天沉默寡言,锁着双眉。然而一旦遇到不顺心的事,他便打破沉默,暴跳如雷,声嘶力竭地吼叫起来。这种变化无常的脾气使大家对他有些惧怕,连平时很亲近他的人也不得不避让三分。
莫大平的变化还与他工作的环境有关。他终年都是一个人出车,回到站上多是深夜,有时甚至是飞着大雪的凌晨,来来往往均为单身孤影(当时他未成家),时间久了,便形成了这种孤僻的性格。高山反应症的无情折磨又给他这种性格来了个火上浇油,本来很内向的他就越发变得不近人情,与众不同了。
令人欣慰的是,不管莫大平的性格多么古怪难缠,他仍然一成不变地忠于职守,兢兢业业地开着他的汽车,每一次任务都完成得十分出色。然而任何事情都有其两面性,正因为莫大平是个干活让领导放心的好兵,领导就不用匀出更多精力和时间去做他的工作了,这样对他的关爱相对也就少了。
其实,莫大平的痛苦在这时候已经达到了难以忍受的地步,只不过他一如既往地仍然把痛苦压在心底。
点燃心头痛苦之火的是他的老爸老妈。他们要儿子成家。快给他们抱孙子。
两位老人千里迢迢来到五道梁,两头算在内,住了三天,对儿子具体说了些什么,别人无从知道。但是,他们此次高原之行的效果很快就从莫大平的身上体现出来了:他给站上递了一份要求退伍的报告。理由很直接也颇简单:23岁了,该回家娶老婆了!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领导没同意他的要求,把报告退了回去。理由也很简单:培养一个好司机不容易,目前站上需要他这样的、让兵站放心的司机。莫大平毕竟穿了好几年军装,明白一个常识,服从命令是军人的天职。退伍的事他暂时不提了。
但是,小莫并没有忘记回家成亲的念头。从此他脑海里就装上了一个固定的女人的形象,那便是他未来的媳妇。
(未完待续,敬请关注2021年第6期。)
(作者简介:王宗仁,笔名柳山,1939年5月出生,陕西扶风人。1985年入伍,在格尔木驻扎7年,百余次穿越青藏高原。历任汽车驾驶员、副班长、文化教员、组织干事。1965年,调总后勤部宣传部,任新闻干事、创作人员、总后创作室主任。现为中国散文学会名誉会长。文学创作一级,享受政府特殊津贴,出版作品42部。青藏高原题材的散文集主要有《传说格尔木》《雪山无雪》《情断无人区》《苦雪》和《藏羚羊跪拜》。散文集《藏地兵书》获第五届鲁迅文学奖。有《夜明星》《藏羚羊跪拜》等4篇散文选入中小学课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