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海
2014-05-22叶婧贤
叶婧贤
小莫按了按额前乱翘的碎发，站在装潢精致漂亮充满洗发水香味的理发店前犹豫着。
要不要去剪一个刘海呢……
小莫默默捏紧衣角，呆愣了一会终于向前迈了一步，可理发店里光滑的白色大理石还没有照到小莫一丝影子，小莫就如同受惊的小鹿迅速窜起跑开了。
还……还是等下次再说吧……
这就是小莫，一个平凡无趣的女孩，从小几乎没去过理发店，头发长了就自己胡乱剪两下，除了成绩好，“普通”就是小莫最大的特点。
反正小莫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小莫，看我新染的指甲。”小莫才到教室，同桌桃瑾就笑眯眯地叫嚷着，小莫凑上去小心地看了一眼，果然是很漂亮的图案，每只桃红色打底的指甲上都有朵小巧精致的樱花。“很漂亮吧，我求了老板好久，老板才答应给我染的呢。”桃瑾得意地吹了吹早已干透了的指甲油。“嗯，很漂亮。”小莫虽然表面上淡淡的，心里却早已经翻腾起了羡慕。
同桌桃瑾和小莫是完全存在于两个世界的人，桃瑾时尚爱打扮总是挑战校规做一些惹恼老师家长的事情，比如烫染头发。而小莫就是那种每天只知道学习的老师和家长眼中的好学生，可又有谁知道小莫是多么羡慕桃瑾……那种不羁，是小莫想学却注定无法学会的。
“哎，你怎么总是这副淡淡的表情。”桃瑾不满地抚了抚额前厚厚的都快遮住眼帘的刘海，用一双漂亮的杏仁眼看着小莫。
“没，我要背书了。”小莫很好地掩饰着自己的羡慕，从书包中掏出英语书大声念起来。
“无趣的好学生啊。”桃瑾一只手撑着头，将视线投向窗外。
好学生……吗？小莫虽然流利地读着英语单词，余光却忍不住瞥向了桃瑾的手指甲。真的真的是很漂亮的图案啊……小莫边这么想，边默默收起了自己连指甲都不让留长的手。
果然，还是很想剪个刘海的啊……
每天放学小莫总要路过那家窗明几净灯光璀璨的理发店，每当这时小莫总是不住地向里面张望，看着那些嬉笑的漂亮女孩在理发师的剪刀下变换出一个个时尚潮流的发型。
再等一天吧……明天，明天一定来剪一个刘海。
于是，就这么过了无数个明天，小莫还是没有刘海……
小莫不知道自己缺乏的是什么样的勇气，明明从容地在理发椅上坐下，告诉理发师自己想要一个什么样的刘海就可以了，可小莫却从来没跨进过那她每天都路过的理发店。
大概是怕父母、老师、同学讶异的神情吧，就算是个简单的刘海，小莫也无法狠下心来啊……
“放学我要去挑染和烫大波浪卷。”午间休息，桃瑾用有漂亮樱花图案的手指绕弄着自己的头发，嘟哝着和小莫说。
“哦……可是班主任不会说什么吗？”小莫正捧着数学题埋头苦战，听到这话不由抬头提醒。
“谁管他啊，思想落后的老头子。”桃瑾撇撇嘴。
小莫没再说什么，倒是坐她后座的安子乔突然乐呵呵地接道：“桃瑾你还要气老班几回啊？”
小莫正拿笔写字的手突然顿了顿，稍稍回了回身子，阳光倾泻进来柔和着安子乔清秀的轮廓，也捕捉着小莫漏跳的心跳。每个学生时代，总有那么个人是不同的……而安子乔就是对于小莫而言不同的人。
“是他自己要气自己关我什么事，我就是按照自己喜欢的事去做，是他自己要生气。”桃瑾又撇撇嘴，整理着自己前不久刚拉直的黑发。
“呵呵。”安子乔温柔地笑了笑。
小莫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跳越来越快，脸颊也开始发烫，即使那笑对的并不是自己。
“哎，你说我挑染成什么颜色好看啊？”桃瑾抓住安子乔开始讨论头发，安子乔也很认真地建议着。
小莫的心渐渐安静下来，自己也不知道做到了哪一题，耳边只剩下桃瑾和安子乔愉快的讨论。
果然男生比较喜欢桃瑾那种女生啊，而自己除了会做题其他什么都不会呢。
放学还是去剪个刘海吧……
又一次站在了流光璀璨的理发店门前，小莫定了定心神暗暗给自己打气，不就是个刘海么，还纠结什么啊，进去吧快进去吧。小小的犹豫后，小莫跨步迈向理发店，身后却传来熟悉的声音。
“小莫？你怎么在这里？你也来剪头发？”
心跳一下加快，小莫傻傻地呆愣在原地半天才反应过来，并用僵硬着的表情缓缓回头，“桃……桃瑾……我……”转过身后小莫才发现原来不止桃瑾一个人。
安子乔也在，正站在桃瑾身后略带讶异地看着她。
安子乔特意陪桃瑾来染头发么？
小莫全部的勇气突然消失殆尽。
“你也要剪头发么？一个人站这边干什么？”桃瑾疑惑地上前一步，小莫突然害怕了，俯身就从两个人的身边跑过，“对……对不起，我突然想起有事。”小莫逃跑是那么快，连身后两人的呼唤声也恍若未闻。
心在沉闷的胸膛里重重跃动，撞得小莫胸口很疼，有什么温热的液体顺着小莫的脸滑落，流至嘴角，带着咸咸苦涩的味道，带着小莫破碎的勇气的味道。
我剪刘海到底是为什么呢？
花了多大的勇气去刻意改变自己，想让谁在意，又有谁会在意呢？
小莫第一次没有很准时地回家，而是独自一人坐在漫漫无边的黑夜中吹着冰冷的风，直到眼泪渐渐被风干，直到剪刘海的念头完全消失在脑海中，直到破碎的勇气消失在有着璀璨星空的夜幕中。
自己也只能这么平凡了吧，羡慕着桃瑾那样的女孩，等到转过身又没有勇气改变什么，只得继续做个普通女孩。
第二天上学，小莫在教室门前犹豫了一会，还是攥紧了书包带走进去。桃瑾还没来，安子乔正伏在桌子上，用笔尖抵着头似乎在苦恼着什么，见到小莫竟然阳光开朗地笑了起来。“小莫你终于来了，快来教我做下这题，我纠结了一晚上也没纠结出来。”小莫有点意外，但还是放下书包转过身很认真地教。并不是特别难的题，只是安子乔漏了一个公式，教完小莫才发现自己的手里已经全是汗，脸也有些发烫，还好安子乔只是很惊讶地看着题，没有注意小莫的异常。“原来这么简单啊，谢谢了。”
“嗯。”小莫低着头刚想转回身却听见安子乔疑惑地问：“对了，小莫你要剪头发么？”
小莫一顿，抿紧了嘴唇没有说话。
“那家理发店的老板是我爸妈的熟人，所以我带你去有优惠哦，如果你想剪放学一起去怎么样？”安子乔笑得温和，小莫却傻了一秒钟。
“桃瑾……”
“嗯？桃瑾？对啊，昨天她就是去那家店染的头发，啊啊，你不会误会了吧？”安子乔有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我和桃瑾只是好朋友啦就和小莫一样啊。”
小莫突然觉得自己真是个笨蛋。
“不过我觉得小莫现在挺好看，不用换什么发型啦，清清爽爽的小莫才是小莫啊。”安子乔浅笑的嘴角像滴浓墨在小莫如同宣纸一般的心上荡开。
有温和的柔风轻轻吹进来，吹落一树清香的木樨，柔和着清晨和煦的阳光。
小莫觉得自己明白了什么。
桃瑾出事了。
上午，桃瑾还没进班级门就被一脸怒意的班主任叫进办公室，小莫很担心桃瑾，就以交作业的借口偷偷去了办公室。
结果看到的竟然是最糟糕的一幕。
被老师叫来学校的桃瑾妈妈恼羞成怒，正拿着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剪刀挥舞着要剪桃瑾刚染好的头发。桃瑾愤然反抗，一边跳开一边哭嚎：“对啊对啊，我就是这么坏就是这么不乖，所有人都比我好啊！”叫完便摔门而出。
桃瑾妈妈也愣了，这才发现自己太冲动，丢开剪刀默默流泪，老师要去追桃瑾，却被一个人拦了下来。“小莫？”
“老师，我去找桃瑾。”小莫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竟然丢下这句话后就向桃瑾离开的方向跑过去。
小莫在校园的一个无人的角落发现了桃瑾，桃瑾正无助地环住膝盖，将头埋在膝盖里小声哭泣，像只受伤的小兽不知所措地徘徊在原地。
“桃瑾……”小莫轻轻上前，在桃瑾身边坐下。
“小莫？”桃瑾没抬头，声音闷闷地传出来，“小莫你来干什么？你不要上课了么？”
我来告诉你啊，我有多羡慕你，多想能和你一样，多想有天能好好打扮自己，不再这么朴素，想告诉你你在我眼中有多好……可桃瑾的下一句话就让小莫愣住了。
“小莫，你知道我有多羡慕你么？小莫你知道我有多想变得和你一样么？人又聪明成绩又好，可以让老师和父母开心，不像我一样，只会无意义地打扮……”
小莫突然轻轻笑起来，原来我们都是只会羡慕别人的笨蛋，一直看不见自己有多么好的笨蛋。明明优点就摆在那呢，却总是无视。
“呐，桃瑾，你知道么？其实我也很羡慕你啊……”小莫浅笑着说，桃瑾突然抬起头，用她充满不可思议的瞳孔看着小莫，白皙的脸颊上还有褪不去的泪痕。
凉凉的风，温润的夕阳，染得天边一片柔和的红，像是小孩拿着铅笔胡乱涂抹上去的一样，却那么随和，给人一股暖意。
两个女孩依偎在一起，相互说着悄悄话，突然就懂了很多……
放学后，小莫拉着桃瑾来到那家她一直很想进却从未进去过的理发店，还是那么璀璨的装潢，小莫却第一次觉得很轻松。
“老板，帮我把头发染回来吧。”桃瑾熟练地坐下，很认真地对理发店的老板说。
“桃瑾，小莫，你们一起来剪头发么？”竟然是安子乔，一脸惊异地看着她们。
“嗯。”桃瑾笑着点点头。
“那，小莫你要剪个什么样的刘海啊？”安子乔询问。
“我么？”小莫按了按额前乱翘的碎发，突然笑了，“我就不用啦，这样的我才最好的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