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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于“少火生气,壮火食气”理论治疗硬皮病

2021-01-10汪宗清聂红科李青璇吕志安汤小虎

陕西中医 2021年4期
关键词:温阳气化皮肤

汪宗清, 陈 晨 ,侯 卫,聂红科 ,李青璇 ,吕志安,汤小虎,2

(1.云南中医药大学,云南 昆明 650500;2.云南中医药大学第一附属医院,云南 昆明 650032)

硬皮病(Scleroderma)是一种以多器官受累为主的自身免疫性疾病,临床分为局限性硬皮病和系统性硬化症[1],主要病理改变为皮肤和脏器的微血管损伤及弥漫性间质纤维化[2],严重者常累及肺、心、肾及消化道等内脏器官。本病发病率较低,但治疗十分棘手,病因及防病机制尚不明确,故目前尚无真正的病因治疗,缺乏特异性根治方法,临床上主要运用血管扩张剂、免疫调节剂、糖皮质激素、生物制剂等相关对症治疗药物,以及自体或同种异体造血干细胞移植、靶向治疗、抗纤维化、手术移植等新型疗法[3-4],但存在不良反应大、价格昂贵、患者依从性差、临床普及难等问题。

中医历代文献中并无“硬皮病”的病名,根据临床表现将其归属于“痹证”中“皮痹”“肌痹”等范畴[5],中医对其此病的认识由来已久,早在《素问·痹论》中就有“风寒湿三气杂至,合而为痹”“以秋遇此者为皮痹”“皮痹不已,内舍于肺”等相关论述,《内经》中对痹证的病因、病机、分类、临床表现、转归和预后等方面都有着较详尽的论述[6],对临床治疗硬皮病起着重要的指导作用。 目前中医对硬皮病的治疗主要以扶正祛邪为治则,从“寒、痰、瘀、湿”等方面论治[7-8],不同医家基于各自对疾病的理解,治疗上各有侧重。汤小虎教授基于三十余年中医临证经验,认为“气化功能”紊乱与硬皮病发生发展密不可分,将《内经》中“少火生气、壮火食气”理论应用到硬皮病的治疗中,取得了良好的治疗效果。

1 “少火生气、壮火食气”的理论源流

“少火生气、壮火食气”理论首见于《黄帝内经》[9]。《素问·阴阳应象大论》云:“壮火之气衰,少火之气壮。壮火食气,气食少火。壮火散气,少火生气。”其本意指气味平和,性能和缓的药食,与壮火(气味浓烈,性能峻猛的药食)之意相对[10]。马莳《黄帝内经素问注证发微》注:“气味太厚者,火之壮也。用壮火之品,则吾人之气不能当之而反衰矣,如乌、附之类,而吾人之气不能胜之,故发热。气味之温者,火之少也。用少火之品,则吾人之气渐尔生旺,血亦壮矣,如参、归之类,而气血渐旺者是也”[11],即久服或多服纯阳燥烈壮火之品,非但不能起到温阳之功效,反而易耗伤人体正气;反之,若为气味温和的少火之品,则能保证人体气血慢慢恢复,源源不断,正气渐复。明代张景岳则首次明确指出人体之火有生理、病理之分,他认为少火为正气,生元气养万物,为立命之本,壮火为邪气,耗元气伤万物,他在《类经》中注曰:“阳和之火则生物,亢烈之火反害物,故火太过则气反衰,火和平则气乃壮”[12]。由此,“壮火”“少火”从局限于药物饮食气味之厚薄发展到对人体之火生理、病理的认识。

后世医家也有不同的认识和发展,金元四大家之一的李东垣据此提出了“火者,元气之贼”“火与元气不两立,一胜则一负”的观点,认为火盛则气衰,气盛则火灭,将内经中“气火”理论应用到临床,创立了“甘温除热”之法及升阳益胃汤、升阳散火汤、补中益气汤等名方[13],另一位金元大家朱丹溪则提出“气有余便是火”,创立了“相火论”[14],使“气火”理论更加成熟。

2 硬皮病病因病机

中医对硬皮病的认识可追溯到《素问·痹论篇》,“痹在于骨则重,在于脉则血凝而不流,在于筋则屈不伸,在于肉则不仁,在皮则寒”。历代医家对硬皮病的病因病机持有不同的意见,但多数医家认为其发病多由于人体正气亏虚,营卫不固,风寒湿邪或热毒趁虚凝结肌肤、腠理之间,痹阻经络,内舍于脏;或肾阳虚亏,寒湿从而内生,气血运行不畅,脏腑失于温养,久之则津液失布、肌肤失荣,发为此病。本病病位在皮,病性为本虚标实、虚实夹杂。虚即气血虚弱,阳气不足,少火无力向外敷布,故见寒多热少、寒性凝滞等全身的一系列阴性症状,实则邪气侵袭,阻滞气机,少火温煦枢机受阻,《内经》理论有“气为血之帅,气行则血行”,气化功能失司,脉道滞涩、血行瘀滞故见皮肤硬化、肢端青紫等症。汤小虎教授重视气化与人体发病的关系,强调气化失衡是疾病丛生的根源,认为硬皮病的发生发展与气化功能的紊乱密不可分[15]。

3 硬皮病的治疗与“少火”“壮火”的关系

糖皮质激素是治疗硬皮病的常用药物,具有抗炎、抑制免疫等作用,大多数学者认为,糖皮质激素为阳刚之品,具“纯阳”之性,类似于中药学中的温阳药[16]。生理剂量的糖皮质激素是维持人体正常生命活动的“少火”,发挥“少火生气”的作用,外源性超生理剂量的糖皮质激素对人体毒副作用较大,是耗损人体正气之“壮火”,以致“壮火食气”“壮火散气”最终导致“壮火之气衰”[17-18]。临床上许多硬皮病患者缺乏规范的诊疗,滥用激素者屡见不鲜,在获得短暂疗效的同时,其“壮火食气”毒副作用也难以避免,“壮火”煎灼真阴日久,阳盛则阴病,火性炎热,易伤津耗气。中医药在糖皮质激素增效减毒方面有其独特的优势[19],若辨证准确,既可增强糖皮质激素的“少火生气”作用,减少激素用量,缩短增减激素时间,又可减轻激素“壮火食气”的毒副作用,减少糖皮质激素对机体的不良反应,降低疾病的复发率,提高患者生活质量[20]。

中医治疗方面,因受《金匮要略》中大量壮火之剂治痹的影响,及《素问·痹论》“风寒湿三气杂至,合而为痹”“痹在皮则寒”的病机观念影响,不少医家在治疗皮痹过程中,过于强调附子、干姜、肉桂等壮火之药温阳祛风除湿的作用,而忽视了“壮火食气”之弊。古方中虽有大量运用壮火之剂治痹的名方,然需辨证施治,不可滥用误用。导师汤小虎教授临症喜用善用桂枝,他认为桂枝是张仲景“气化理论”和“致中和思想”的体现和运用,桂枝能助一身之气用,不似乌附之竣猛,功在微微气化以生生不息,如初生之日,具生升温煦之性,人身的气化过程如不能正常运行,则需要桂枝这一轮初生的红日来启动,以保证“少火生气”[21]。如确需使用姜附等竣烈之品,亦采用即用即停,避免造成“壮火食气” 之弊。

4 验案举例

患者,女,64岁,2019年2月21日初诊。全身皮肤逐渐变硬2年余,于云南省第一人民医院诊断为系统性硬化症,曾服用“激素及免疫抑制剂治疗”(具体不详),因服用西药后感全身不适及内心担忧西药副作用过大,遂自行停药,停药后皮肤变硬进展加重,今寻求中医诊治,症见全身皮肤发硬,双手及头颈面部硬如皮革,皮肤捏之不起,转头、伸舌、双手拾物十分受限,吞咽稍困难,表情僵硬,皮纹减少,背部、四肢皮肤亦不同程度硬化,肢端青紫,紧绷感明显,蹲起稍困难,触之不温,畏寒肢冷,四肢关节疼痛,全身乏力,声低言微,纳稍差,眠尚可,大便不成形,小便调。舌淡黯少苔,脉沉细难觅。西医诊断为系统性硬皮病。中医诊断为皮痹,气虚寒凝,瘀阻脉络证。治疗宜益气温阳,散寒除湿,活血通络。方用当归四逆汤加减。药用桂枝、桃仁、姜黄、陈皮、甘草各10 g,当归、芍药、川芎、伸筋草、独活各15 g,葛根、党参、白术各20 g,制附子配方颗粒30 g,细辛6 g,通草5 g,5剂,水煎内服,嘱患者煎药时加三片生姜、三个大枣,2日1剂,3次/d,3餐后0.5 h温服。嘱患者防寒保暖,忌辛辣,肥甘厚味。

2019年2月28日二诊,用药8 d后感全身皮肤紧绷感稍缓解,畏寒肢冷症状、肢端青紫明显缓解,四肢关节疼痛稍缓解、感少许口干、咽干,乏力症状不减,纳稍差,眠可,二便调,舌淡少苔,苔色微黄,脉沉细难觅,余诸症同前。患者畏寒肢冷症状明显缓解,故在上方基础上去制附子配方颗粒,出现口干、咽干且乏力症状不减,加用太子参、北沙参各15 g,7剂,煎服方法同前。

2019年3月14日三诊,诉全身皮肤紧绷感缓解比较明显,畏寒肢冷症状基本消失,肢端回暖,全身乏力、口干咽干症状亦明显缓解,纳尚可,四肢关节疼痛缓解,出现皮肤瘙痒症状,舌淡红苔薄白,脉沉细难觅,于前方基础上加大当归用量为20 g,加用鸡血藤、防风各15 g,7剂,煎服方法同前。

2019年4月4日四诊,诉全身皮肤紧绷感明显缓解,伸舌,转头,双手拾物困难情况较前缓解,蹲起稍受限,感全身精气神明显增加,言语清晰有力,四肢关节疼痛、皮肤瘙痒症状缓解,已无口干口苦,继予前方5剂,煎服方法同前。

后患者坚持每月来诊2~3次,治疗基本在此方基础上随症加减,期间曾改用过黄芪桂枝五物汤加减、独活寄生汤加减、六君子汤加减等,2020年6月11日复诊,全身皮肤紧绷感明显缓解,颈面部、背部及四肢皮肤明显软化,捏之可起,表情较前自然,伸舌、转头、吞咽、蹲起等已基本恢复如常,双手皮肤仍较硬,捏之不易起,但双手拾物明显改善。舌淡红苔白,脉沉滑,较前易寻。

按:患者年老气虚,加之久病损耗机体正气,故见全身乏力,声低言微;就诊时天气寒冷,气虚卫表不固,风寒湿邪乘隙外侵,痹阻皮肤经络,皮肤失去柔韧之性,故见逐渐硬化,捏之不起;阴损及阳,阳虚寒凝,故见畏寒肢冷,脉沉细难觅;气行则血行,气虚推动无力,则脉道滞涩、血行瘀滞,故见肢端青紫,舌质淡黯少苔。患者初诊时寒象明显,遂予当归四逆汤加减以温经散寒、养血通脉为主,方中重用制附子增强温阳散寒之力,正如吴佩衡《医药简述》谓:“附子温暖水寒,补命门真火,回阳生津,驱逐阴寒,回阳救逆。”当归、芍药养血和血以补虚,桂枝温通经脉,助阳化气,细辛温经散寒,陈皮、白术、甘草、党参理气健脾、益气生津,桃仁、姜黄、川芎、通草以活血通络,四肢关节疼痛,予伸筋草、葛根、独活以祛风除湿,活血通络。二诊时患者畏寒肢冷、肢端青紫症状明显缓解,但出现口干、咽干症状,且舌苔苔色微黄,仍乏力,说明真阳已挽,壮火初见,为避免久用导致“壮火食气”,加之患者年岁已高,恐不能再耐受附子竣烈之性,故去附子,点到即止;加北沙参、太子参等清补之品,既可防止使用过量温阳补气以致“壮火”,又可增强益气养阴之功。三诊时患者出现皮肤瘙痒症状,综合考虑为血虚生风所致,故加大当归用量,加用鸡血藤以进一步养血和血,加用防风祛风止痒。四诊时患者诸症缓解,效不更方,续予前方。患者自就诊以来,舌脉也在发生着细微的变化,初诊时舌淡黯少苔,脉沉细难觅,为气虚血瘀,寒凝经脉之象,后苔色逐渐由黯转淡,再转至淡红,提示淤血及寒凝现象有所减轻;舌苔由少苔转至苔微黄,再转至薄白,提示脾胃之气得复,生化不断;脉象亦由沉细难觅转为脉沉滑,较前易寻,虽还存在寒湿,痰浊阻滞之象,但亦可见脉道得通,气血恢复,病情向好的征象。

5 小 结

本例患者症状为十分典型的系统性硬化症,1年多来坚持门诊复诊,收效明显,导师在诊治过程中始终坚持顾护正气,扶植少火。补气温阳,活血化瘀之法贯穿整个治疗过程之中,遣方中基于“少火生气”理论巧用益气温阳类药物调节人体之气机,活血化瘀法亦为使气化之道通畅,补而不滞。方中温阳之药少,而补气活血之药多,可见并不直接补足阳气,亦不用或少用“壮火”之品,而是通过用党参、白术、太子参、北沙参等补气药物迂回前进,辅以活血之药以助气机升降,这就是运用了“少火生气”的循环, 促进人体自身气与火的相生,达到补气以生阳的目的。需要说明的是,“壮火少火”理论并不局限,需医者尊崇中医辨证论治核心,随证治之,切忌盲目使用大剂量“壮火”之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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