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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论《全清诗》编纂的重要性与可行性

2021-01-08罗时进

关键词:文献诗人诗歌

罗时进

(苏州大学 文学院,江苏 苏州 215123)

一代有一代之诗,这是一代文学的结晶,也是一代文学的标格。总汇历代诗歌作品,已形成学术传统,取得了可观的成果。中国古代诗歌到目前为止,已经有了《先秦汉魏晋南北朝诗》《全唐诗》《全宋诗》《全元诗》《全金诗》等。其中《先秦汉魏晋南北朝诗》的增订工作已经开始,《全唐诗》进入到增修、重编阶段,而《全辽金诗》的出版,增补了辽诗之缺。《全明诗》编纂虽较为迟缓,近三十年来也取得了具体成果。迄今断代性诗歌总集唯有《全清诗》尚未进入议程,中国历代诗歌“全集”的整理缺少了一个重要部分,无法配套成龙。而这一部分,是中国古代诗歌的一个大总结,不仅诗人众多、诗篇海量,其书写内容也具有极为重要的文学和历史价值,《全清诗》编纂工作亟待进入古籍整理工作的议程。

一、《全清诗》编纂:一个世纪的呼吁与初步实践

清代帝王将以往断代性诗文作品进行系统纂辑、完整呈现,始于康熙年间钦修《全唐诗》,其后有康熙御订《全金诗》、嘉庆年间钦编《全唐文》问世。《全金诗》系郭元釪个人增补《中州集》(故称《御订全金诗增补中州集》),影响并不大,而《全唐诗》《全唐文》不但形成了重要的文化标志,也积累了分体断代文学作品编纂的经验。这种标志与经验,对晚清士人具有激励和启示意义。最早编纂《全清诗》之议,显然受其影响。

此事应回溯到商务印书馆成立以后。光绪三十四年(1908)十月二十五日商务印书馆发行的《东方杂志》刊登了一篇《征求诗文集启》:“本朝开国已二百余年,文风之盛,远轶前代。本馆拟仿《全唐文》《全唐诗》之例,纂辑国朝诗文。惟是见闻有限,加以近人专集刻本无多,访求不易,用特敬告海内著作家、藏书家,如有前人及生存人之诗文,无论刻本、稿本,祈挂号寄交上海宝山路商务印书馆编译所。收到后,按月将目录登载《东方杂志》,以志谢忱。如系不易购求之刻本,乞示明价目,本馆或备价寄奉,或从速钞录,仍将原书挂号寄还。其未刻之稿本,无论全集、零篇,亦希寄示;如无副本,钞录后仍即挂号寄还,想亦大雅君子之所许也。再,寄书时,能将著者生平大略见示,尤为厚幸。”[1]此时主持商务印书馆事务者为张元济。由此可知110年前清朝末期,学界已有编纂一代诗文之愿。当时清王朝的历史尚未终结,其所编本质上自然不是《全清诗》,但“拟仿《全唐文》、《全唐诗》之例,纂辑国朝诗文”,内在指向与《全清诗》并无二致。当时文献学家胡玉缙看到这篇《征求诗文集启》,不久发表《与张菊生元济论纂辑〈全清诗〉〈文〉书》[2]483-484,从题目可知,他是完全理解商务印书馆及其张元济的宏愿的。

此后南社高旭倡编《三十年诗征》,有编纂《近代诗》之意,“其友人胡怀琛闻之,寓书以辑《全清诗》相勉”[3]。胡怀琛在《变雅楼三十年诗征序》中还提及“黄岩王葆桢,亦剑公旧友也,昨岁与余遇于沪上,颇有意于《全清诗》事。又闻同社景耀月,欲作《清诗存》”。此事发生于民国三年(1914)至五年(1916)间。朱则杰先生认为,这里的“全清诗”是“全清诗选”之意[4],此说正确。但南社人的倡议和讨论无疑将《全清诗》编纂问题进一步置于学界视野中,成为引人瞩目的议题;同时“欲作《清诗存》”的设想,有其合理性和可行性,对后来清诗编纂实践具有启示意义。

1919年春徐世昌倡立晚晴簃诗社,这是《全清诗》编纂实践中具有里程碑意义的事件。诗社设在总统府集灵囿的晚晴簃中,“(世昌)从政之暇,评量风月,饮酒赋诗。一般遗老趋之若鹜,而新华宫内晚晴簃诗社遂应运而生”。“于是媚徐者进言曰:‘兹值开国之初,尧舜在位,宜将全清诗铨选合刊成一代巨制,如前清钦定《全唐诗》,向称一朝盛典。今既有晚晴簃之社名,公卿硕彦鸿儒咸萃于此,苟能建此鸿业,不仅足为诗学前途无穷之利,而晚晴簃之盛名亦昭垂千古矣。’”[5]23汪中回顾“晚晴簃诗社”时说:“当时有人提议,前清钦定全唐诗文,是一朝盛事,现在民国,宜将前清诗文,加以整理,以成一代巨制。”[6]439细绎这两条史料,对“全清诗”有“铨选”与“整理”之别,但“以成一代巨制”的提法是一致的,这应是晚晴簃诗社的宗旨所在。这一宏谋最终在徐世昌手上实现了。他倾其门人幕客之力,于民国十八年(1929)编成了《清诗汇》(即《晚晴簃诗汇》)。(1)根据潘静如研究,“1929至1931年间,《诗汇》屡经抽改、增补、校阅、排刻,全套定本的刊成似乎不会早于1931年秋。1988年,中国书店据印的只能是1931年刻本,绝非《影印说明》所谓的‘退耕堂民国十七年雕版’”。见《苏州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8年第3期。全书200卷,入选诗人6 168人,得诗27 000余首。虽然这个清诗总集所收之量,其人不足清代诗人的十分之一,诗篇不足清诗的百分之一,但迄今为止,仍然是规模最大的清诗总集。

《晚晴簃诗汇》面世后,引起广泛关注,褒贬之声间出。金梁有续补之作,题为《清诗补》,分上、下两卷;陈融则拟别纂一部清诗总集,以存目的形式连载在《青鹤》等杂志上,凡录250家之诗。[7]1933年陈衍《近代诗钞》出版,收录诗人370家。陈衍称“是钞时代断自咸丰初年生存之人,为鄙人所及见者”(《凡例》),其中有部分为《晚晴簃诗汇》所未及收。1929年叶恭绰开始编纂《全清词钞》,20多年后方基本完成。其初选得4 000余家,最后录词家3 196人;词作8 260余首。这是与《诗汇》形成双轨的重要工作,虽然都止于“汇”“钞”阶段,但后来《全清词》编纂工程得以启动,而《全清诗》则始终处于呼吁、筹划过程,未能得到相关层面的立项支持,展开实质性工作。

1980年郭绍虞先生曾呼吁:趁现在这个时机,赶快组织力量编辑《全清诗》等,以保存一代的文献。[8]钱仲联先生在20世纪90年代初的《自传》中也表示:“曾有编纂《全清诗》的愿望,限于种种条件,力不从心。”[9]25严迪昌先生在《清诗史》中表达出对此的焦虑:“(清代诗歌)迄今尚无一部汇辑整合的总集,……至于数以万计的诗人的行年、心迹以至他们具体创作实践的氛围背景,由于陌生伴随缺略俱来,于是讹误和舛乱丛生。”[10]11993年10月,朱则杰先生在浙江大学筹建了“《全清诗》编纂筹备委员会”,发表了《〈全清诗〉的先声》《论〈全清诗〉编纂的迫切性与可行性》《论〈全清诗〉的体例与规模》《论〈全清诗〉分“编”法设计》《论机读〈全清诗〉的编纂》《全清诗集信息管理系统的设计与使用》等论文(2)以上论文,除《〈全清诗〉的先声》(《中国文学研究》2012年第3期)外,均收入朱则杰等《〈全清诗〉探索与清诗综合研究》,浙江大学出版社2020年版,可参读。,并深入进行清诗文献的考证,出版了相关专著。朱则杰堪称1980年代以来在《全清诗》编纂问题研究方面最具成就的学者。尽管因客观原因,这项工作未能如愿,但其一系列探讨,接续前人,将《全清诗》编纂工作再度放到学术层面,能够促使学者作进一步思考。其后,罗时进发表《清诗整理研究工作亟待推进》[11]、赵宝靖与冷卫国发表《编纂〈全清诗〉的一种可能性思路》[12],一定程度上都受其启发和影响。

从张元济发布《征求诗文集启》,提出汇编有清一代诗歌作品以成《全清诗》鸿制,至今已逾一个世纪。百余年来,从倡导、呼吁,走向初步实践,拟议中的设想逐渐化为一个宏大的清诗文献整理蓝图,并成为学界的一种深刻期待。斯事愈艰,而期待愈深。

二、《全清诗》编纂的迫切性与可行条件

中国古代诗歌理应得到全面总结和完整呈现,不能有头无尾,《全清诗》编纂的重大意义应该提到全面总结古代诗歌、完整展现中华诗歌传统、积极弘扬民族文化、增强文化体认与自信的高度来认识。

从学科发展需要和文献收藏实际两个角度而言,《全清诗》的编纂具有迫切性。近三十年间,古代文学研究的学术格局发生了较大变化。如果说此前清诗未受重视,研究队伍零落,研究面向较窄,研究成果较少的话,近些年发生了重要转变,学者们一方面遵循“文律运周,日新其业”的规律,由源望流,力图理解自先秦以来形成的诗歌传统,在中国古代历史的最后一朝形成了何种面貌,其意义何在;一方面“望今制奇,参古定法”,在研究现当代诗歌(乃至整个文学)发展时,往往向上追溯,将清代诗坛作为一个重要参照。当然,由于清诗较之前代诗史,创作现象丰富,承流新变突出,开拓余地较大,也吸引了不少研究者。因此与以往相比,清代诗歌研究已经形成了新气象、新格局,不仅研究队伍趋于整齐,研究面向不断拓展,研究成果也逐渐丰富。

但这并不能说明清诗研究水平已经可以比肩前代。应该承认,现有的清诗文献可以勾勒出一代诗歌发展的大致脉络,却难以从具体的细节中发现诗人与社会之间的关系、诗人的交游网络、诗人的文本形成与嬗变。事实上,对清诗发展裁割襞积的了解影响了研究的深入。一代清诗到底具有怎样的审美价值和社会价值,成就如何,其优弊应如何辩证分析,我们的认识并不清楚,主要观点多建立在已知作家的创作以及与以往历代诗史的比较上。欲变同质化推演为特质化探讨,变鲁莽灭裂而为实备精求,有待于通观并理解全清诗人、全清诗作的基本面貌。客观来看,依照学术研究的整体环境和发展趋势,在可以预见的并不很长的时间内,民国时期旧体诗歌作品将会得到全面的集成性编纂,如此作为其“上游”的《全清诗》的编纂就尤其应该进入过程了。

从清诗文献的收藏情况来看,也并不乐观。清诗文献,无论总集或别集,主要为各级各类图书馆收藏。这些海量的文献,绝大部分都不会被定级为善本而得到特别的保护。一些文本长期无人接触,尘封蠹蚀,日渐澌灭。戴逸先生在《谈清代的典籍文献》时说:“这些珍贵的纸质文献,脆薄易裂,经过虫蚀、火焚、水淋、霉变,都可能毁于一旦,故而特别应该重视。”[13]248清诗文献在长期馆藏中已有严重残损,如果再不加以搜集、整理、汇集、出版,多年之后的情景难以想象。存世作品的湮灭之虞始终存在,果然如此的话,以后清代之诗想“全”已绝无可能了。在某种程度上,编纂《全清诗》,是对一笔极为丰富而宝贵的文化遗产的保护,甚至具有一定的抢救意义。除图书馆馆藏之外,还有一部分清诗集尚在民间。当年张元济立意编纂《全清诗》,在媒体公开刊发《征求诗文集启》;徐世昌着手编纂《晚晴簃诗汇》,通过行政渠道发布《征求清代诗集启》,皆意在广征民间家藏版本。春秋代序,时光周流,今日民间清诗藏本已大为减少,但仍然会有相当数量。如果不抓紧采取适当措施征集,多年后希冀得之,恐将极为困难。

那么,现今开展这项工作是否可行?近30年前,朱则杰先生倡议编纂《全清诗》时,认为“条件日趋成熟”。相比较而言,今天无论从对清代诗人的了解、对清代诗集的掌握,以及可以从事编纂工作的人力资源方面来说,都有了更为成熟的条件。

先谈清代诗歌作者问题。将清代有诗歌作品遗存的作家梳理清楚,是编纂《全清诗》的首要环节。笔者与其他学者的看法基本一致,清代诗人数量有十万之众。但要落实起来,历数一代诗人,并清楚地记录他们的生卒年代(或生活时代)、字号、籍里、科第、仕履、交游、著述、封赠、时人评价,并非易事。然而,近些年随着清诗研究的逐渐展开,产生了许多相关成果,我们对“清代诗人”的了解已有拓展,而且产生了不少由一个“点”带出一个诗人群体之“面”的成果。清代地域、家族、社群、雅集等研究,对“清代诗人”及其“关系”的发现,贡献尤为卓著。

清代诗人唱和联吟群体规模之大,远远超出一般想象。嘉兴府所辖平湖一地,清代文人结社就有40多个,活动于道光年间鸳鸯湖畔的鸳水联吟社有社集《鸳水联吟集》行世,考其联吟者有173名,清末南社成员更达千余人。(3)这类例证参见朱则杰《清诗考证》(人民文学出版社2012年版)、《清诗考证续编》(浙江大学出版社2019年版)“结社集会”类,罗时进《清诗整理研究工作亟待推进》(《中国社会科学报》,2013年8月16日)。再以嘉道时期一位几乎被文学史家遗忘了的诗人唐金鉴来说,其“少读书罗浮山寺,性耽山水,有烟霞泉石之癖。暇则缒幽凿险,啸傲其间。凡罗浮名胜皆有题咏。又剪荆斩棘,手辟罗汉洞,外列十景,自为序记,并各纪以诗,一时名流和者甚众”[14]卷三。所谓“一时名流和者甚众”,在今存唐金鉴辑《罗汉洞唱和诗册》中有充分证明。该《诗册》在辑存本人罗汉洞诗之后“附列词人姓氏”,将唱和者一一俱录,有邱滋畲、凌旸谷、刘三山、鲍逸卿、张仙、何介峰、刘朴石、谢坡山、冯子良、李雪庵、徐梦秋、潘柳塘、秦菊农、缪莲仙、谢渔璜、朱闲泉、赵巢阿、李寿石、黄煟南、谭非石、杨秋舫、陈晋山、陈紫垣、季紫岩、黄炳禺、冼雩门、黎曜垣、李秋畦、陈襄臣、李东桥、李朗川、陈天闲、陈朴山、黄蓉石、唐颖峰、张仙山、陈金溪等,凡126家,其中方外诗人4家。《诗册》在录各家诗作前,列其籍贯、姓氏、字号,虽然极简,已属可贵。又,清人雅好绘图征诗,持图请题,应者往往少则十数人,多则数十人,近年来这方面研究成果也相当丰富。

清代市镇基层诗人十分活跃,市镇诗歌总集编纂数量也极可观。根据学者研究,仅江南地区清代市镇级地方诗总集就有四、五十种。少数总集收录不足百家,如《桂村诗钞》收录69家,《支溪诗录》收录90家。但多数总集收录诗人为一二百家,更多者近五百家。如《木渎诗存》收录150多家,《竹里诗萃》收录180多家,《唐墅诗存》收录293家,《梅里诗辑》收录334家,《浔溪诗征》收录340多家,《平望诗拾》收录365家,《盛湖诗萃》及《续编》收录400多家,《国朝三槎风雅》收录471家。其中虽不乏较知名者,然居于主流诗潮之外者颇夥,诸多单门处士与蠹稿鼠篇,亦赖以存世,可谓相当珍贵。这类清代市镇诗歌总集,对发现、排比清代诗人及其作品、撰写其小传,极有裨益。(4)这方面的成果参读罗时进《明清江南市镇及其文学群落的形成——以空间分布、流动汇聚、环境生态为视角》,载《社会科学》2017年第8期;罗时进《清代海虞诗歌总集编纂考论》,载《江淮论坛》2020年第3期;王文荣《清代江南市镇的地方诗总集探论》,载《苏州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21年第1期。

日本京都府立大学松村昂教授曾根据131种清诗总集整理出42 200家清诗作者(5)③说见朱则杰《清诗总集研究的硕果——读〈清诗总集131种解题〉》,载《清诗知识》,浙江大学出版社1998年版,第241页。参见朱则杰《〈全清诗〉探索与清诗综合研究》,浙江大学出版社2020年版,第7页及第11页。,在今天的文献资源条件下,将数约10万的清诗作者梳理出来,是可望可即的。依照笔者近二十年研究清代诗歌的经验,尤其基于正在编纂《清代才子传笺证》(按,此为《明清才子传笺证》之清代部分)的体会,清代诗人的生平史料,三分之一充分或较为丰富;三分之一不够丰富,但尚属可考;三分之一比较缺乏,需花大功夫钩沉发覆,其中难免有一部分可能失考。即使如此,清代可以考订生平或考述行迹的诗人之数,也将超过清代以前历代诗人的总和了。

接着谈清代诗歌文献问题。清代文献史料汗牛充栋,文学文献亦浩瀚无际,其中清诗文献占有相当可观的比例。清诗文献,是一个广义的概念,其中清人创作的诗歌作品是《全清诗》的本体。目前本体部分的收集、整理条件,已在很大程度上优于三十年前。

首先,四库系列的大型丛书(主要指《续修四库全书》《四库全书存目丛书》《四库全书存目丛书补编》《四库禁毁书丛刊》《四库禁毁书丛刊补编》《四库未收书辑刊》等)出版,以及《历代地方诗文总集汇编》(6)《历代地方诗文总集汇编》为国家图书馆出版社2016年出版。此书虽称“历代”,实以明清为主,尤以清代诗文数量最多。《清代诗文集汇编》《清代诗文集珍本丛刊》《清诗总集丛刊》《近代诗文集汇编》《南开大学图书馆藏稀见清人别集丛刊》《北京师范大学图书馆藏稀见清人别集丛刊》《采山楼藏稀见清人别集丛刊》《清代东北流人诗文集成》《八旗文献集成》等出版,使得大量的清诗文本得以面世。各地一系列大型丛书如《京津冀畿辅文献丛刊》《山东文献集成》《江苏文库》《浙江文献集成》《豫章丛书》《云南丛书》《巴蜀全书》《福建文献汇编》等,以影印或整理不同形式出版(或正在出版过程中),其中包含了一定数量的清代诗歌总集、别集。另如《四明丛书》《金华丛书》《扬州文库》《苏州文献丛书》《无锡文库》乃至县级的《常熟文库》之类,其中的清诗文献都有阐幽发潜之功。地方志在我国古籍出版工作中成就显著,《中国地方志集成》收录3 000余种方志,已属皇皇大观,《日本藏中国罕见地方志丛刊》(及《续编》)、《著名图书馆藏方志丛刊》等一系列珍稀方志的出版,对清诗辑佚、清代诗人考索,亦有重要作用。

其次,清诗文集的目录版本学研究,有极大推进。这一方面得益于历时十七年完成的《中国古籍总目》(傅璇琮、杨牧之主编)的巨大成果,得益于《清人著述总目》(杜泽逊主持项目)的完成;同时也得益于《清人别集总目》(李灵年、杨忠主编)著录近20 000家约40 000部诗文集,以及《清人诗文集总目提要》(柯愈春著)著录19 700余家40 000余种别集。清代江南为人文渊薮、文学重镇,乾隆三十七年(1772)发布征书谕令,在全国范围内搜访征集图书,江苏进书最多,苏州书局、江宁书局和两淮盐政先后奏进书目清单30次,实际进呈总数达4 808部。其次是浙江,陆续奏进书目清单14次,进呈总数为4 600部。[15]35《全清诗》编纂,江浙仍将是重点收录地区,相关目录学研究十分重要。已出版的《江苏地方文献书目》(江庆柏主编)收录图书6 000余种,其中有相当数量的清代江苏诗人编纂的总集、别集;而《清代浙江集部总目》(徐永明主编)著录有清一代浙籍人士或非浙籍人士关于浙江的现存著述,共计4 600余人,11 000余种著作。其中别集类8 035种,总集类1 220余种,诗文评著作126种,此三类著述皆极有助于《全清诗》的编纂工作。值得一提的是《清代家集叙录》(徐雁平编著)的出版,是近年来极具特色的断代专题类版本目录学研究成果,共著录清代家集1 244种。清人家集,实多为诗文集,其中往往又以诗集为多;诗集之中,尤以清代比重最大。如《程氏所见诗抄》(安徽休宁等地)清前历代共录301人,清代则有349人(含闺秀23人);《槜李庄氏诗存》(浙江嘉兴)清朝前代所录诗人仅3人,清代则有26人。该书除著录修撰者、版本、卷数、馆藏等信息外,还采录了序、跋以及家族碑志文等史料,极便利用。在现代信息条件下,尤其是大数据理念和技术的推进,不仅国内馆藏清诗版本的情况较易掌握,对海外相关馆藏信息的了解,也有较为便捷的渠道,这是多年前可想而不可及的。(7)按:有助于《全清诗》编纂的目录学研究著作很多,综合性的如袁行云编著的《清人诗集叙录》(人民文学出版社2016年版)等;地方性的有关清代目录学的著作更多,如王晓波等主编的《清代蜀人著述总目》(四川大学出版社2009年版)等;专题性的如谢正光编著的《明遗民传记索引》(上海古籍出版社1992年版)等;海外著作除松村昂编著的《清诗总集131种解题》(大阪经济大学中国文艺研究会1989年版)外,尚有西村元照编著的《日本现存清人文集目录》(1979年油印本)等,不一一俱列。

清代诗人事迹和文本考证引起很多学者关注,在古代文学研究领域成就斐然。钱仲联先生的《清诗纪事》奠定了基础;《中国文学家大辞典》之《清代卷》(钱仲联主编)及《近代卷》(梁淑安主编)梳理了大量作家的生平;江庆柏先生的《清代人物生卒年表》利用《清代官员履历档案全编》、相关传记、齿录、年谱等考证了约25 000名清人生卒年;朱则杰先生的《清诗考证》《清诗考证续编》解决了不少清人生平和清诗文本问题。另外,几个相关重大项目的开展,如《清代文人事迹编年》(蒋寅主持)、《清代诗人别集丛刊》(杜桂萍主持)、《清代诗史典型事件的文献考辑与研究》(罗时进主持)、《全清诗歌总集文献整理与研究》(王卓华主持)、《明清才子传笺证》(罗时进主持)都取得了一系列成果。在这一过程中,形成了老中青三代学者的研究阵容。可以说,今天专门或参与研究清人、清代诗史,比较熟悉清诗文本的学者队伍,已蔚然可观。

三、《全清诗》的规模与编纂理路

清诗遗存大概有多少?这一问题的认识关系到对《全清诗》规模的理解,也关系到编纂《全清诗》的理路与方法的确立。

根据已有的断代诗歌整理情况可知,清代以前尚存的诗歌作品,应在100万首左右。而诗歌存世数量与朝代演进成正比递升:唐诗乃先唐时代遗存诗歌作品的三倍以上,宋诗为唐代存世诗的五倍以上,明诗则是唐代的十倍之多。时间客观上成为决定文学作品遗存的机制,时间之流中的种种事件——包括人为选择后的筛汰、自然环境变化或社会冲突中的毁损、庋藏过程中的蠹蚀等——使得距今越远的朝代所遗存作品越少。当然,不能否认各个朝代诗人基数不同,原生作品本来就有数量上的差别;而越向近世发展,诗人基数越大。另外,印刷业发达,诗歌传播越易,受众面越广,文本收藏者越多,保存的概率就更高。清代不但距离我们时间较近,而且本身诗歌作者数量巨大,其时印刷出版水平亦非以往朝代可比,因此清诗遗存远超历代是必然的。据测算,应达到800万首至1 000万首。(8)关于这一问题的讨论,参见罗时进《清诗整理研究工作亟待推进》(《中国社会科学报》,2013年8月16日)。

哪怕再保守的估算,“《全清诗》的数量也将远远超过清以前历朝诗歌的总和,甚至是其若干倍”。朱则杰先生以1 000册设想《全清诗》的规模,认为“如每册以50万字计算,《全清诗》总字数当在5亿以上,因此作为一部单一独立的典籍,它的规模比我国历史上最大而现已失传的《永乐大典》(约计3.7亿字)也还要大许多,比现存最大的《古今图书集成》(约计1.6亿字)则更要大数倍;纵然将丛书并计在内,那也只有一套《四库全书》约略可以相当”[16]16-17。笔者完全赞成这一看法。

问题是,对诗家约10万之众,作品或达1 000万之多,字数以5亿以上计的超大规模的《全清诗》,当如何编纂?晚清人称“《全清诗》之宏议,伟则伟矣,奈收拾颇不易”[17]538。这个困难至今仍在,提起《全清诗》编纂,便会产生无法着手、难以蒇事的无穷压力。到底应该怎样破局?不妨先来看一下学者已经提出的两种方法。

一个世纪以前,胡玉缙《与张菊生元济论纂辑〈全清诗〉〈文〉书》提出:“当时纂辑《全唐诗》《文》各有蓝本,此次……诗当以《国朝练音集》(王辅铭编)、《皇清诗选》(孙鋐编)、《国雅集》(陈允衡编)、《感旧集》(王士禛编)、《湖海诗传》(王昶编)。(其王士禛《十子诗选》、吴伟业《太仓十子》、宋荦《江左十五子》、阮元《两浙輶轩录》等,亦当及之)为蓝本,再益以其他各集,并诸人之所未及见者,如此似较扼要,而亦易于蒇功。”[18]483-484这是一种“据蓝本纂辑法”,今天看来断不可取。实际上,《全唐诗》编纂是以钱谦益、季振宜递辑本《全唐诗》七百一十七卷和胡震亨《唐音统签》一千零三十三卷的成果为基础的,如果没有这一良好的文献整理基础,彭定求等扬州诗局编臣,决不可能以一年多时间即蒇其功。《全唐诗》之“蓝本”性质与胡玉缙所述“蓝本”迥然不同,如按照胡氏的方法编纂,称《清诗存》可,称《清诗海》未必不可,但断不可称《全清诗》。须知“所未及见者”之清诗集实为海量,这个文献空间似非胡氏当时所能估计。想必张元济刊出《征求诗文集启》欲编《全清诗》的初衷与胡氏并不相同,故似未见回应。但胡氏建议中提示要充分重视已有清代诗歌总集的作用,并要特别注意“诸人之所未及见者”,无疑是正确的。

朱则杰先生经过深思熟虑,曾提出与“据蓝本纂辑法”不同的“分编法”。所谓分编法,即在全书的整体设计上,打破传统的框架,“将总数以千册计的《全清诗》取百册为单位分为若干编,每编内部尽可能严格地按照作者的时序排列,编与编之间则互不连属,各为起讫,成熟一编出一编,一编编累积最后达到‘全’。这样处理,最根本的目的就是为了使《全清诗》的编纂化大为小、化难为易,能够早出成果,快出成果,工作与效益两不误,从而真正做到切实可行”[16]17-19。他认为,“分编法”有便于操作、便于及时吸收现有成果、便于安排人力、便于资料取用、有利于社会赞助的争取与安排。笔者理解“分编法”主旨思路,亦认为其中包含了现实性考虑,具有建设性意义。但“分编法”也不免带来整体性、系统性、科学性不足的问题。“互不连属,各为起讫”,是一把双刃剑,虽然易于推进其事,但一旦失去文献的统属性,则难免打破诗歌发展史的时间轴线,一代诗人、一代诗歌的呈现容易碎片化;且不免出现诗人小传要根据陆续发现的材料不断修订完善;收录诗歌作品先后复沓,前缀后补;无别集流传的作者编排失序;全书索引难以统编的情况,对编辑、阅读和研究都会带来一定的困难。“成熟一编出一编”,也是一个相对性很强的概念,一是很难把握“成熟”的程度,二是如果一编之内作者时间跨度过大,未免有“一编”就是一部《清诗纪》《清诗存》的感觉。“分编法”可以形成《全清诗》编纂的阶段性成果,但无法形成系统性的《全清诗》完帙。

笔者的意见,应该回归大型断代性文学总集的传统编纂方法,统一筹划,全面布局,规范体例,严格按照有清一代的时间顺序加以纂辑。这是《全唐诗》的编纂逻辑,也是《全宋诗》以后每部断代性诗歌全集编纂的理路,没有必要改变这种实践证明行之有效的传统,另起炉灶。

一个现实问题是,《全清诗》实属海量,似无涯涘,一般看来,一个团队投入进去,如待全部编竣,工程巨大,蒇事无期。对此可以采取“分段法”进行,即以顺、康、雍、乾、嘉、道、咸、同、光、宣这十朝,每朝自为一个段落,例称《全清诗·顺康卷》《全清诗·康熙卷》《全清诗·雍正卷》《全清诗·乾隆卷》《全清诗·嘉庆卷》《全清诗·道光卷》《全清诗·咸丰卷》《全清诗·同治卷》《全清诗·光绪卷》《全清诗·宣统卷》。这十朝,时间长短不等,其间诗人量固有等差,但未必太大(宣统卷可作特例处理(9)同、光、宣年间诗人跨及民初,人数相当多。如何平衡这几卷,尤其如何适当编纂《宣统卷》,是个特殊问题。可作适当调整,以臻周备。)。即使有差别,因为是以时间为序,无非某朝卷册多些,某朝卷册少些,总体来说,并无大碍。顺其自然,反而客观上可以看出诗歌发展演变、诗学演进的起伏跌宕。

“分段法”的原则是,各卷自成起讫,相对独立,但卷与卷紧密连属,十卷形成一个完整的“全清诗”体系,合为一个总体格局。各卷内部,以诗人为单元,严格按照其出生时间或生活年代先后为序,生卒年失考者列于同时代作者之后。因每卷诗人和作品数量都极多,特以卷为单位编撰人名索引和文本索引,便于研究利用,也便于在《全清诗》编竣时,采取现代计算机技术,合成一个完整的检索系统。

“分段法”编纂的优势在于,符合文献编纂完整性、系统性、科学性的要求,可以有目的地开展,循序渐进,各卷起止明确,收录范围明确,能够大大降低卷与卷之间的复沓纠缠。这样,一卷便形成一朝诗史,可以客观、直接地反映当时诗歌发展的现状和演变,方便研究者利用。同时,这是一个需要大团队或多个团队长期合作进行的超大工程,实施“分段法”研究,可以确定团队分工、明晰学术责任。相信基于分段编纂的原则和方法,只要坚持不休不止,前后相续,则磊石成山,蒇事可望。

四、《全清诗》编纂需开展的几项基础工作

《全清诗》编纂需要有一个总体学术规划,这是一个引导编纂者前行的路线图,不仅与如何开局相关,也是全部工作得以高质量顺利进行的保证。这方面既要遵体循例,也要考虑到《全清诗》编纂的某些特殊性。

(一)确定符合学术规范与编纂实际的收录范围

首先是收录诗人的时间断限。原则上《全清诗》起自顺治元年(1644),讫至宣统三年(1911),但有一批由明入清者和由清入民国者,必须适当处理。钱谦益虽然生于万历十年(1582),卒于康熙三年(1664),生活于明代的时间远远超过入清之后,但其为清初江左三大家之一,乃清初诗坛盟主,文学史家历来将其作为清代诗人,收录应无争议。冯舒如何处理?其生于万历二十一年(1593),卒于顺治六年(1649),入清方六年而已,但一般已将其视为胜朝遗民,且清初“二冯”并称,自也当同时收入。文学史上鼎革之际的文人归属问题,往往存在一个种“历史共认”,并不以入新朝时间长短来分辨。如元末明初陶安,其卒于洪武元年(1368),即明朝立国当年即去世了,但以其归顺朱元璋政权较早,文学史上仍将他列入明初诗人群体,《全明诗》亦收录之。这种认知方法对处理很多晚明清初诗人,是值得借鉴的。至于下限,鉴于清末大量诗人进入民国,不但一批在晚清有科名、宦迹者当收入,即使没有科名、宦迹,在晚清曾参加诗社或有诗歌创作活动者,亦当收入。其人如有民国三十八年(1949)以后之作品,则概不阑入。

其次是收录诗歌类文体范围。《全清诗》收录诗作,例以古体、近体、杂体、民歌为限,文章(含日记)中有的明确标明为诗,自应收入。骚体、谚谣酌予收录。(10)骚体作品,或为诗,或为文,难以一概而论;即使题目中标明为“赋”,也未必即文,需具体分析裁定。谚谣,全部收录固然有理,但其数量极多,蒐辑编纂工作量极大,亦当根据用韵情况和文学色彩酌定,宜从严把握。颂、赞、铭,以不收为宜。清文量极大,如其中颂、赞、铭皆收,将使《全清诗》体量平添很多,且工作量也将极大增加。另外,联句是否收入?有清一代,文人所作寿联、挽联、谚联,以及园林、小筑、祠堂、庙宇、桥梁等处楹联,乃至书籍、绘画上的题联,在在皆是,数量极为庞大。这些联句“备具整齐律、参差律、次第律、抑扬律、反复律、当对律和重叠律;凡是中国诗篇底外形律,它无一不可以备具,所以但就外形而论,它实在可以说完全是诗的。至于它底内容,虽然一部分是教训式的格言和颂扬式的谀词等,但是大部是写景的和抒情的,和诗篇底内容一致;所以它总不出诗篇底范围,可以说是诗篇底一种”[19]4863。一般来说,在断代性诗歌总集中收入联句有文体学的正当性,但鉴于清代诗歌海量的规模,可在“全力构筑主体,适当切割边缘”的原则下,对联句基本不收,留待编纂专门性的《清代联句全书》。当然,如清人诗歌别集中已经收入,则应保持古籍原貌,不必特意割舍。

(二)进一步积累清诗版本目录学研究成果

清诗版本目录学已经取得了丰硕成果,为开展《全清诗》编纂打下了良好基础。但问题仍然存在,且亟待修正。举例来说,董正国(1658—1729)为清初宁波地区著名诗人,全祖望编《续甬上耆旧诗》卷一二五中选有董氏诗21首。他生平著述最秘,不肯轻以示人。《(乾隆)鄞县志》有董正国小传,却未著录其诗文集。柯愈春《清人诗文集总目提要》著录董氏《南墩诗稿》一卷,称“此为稿本,与佚名著《绿江初草》合为一册”[20]395,并不准确。《南墩诗稿》清代未曾现世,但有孤本(稿本)存于民间,其版心书“南墩先生诗原稿抄”。2010年5月,该书出现于拍卖会上,为人所购,傅璇琮先生得阅后著文介绍,方为世人所知。从该稿本来看,《清人诗文集总目提要》谓董正国所著另有《弃余草》《越游草》,“今未见传本”,亦显误。傅先生考订认为:“《弃余草》确未见传本,但《越游草》实见于《南墩诗稿》。”[21]这类情况盖不在少数,要不断积累专题探讨成果,对清诗文献的真实情况有准确认知。

这方面更需考虑的是如何广泛深入调查、研究,编制出基本完备的《〈全清诗〉总目》。《清人别集总目》《清人诗文集总目提要》《清史稿艺文志及补编》《清史稿艺文志拾遗》等目录学著作,皆诗文合一,将其中清人诗集别取出来,加以序化编目并不难。问题是,这些只是《全清诗》的一个部分,还有不少清诗文献需要通过研究,加以发覆。另外,相信至今民间尚藏有部分稿本,特别晚清人的诗歌作品,不少为作者后人收藏;一部分清代民歌集,也在民间流传,都需要以恰当的方式征集。志存博采,网罗放逸,当能有所收获。

(三)适时编纂《清代十朝诗人谱录》

这里“十朝诗”之名取之于近代郭则沄的《十朝诗乘》。松村昂教授曾根据131种清诗总集整理出42 200家清诗作者,江庆柏先生《清代人物生卒年表》载录约25 000家清人生卒年,钱仲联先生主编的《清诗纪事》进一步丰富了清代诗人生平史料。《中国文学家大辞典·清代卷》收诗人3 124人,《中国文学家大辞典·近代卷》约收950人,也就是说约有4 000多位作家已经形成了《小传》。这些都为编制《清代十朝诗人谱录》奠定了基础,使《全清诗》编纂工作具备了一定的条件。

但这方面工作量仍然巨大,目前已知的清代诗人或不足其半,尚有半数以上的诗人需要考证。相对来说,时代越近生平史料保存越多,如近代晚晴簃诗社徐世昌、樊增祥、王树枬、易顺鼎、周树谟、柯劭忞、郭曾炘、秦树声、徐树铮、曹秉章、吴传绮、张元奇、王式通、宋伯鲁、陈田、董康、郭则沄等四十一人,皆一时之选,其生平行履基本清楚。向前推之,道光十六(1836)年宣南诗社举行大规模的诗会活动,姚燮《复庄诗问》卷十有《徐编修师及叶绍本、黄爵滋两鸿胪,黄编修式琮,汪喜孙、陈庆镛两户部,招同人四十二人江亭展禊赋诗,得五言二章》纪事,因参与者(实际四十八名)大部分皆为朝廷馆阁中人,“凡是六主,各延七宾”[22]《江亭展禊序》,420并不难考实。但如前所举唐金鉴辑《罗汉洞唱和诗册》,列名唱和者126家,绝大部分为名不见经传的地方诗人,需要发掘地方文献史料,由此及彼,细心探究,才能知其大略。《清代十朝诗人谱录》编纂的难点在未见科名,亦无仕历的不知名的中小作家,未来的突破和贡献亦在此。

在清诗版本目录学研究和《清代十朝诗人谱录》编制基础上,可以形成《清代分省诗歌总集索引》《清代分省诗歌别集索引》《清代分省诗人人名索引》《清诗馆藏分馆目录》,当极便于工作,同时可以防止缺漏和重复。在现今与未来数据库设计水平不断提高的条件下,这样的学术兼技术问题比较容易解决。

五、结语

《全清诗》编纂,是一个重大学术工程,它将使中国历代诗歌全集合璧无缺,使中国诗歌史宝库得到极大的丰富。《全清诗》作为古代断代性诗歌文本的最大规模的集成,对表征中华文明的辉煌历史,对增进国家诗文化软实力,对人文社会科学基础学科建设,都具有极为重要的价值。此事学界关注已久,堪称世纪期待,但迄今为止仍然处于“望道却步”的状态。这是一个功在当下、利在千秋的学术事业,或迟或早必定要进行,不会一直搁置不问。三十年来,既已错过了1992年国家“七全一海”(《全唐五代诗》《全宋诗》《全宋文》《全元戏曲》《全元文》《全明诗》《全明文》《清文海》)立项的机会,错过了21世纪初的《清史工程》开展的机会,那么,能否列入新的规划,并成为哲学社会科学发展新行动呢?笔者撰写此文,聊为献芹,于此宏伟事业并申希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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