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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向乡村振兴:文化扶贫研究的回顾与展望*

2021-01-07胡守勇

图书馆 2021年12期
关键词:贫困地区文化

胡守勇

(湖南省社会科学院社会学研究所 长沙 410003)

文化扶贫是中国特色贫困治理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是世界各国推进人类减贫事业发展的重要内容。新中国成立以来,文化扶贫经历了改革开放前直面普遍贫困的建构范式、改革开放后聚焦绝对贫困的辅助范式和新时代全面建成小康的主体范式[1],在夺取脱贫攻坚全面胜利、实现第一个百年奋斗目标的历史伟业中发挥了十分重要的作用。在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的新阶段,全面回顾国内外特别是国内学术界对文化扶贫的相关研究,透视蕴含其中的研究理路、重要成果和学术短板,并结合新阶段文化扶贫的实践要求,展望新的研究方向,无论是对于巩固脱贫攻坚成果、推进其与乡村振兴战略相衔接,还是完善相对贫困治理体系、丰富中国特色减贫理论,实质性推进全体人民共同富裕,都具有重要意义。

1 文化扶贫研究的历程回顾

1.1 国外研究维度

国外从文化视角来研究贫困问题开始于20世纪60年代前后,形成了相对成熟的研究视角,对后期世界各国的减贫理论与实践产生了重要影响。一是文化堕距维度。奥格本(Ogburn,William Fielding)提出文化堕距(culture lag)理论,用“适应文化”概念整合制度文化和精神文化,认为适应文化的变迁速度总是滞后于物质文化的变迁速度,两者之间存在“文化堕距”。在贫困者的知识、技能、观念不发生改变的前提下,单纯的物质帮扶不能消灭贫困现象。二是贫困文化维度。刘易斯(Oscar Lewis)最早提出“贫困文化”概念,认为贫困文化是一种传统人类学意义上的文化,它为人类提供了一种生活设计,为人类问题提供了一套现成的解决方案,因此具有重要的适应功能[2]。相对于主流文化,贫困文化具有封闭性、群体内的代际遗传性、对抗外界影响的顽固性等特征。相较于承诺提供物质财富或迅速提高生活水平,改变贫困人群的价值体系和人生态度更为重要[3]。班费尔德(Edward C. Banfield)发现穷人社会存在利己、家庭本位、排斥集体合作的“非道德性家庭主义”伦理藩篱,基本不能依靠自己的力量去利用机会摆脱贫困,因为他们早已内化了那些与大社会格格不入的一整套价值观念,改变贫困的可能只能来自外部的力量[4]。哈瑞顿(Michael Harrington)认为“穷人是一种文化,一种制度和一种生活方式”,一旦“投入卑微父母的怀抱,进入一个落后的国家或社区,选择一个错误的工作场所、一个被歧视的种族,或误入一个伦理环境,就只能耳濡目染,成为那种环境中赞美的道德和意志的楷模。他们中的大多数从此再没有机会走出美国的另类群体”[5]。甘斯(Herbert J. Gans)则认为“在一个变动的环境里,虽然我们不明白哪些行为规范会改变,哪些暂时不会改变,但任何行为规范,不管它植根得浅还是深,最后终将结束”[6],对消灭贫困文化持乐观态度。三是文化资本维度。皮埃尔·布迪厄(Pierre Bourdieu)认为学生的习惯、举止、性情和文化情绪等是由家庭遗传来的,这种文化资本为权力和教育制度所决定,在某些情况下会转化为经济资本[7],贫困阶层文化资本的缺乏相应拉大了经济资本的差距。四是权利贫困维度。阿玛蒂亚·森(Amartya Sen)创立了权利贫困的理论与方法,将贫困概念从收入贫困扩展到权利贫困、能力贫困,认为反贫困的终极目标不是简单地提高收入,而是努力实现人们能够实际享有的生活和实际拥有的权利[8]。五是人力资本维度。西奥多·W·舒尔茨(Theodore W.Schultz)发现教育在经济增长中的重要作用,提出了现代人力资本理论[9]。这一理论成果被广泛运用到世界各国促进经济发展、消灭贫困等的政策设计中,成为各国发展教育的重要理论支撑。

1.2 国内研究历程

早在民国时期,一些知名学者已从文化视角分析过中国的贫弱问题。梁漱溟先生曾主张以重建乡村礼俗为突破口来解决中国经济、政治、文化和社会发展中遇到的问题。费孝通先生认为,传统中国社会的“知足、安分、克己这一套价值观念是和传统的匮乏经济相配合的,共同维持着这个技术停顿、社会静止的局面”[10]。新中国成立后,最先从文化角度研究减贫问题的是王小强和白南风,他们根据贫困的特征,创造性地设计出包含8类指标的“进取心量表”,认为贫困的本质不是资源的匮乏和产值的高低,也不是发展速度的快慢和收入的多少,而是人从事商品生产和经营的素质差[11];最先提出“文化扶贫”概念的是焦勇夫,他在《“文化扶贫”小议》中提出全国的文化馆、文化站和文化专业户在扶贫工作中大有可为。截至2020年底,根据既有文献,笔者结合各个历史时期国家文化扶贫工作的阶段性特征,将国内的文化扶贫研究划分为如下三个阶段。

1.2.1 1993—2000年:起步阶段

国内有组织地开展文化扶贫理论与实践探索开始于安徽省。1987年8月,辛秋水在岳西县莲云乡驻点开启文化扶贫活动,得到安徽省委、省政府的认可和支持,并从1992年7月开始在安徽省一定范围内推广。1993年12月,国家层面成立了中国文化扶贫委员会,发挥着动员社会力量参与、组织实施文化扶贫工程的协调作用,其工作成效得到了国家领导人的肯定。1994年4月,国务院印发《国家八七扶贫攻坚计划》,明确了文化部门、广播电影电视部门对贫困地区具体的文化帮扶任务。全国上下正式开启了政府和社会协同,有计划、有步骤的文化扶贫工作。

这一阶段,辛秋水、段超、倪虹等学者做出了重要理论贡献。辛秋水指出,贫困是一个复杂的社会问题,涉及信息封闭、观念陈旧、文化贫乏等方方面面,正确的扶贫之道应该是“扶贫扶人、扶智扶文、提高民智、伸张民气”[12]。结合自身的实践探索,辛秋水等认为科技文化扶贫的根本任务是提高人的文化素质,贫困地区走出贫困必须紧紧扣住提高人的素质这个中心环节[13],实现由“输血型”“造血型”向“造人型”转化,由“财政扶贫”“项目扶贫”向“科技扶贫”转化,由“经济、物质扶贫”向“社会、政治扶贫”转化[14]。段超对民族地区文化扶贫进行了研究,提出成立统一的文化扶贫工作领导机构、文化扶贫与经济扶贫相结合是整个扶贫工作取得进展的关键等观点[15]。倪虹认为贫困文化是与社会主流文化相脱离的亚文化,为世代相传的穷人们所共享,表现为一种特殊的价值观念和心理机制、一种特殊的生产生活方式以及畸形婚姻习俗和落后的家庭生育观,其直接的后果就是导致贫困[16]。这个阶段将科技、教育、信息、人力资源开发甚至基层民主政治建设等都纳入文化扶贫的范畴中,带有鲜明的大文化特点。

1.2.2 2001—2012年:深化阶段

在“八七攻坚计划”后,国家接续推出《中国农村扶贫开发纲要(2001—2010年)》《中国农村扶贫开发纲要(2011—2020年)》,明确到2010年改变贫困地区经济、社会、文化的落后状况,到2020年稳定实现扶贫对象“两不愁”(不愁吃、不愁穿),“三保障”(保障其义务教育、基本医疗和住房)的目标。虽然扶贫开发力度越来越大,措施越来越实,但文化扶贫工作在整个扶贫体系中仍处于辅助地位,文化扶贫的理论研究没有引起学术界的足够重视。截至2012年党的十八大召开,文化扶贫研究没有太多的突破,总体是对前阶段成果的回顾和总结,侧重于贫困文化、文化贫困、物质扶贫与文化扶贫相互关系等理论问题的深入研究。

这个阶段,学术界重点聚焦于三个维度。一是“贫困文化”内涵和特征。吴理财认为“贫困文化”是贫困阶层所具有的一种独特生活方式,主要是指长期生活在贫困之中的一群人的行为方式、习惯、风俗、心理定势、生活态度和价值观等非物质形式[17]。付少平认为贫困文化以两种形式存在[18]:一种是伴随物质贫困而存在的贫困文化,是贫困文化的典型;另一种是伴随物质充裕而存在的文化贫困,常常被人们忽视并很少讨论,因此要把文化扶贫作为一项长期的基本战略向深度和广度推进。王兆萍认为既要看到贫困文化使穷人陷入“自我设限”的藩篱而导致文化贫困,也应看到贫困文化是穷人平衡理想和现实的调节器[19]。方清云提出要重视贫困文化的正功能,重视贫困文化的代际传递机制,促进子代贫困群体的文化脱贫[20]。二是“文化贫困”的本质和特征。辛秋水认为,文化贫困从根本上说是产生贫困的主要根源,而“贫困文化”则是文化贫困的直接后果,是长期生活在贫困之中乡民的文化习俗、思维定式和价值取向的积淀,是贫困者对贫困的一种适应和自我维护[21]。郭晓君认为文化贫困在广义上指一些国家或地区文化滞后于时代发展,并影响到其生存与发展的落后状态;狭义上指某一群体、家庭或个人在知识水平、价值观念、心理素质、思维方式、行为趋势等方面落后于当代经济社会发展,从而影响到自身生存与发展的落后状态[22]。三是文化贫困与物质贫困的关系。辛秋水认为必须把物质扶贫和文化扶贫结合起来,扶贫工作才会出现良性循环[23]。王俊文发现一些摆脱了物质贫困的农村仍然处在文化贫困状态,极可能再次返贫[24]。胡鞍钢等认为新世纪的减贫战略应该从单纯关注收入贫困转向更多地关注知识贫困[25]。

1.2.3 2013—2020年:拓展阶段

党的十八大以来,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国家扶贫工作打开新局面。习近平总书记提出“精准扶贫”重要思想后,中央出台了《关于创新机制扎实推进农村扶贫开发工作的意见》(中办发〔2013〕25号)、《中共中央 国务院关于打赢脱贫攻坚战的决定》(2015年11月)、《“十三五”时期贫困地区公共文化服务体系建设规划纲要》(2015年12月)等纲领性文件。2016年6月,中宣部、文化部、新闻出版广电总局联合召开全国文化精准扶贫工作视频会议,研究部署“十三五”时期文化精准扶贫工作。2017年,文化部发布《“十三五”时期文化扶贫工作实施方案》,规定了八个方面的主要任务。2018年,国务院扶贫办等13个部门联合发布了《关于开展扶贫扶志行动的意见》,从实践层面将精神层面的文化扶贫具体化。

这个阶段,文化扶贫实践被纳入精准扶贫的整体战略中,文化扶贫理论研究总体进入“精准扶贫”语境下的拓展阶段。学术界围绕为什么要扶、扶什么、怎么扶、谁来扶、现实困境、推进机制等进行针对性研究,相关研究拓展到公共文化扶贫、图书馆文化扶贫之外的文化产业扶贫、文化旅游扶贫、非遗扶贫、艺术扶贫等生产性文化扶贫领域,以及精神扶贫、社会力量参与、文化扶贫能力、文化扶贫评价等保障性文化扶贫领域。

2 文化扶贫研究的热点透视

2.1 文化扶贫的演进历程

近年来,学术界以纪念改革开放40周年、新中国成立70周年为契机,对我国文化扶贫演进历程和实践理路进行了回顾。一是“二阶段”说。陈建以1993年、2015年为节点,将文化扶贫分为粗放救济与精准服务两个阶段[26]。二是“三阶段”说。段小虎等以1993年国家文化扶贫委员会成立,2006年国家取消农业税和地方“三提五统”、确立政府对农村公共文化建设的主体责任,以及实施“十三五”期间贫困地区公共文化服务体系建设规划为节点,将文化扶贫分为三个阶段。岑家峰等将文化扶贫实践分为20世纪90年代初的实践探索、2000年以后的整体推进和2015年后的全面提升三个阶段[27]60-65。刘畅等将国家文化扶贫政策分为初等教育普及与基本文化产品供给、细分目标群体的文化扶贫、全方位多领域的文化精准扶贫三个阶段[28]。三是“四阶段”说。章军杰将改革开放40年的文化扶贫分为“额外的馈赠”、经济扶贫的伴生物、综合扶贫的重要维度到精准文化扶贫四个阶段[29]52-58。纳麒等将文化扶贫分为1949年起步、1986年进入规范化、1994年进入具体化、2015年聚焦重点四个阶段[30]142-151。学者们从不同的视角对文化扶贫演进历程的阶段划分,对于深入理解国家文化扶贫实践,揭示社会主义文化建设规律具有重要意义。

2.2 文化扶贫的内涵界定

文化扶贫的内涵界定就是要从理论上明确文化扶贫到底是扶什么、边界如何界定等基本问题,这是扎实推进理论研究和扶贫实践的重要前提。学术界对文化扶贫内涵的界定主要有四种类型。一是公共文化帮扶说。如岑家峰等将文化扶贫的最终目的界定为促进贫困地区公共文化均衡发展,提升贫困人口的综合素质和技能[27]60-65。陈前恒等认为促进贫困地区农村公共文化建设,实现城乡基本公共文化服务均等化是打破乡村社会“文化贫困陷阱”的关键[31]。饶蕊等认为我国文化扶贫的实践形式是把文化作为民生重要工程进行建设,加快贫困地区公共文化服务体系建设[32]13-17。闫小斌认为文化扶贫在基本面上是对长期以来农村公共文化服务缺失的弥补[33]。二是文化全面帮扶说。不少学者将文化扶贫的内涵扩大到宣传思想文化工作的方方面面,如欧阳雪梅认为文化扶贫包括培养贫困人口自立自强精神、补齐公共文化服务体系建设短板、发展与文化相关的新产业新业态、提高贫困地区人口素质和脱贫技能[34]。 纳麒等认为文化扶贫涉及文化、宣传、教育、广播电视、新闻出版及人力资源等方面的内容[30]142-151。向天成等认为文化扶贫不仅要着眼于文化的经济功能和认知功能,更重要的是要充分发挥人文功效,实现交往意义和精神意义的“扶志”[35]45-51。三是内生动力激发说。孙贺认为文化扶贫的本质是文化要素和文化要素禀赋的“转化”,通过“以文化人”“以文化物”两种运行机理释放文化的生产力红利[36]。黄承伟从相关培训、帮扶方式、基层党建、参与能力等方面提出了对策建议[37]。饶曙光等认为应发挥出电影艺术的教育、思想和传播特点,根除贫困地区和贫困人民的贫困文化[38]。谢治菊提出应转变贫困户的思维和心态、提升贫困户的发展能力、激发贫困户的内生动力[39]。四是文化生态建构说。丁士军等认为农村文化生态存在价值规范无序、传统乡土文化式微、“亚文化”泛起等问题[40]。段小虎等认为存在贫困地区文化生态与内生性重构的二律背反问题[41]5-12。邢成举等认为文化扶贫的重点是要改变地方文化当中非理性、观念散漫与惧怕不确定性和风险的因素[42]。章军杰认为要推动由文化扶贫、教育扶贫、科技扶贫等单一维度向综合大扶贫的转变,形成贫困地区新的文化圈层并与当地社会系统形成良性的共生关系[29]52-58。饶蕊等认为文化精准扶贫重在改善地区文化生态,在宏观层面整合教育、文化、科技等相关资源,在微观领域优化服务内容、提升服务能力,推动供需有效对接,建立长效机制[32]13-17。贺海波认为要关注贫困文化变迁中的文化震惊与文化堕距现象,防止贫困回流与社会失序或社会解组[43]。

2.3 文化扶贫的实践障碍

学者们针对文化扶贫实践中的问题进行研究并提出解决方案。问题体现为三个方面。一是文化扶贫的制约因素。张祝平认为贫困地区存在民众文化自信不足、文化产业理念有待更新、文化产业发展要素基础薄弱、文化产业人才缺乏、公共文化活力和服务效能有待提高等文化贫困因素[44]。上海图书馆课题组认为普遍存在基础设施较差,基层文化从业人员素质不高,找不准“穷根”、“乱撒胡椒面”,缺乏针对性和时效性等问题[45]。严贝妮等认为公共图书馆开展文化精准扶贫的影响因素主要包括政策、资源、相关服务、专业人员、参与意愿、绩效评估等方面[46]。王舒可等认为公共图书馆文化扶贫有公共基础、内容技术、激励合作、能力认知、平台建设、精准学术6 个主成分影响因子[47]。二是文化扶贫的动力问题。赵迎芳认为存在对文化扶贫内涵认识不到位、供给与需求脱节、政策体系不完善、监督和评价机制阙如、社会力量参与不足等问题[48]。陈小娟发现“互联网+文化扶贫”在实践中面临着认知观念意识薄弱、资源支撑条件不足、推进能力有限等多种挑战[49]。马光华等认为六盘山地区存在宗教文化、民族文化与公共文化缺乏协调发展,外在的改善“文化贫困”能力和内在的改善“贫困文化”动力不足的问题[50]。纳麒等认为边疆民族地区的文化扶贫存在公共文化服务体系运行效率不高、文化产业发展水平总体较低、贫困人口意识贫困问题突出等三个方面的问题[30]142-151。三是文化扶贫的效能问题。梁立新认为贫困地区传统的公共文化扶持战略呈现出目标偏离和效能下降的问题,暴露出扶持对象不清以及公共文化设施建设、公共文化产品供需失衡等精准度不高的弊端[51]。胡守勇认为深度贫困地区客观上存在制约公共文化服务效能发挥的服务“融入性”困境、公共文化建设的“整体性”困境、服务精准脱贫的“操作性”困境和多元主体参与的“协同性”困境[52]。陈锋认为贫困地区文化扶贫问题主要集中在国家公共文化政策难以找到定型化受众群体,公共文化投入体制性效率不足、文化资源产业化开发和产业产品转型升级面临较大困难三个方面[53]。

2.4 文化扶贫的推进策略

学术界从推进机制的角度展开了探讨。一是文化扶贫的理念创新。陈建认为文化扶贫应从“文化下乡”逻辑转向“文化治理”逻辑,优化政府主导、农民为主、社会力量参与的合作治理格局[54]。桂胜等认为“故乡人”在文化扶贫中具有独特优势[55]。李文钢则批评了贫困文化论在中国的误用与滥用情况,认为这造成了贫困文化论和民族文化多样性话语的当代并置和矛盾冲突[56]。二是文化扶贫与其他扶贫的衔接互动。边晓红等提出文化扶贫需尊重文化发展的内在规律,实现“自上而下”与“自下而上”相结合、“文化扶贫”与“经济扶贫”“教育扶贫”相结合、文化“精准扶贫”与机制创新相结合,构建以培育贫困地区农村居民文化“自组织”能力建设为中心的“文化扶贫”新机制[57]。穆玉堂等从微观角度对金融扶贫与文化扶贫的承接性机理展开分析,认为对没有脱贫的群体应以金融扶贫给予式为主,对于已经脱贫群体应以文化扶贫方式为主[58]。三是文化扶贫的嵌入机制。金慧等认为文化扶贫具有现实必要性与制度合理性,驻村工作队是外部嵌入性力量,作者结合案例建构了驻村工作队的文化扶贫工作机制[59]。胡沈明等认为要关注文化扶贫中文化的传承以及信用机制的建立[60]。郭丛笑等将阵地、功能、主体等嵌入到乡村空间与发展体系中,构建起各种要素、各类主体、各个体系间融合互促和共建共享共治的共生进化体[61]。四是文化扶贫的模式选择。段小虎等提出以智力支持为内容,以提升基层文化机构服务软实力为目标的“项目制”模式[41]5-12。李晶认为善用“他治”、尊重“自治”、推动“共治”是农村特别是贫困地区文化“内生性重构”的基本道路[62]。李忠斌等提出了以提高和培育特色村寨贫困人口自我发展能力与动力为目标,并具有少数民族特色的村寨文化的扶贫模式[63]。五是文化扶贫的保障机制。向天成等认为需准确把握多层次文化扶贫目标系统、合理优化多维的文化扶贫内容体系、有效构建灵活的文化扶贫保障机制[35]45-51。胡铭焓认为图书馆文化扶贫要构建政府主导的组织机制,权力、资源、信息整合导向的管理机制,以及贯穿协同帮扶全过程的监督机制和评估机制[64]。

2.5 图书馆开展文化扶贫

图书情报文献学界在文化扶贫实践探索和理论构建方面做出了突出贡献[65]。一是行动模式。严贝妮等认为省级公共图书馆参与文化扶贫有直接文化扶贫、间接文化扶贫与合作文化扶贫三种模式[66]。郭利伟等将高校图书馆参与文化扶贫模式概括为提升贫困地区图书馆服务软实力的智力支持、援助社会弱势群体的拓展服务和校地共建图书馆的合作共赢[67]。王福构建了为贫困地区居民提供多元化的一站式服务和精准的个性化信息服务的内蒙古精准文化扶贫体系模型[68]。二是推进策略。李薇提出让帮扶对象“按需点单”、为帮扶对象量体裁衣、使帮扶项目常态运行的高校真人图书馆助推文化精准扶贫策略[69]。王尧提出识别文化资源现状—确定扶贫方式—评估扶贫项目—确定帮扶群体的图书馆文化扶贫精准识别路线[70]。邱翠云认为需组建省级高校图书馆文化帮扶工作小组、建立文化帮扶激励机制、加强文化帮扶调研工作和多渠道筹集扶贫资金等[71]。三是财政保障。段小虎等认为要为西部贫困县图书馆构建以基本服务均等化为导向、以财政转移支付为手段,以“客观因素”为测算依据的保障新机制[72]。

综上所述,尽管精准扶贫战略已开始实施,学术界对文化扶贫的研究也进行了积极拓展,取得了丰硕成果。但毋庸讳言,文化扶贫研究存在先天不足。一方面,文化扶贫的实践滞后于经济扶贫,且长期处于辅助地位,在“两不愁”“三保障”的消灭绝对贫困的考核中没有刚性约束指标。另一方面,相对于文化扶贫的实践,理论研究又有明显的滞后性。既有研究呈现出三个方面的特点,一是偏重理论分析,对策研究相对薄弱,基本呈现为政策设计追着社会实践走、理论研究跟着政策设计走的被动局面;二是偏重政策阐释,政策效应研究不足,对从中央到地方系列文化扶贫政策的落地情况和减贫绩效缺乏实证考察和评估;三是偏重回顾性研究,前瞻性研究不足,无法深入解读、指导文化扶贫实践。

3 新发展阶段的文化扶贫研究

3.1 基础理论的建构与提升

基础理论研究是高质量推进文化扶贫理论和实践的根本前提。目前看来,文化扶贫的基础理论研究还存在不少短板。马克思主义是中国特色哲学社会科学的灵魂,是完善中国特色减贫理论的理论基础。学术界对《资本论》中的文化扶贫思想[73]、列宁摆脱社会主义文化贫困的思想[74]有一定的研究,做出了很好的学术示范。我们要深入研究马克思主义思想关于人的全面发展、人类减贫事业的重要论断,特别是习近平总书记关于文化扶贫的重要论述,夯实基于文化扶贫的马克思主义减贫理论基础;站在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的新的历史起点上,明晰文化扶贫理论在中国特色减贫道路中的地位,研究文化扶贫在巩固脱贫攻坚成果、衔接乡村振兴战略、推进相对贫困治理,以及完善贫困地区社会治理体系中的功能与价值;全面揭示文化扶贫的概念、内涵、类型、特征及减贫机理,以及其与“五个一批”脱贫模式的相互关系与互动机制。

3.2 实践模式的总结与反思

党的十八大以来,中央推出了系列超常规的举措推进脱贫攻坚,在精准扶贫、精准脱贫战略下,一系列纲领性文件确立了文化扶贫工作方向。全国上下开展了推动贫困地区艺术创作生产、公共文化服务体系建设、文化遗产保护利用、支持乡村旅游和文化产业发展、促进文化市场健康发展和文化交流互通、加大人才队伍建设力度以及扶贫扶智专项行动等具体的文化扶贫实践,对取得脱贫攻坚的胜利发挥了重要作用。在新的起点上,立足于党的十八大以来精准扶贫、精准脱贫的伟大实践,全面回顾、系统总结、深刻反思文化扶贫的实践模式、基本经验和问题,揭示蕴藏其中的历史逻辑、理论逻辑和实践逻辑,对进一步揭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建设规律具有重要价值。

3.3 减贫效应的测量与评估

文化扶贫减贫效应的测量和评估既是完善文化扶贫理论的重要内容,也是有效推进文化扶贫实践的关键。学术界对文化扶贫相关领域的评价进行了零星研究,有学者试图构建评价文化贫困的指标[22]、有学者构建了文化扶贫公众满意度测评假设模型[75]、有学者对文化扶贫贫困户满意度及其影响因素[76]和“十二五”期间我国贫困地区文化扶贫能力进行了实证研究和评价[77]等,但总体看来,对文化扶贫减贫效应的测量和评估研究还处在起步阶段。调研发现,文化扶贫相对于产业扶贫、金融扶贫等经济扶贫而言见效更慢,相对于教育扶贫、社会兜底扶贫等事业性扶贫而言,评价和考核更难,这成为推进文化扶贫的制度障碍。我们要根据文化扶贫的减贫机理和社会功能,以及减贫效应的释放特征,在文化扶贫的项目层面、区域层面构建减贫效应的评价指标体系,进而对文化扶贫经典模式减贫效应进行实证测量和评价;着眼于文化扶贫工作的需要,从智库研究层面,为各级党委政府考核文化扶贫工作绩效建构考核指标体系和评价方法。

3.4 现实困境的调研与解析

在消灭绝对贫困的伟大斗争中,中央实事求是地确立了“两不愁”“三保障”的考核指标,文化扶贫实际上被置于间接性、辅助性的位置,没有设置相应的刚性指标对文化扶贫工作进行约束。实际上,各地在推进文化扶贫实践中,面临诸多现实困境,诸如对文化扶贫的认识不足、抓手不多、评价不易等。学术界对文化扶贫现实困境方面的研究已经有一定的基础,但还需要进一步深化研究,揭示其中的规律,找出问题之所在。我们要对贫困地区的文化扶贫实践进行系统性的实地调查研究,立足贫困地区新阶段经济转轨、社会转型、文化变迁的宏观背景,结合文化扶贫经典模式的调研,剖析导致各类困境的制度成因;要揭示贫困地区在区域文化生态重构、文化扶贫边界与跨界融合、文化扶贫方案的选择与实施、区域文化旅游协同、文化市场体系培育、东西部对口帮扶、文化扶贫保障体系等方面存在的制度性问题。

3.5 域外经验的研究与借鉴

消除贫困是人类共同的事业,世界各国在文化扶贫方面的探索与实践具有正反两方面的借鉴意义。尤其是在我国消灭绝对贫困,进入治理相对贫困的新发展阶段,发达国家和地区、发展中国家和地区的相关实践探索都具有参考价值。在域外经验的研究和借鉴方面,一些学者已经有了尝试,如严贝妮等对美国纽约地区公共图书馆代表性文化扶贫项目的研究[78]等,但总体上还很不足。我们要全面审视世界各国落实联合国《2030年可持续发展议程》中的文化扶贫实践,积极研究非洲和“一带一路”沿线欠发达国家的文化扶贫模式和困难,深入研究西方发达国家和地区文化扶贫的动员模式和运作逻辑,尤其是社会力量参与文化扶贫的体制机制;深入探讨国际减贫合作中的跨文化交流机制,非政府组织在文化扶贫中产生的行动模式、减贫效应和负面影响等。

3.6 相对贫困治理中的文化扶贫体系

相对贫困治理是一项长期的历史任务,我们要深入贯彻落实新发展理念,推进共同富裕不断取得实质性进展;要立足当前文化扶贫面临的现实困境,着眼长效机制建设,深入研究文化扶贫与乡村振兴的契合关系与促进人的全面发展、提高社会文明程度、增强国家文化软实力的内在关系,着力在构建区域文化扶贫规划体系、文化扶贫责任体系、文化扶贫内容体系、跨界融合支撑体系、文化扶贫投入体系、文化扶贫动员体系、文化扶贫评价体系和文化扶贫政策体系方面进行深入研究,为第二个百年奋斗目标的实现提供高质量的文化扶贫研究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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