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夏时期敦煌的观音信仰
2021-01-07公维章
公维章
(泰山学院 历史学院,山东 泰安271021)
观音菩萨是影响中国最大的佛教尊神,被称为中国的首席菩萨。显密两教都崇拜观音菩萨,观音信仰在中国中古时期极为流行。显教的观音信仰在中国流传较早,一般认为观音信仰是随《法华经》的弘传而流行开来的,最早的《法华经》全译本为竺法护于太原七年(286年)译出的《正法华经》,共10卷27品,其中第23品为《光世音普门品》,并曾以单本流行。在西晋时期此单本极为流行,关于诵持此品灭罪解脱的感应记载较多,集中于刘宋初期傅亮编辑的《光世音应验记》及刘宋张演编集的《续光世音应验记》。公元406年,后秦鸠摩罗计译出七卷二十八品的《妙法莲华经》,此译本最为通行,对后世的影响也最大。北齐陆杲编撰的《系观世音应验记》,即为持诵罗什译单行本《观世音普门品》有关观世音威灵神验的故事。魏晋南北朝时期显教观音极为流行,在各种文献中多有记载,兹不赘述。自初唐智通、伽梵达摩译出《千手千眼观音经》及盛唐金刚智、不空等人译出诸多密教观音经轨以后,密教中的观音信仰也渐渐流行开来,甚至与显教之观音信仰并行不悖,成为唐宋时期观音信仰的重要形式。唐宋时期的敦煌,显密教观音信仰都极为盛行,这在敦煌遗书、敦煌壁画中都有反映。西夏建国后,极为重视佛教,显密观音信仰成为西夏国民的一种重要信仰形式。从现存出土文献及有关西夏佛教文物遗存来看,西夏不仅有显教的《观音普门品》的佛经流行,也有多种密教观音类经典流行;不仅有不少显教观音壁画,亦有丰富的密教类观音造像,这在西夏时期的敦煌尤为突出。在此主要依据出土的佛经及遗存的壁画来考察西夏时期敦煌的观音信仰。
一、显教观音信仰
西夏统治者非常重视《法华经》的《观音普门品》,《天盛改旧新定律令》规定番、汉、羌童子中如能通畅流利地诵颂十一种佛经,则可奏为出家僧人,这番、汉、羌童子所颂的十一种佛经中,番、羌童子与汉童子皆颂《观世音普门品》①韩小忙.天盛改旧新定律令中所反映的西夏佛教[J].世界宗教研究,1997(4):79.,说明西夏流行番、汉两种文字的观音经,且作为童子成为僧人的必考科目,这对西夏时期的僧人产生了重要影响。西夏自元昊创造文字开始,即进行佛经的翻译工作,但《法华经》的翻译比较晚,是在乾顺时期。据陈炳应重译西夏文《妙法莲华经序》载:
……妙法莲华经者,如来之秘藏也,(为)显其法故,佛出世间,集二宗乘,一贯正中。文才高广,比须弥山。义理幽深,同大海水。先说三土,集诸乘于一乘。后演七喻,系五性于一性。此经典者,西天所说,渐传东土,(后)秦天子命鸠摩罗什三藏都译。此后,风角城皇帝以本国语言,建立蕃礼,创造文字,翻译经典,武功特出,德行殊妙,恤治民庶,无可伦比。前代所译经典甚多,彼莲华经法,未入译中。今圣母子,已袭王位,尊信三宝,福国布德。则先祖使强盛,可为后帝取法。以德行业,与日月同光。以孝治民,使万国归依。大愿一发,御手亲译,连续九面。一部完毕,颁行国中,种种受持。是故众生日逐增益,灾难永世除灭。……①陈炳应.图解本西夏文《观音经》译释[J].敦煌研究,1985(3):49,56.
从此序文可以看出,西夏译者对此经的内容和含义有深刻的理解,译者认为该经能把大、小乘和大乘中不同宗派的分歧都统一、融合起来,见解独到。陈炳应根据此序文中的“今圣母子”并结合其它相关材料,认为西夏文《妙法莲华经》的翻译当在西夏崇宗乾顺时期。此经在西夏流通的品种多、数量大,迄今所见,有《妙法莲华经》《添品妙法莲华经》《观音经》(即单独流通的《妙法莲华经观世音菩萨普门品》)和《妙法莲华心经》四种。而且,《妙法莲华经观世音菩萨普门品》刊印量高达五万册,是发行量最大的西夏文佛经之一。西夏的皇室与高官显宦极为重视《观音经》,1189年西夏仁宗仁孝66岁生日时作大法会,其中散施《观音经》五万卷;西夏某一中书相亡故后,其子为其举行盛大法会,其中就有《法华经》及《观音经》。②史金波.西夏佛教新探[J].宁夏社会科学,2001(5):74-75.
西夏时期的敦煌,显教观音信仰也非常盛行。1959年,在莫高窟宕泉河东岸喇嘛塔最南端一座小型塔婆中发现了3件西夏文佛经,其中图解本西夏文《妙法莲华经观世音菩萨普门品》经2件,俱为刊本(不同刊本)。一件首尾完好,另一件残存20面,前面已佚,经名扉画不存,两件现均藏于敦煌研究院。前件刻本佛经,已有学者作了译释和研究工作,兹主要依据此件西夏文佛经来说明敦煌的显教观音信仰。该刻本上刻观音救诸苦难图版画,下为西夏经文。该经55幅版画除去扉页的《水月观音图》及第二幅无人物的莲花加祥云外,其余53图,每图下部均有经文,每幅图画是下面经文的图解,是现存最早的佛教连环画之一。③刘玉权.本所藏图解本西夏文《观音经》版画初探[J].敦煌研究,1985(3):41-42.陈炳应将西夏经文翻译成汉文,经研究后认为,“该西夏文经虽译自汉文经,但二者有不少差别,可以归纳为如下几个方面:一是意思虽同,但西夏文经不是按照汉文经的字面翻译,而是用西夏的习惯用语进行翻译。二是改掉汉文经中不确切的用词,而采用较为确切的西夏字、词。三是西夏文经改动汉文经的词序和句序,使前后句子连贯,意义更完整。四是西夏文经增添了汉文经中所没有的一些词、句,使意思更完整易懂。五是两种经文所列物品、用具不同。六是两种经文音译与意译的不同”。说明译者有一定的翻译经验与技巧,他们不是简单地用西夏文字对译汉文经,而是将其认真通解以后,根据本国、本民族的实际,使整个译文较为准确而又通俗易懂,大大方便了西夏文本《观音经》在西夏的流传与影响。该西夏文经的第1—254行为完整经文,其255—256行为发愿文“愿以是功德,一切皆回向,我等与众生,具皆共成佛”,说明西夏刻印此经,不仅希望观音能救三涂八难,而且还希望藉此成佛。
另外,在该经的首页绘一水月观音图,涌动的浪花之上浮起一轮明月,明月内为观音菩萨游戏坐于地面,表情端庄安详,右手放于拱起的右腿膝盖上,手持念珠,左手手掌按于地面,以支撑微微左斜的身体。明月外左上角为一飞翔的飞天,双手捧果盘供养;左下角为一供养人,双手托果盘面向观音菩萨,头仰视,作虔诚供养状。整幅画动中有静,动静结合,线条流畅自然,烘托出了水月观音救人苦难的高尚形象。在《观世音菩萨普门品》的扉页上刻绘水月观音的图像,反映了显教观音菩萨与密教水月观音菩萨的融通。在密教类观音经典翻译出后不久,显教观音与密教观音融通的现象就已出现。①公维章.涅?、净土的殿堂——敦煌莫高窟第148窟研究[M].北京:民族出版社,2004:234-235.说明西夏时期敦煌的这种显教观音与密教观音融通的现象,是继承唐代并有所发展的。
西夏敦煌石窟中也有不少观音普门品的画像,如莫高窟第464窟西、南、北壁共20扇屏风,绘《观音普门品》中的观音救诸苦难及观音三十三身变化示现等内容;榆林窟第2窟东壁《涅?图》的两侧各幅画绘观音济难的场面。从这些《观音经变》的绘制内容来看,西夏时期敦煌的观音信仰是承袭唐宋并逐步发展的。
二、高王观世音信仰
高王观世音信仰是随着伪经《高王观世音经》而出现的观音信仰形式之一,它在民间也很受欢迎,经常被信徒持诵。据今存文献,《高王观世音经》的经文最早刻录于西魏大统十三年(547)都邑主杜照贤之造像碑②张 总.说不尽的观世音[M].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2002:23.。说明此经至迟在547年已经形成并流行于世。最早详记刻经由来的是李德林(530—590年)的《齐书》,可惜此书今已不传。所幸道宣《大唐内典录》卷十、《释迦方志》卷下、《通局篇第六》等书皆转录其事。兹引道宣《大唐内典录》之文于下:
昔元魏天平年中,定州募士孙敬德在防,造观音像。年满将还,在家礼事。后为贼所引,不堪拷楚,遂妄承罪。明日将决,其夜礼忏流泪,忽如睡梦,见一沙门教诵《救生观世音经》。经有诸佛名,令诵千遍,得免苦难。敬觉,如梦所缘,了无参错,遂诵一百遍。有司执缚向市,且行且诵,临刑满千。刀下斫之,折为三断,皮肉不伤,易刀又斫。凡经三换,刀折如初。监司问之,具陈本末。以状闻承相高欢,乃为表请免死。因此广行于世,所谓《高王观世音》也。敬还,设斋迎像,乃见项上有三刀痕。见《齐书》。③高楠顺次郎,等.大正新修大藏经第55册[M].东京:大正一切经刊行会,1928:339.
从以上记载可以看出,诵持《高王观世音经》与诵持《观音普门品》功效一致,都能“得免苦难”,特别是诵持二经都有临刑刀坏,皮肉不伤之神验,所以尽管《开元释教录》定其为伪经,却丝毫不影响其流传。如唐张?《朝野佥载》卷三即载有孟知俭入冥,因一生常诵《高王经》而得还阳一事;宋洪迈《夷坚志》亦载有刘四秀才入冥,因诵《高王观世音经》而得脱事。
此经在西夏也广为流传。俄藏黑水城文献TK117、TK118均为《高王观世音经》。其中TK117经前有木刻板画一幅,且有《高王观世音序》曰:
昔高欢国王在相州,为郡有一孙敬德,为主宝藏宫犯法,囚禁在狱中,知虚(虑)就死,持诵《观世音普门品》,日夜不辍,于睡中梦僧言曰:“汝持此经不能免死,持取《高王观世音》一千遍,当离刑戮”。敬德曰:“今在狱中,何时见本?”僧曰:“口受与汝”。睡觉无遗失,志心持诵九百遍。文案已成,付都市斩之,敬德怕惧,问使人曰:“都市近远?”使曰:“何故?”敬德曰:“昨夜梦一僧令教受持《高王观世音经》一千遍当得免死。今欠一百遍。”请求使慢行,随路急念,持经一千遍数满,使乃令斩之。敬德身不损,其刀为三断。将刀呈王,王宣敬德,问曰:“汝有何术得如此?”敬德曰:“实无术,狱中怕死,自持《观世音普门品经》,梦见一僧令持《高王观世音经》一千遍,获福如是。”王谓敬德:“汝胜于我,与圣何异?”王处分狱中更有合死之人,将此经名令持诵一千遍,斩之,是人悉得如此。王敕下,国人悉令持诵此经,普寿百岁,水陆怨债,托化梵天,更无轮报矣。
从前引道宣之文与黑水城出土之《高王观世音经序》相比较,“便不难发现,关于该经的由来,到西夏时已有了不少的变异。比如地点由定州换成了相州,高欢由丞相变成了国王,孙敬德由戍卒变成了宝藏宫的看守。还有,西夏本里,为了突出《高王经》,竟然否定《观世音普门品经》,把临刑前已诵一百遍改成九百遍,增加了孙敬德与监守的对话,高欢的诏敕诵经等等”。①李小荣.敦煌密教文献论稿[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3:128-129,119.这种变异是在长期的流传过程中,因时因地因人加以增补、篡改而成,反映了此经流传之广。另外,明代还有西夏文《高王观世音经》印行,②史金波,等.西夏文物[M].北京:文物出版社,1988:图401.说明不仅西夏时期该经流行,在元明西夏遗民中此经仍广为传诵,西夏人对此经珍爱有加。
西夏时期的敦煌也有此经西夏文本的流传。莫高窟第464窟出土的泥金写经残页《高王经》序言,说明此经流传到了敦煌,想必对敦煌高王观世音信仰的流行起到了巨大的推动作用。
三、水月观音信仰
水月观音是密教中最具中国特色的观音,深受中国人的喜爱,并远播日本,成为中国古代观音信仰中重要的一种信仰形式。它随着《水月观音经》的形成并传播,逐渐成为唐宋时期极为流行的一种信仰形式。《水月观音经》即《佛说水月观世音菩萨经》,该经现存最早的版本为958年敦煌历学家翟奉达为其母马氏“二七斋”所写的供养经《佛说水月观世音菩萨经》,全经经文见于天津艺术博物馆藏敦煌文献第193号。据研究,该经是将伽梵达摩译《千手千眼观世音菩萨广大圆满无碍大悲心陀罗尼经》或不空译《千手千眼观世音菩萨大悲心陀罗尼经》的相关经文略加改造而成。③王惠民.敦煌写本水月观音经研究[J].敦煌研究,1992(3):95.该经是“中土人士所伪造,时间当在伽梵达摩译经后,或在盛唐时也有可能。”④李小荣.敦煌密教文献论稿[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3:128-129,119.
在绘画史上,水月观音的形象最早出现于中唐。张彦远《历代名画记》卷十载当时的名画家周窻“妙创水月之体”。同书卷三又载有周窻于长安胜光寺塔东南院“画水月观自在菩萨掩幢”之事。⑤张彦远.历代名画记[M].北京:人民美术出版社,1964:201.《历代名画记》并没有详述周窻所创的“水月观音”样式,只说到具“菩萨圆光及竹”。从现存的大量水月观音像来看,“水月观音”造像多是不持杨柳枝、净瓶,而是将杨柳枝、净瓶放置于身边的岩石上,半结跏趺坐于岩石上,作思惟相,身置圆光之中,意态闲适,身后为竹、棕等南方植物,表现的是南海补陀落伽山⑥“补陀落伽山”为古文献文,章译所致古今不同,现代文为“普陀珞珈山”。的观音形象。唐代诗人白居易所写《画水月菩萨赞》“净渌水上,虚日光中,一睹其相,万缘皆空。”⑦[清]董 浩,等.全唐文[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0:3065.,反映了水月观音像的意境及体现的佛教空性。另据元代普陀山高僧一山一宁《赞观音大士》:“立大圆镜,空如来藏,动静相不生。音闻性俱净,断崖流水低头听。海上踏莲舟,俯视水中月。一滴杨枝雨,清凉遍尘刹,莫是普门境么咄。”⑧楼筱环,张家成.元代普陀山高僧一山一宁[M].北京:宗教文化出版社,2009:205.说明唐宋元代流行的水月观音像大体构成元素相同,即观音身光“大圆镜”、断崖、流水、修竹、一轮明月,表现普门意境及动静不生的空性。据现藏于华盛顿弗利尔美术馆藏《乾德六年(968年)绘水月观音像》的发愿文看,制作此铺水月观音像是曹元忠夫人为儿媳曹延瑞夫人阴氏初产祈福,其中记有“分行种类,救苦患于三涂;现化多门,拔幽趣于六道。是施口(无)畏者,急难消除;有识虔诚,尽给者矣。”可以看出,人们信仰水月观音,与其救世济人的品格有关。
敦煌石窟中的水月观音壁画共有31铺,其中五代7铺、回鹘1铺、宋代7铺、西夏15铺、元代1铺。可以看出西夏时期的敦煌水月观音信仰极为流行。西夏时期的15铺水月观音像,虽然总的艺术水平比不上五代、宋,但也有较为出色者,如榆林窟第2、3、25、29诸窟,特别是其中的榆林第2窟,在西壁南北两侧各绘有水月观音一铺。北侧的一铺,水月观音脚板并立,头罩圆光,坐于水边的一块大岩石上,身体略向后倾,凝视着右上角彩云中的一轮弯月。背倚山石,山后为郁郁翠竹。身体左边案石上陈放着杨枝、净瓶。脚前方岩石下是绿水,水面上莲花朵朵,有的含苞欲放,有的盛开如盘,整个画面中的岩、竹、云等意象富于写实的意味,与白居易描绘的意境极为相似。南侧的一铺水月观音像,构图基本同于北侧,观音安详地傍石而坐,岩石上放置插杨柳枝的净瓶及一盛满宝物的金碗①刘玉权.榆林窟第3窟千手经变研究[J].敦煌研究,1987(4):16.,宝物表面环形围绕三朵盛开的莲花及二小孩脑袋。观音身后峭壁直立,有茂竹环绕,天空浮云托着明月,一对小鸟自由飞翔。宝池中莲花盛开,观音俯视着水中月,整幅画的意境极美,与一山一宁的描绘极为一致,反映了西夏时期画工极高的艺术水平。西夏供养人出资请画工虔诚绘制水月观音像,其目的无非是希望以此功德,祈祷观音“救苦”“除难”,这与显教的观音功能相一致。
四、千手千眼观音信仰
千手千眼观音类经典最早译于初唐,之后,各种千手千眼观音经轨屡有传译。初唐,千手千眼观音信仰开始流行,并逐渐远播敦煌。敦煌最早的千手千眼观音经变出现于盛唐末年的莫高窟第148窟。敦煌洞窟中现存有54铺千手千眼观音经变,其中盛唐4铺、中唐8铺、晚唐9铺、五代13铺、回鹘2铺、宋11铺、西夏6铺、元代1铺,说明西夏时期的敦煌也流行千手千眼观音信仰。从诸译《千手千眼观音经》看,信仰千手千眼观音可得“十五善生”,免“十五恶死”,并能除灾建福,往生净土。敦煌千手千眼观音经变基本上是以中间为千手千眼观音,左、右两侧配置有眷属构成。在盛、中唐,千手千眼观音手中的法物及结法印,基本上是按《千手千眼观音经》或相关经轨之规定而绘制的。但随着时代的变化而产生差异,特别是中唐以后,千手观音所持之物出现了经轨所无的世俗之物。西夏时期,千手观音手持物中大量出现了铜钱、毛笔等,其中以榆林窟第3窟东壁南侧绘制的五十面千手观音的62只正大手及部分小手所持之物最为代表,按类可分为人物(含佛教和世俗人物)、动物、植物、建筑、交通工具、生产工具、乐器、量器、宝物宝器、兵器以及其它各种法物。具体有:华盖、旌旗、幡、拂尘、胡瓶、五色云、日精月精摩尼宝珠、宝莲花、宝镜、珍珠、玛瑙、珊瑚、宝箧、宝螺、宝铎、宝印、宝钵、宝经、数珠、骷髅杖、玉环、矛、盾、宝剑、宝戟、斧钺、弓箭、刀、锡杖、宝轮、金刚杵、绢索、宝扇、大伞盆、笏板、锯、钉耙、锄、墨斗、箭刀、曲尺、熨斗、斗(或斛)、龙、象、麒麟、牛、鸡、狗、鸭、鹅、筝、笙、排萧、箜篌、阮咸、琵琶、手鼓、腰鼓、拨浪鼓、钟、拍板、佛塔、庙宇、宫殿、楼阁、船、杨柳枝、菏叶、宝树、棉花、芭蕉、葡萄、瓜果、香花等等。最有意思的是,还有工农商艺诸行业活动的场面,如踏碓图、犁耕图、酿酒图、锻铁图、商旅图、舞蹈图等等,三教九流,五花八门,包罗万象。在由手组成的椭圆形法光的有限空间里,试图将一个十分复杂的社会浓缩进来。
按照千手观音经轨,千手观音有40只正大手,在敦煌现存的70铺千手千眼观音经变中,以40只与42只正大手为基本形式。40只正大手的功用很全面,概括起来就是除灾建福,往生净土。榆林窟第3窟千手观音经变中主尊手持之物或人物的活动场面有82种,其中31种见于佛典,另外的51种则为人们的生产活动及娱乐时的工具等,为西夏时代画工们的独创,突出了密教信仰重视现世利益的特点。
五、不空绢索、如意轮观音信仰
不空绢索观音经最早译于隋代。隋唐时期,该经共有八个译本,以玄奘于公元659年翻译的《不空绢索神咒心经》(一卷)最为流行。据佛经记载,持诵《不空绢索神咒心经》者,是人现世可得二十种功德胜利,及获得八法,并能显示种种神通。基于此,不空绢索观音经变陆续出现于敦煌石窟及大足等地,其中尤以敦煌石窟保存的最多,延续时间亦最长。该经变在敦煌最早出现于盛唐,现存有80铺,从现存清晰可辨的经变看,不空绢索皆为一面多臂,臂数全为六臂或八臂,手中皆持物结手印,绝大多数穿鹿皮衣,坐姿中、晚唐皆为结跏趺坐,五代、宋、西夏绝大多数为结跏趺坐,但也有站立者。不空绢索的眷属最少者有2人,最多者有36人,在敦煌石窟中不空绢索观音多与如意轮观音对称出现。①彭金章.敦煌石窟不空绢索观音经变研究[J].敦煌研究,1999(1):13-14.
如意轮观音经最早译于初唐,唐代共有十部汉译本。据该类经典记载,诵持如意轮观音经、咒“一切疾病,种种灾厄,魍魉鬼神,由经诵念得除灭”“过现造积四重五逆十恶罪障应堕阿鼻毗地狱诸悉能消灭”“一切所为,悉得成就”“命终当得往生西方极乐刹土,莲花化生”等等。基于如此多的妙用,如意轮观音经变在敦煌、大足、吐鲁番等地陆续出现,并盛行一时。该经变在敦煌最早亦出现于盛唐,现存72铺。如意轮观音的形象多为一面六臂或八臂,姿势多为坐式,思惟手是如意轮观音的重要标志。②樊锦诗,彭金章.敦煌石窟如意轮观音经变研究[A].古正美.唐代佛教与佛教艺术[M].台北:台湾觉风文教基金会,2006:138.
西夏时期的敦煌石窟现存有3铺不空绢索观音经变、4铺如意轮观音经变,除东千佛洞第5窟一铺如意轮观音经变外,其余3铺如意轮观音经变皆与3铺不空绢索观音经变对称出现,并且该两种观音的形象亦同于唐宋时期,说明西夏时期的不空绢索、如意轮观音信仰直接承袭唐宋,反映了西夏时期的敦煌佛教与唐宋时期敦煌佛教的渊源关系。
六、西夏敦煌的观音洞窟——莫高窟第3窟
莫高窟第3窟位于南区的北端,覆斗形顶,西壁开一顶帐形龛,龛内清塑一身,龛外南侧上、下画披帽菩萨各一身,龛外北侧上画披帽菩萨一身,下画执瓶菩萨一身。南壁画十一面千手千眼观音变一铺,北壁画十一面千手千眼观音变一铺,东壁门上画趺坐佛五身,门南画净瓶观音一铺(甘露施饿鬼),门北画散财观音一铺(七宝施贫儿)。《敦煌石窟内容总录》在此窟内容后加注曰:“西壁龛外北侧有‘甘州史小玉笔’题记,据第444窟史小玉至正十七年(1357)题记,知此窟完成于1357年顷。”③敦煌研究院.敦煌石窟内容总录[M].北京:文物出版社,1996:5.有学者称该窟为西夏窟,史小玉题记为游人题记,而非画窟题记。
伯希和最早对此窟的时代作出推断,“该洞非常小,装饰以呈粒状岩外形的画面,那些人物有时长有极其翻卷的胡须,其底面为黄褐色,某些菩萨戴有现今观音的那种面纱。从其图案线条、风度气派、颜料色泽来看,这已经不再是地道的唐代了。但为了把它断代的更早,则既没有位置又没有中间过渡阶段。这幅绘画却不是可以被人忽略不计的。我认为它代表着一个新的派别,该派别在敦煌石窟中的艺术成果不多,它应为宋代或者甚至是元代的。”④伯希和.伯希和敦煌石窟笔记[M].耿 癉,译.兰州:甘肃人民出版社,2007:368.
斯坦因亦对此窟壁画推崇备至,对其时代也作了推断,“它的壁画很引人注目,可以称为‘真正的壁画’,其风格与我所见到的千佛洞其他壁画大不相同。……这些壁画的风格和出自藏经洞的某些最好的绢画是有相通之处的,但我却无力进一步探索这种联系,也无法研究一下,这些壁画的风格对应于中国宗教绘画的哪一时期。但有一点是明确无疑的:画这个小窟的艺术家无论在技术上还是在绘画素养上,都远远高于当地的那些画匠。”⑤[英]斯坦因.发现藏经洞[M].姜 波,秦立彦,译.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0:298-302.
敦煌研究院石窟考古专家霍熙亮《莫高窟回鹘和西夏窟的新划分》⑥霍熙亮.莫高窟回鹘和西夏窟的新划分[A].敦煌研究院.1994年敦煌学国际学术研讨会论文提要[C].甘肃:敦煌,1994:54.、关友惠《敦煌宋西夏石窟壁画装饰风格及其相关的问题》①关友惠.敦煌宋西夏石窟壁画装饰风格及其相关的问题[A].敦煌研究院.2004年石窟研究国际学术会议论文集[C].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6:1110-1114.及沙武田、李国《敦煌莫高窟第3窟为西夏洞窟考》②沙武田.李 国.敦煌莫高窟第3窟为西夏洞窟考[J].敦煌研究,2013(4):1-11.等文,结合窟内壁画内容及其艺术风格特征,联系敦煌石窟元代和西夏洞窟的营建等时代特征,认为莫高窟第3窟应为西夏时期开凿绘制的洞窟。
笔者同意以上学者的分析,认为此窟为西夏窟。该窟西壁北侧的白衣观音菩萨像与莫高窟第308窟的白衣观音像极为相似③敦煌文物研究所.中国石窟·敦煌莫高窟(五)[M].北京:文物出版社,1987:194.,而莫高窟第308窟的白衣观音像为西夏时期所绘,可证莫高窟第3窟为西夏时期开凿的洞窟。
因莫高窟第3窟整个洞窟皆集中表现观音思想,故可称为“观音洞”。“全窟四壁内容属于一铺千手千眼观音经变。南壁画千手千眼观音立像,东侧帝释天、下梵天女,西侧梵天女、下婆罗门。北壁画千手千眼观音立像,东侧婆薮仙、下三头六臂金刚、猪头毗那夜迦,西侧吉祥天、下三头八臂金刚、象头毗那夜迦。东壁门北画观音立像一身,左手置于胸前,右手下垂,掌心流泻出珊瑚、象牙等珠宝,下方一贫儿持一大盆承接。东壁门南画观音立像一身,右手置于胸前,不持物,左手垂下,倾倒净瓶,下方一饿鬼(残)。南壁、北壁的千手千眼观音的眷属各不相同,这些眷属都是千手千眼观音眷属,只是分开绘出。东壁‘甘露施饿鬼、七宝施贫儿’也是一组相关图像,两身观音也是千手千眼观音的变化身。显然画工创造性地将一铺千手千眼观音分开绘制,全窟应该属于一铺千手千眼观音经变”④王惠民.甘露施饿鬼、七宝施贫儿图像考释[J].敦煌研究,2011(1):17.。
综合以上考察,西夏时期的敦煌继承唐宋时期的诸种观音信仰,显教观音信仰、伪经《高王观世音经》《水月观音经》信仰、唐密千手千眼观音、如意轮观音、不空绢索观音信仰皆广为流行,并开凿有莫高窟第3窟作为西夏敦煌典型的“观音洞”,充分表现了西夏敦煌观音信仰显密观音融合,以密教观音为主的信仰特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