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童图书馆促进读写能力效益评估研究*
2021-01-07卫垌圻
卫垌圻 刘 颖
(1.中国科学院心理研究所信息中心图书馆 北京 100101;2.首都医科大学医学人文学院心理系 北京100069)
图书馆以促进读写为己任,儿童是图书馆天然的重点服务群体。美国图书馆协会(American Library Association,ALA)明确要求,图书馆员有职责确保每一名儿童,无论其社会经济地位如何,可以充分地发展成为合格的阅读者。根据其统计,美国94%的图书馆有儿童空间,95%的图书馆提供夏季阅读项目,89%的图书馆提供故事时光活动,83%的图书馆与学校建立了合作关系[1]。
近几年,国内也越来越重视公共图书馆系统中的少儿馆藏资源和阅览服务。2018年1月1日正式生效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公共图书馆法》明确规定:“政府设立的公共图书馆应当设置少年儿童阅览区域,根据少年儿童的特点配备相应的专业人员,开展面向少年儿童的阅读指导和社会教育活动,并为学校开展有关课外活动提供支持。有条件的地区可以单独设立少年儿童图书馆。”与此同时,国内掀起了一股儿童图书馆建设热潮。在公共图书馆的视野之外,有大量活跃的儿童绘本馆在服务社会、服务社区,并且每年组织行业年会。私营力量的介入从侧面反映了儿童对图书馆服务有着巨大需求。全国不少一二线城市的儿童绘本馆数量已经达到200—300家,全国绘本馆总数超过1万家,俨然已经成为一个新兴的热门行业[2]。绘本馆的开设速度和规模,远远超过了人们之前对儿童图书馆发展的预期。
伴随这种热潮而来的问题是,究竟儿童图书馆为儿童成长带来了哪些裨益呢?特别是对于儿童读写能力的提高,图书馆服务是否有所助益?本文系统地回顾图书馆促进儿童读写能力提升的有关研究,对该领域的研究现状与前沿动态进行介绍,并对未来研究的开展提出建议。
1 读写促进研究
读写(literacy)研究大体上有两种取向。一种研究取向来自心理学和教育学,它们更为关心个体的成长,关心可以通过何种形式、哪些因素提高儿童的读写能力,可称之为“读写促进研究”,这类研究数量众多。图书馆是否有利于促进读写能力提升,不是其重点考察的核心问题,一般仅被视为次要变量或者控制变量来探讨,而非主体因素。
尽管如此,这类研究对于图书馆而言,其价值在于,它将图书馆作为一个因素,同时与其他众多关键因素放在一起比较,我们借此可以了解图书馆效用的相对大小,也可以发现图书馆所发挥的独特作用。比如,Sénéchal等人在研究中发现图书馆使用与词汇知识呈正相关。幼儿在词汇量上的差异有5%的可能与“是否经常去图书馆”有关,即便考虑了父母的教育水平和亲子共读等情况后,结果依旧如此[3]。
在“读写促进研究”中,最为著名的是 “学前教育的有效供给”(Effective Provision of Pre-School Education,EPPE)追踪项目。这项欧洲最大范围的纵向调查试图了解学前护理与教育的效果。EPPE随机招募了2 800组参加学前教育的儿童,同时招募了接近3 000名居家儿童,即不参加正式学前教育的儿童作为对照。所调查的内容不仅仅是儿童自身的各项发展轨迹,还包括他们成长的教育环境、家庭环境和社区环境等要素。在该项目中,测量家庭学习环境的指标共有7项,分别为经常开展亲子阅读、带孩子画画、带孩子与他的朋友一起在户外玩耍、教字母、教数字、教唱歌以及经常带孩子去图书馆,每一项都与促进认知和学业进步存在正相关关系。这些活动的综合测量,可以作为独立变量来预测受测儿童5岁时的读写成绩和数学能力,而且一直到孩子11岁依旧具有非常强的解释力。这说明了父母带孩子去图书馆,相比其他一般家庭活动,有更重要的教育价值[4]。
儿童图书馆致力于面向儿童群体开展读写服务,塑造与促进儿童读写能力发展,但是从以上两则读写促进研究的简单介绍中可以看出,仅仅把图书馆作为次要变量开展研究,是无法厘清儿童图书馆所扮演的关键角色与实际功效的。促进儿童读写能力提高的因素有很多,图书馆只是其中一项。不去或者不经常去图书馆的孩子,并不一定缺乏读写学习的条件和环境。他们是否在读写能力上与经常去图书馆的孩子存在差异?只有将图书馆作为读写促进的主体来深入细致地加以分析,才能够了解儿童图书馆促进读写发展的关键机制,也才能够促进儿童图书馆开展与改进资源建设与阅读服务。以图书馆为主体的相关研究也不算少,它们多数采用了“评估”视角,即以评估为目的来了解图书馆的某项资源和服务是否达到了所设计的目标。我们称之为“图书馆儿童读写服务效益评估研究”。
2 图书馆儿童读写效益评估研究
根据Orr的图书馆服务评估模型,评估可以从测量输入端入手开展“投入资源评估”,也可以从测量过程端入手开展“服务能力评估”,还可以从结果端入手开展对个体、社区和组织的“产出与效益评估”[5]。这里要特别注意在结果端的评估中,区分产出(output)与效益(outcome)。产出可以通过统计图书馆服务规模、借阅量、办证量、媒体报道等体现出来,这往往是图书馆普遍关心的指标。这些指标上的良好表现被用于显示图书馆的服务是否成功、是否有足够的影响力和覆盖面。而越来越多的人意识到,图书馆应该进一步拓展测量效益的指标。这包括使用质性与量化的客观方法去测量活动参与者和服务对象在技能、知识、行为、态度上的积极变化,去测量图书馆带给社区和公众可度量的回报。只有使用客观可信的测量方法,建立起图书馆服务与实际效益之间的确定因果关系,才可以更好地彰显图书馆的作用[6]。本文重点关注的正是这类效益评估工作,特别是图书馆未成年人服务在促进读写能力上的效益。
2.1 国外研究
根据服务人群与形式的不同,国外相关研究可以分为三类:一是面向0—3岁读者,以Bookstart为代表的图书包效益评估;二是面向学龄前儿童,以早期读写项目为评估对象的评估研究;三是面向学龄儿童的夏季阅读项目评估研究。
2.1.1 图书包效益研究
图书包(book gifting)是图书馆服务0—3岁儿童的重要形式,尤其以起始于英国的Bookstart项目最为典型。该项目最初的主要做法是在孩子9个月大的时候,通过家访赠送图书包。图书包中除了绘本读物外,还有书签、海报、儿童卡片以及一些读写教育的知识手册。后期的类似项目在图书包的内容上进行了升级,但是基本构成变化不大。Bookstart项目之所以广受关注,不仅仅是因为它的辐射面广泛,成为了国际性的项目,更是因为它开展了扎实全面的评估研究。Bookstart评估研究展示出的积极效果,是其受到认可并被广泛采纳的重要原因。英国伯明翰大学的研究团队从Bookstart项目一开始就密集、持续地组织了多种方式方法的评估。该团队在发放图书包以后不久,就开展问卷调查,发现收到图书包的家庭对图书有着更为积极的态度,更多地办理了图书馆的读者证,更多地开展了亲子阅读,也购买了更多的书籍[7]。两年以后,参与项目的家庭相比对照组,依旧对图书、对图书馆更为亲近,亲子共读的互动也更为良好[8-9]。当参加项目的儿童入学后,研究者采用标准化的测量工具进一步发现,这些儿童无论是语文还是数学上的成绩都明显好于没有参加项目的儿童[10]。一直到7岁半,Bookstart项目的参与者在学业成绩的各个方面都有明显的优势。无论采用教师打分这种主观评估方式,还是学业测量这种客观评估方式,都是如此[11]。
Berg等研究者重点分析了在Bookstart项目中“高反应性气质儿童”(temperamentally reactive children)的表现。这些儿童对父母口语互动的反馈通常很消极,会更多地体验到悲伤、愤怒和受挫等负面情绪。结果发现,这些儿童从Bookstart项目中受益最大,他们在15个月大的时候,不仅仅语言发展水平高于没有参加项目的婴儿,甚至好于普通和低反应性气质的婴儿[12]。Berg在他的博士论文中,通过统计方法进一步验证了Bookstart与早期语言发展之间的因果关系。如果父母遵从项目指引,在1岁之前开始亲子共读,那么他们的孩子在2岁的时候,往往比没有参加项目的同龄儿童有更好的语言发展水平[13]。
针对两岁孩子的图书包项目被称为Bookstart+。研究者采用随机对照实验设计来考察Bookstart+的实施效果。研究者主要关心三方面的变化:父母对阅读与书的态度、父母对亲子阅读的态度以及图书馆使用倾向。两次测量间隔三个月。结果显示,父母对阅读和书的态度出现了明显的积极变化,对亲子阅读的态度没有差别,而对图书馆使用的倾向却呈现负面。这一研究的不足之处有两点:一方面,前后测量间隔时间太短;另一方面,态度变化的原因也非常值得进一步仔细探究[14]。在爱尔兰的“Preparing for Life”项目中,研究者比较了两种干预条件的效果:一种是低强度干预,仅仅发放图书包;另一种是高强度干预,不仅提供图书礼包,还包括从孕期开始到婴儿1岁龄之间每半个月家访一次,为家庭提供儿童发展的全面指导。结果显示,两组家庭在亲子阅读的频率上没有差异,均明显高于对照组。婴儿6个月大时的亲子阅读频率会影响1岁时的词汇理解、认知与社会情绪能力[15]。
2.1.2 早期读写项目评估
最早有意识地专门评估图书馆早期读写项目对儿童读写发展影响的研究应该是2001年Celano和Neuman完成的一项评估报告。它受到宾夕法尼亚州的资助,来评估该州公共图书馆暑期阅读项目和学前项目的实施效果。评估采用了混合研究方法的设计,既使用了问卷调查、实地走访观察与访谈,也有简单的现场实验。报告认为,图书馆提供的阅读服务增加了儿童的阅读经验,培养了阅读习惯,显著地提升了儿童的阅读成就。但是这项研究的调查对象主要是图书馆员,而非儿童读者,并没有开展儿童读写能力的实际测查。该项目计划开展的实验研究,以儿童为被试,试图比较参加图书馆暑期项目与参加夏令营的儿童在阅读能力上的差异,但由于缺乏后测,其结果比较缺乏说服力[1]。
十年后,加拿大图书馆研究者采用了混合研究设计来评估多伦多公共图书馆的学龄前读写项目。他们采用问卷调查法调查了82名抚养人,采用观察法比较了65名参加图书馆项目的儿童,并访谈了10名一线馆员。这次的研究所考察的变量更为广泛,包括文本动机、语音意识、词汇量、陈述意识(narrative awareness)、文本意识等。这些变量都是早期读写技能的重要构成,也是儿童未来学业成绩的重要预测因子。结果发现,参加图书馆早期读写项目的3—5岁儿童,相比他们在参加项目之初,养成了更清晰的元语言学意识,掌握了更多的新词汇,并对馆员陈述有了更好的理解。但是这项研究缺乏对照组,即便观察对象产生了积极变化,抚养人也认可图书馆早期读写项目的价值,但依旧需要更严格的研究工作[16]。
2014—2015年历时一年的SPELL项目(Supporting Parents in Early Literacy through Libraries)采用了前后测的追踪研究设计。问卷的发放主要面向在八家公共图书馆参加早期读写项目的父母。前后测的比较显示出,参加图书馆项目的家长明显提高了对早期读写技能和亲子阅读的重视程度,掌握了培养早期读写发展的知识和技能,并能在日常活动中更自信地运用这些。但是这项研究的前测与后测采用了两组不同的被试,问卷题目也并不完全相同,这使得两次测验的差异是否真正来自项目实施变得不确定[17]。
另外一项图书馆评估项目VIEW2希望通过观察法和准实验设计的方案来研究公共图书馆故事时间活动如何培养儿童的早期读写技能。在观察研究中,研究者采用了两套观察工具,发现儿童在参加图书馆活动中所表现出的早期读写行为与图书馆员在故事活动中的有意引导密切相关。这证明了图书馆员的引导与儿童读写相关行为之间有明确的因果关联。更进一步,在准实验研究中,研究者将馆员分为两组,实验组接受网络视频教学和手把手活动指导,培训重点为早期读写能力的术语和概念,特别是字母知识和语音意识两项重要的早期读写技能,这两项技能被证明对儿童未来阅读能力具有最强的预测作用。干预方案还包括馆员之间共享成功经验和挑战的互动环节。评估在第二年开展,手段包括田野笔记的质性分析和现场观察量化编码。结果显示,经过培训后,馆员在故事讲述中对字母知识的强调明显增多,而同时,儿童在字母知识方面的行为表现也随之增多。但是在语音意识上,不存在显著性的变化。这些结果说明,针对馆员的培训可以提升馆员在早期读写技能方面的互动性与主动性,并通过故事活动,影响儿童的早期读写表现。这项研究的缺陷是显而易见的:对儿童早期读写能力的评估并没有采用通行的标准化测试,而是采用了观察编码方式;准实验研究针对的对象也是图书馆员,而非儿童。无论如何,这项研究一定程度上证明了公共图书馆在促进儿童早期读写能力发展中的积极作用[18-19]。
还有一些研究试图了解图书馆如何通过支持父母、社区、儿童保育机构等间接促进儿童阅读发展。比如,Czarnecki 等人以49名儿童保育机构的教师作为实验组,开展早期读写素养的工作坊,为他们提供教学工具与素材以及持续的指导。这些工作的实际效益体现在参加实验组的保育老师所培养的学生在早期读写技能评估测试上的三项成绩都显著地好于控制组,特别是在阅读理解上,超过50%的实验组儿童的后测成绩比前测提高了6分,而控制组没有能提高6分的儿童。图书馆仅仅提供两期总共4.5小时的工作坊以及一些学习材料和日常支持,就可以对保育老师和他们的学生产生那么大的变化,这确实令人惊讶。但这项研究对接受测试的两组学生的具体情况介绍得非常模糊,甚至不清楚到底有多少儿童在实验组和控制组里。这使得研究结果可能需要更进一步的检验[20]。
2.1.3 暑期阅读项目评估
暑期阅读项目是为了应对假期倒退现象(summer loss):经过长期的假期,学生的学业成绩总有一定程度的退步,尤其表现在阅读领域,且低收入阶层最明显[21]。为了应对这种倒退,美国几乎90%公共图书馆都会提供暑期阅读项目[22]。暑期阅读项目的评估非常多。这些评估往往重视的是产出(output),看重项目招录了多少参与者、参与者的满意程度与持续参与情况、馆员主观评价等等。比如,Locke在博士论文中对暑期阅读项目的有效性(effectiveness)定义为招募到的儿童是否占到本社区儿童人口总数的8%。超过了8%,就认为是有效的[23]。评估很少测量项目效益。英国每年由The Reading Agency定期开展暑期阅读挑战(Summer Reading Challenge)的评估工作[24],加拿大甚至开展全国性的暑期阅读计划的统一评估[25],这些评估都没有测量实际效益。这样的情况同样发生在美国的夏季阅读项目评估中[26]。
一直到2010年才有研究使用标准化的阅读测验来考察夏季阅读项目是否有助于三年级小学生避免阅读倒退。结果很令人鼓舞,参加项目的孩子们没有表现出明显的阅读倒退。但是,这项研究没有对照组,且自愿参加项目的小学生本身经济条件较好,阅读成绩也不错,平时就喜欢去图书馆,家里藏书也不少。这样的群体或许本就不会经历暑期阅读倒退。但无论如何,这是第一次在较大样本上,以图书馆为主体,采用标准化的阅读测验来评估图书馆服务项目的实际效益[27]。
之后的研究中,最值得一提的是Dynia等人在2015年的工作[28]。他们将参加夏季阅读项目的90名二、三年级的儿童分为两组,分别参加两种夏季阅读项目。每一组都采用标准化的阅读测验进行前后测。作为控制组的儿童在后测完成以后,才开始参加暑期阅读项目,因此,控制组可以理解为是有意愿参加夏季阅读项目但尚未开始的一群儿童。从对两组之间与前后测之间数据的对比来看,夏季阅读项目的效果并不明显。控制组的各项阅读成绩并不全部低于实验组,实验组的阅读后测成绩也非全部好于前测成绩,两组儿童日常的阅读活动也没有明显差异。Dynia认为,因为两组都是志愿参与夏季阅读项目的儿童,他们原本就有非常良好的阅读习惯和技能,并不会经历假期倒退。研究的结果对夏季阅读项目的效益提出质疑。
Waiksnis的研究同样对夏季阅读项目与避免假期阅读倒退之间的联系提出了挑战。该研究以30名贫困学生为实验组,每名学生在学期末可以带12本书回家阅读,其中2本书由学校推荐,其他书由学生自己根据兴趣选择。研究者尽可能减少对学生的干预,研究实施了两年,测量了三次阅读成绩。结果非常出人意料,原本两组学生在阅读成绩上差别并不大,但是实验组年年表现出阅读倒退,控制组却没有这个问题。不仅如此,实验组的阅读动机也下降了,对阅读价值的理解也没有改观。这说明,即便解决图书资源获取的困难,但若缺乏其他支持,阅读倒退是无法避免的。夏季阅读项目如何开展,采取什么样的手段与形式,对项目效益有重要的影响[29]。
2013年启动的美国弗吉尼亚州夏季阅读评估项目形成了一份非常彻底而且完整的图书馆夏季阅读评估系列报告。在系列报告中,第一份报告主要调查参加夏季阅读项目儿童的阅读量和阅读内容,以及整个州90余家公立图书馆夏季阅读项目的开展情况;第二份报告描述了实地访问弗吉尼亚公共图书馆,观察夏季阅读项目实施的具体情况,并访谈图书馆员和儿童家长;第三份报告则通过与当地教育主管部门的合作,采用了大样本的准实验设计方案,用标准化的读写测量工具,全面比较了各年级参加夏季阅读项目的4 958名儿童与不参加项目的4 958名儿童的差异,采用2013年秋季学期的学业成绩作为前测,2014年秋季学期的学业成绩作为后测。比较意外的结果是,学龄前到小学二年级的儿童的后测成绩比前测成绩要差,但总体要好于不参加图书馆项目的儿童;其他年级儿童的各项阅读成绩都要好于不参加项目的儿童。这充分展示了夏季阅读项目在促进阅读能力提高上的巨大作用。更有价值的结果来自报告四。研究者追踪了参加夏季阅读项目的儿童在随后两年的阅读成绩。结果发现,参加过项目的儿童在两年后,依旧会比不参加夏季阅读项目的儿童具有更好的阅读成绩,两组儿童的阅读差距随时间在拉大。连续两年参加图书馆项目的儿童可以一直保持良好的阅读成绩。这项评估工作以非常标准化的实验设计与测量以及长时程的追踪调查,给出了系统性的结果,令人眼前一亮[30-31]。
2.2 国内研究
国内儿童图书馆研究中,实证研究偏少,且以各个地区的阅读现状、图书馆服务现状、读者满意度调查的研究居多,偏重描述,尚没有找到以图书馆为主体的读写效益评估研究。但是,应该看到相关问题得到国内图书馆学者的重视,他们有意识地开始对图书馆未成年人服务进行多手段、多指标的评估[32-33]。
国内还有一些框架性研究提出了儿童图书馆评估的指标体系。比如,王素芳等人明确提出要重视图书馆阅读推广活动的评估,并通过德尔菲法构建了一套适用于我国现实情况又符合国际趋势的评估指标框架。这一框架综合考虑了作为服务主体的图书馆、作为服务对象的参与者以及活动的社会影响等三个方面。其中,参与者收益度在所有二级指标中权重最大,并且在其下的三级指标中不仅仅有图书馆传统的产出指标,诸如借书册数、参与图书馆活动次数等,还包括了阅读技巧、交际能力等效益指标。这个框架的提出,一方面可以指导阅读推广活动的评估工作,为实践服务提供价值导向;另一方面,对每个评价维度都可以再细化,是更进一步研究以图书馆为主体的儿童阅读服务的基础性工作[34]。类似的评估框架研究还有戚敏仪提出的阅读活动评价指标体系,分别从活动的预备层面、收益层面、过程层面提出指标,采用Kano模型来建立针对亲子活动的评价指标系统[35]。文利情所开展的阅读推广成效评估研究,则不仅建立了一套指标评估体系,还将这套体系应用于一项实际阅读推广活动[36]。以上三项研究均提出了各自独特的评价指标体系,可为未来的研究提供借鉴。
综上所述,国内研究者也已经开始意识到要通过循证思路,主动去回答儿童图书馆究竟能给儿童带来什么样的以及多大的裨益这样的关键问题。但是,相比于国外,国内研究的起步较晚,尚没有研究真正采用标准化工具或成熟指标系统去检验服务效益。
3 未来的研究方向与建议
通过文献回顾可以看到,一方面图书馆作为重要的非正式教育主体,它所提供的资源和服务对儿童读写发展发挥了不可忽视的重要作用,但另一方面,尚有不少科学与实践问题需要更进一步的研究与探索,特别是扎实的实证研究偏少。比如,Dowd在1997年就写了一篇社论倡导开展幼儿“故事时间”对早期读写发展的评估研究[37],但是迄今为止,针对诸如“故事时间”的图书馆早期读写项目的实证研究依旧较少[38]。Bookstart项目有关的评估工作做得远好于其他项目,实证研究较为扎实。但Bookstart项目的评估研究更多反映了家庭读写教育的价值,而非图书馆读写服务的价值。与Bookstart类似的项目,作为发起方和执行方的,还可以是其他机构,比如早期教育机构、公益组织、儿科医院等等,而不一定是图书馆。美国的Read Out and Read(ROR)项目就是由儿科医院发起和执行的,其内容不仅包括图书礼包,还有儿科医生的读写教养建议和志愿者共读活动等等[39]。
在研究方法和思路上,图书馆研究虽然采用了多种多样的手段来试图评估公共图书馆儿童服务的效益,但总的来说,质性研究偏多,量化研究较少,同时也缺乏较为规范的实验控制。研究所采用的测量对象多为图书馆员和儿童抚养人,并非儿童本身,所采用的测量工具也多数为自行编写的受访问卷,而非标准化的或者经过检验的读写测评量表。比如,数据显示,在评估暑期阅读项目时,只有2.65%的图书馆员会采用标准化的阅读测试来检验参加阅读项目的儿童是否获得了阅读进步[6]。
这些现象的出现有多方面原因。首先,这一定程度上反映出图书馆学对“阅读”的理解与其他学科不同。图书馆领域中的“阅读”往往被看作是一种活动,一种有益的值得鼓励和推广的活动,图书馆应该积极促进这种活动的开展,无论这个活动是在馆内还是馆外。所以,图书馆研究多围绕活动的开展情况,包括阅读材料、阅读渠道、阅读环境以及阅读推广等方面,并不把“阅读”视为一种“能力”,也就很少有意识地评估图书馆服务对阅读能力的提升效果。未来图书馆研究应该提倡进一步借鉴采用其他学科的研究视角、方法与工具,丰富对“阅读”的理解,将“阅读”作为图书馆的核心概念加强研究。
其次,部分原因还与图书馆员的自我认知有关。图书馆的读写活动希望构建自身的独特性,以区别于幼儿园、学校与早教机构,大部分儿童馆员不希望自己被视作“老师”,坚持图书馆提供的是非正式教学活动。这也就决定了,图书馆员,特别是儿童馆员不希望引入教学测试等标准化评估对读者进行评价。但是,无论图书馆员如何自视,公共图书馆,包括以幼儿读者为主的私营绘本馆等,必须要建立一套基于客观评价的教学体系。图书馆想要展示自己的影响力以及在儿童早期发展中的重要作用,就不能不进行充分研究和评估。
在这方面,图书馆可以建立一套结果评估监测体系,包含评价目标所需的最基本指标,以此开展持续性的定期产出与效益评估。荷兰的全国阅读推广项目Art of Reading的经验值得借鉴。项目专门由图书馆牵头部署了指标监测系统,一年一次面向小学生、老师、图书馆员收集数据,以评估工作成效,从而促进不同单元的有效合作。在这套指标监测系统里,对小学生的测量包括:阅读动机、阅读频次、访问公共图书馆和学校图书馆的频次、家庭阅读氛围、对学校图书馆的看法、信息技能等;对教师的测量包括:在课堂上的阅读促进活动、信息技能、信息传授技能、对学校图书馆的看法;对图书馆员的测量包括:馆藏与开放时间、学校阅读促进政策、学校借阅量、图书馆对学校的服务等等。每年出具的监测报告会分为六个层次,从国家、省到城市和图书馆周边地区,最后细致到学校和班级层次,面向不同的使用者提供参考。例如,每所学校都会收到一份标准化的评估报告,反映本校在阅读推广上的进展以及本校与国家平均水平的比较情况。图书馆员还会与学校一起分析当前的数据,并研讨下一步的举措[42]。
最后,图书馆研究中多数采用的评估视角也一定程度上限制了研究的深度。基于循证的图书馆未成年人服务研究需要回答很多关键的科学问题:作为服务主体的图书馆需要什么样的馆员,需要投入什么样的资源,需要采用怎么样的服务形式,需要构造什么样的氛围和环境,需要面对怎样的不同对象群体,会产生即时还是长久的影响,会影响阅读以及阅读相关的哪些方面?与此同时,图书馆学者还应该开展儿童利用图书馆的行为分析,厘清哪些具体使用行为与关键要素在培养塑造早期读写能力上有着关键的作用,作用的强度有多大。很多儿童图书馆除了图书阅读和流通业务外,还普遍提供延展性服务。这些活动是否与早期读写能力相关?关系的强度如何?更进一步,从时间维度上来讲,若儿童在图书馆可以获得早期读写技能上的若干收益,这些收益是否可以保持到小学甚至以后?这一系列的问题都亟待解决,而如果仅仅采用“评估”视角,则容易流于表面,影响更多科学问题的有效解答。
4 结语
本文通过系统地回顾国内外儿童图书馆服务的相关文献,梳理了图书礼包、早期读写项目、夏季阅读项目等研究,发现儿童图书馆开展服务的诸多关键性、基础性的问题。比如,儿童图书馆在多大程度上促进儿童读写能力的发展,尚没有很好的回答。这实际上与传统图书馆重视产出指标,而忽视效益指标有关,而更进一步的分析揭示,这种现象的产生可能有更深层次的原因。因此,本文呼吁无论是儿童图书馆的实践者还是儿童图书馆的研究者,都应该采取更广阔的视角,更多样的指标工具,更扎实的科学方法,厘清同时也展示儿童图书馆在儿童早期阅读发展中所能够发挥的巨大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