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胆郁发热论治焦虑障碍伴不明原因发热一例
2021-01-06翟靓帆郑瑀施蕾许凤全
翟靓帆 郑瑀 施蕾 许凤全
1 病例摘要
患者,女,41岁,主因“体温升高伴紧张焦虑6月余”就诊。患者自诉平素思虑重、易紧张不安。患者于2020年7月23日就诊中国中医科学院广安门医院许凤全门诊。刻下症见:体温升高,体温波动在36.1~37.6℃,咳嗽,痰多色白,无恶寒,无汗出。情绪紧张,思虑重,担心体温升高,无明显情绪低落,无自罪自责。头晕头痛,入睡困难,胸闷,腹胀,纳差,大便溏结不调,每天1~2次,小便正常。定向力、记忆力等尚可,余专科查体未见明显异常。舌质红,苔黄偏腻,脉弦滑有力。
2019年底,新型冠状病毒疫情肆虐全球,患者因2020年1月接触外省朋友后出现体温升高,咳嗽等症状,怀疑感染新型冠状病毒,出现焦虑、恐惧。2020年2月至5月期间反复因低热就诊于北京各三甲医院呼吸专科门诊,多次行新型冠状病毒核酸检测、新型冠状病毒相关抗体、胸部高分辨CT平扫、血常规等均未见明显异常,并根据相关检查基本排除肝脏疾病、甲状腺疾病、结缔组织病、感染等导致体温升高的可能,建议其心理专科就诊。患者查焦虑自评量表(self-anxiety scale,SAS)65分,抑郁自评量表(self-depression scale,SDS) 58分,参照CCMD-3诊断标准,诊断为焦虑障碍(中度),予盐酸帕罗西汀片10 mg,口服2次/日,连续服用7天后体温未见明显升高,波动在36.0~37.3℃,因担心药物可能出现的不良反应,自行停药,后出现低热。
结合患者症状、体征及相关检查结果,西医诊断为焦虑障碍,中医诊断为郁病、内伤发热,辨证为胆郁痰扰证,治以宣热清胆,方选温胆汤加减,处方:清半夏9 g、枳实12 g、姜厚朴10 g、紫苏叶10 g、茯苓12 g、姜竹茹12 g、陈皮12 g、醋香附10 g、郁金10 g、生龙骨30 g、生牡蛎30 g,水煎服,日1剂,早晚分服。并嘱患者放松心情,2周后复诊。二诊(2020年8月10日):患者自述体温升高症状略有缓解,波动在36.0~37.2℃,痰量明显减少,未诉明显腹胀,大便成形,每日1次。仍有胸闷,焦虑时加重,时有咳嗽,舌红苔腻,脉弦。在前方基础上加用薤白10 g、瓜蒌皮15 g,嘱患者继续放松心情,减少对体温的关注,2周后复诊。三诊(2020年9月1日):患者胸闷以及焦虑情绪明显好转,对体温关注减少,最高体温不超过37℃。咳嗽缓解,痰量减少,二便调,舌红苔薄白,脉弦。加用党参20 g、炒白术20 g、茯苓20 g。嘱患者放松心情,坚持锻炼,不适随诊。2020年10月电话随诊,患者发热症状已消失,紧张情绪较7月份明显缓解。
2 分析与讨论
2.1 焦虑障碍发热属于中医内伤发热范畴
焦虑障碍主要表现为广泛和持续的焦虑或反复发作的惊恐不安[1],多伴有自觉发热、头晕心慌、胸闷气急、肌肉紧张等躯体症状。焦虑障碍患者常以躯体症状为主诉就诊[2],有研究显示当患者以躯体症状为主诉就诊时,诊断出焦虑障碍或抑郁障碍的正确率仅22%[3]。由于焦虑障碍症状混杂,易与其他疾病混淆,常常导致误诊误治,增加了患者负担,也占用了更多医疗资源[4],随着生物-心理-社会医学模式的发展,焦虑障碍逐渐受到重视。焦虑障碍所致发热一般属于非感染性发热,多表现为低热(体温<38℃)[5],主要与自主神经功能紊乱影响下丘脑体温调节中枢相关[6]。发热是临床常见主诉,作为焦虑障躯体症状之一,临床较为少见,以首发躯体症状就诊时更不易被识别。
中医治疗表现为体温升高的焦虑障碍往获良效,胆郁发热为其核心病机。焦虑障碍低热不应参照中医外感病治疗,中医学认为情志疾病多以郁证概括,郁证引起的发热属于内伤发热范畴。古代医家对郁证的认识主要分为两类,气血津液瘀滞不通而生郁,或情志抑悒而忧郁[7]。七情内伤所致发热在古籍医案中多有记载[8],或因惊恐忧思,或因悲哀郁怒。七情过极,气失疏泄,气郁化火则为火郁,气滞血瘀则为血郁,郁久伤脾,蕴湿生痰则为食郁、湿郁、痰郁。朱丹溪谓:“气血冲和,万病不生,一有怫郁,诸病生焉。”[9]气、血、痰、湿、食、火六郁皆可为病,郁而化热,可以出现发热症状。胆郁也属郁证之一,孙一奎在《赤水玄珠》中提出脏腑本身自郁,分为心郁、肝郁、脾郁、肺郁、胆郁等证,其云“胆郁者,口苦,身微潮热往来,惕惕然如人将捕之”。可见七情郁结、气机不畅可以引起胆郁证[10]。胆为清净之府,痰气内阻于胆,郁而化热,故胆郁证可在临床表现出头晕口苦、身体发热等症状。
2.2 胆郁痰扰为焦虑障碍发热主要病机
气郁、虚劳、痰饮、瘀血皆可引起内伤发热,胆郁痰扰乃焦虑障碍发热的主要病机。胆为奇恒之腑,《灵枢·本输》中称之“中精之府”,有藏而不泻的特点,胆在人体生命活动中占据重要地位,自古有“凡十一脏取决于胆”的说法,认为诸多脏腑杂病均可从胆论治[11]。胆属少阳,少阳为枢,胆为人体三阴三阳之枢、五脏六腑之界,故内经中称之为中正之官[12]。中医认为胆主升发之气,调节情志,喜柔和恶抑郁,与全身气机调畅密切相关。《脾胃论》曰:“胆者,少阳春升之气,春气升则万化安。”可见胆气的条达关系着五脏六腑的有序运化,胆气顺则脏腑顺,胆气逆则脏腑逆[13],胆气舒畅条达则气机通调,胆汁藏泄得当则脾胃运化有序。若有情志不遂,气机郁结,易郁于胆,如《临症验舌法》中云:“胆属少阳, 其气尚稚, 胆为甲木, 其质尚嫩, 所以最易被抑, 一抑则其气闷而不舒矣。”[14]《张氏医通·郁》亦有 “胆主决断,气属相火,遇七情至而不快,则火郁而不发”的说法,皆表明胆易郁结化火。七情内伤,胆气郁滞,运化失职,津液聚而生痰。痰与气结,扰胆腑清净,郁久化热,发为内热。
2.3 温胆汤清胆化痰治疗胆郁发热
情志抑悒,痰气胶结,有如《杂病源流犀烛·气郁》中言:“往往由气成积,由积成痰,痰甚则气不得宣而愈郁。”痰是津液在致病因素作用下产生的病理产物,同时也会成为致病因素引起新的病理变化。痰有“有形之痰”和“无形之痰”之分,有形之痰闻之有声、视之有形,无形之痰停留于脏腑、经络,随气升降流行,形成多种病证,故有“百病多由痰作祟”的说法。胆乃洁净腑,胆郁痰扰,郁而化热,发为低热。患者半年来反复体温升高,无恶寒等表证征象,属内伤发热。患者情绪紧张日久,终致胆气郁滞,痰浊内扰,郁而化热,出现体温升高、咳嗽痰多。低热和咳嗽在疫情期间加重了患者的焦虑、恐惧情绪,痰气郁结更甚,导致低热难以缓解,形成恶性循环。咳嗽痰多、头晕头痛、胸闷、纳差、腹胀、大便溏结不调乃痰气互结、痰湿内阻之象。投以温胆汤,起清热利胆,化痰理气之功。温胆汤来自南宋陈言《三因极一病证方论》,“气郁生涎,涎与气搏,变生诸证”乃温胆汤所主病机。半夏、陈皮针对痰气互搏以理气化痰涎,竹茹清热化痰,枳实行气消痰,使痰随气下,气郁随痰消。佐茯苓健脾化湿以绝痰源。气结则痰聚,痰壅则气滞,故加用郁金、香附、紫苏加强行气解郁之效。生龙骨、生牡蛎为重镇安神之要药,神魂安定则思虑减、心情坦荡,有助于焦虑情绪缓解。诸药共起宣热清胆之功,奏解郁退热之效,痰浊得化,气机调畅,情志得以疏泄,胆腑得以安宁。胆郁和痰热消散,患者低热减退。后期注重补益脾胃,以防药力峻猛损伤正气,加用党参、炒白术健脾益气,固本培元。
温胆汤在临床使用广泛,可治疗属于胆郁痰扰、痰气互结型各类疾病,体现了中医异病同治的思想。有调查[15]显示温胆汤用于治疗精神神经系统方面疾病最为多见,用温胆汤以化精神、神经系统无形之痰往获得良效。《金匮要略》中言: “病痰饮者,当以温药和之”,温胆汤虽名为“温胆”,实则“清胆”[16],通过清热化痰,行气解郁,使痰化热清,气机调畅,身热得退。据相关的现代临床研究报道[15],温胆汤具有镇静、抗焦虑、放松肌肉作用,调整植物神经功能,从而使大脑兴奋和抑制过程协调,改善情感性精神障碍,对于精神烦躁、紧张恐惧、神志异常等症状有满意疗效。
3 结语
中国精神健康调查显示焦虑障碍已经居于中国精神心理疾病首位[17],以躯体症状就诊的焦虑障碍患者对医疗资源造成了浪费[4],疫情影响下的焦虑障碍更应受到重视[18]。本例焦虑障碍伴不明原因发热临床较为少见,应以排除感染等病因为主,针对焦虑障碍治疗方是良策。中医着眼于整体,抓住胆与气机的关系进行辨治,从胆郁论治焦虑障碍伴随不明原因发热在临床往获良效[19],温胆汤是临床治疗焦虑障碍最常用的思路。焦虑障碍首以清胆化痰为要,投以清热化痰理气之剂,待胆郁渐散、痰热渐消增以补脾益肾以绝复辟之患。临床选用温胆汤治疗情志疾病应用广泛,效宏力专,医者需结合临床之要,相需为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