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库全书》贮藏保护谫论
2021-01-03王婷
王婷
摘 要 有“典籍总汇,文化渊薮”之称的《四库全书》,在整理和保存先秦至清中叶的文献典籍、传承中华传统文化方面有着重要的价值。自《四库全书》成书始,其命运与国运相连,遍历抽改禁毁、水火虫霉、兵燹战乱、怠职谋利等厄难,七阁藏书已去其三。其余阁书能保存至今,与科学合理的贮藏保护措施密切相关。
关键词 《四库全书》贮藏建筑保护 《四库全书》贮藏装具保护 《四库全书》贮藏日常防护 《四库全书》贮藏修正保护
分类号 G253.6
DOI 10.16810/j.cnki.1672-514X.2021.11.012
Abstract Siku Quanshu, which is known as “Books Confluence, Cultural Origin”, is of great value in organizing and preserving the literature and classics from the pre-Qin to the middle of the Qing Dynasty, and inheriting the excellent traditional culture of China. Since the completion of Siku Quanshu, its destiny has been linked to the fate of the kingdom,it has gone through the dilemma of banning and destroying, water immersion, fire disaster, silverfish bite, moldy mildew, war scourge, malfeasance and corruption, seven pavilions of Siku Quanshu have lost three of them. The remaining Siku Quanshu can be preserved to this day, which is closely related to scientific and reasonable storage protection measures.
Keywords Siku Quanshu storage building protection. Siku Quanshu storage equipment protection. Siku Quanshu storage daily protection. SikuQ Quanshu storage protection amendment.
我國古人早已意识到温湿度、光线、尘埃等环境因素,鼠啮蠹蚀等生物因素,以及火烬水浸等灾害因素对书籍的破坏,也相应地采取了修建“明堂”“石室”“兰台”以庋藏,为书籍装裹“匣”“函”“套”“夹”以防尘,曝晾通风以防潮,施放药物以驱蠹等主观治法。这些措施对书籍所起到的藏护作用无疑是非常明显的,且历代形成的传统经验被《四库全书》贮藏保护所沿用,包括《四库全书》贮藏建筑保护、《四库全书》贮藏装具保护、《四库全书》贮藏日常防护以及《四库全书》贮藏修正保护。
1 《四库全书》贮藏建筑保护
《四库全书》从内部版式设计到外部装潢用料均体现出实用与美观并存的皇家气质,同时拥有浩如烟海的庞大体量。因此,乾隆皇帝对《四库全书》贮藏地点的甄选颇费心思:“凡事豫则立。书之成,虽尚需时日,而贮书之所,则不可不宿构。”[1]2721同时,乾隆皇帝对进献书籍尤多的浙江宁波府范懋柱家格外留心,“闻其家藏书处曰天一阁,纯用砖甃,不畏火烛,自前明相传至今,并无损坏,其法甚精。著传谕寅著亲往该处,看其房间制造之法若何,是否专用砖石,不用木植,并其书架款式若何,详细询察,烫成准样,开明丈尺呈览。”[1]212寅著实地考察后,将天一阁的建筑风格、藏书情形及“芸香避蠹”“英石吸潮”等保护措施一一细禀。乾隆皇帝深以为然,故取法天一阁,敕令修建“北四阁”“南三阁”七处藏书之所。“北四阁”分别为文渊阁、文源阁、文溯阁,文津阁;“南三阁”分别为文汇阁、文宗阁、文澜阁。此外,纂修《四库全书》的底本藏于翰林院。从建筑功能角度看,七阁极好地完成了对《四库全书》的贮藏保护。
1.1 防火
古代藏书楼多为木结构建筑,防火是藏书之要。七阁从建筑构造、命名方式再到颜色搭配、绘饰内容、吻兽构件等,都体现出防火观念。
首先,建筑原理暗含“天一生水、地六成之”理念,寓意以水防火。如文渊阁:“阁三重,上下各六楹。”[2]其次,“四阁之名,皆冠以文,而若渊、若源、若津、若溯,皆从水以立义者。”[1]2724“北四阁”的命名凸显以水喻文意,兼含水克火意。“南三阁”中惟文宗阁无“水”字旁,乾隆皇帝《再题文宗阁》释为“百川于此朝宗海”[3],赋予其水之意。再次,七阁外观颜色、绘饰等,均经精心设计,暗含护书意蕴。如文津阁“原来黑色瓦件,属北方玄武,壬癸水。后来的青砖灰瓦,绿色椽头粘贴卐字金箔,前后廊厦的栋梁上画以河马负图,白色书卷,兰色封套,深绿色柱子和窗棂,一反金碧辉煌,雍容华贵传统皇宫画法,皆以冷色为主”[4],书最惧火,火与红相近,故文津阁在色彩搭配方面舍弃朱红门墙等吉祥暖色格调,有规避火灾意;且“蓝、绿、灰色等冷色可以吸收阳光中的红外线和紫外线,客观上可以降低温度,也起到了防火的作用。”[5]4文汇阁、文澜阁等园内叠石为山,石料本身即有一定阻火功效;绘饰“河马负图”蕴含“河出图、洛出书”的祥瑞意义,糅合“水火相克”的五行理论。此外,诸阁屋顶上多置“吻兽”构件,如文源阁、文澜阁等檐顶设“龙吻”等,有辟邪镇宅、喷水去火意。
至于防火具体举措,文渊阁正前方修建长方形水池,跨石梁,引入紫禁城内金水河之水;文源阁前掘一巨型池蓄水;文津阁假山前设有月牙池、阁后建曲池,东北部有水门与山庄水系相通,且阁内每间的隔断墙以青砖一砌到顶;文宗阁周边尽由江水环绕;文澜阁厅后设有大池……以上配置皆有防火之意。
1.2 防光
光线中的紫外线对书籍的损伤极大。贾思勰《齐民要术》中早有“日曝书,令书色暍”[6]164的科学认知。因此,对光线的运用,需做到“构建良好的光环境,使之既便于利用藏品,又使其对藏品的损害为最小”[7]。七阁设计精妙,在天一阁上下二层式建筑的基础上革新,如北四阁皆采用明二层暗三层的“偷工造”法,其中文渊阁“故阁之外观虽如天一阁采用重檐,而内部结构,复利用腰檐地位,增为上中下三层,不能不谓与书量有关也”[8],既省木料,避免阳光直射,又扩大藏书空间,使全阁上、中、下部分皆可藏书。文津阁的中下两层,“前后延伸一步架,构成引檐廊厦,正好遮挡日光的直射,使得室内皆为柔和的漫射光线,既适合图书的保养,又能看清书上字迹”[9]21,保证室内环境处于相对稳定的状态,适宜保藏书籍。此外,文渊阁、文津阁等还配有碧纱窗、碧纱橱,既防日晒,又起到过滤阳光中紫外线的作用。
1.3 防潮
“天日晴明,则大开窗户,令纳风日爽气。阴晦则密闭,以杜雨湿。”[10]此法注重以通風、采光、密闭等形式防潮,为后世沿用。七阁设计注意到对光照、通风的科学运用,如文渊阁、文溯阁、文宗阁等坐北朝南,采光充足。文津阁“地势高,通风良好,防止水气滞留。阁的基础采用的花岗岩、鹦鹉岩和青砖都是毛细管作用很弱的质料”[11],可见文津阁不仅占据高处,所用青白石、红砂石、虎皮石等石材亦毫不含糊,加之水磨丝缝砖墙有一定厚度,诸多建置具备防潮功用。与之类似者,文宗阁位于镇江金山之上,文澜阁处孤山之阳,地势皆高敞耸峻,利于通风防潮。此外,文渊阁前后带门窗,文津阁内开有大小不同的窗口,避免室内环境潮湿;文渊阁、文津阁等的廊檐向外延伸,可引雨水分流,使阁身保持相对干燥清爽。
1.4 温湿调节
环境中的温湿度对书籍寿命的影响体现在两点:“一方面高温加速其自然老化的速度……另一方面,高温和高湿也是滋生害虫和霉菌生长的有利环境。”[12]七阁从建筑风格到环境配搭,尽可能做到对温湿度的有机调节。如文津阁地理环境优越,结构设计科学:“夏季四周有水和茂密的草木吸收了大量空气传导的热量。阁的腰檐,一年四季随着太阳的南北移动,多少不等地遮挡太阳直射光线。”[9]22经卢顺实地测试,文津阁全年低温状态长达250天,其中零下10℃以下足以冻杀虫子的时间有近一月之久。夏季温度最高时不过26℃左右,且仅持续半个多月,夏季晴天的相对湿度为60%,雨天80%,冬季45%左右,达到了适宜的藏书保护的温湿度要求。此外,文汇阁、文宗阁、文澜阁等集江南园林之盛,池水粼粼,石山林立,嘉树环绕,对藏书环境的温湿度控制亦起一定作用。
1.5 分散贮藏
《四库全书》贮址选在皇家园林或行宫所在,分藏七处,除有流转广播、沾溉艺林之意,亦有防天灾、兵燹等厄,彼此互备、备份保护之意。朱杰人赞云:“这样的一种藏书方式与规模,在世界历史上是绝无仅有的,体现出了中国人的智慧与远见。”[13] 126
以上种种描述皆表现出古人对《四库全书》贮藏的主动保护意识,“古代劳动人民已经会运用建筑工程学、材料学、气象学等现代科学原理,对自然通风、防火、防潮的物理机理,影响自然通风的建筑设计因素等各个方面有了一定的认识,并运用到藏书楼的设计、建造中,从而起到很好的效果”[14] 96。
2 《四库全书》贮藏装具保护
书籍贮藏装具包括:格架、木匣、夹板、书箱等,可有效隔离光线,阻碍尘埃污染,避免鼠啮侵害,减少书籍因摩擦碰撞等造成的损毁。战乱时期,文溯阁《四库全书》曾置于松木箱,文澜阁《四库全书》置于樟木箱,得到了相对妥当的保护。
2.1 格架保护
格架是以架子贮藏书籍的一种形式,为书籍的外装具。张兆平曾总结文渊阁格架保护的多重优势,包括:搭配楠木和松木,兼具防虫避水、坚硬耐腐之效;采用“顶天立地”格架设计,有增储、防震、避潮之效;至于圈口、榫卯、盲窗等精巧设置,既美观,又免书籍剐蹭之损,还可防风沙侵害等[15]27-28。文渊阁、文溯阁等以格架充书橱之职,上刻“《四库全书》×部第×架”等字样,函盒表面亦刻写书名、编制序号。此举有利于绘制《四库全书》排架图,方便按图索骥寻觅图书,从维护《四库全书》齐整角度而言,不失为一个科学的保护方法。综上,格架在储藏空间、通风、防潮、防虫、防尘、防震、查检等方面功能显著。
2.2 匣板保护
格架虽具良好通透性,然防尘力度不够,需佐以木匣、夹板。木匣,又称木盒、木函,是一种木制小箱,为书籍的内装具,以无钉、不露榫卯、不漏气、不渗水为佳。夹板由与书同大的两块平滑木板组成,与梵夹装形近。
古人注重木匣、夹板等材料的防蠹性能,清代内廷监制的木匣夹板以紫檀、楠木、樟木等为上佳之选。“楠木产于南方,以四川出产为最,是一种极高档木材,色彩浅橙黄略灰,纹理淡雅文静,质地温润柔和,无伸缩性,遇雨有幽香,不腐不蛀。”[16]文渊阁的装具即为楠木匣与樟木夹板组合的代表,先用樟木夹板将每若干册书籍夹起,再以绸带系紧固定,继而放进特制的楠木匣贮藏,称为一函。木匣设计为一端开闭,辅以夹板,不仅对书籍实施双重保护,还具备优良的密闭性,起到防光、防尘、避蠹等功效。此外,也给《四库全书》创造了相对独立稳定的温湿度环境,延长其保存寿命。文汇阁《四库全书》“其书帙多者用楠木作函贮之。其一本二本者用楠木版一片夹之,束之以带,带上有环,结之使牢”[17]。文澜阁《四库全书》与之近似,每函用香楠木匣收储,匣内衬以香楠夹板,同时册中夹冰麝樟脑包各二以避蠹。文津阁《四库全书》书匣采用楸木,夹板为楠木。
2.3 贮具整修
《四库全书》尚处编纂阶段时,文宗阁、文汇阁因先行收藏《古今图书集成》占用了一部分书格,剩余书格留待《四库全书》入藏时使用。乾隆皇帝忧心书格数量不够,派陈辉祖、依龄阿、盛住等前往查看,“若书格不敷,著伊龄阿酌量再行添补。”[1]1590书格不够即及时添补,所需工费由两淮商人捐办。
乾隆五十二年(1787年)十月二十二日至乾隆五十三年(1788年)正月二十六日,纪昀在文津阁将挖改换页之书校缮完毕,针对“书内阙遗颠舛应添缮挪归者,并匣盖、书匣、面页、环带应改刻添换者”[1]2117等情形,纪昀逐处黏记黄签,记录在案,制成整修数目清单。后奏请认赔,于乾隆五十三年(1788年)十月二十二日再抵文津阁办理此事:“其改刻匣盖、修做匣口、面页、环带、夹板等项,现经武英殿库掌依常阿带领匠役材料来至热河,开工修做。有修做完整者,卽饬令随时归阁,照式安设。”[1]2146纪昀及热河总管等人以严谨负责的态度对待《四库全书》一应修整事宜,是对《四库全书》物质载体等的修复保护。
文澜阁倒毁时,格架、匣函等一并遭毁。后文澜阁复建,“分别部居如旧,惟易架为橱”“惟撙节经费,易楠木匣为银杏夹板,改绢面为纸。”[18]553虽苦于经费紧张,以书橱代替原藏书格架,银杏木夹板代替原楠木匣,然在当时社会动荡的背景下,此类保护举措更显珍贵难得。
3 《四库全书》贮藏日常防护
《四库全书》分贮七阁,其日常管理、借阅、曝晾、修缮诸事,蕴含了“以防为主,以治为辅,防治结合”的书籍保护主张。
3.1 日常管理防护
北四阁分别设相关官职,制定阁内管理章程,派专人负责日常保藏事宜。以文渊阁为例,乾隆四十一年(1776年)六月初三日谕旨:“设文渊阁领阁事总其成。其次为直阁事,同司典掌。又其次为校理,分司注册、点验。所有阁中书籍,按时检曝。虽责之内府官属,而一切职掌,则领阁事以下各任之,于内阁、翰詹衙门内兼用。”[1]518对文渊阁管理机制、人员配备、职能划分等做了明示。同年,大学士舒赫德依乾隆皇帝旨意,召集吏部和翰林院官员,设立文渊阁官制及管理章程。文溯阁经盛京内务府奏准,“每年四月,都由盛京工部领取樟脑六十六斤、野鸡毛撢八把、短把鸡毛撢八把,以备应用。每隔一年,还由工部派专人携带纸张等用料,检查门窗,裱糊格扇”[19]。樟脑为防虫所备,由于樟脑等物自然挥发的樟木气息和刺鼻辛味会有尽时,需注意经常更换。使用樟脑等做法被杨时荣归为“气味驱虫法”:“其方法是在虫类最易出没之藏书处所,放置樟脑、麝香、木瓜、花椒、胡椒粉、芸草、雄黄等物于架上或柜中,以强烈气味驱虫,每当气味消失时便再更换,如是作法有防虫避蠹效用。”[20]至于鸡毛撢等,则专为除尘用。
南三阁中,文汇阁、文宗阁事务由两淮盐运使经管,“每阁岁派绅士十许人,司其曝,检借收。”[21]文澜阁由两浙盐运使掌管阁中一切事务以及经费开支,同时聘请当地著名绅士担任文澜阁司事、训导等职位,负责书籍收发借阅。
此外,清廷安排兵士对七阁进行巡查保护,如文溯阁平时由上三旗骁骑校率部分兵丁巡查保护,以防外人擅入,此为军事护卫《四库全书》的保护方法。
3.2 阁书借阅防护
“阁中书籍……若概许开函翻阅,恐不无黦损之虞。”[1]527文渊阁《四库全书》本为乾隆皇帝御览专供,后允“嗜古勤学”的大臣入内观望。然多人或多次打开木函翻阅,势必造成书籍污损,亦可使书籍受潮霉变,形成褐黑斑痕。因此,亟需制定相应借阅规则:“如翰林及大臣官员内欲观秘书者,准其告之领阁事,赴署请阅。有愿持笔札就署钞录者,亦听之。其司籍之员,随时存记档册,点明帙数,不许私携出院,致有遗缺。如所钞之本,文字偶有疑误,须行参校者,亦令其识明某卷、某页、某篇,汇书一单,告之领阁事,酌派校理一员,同诣阁中,请书检对,仍须敬谨翻展,不得少致污触。”[1]527由此可见,虽同意大臣观览文渊阁《四库全书》并翰林院底本,然借阅程序限制较多。正是这种严苛的借阅制度,为《四库全书》载体的保全提供了有力的保护。
南三阁的借阅制度相对开放宽容。为免地方大吏过于珍护《四库全书》,广大读书稽古之士不能得窥美富并广布流传。乾隆四十九年(1784年)二月二十一日谕令内阁:“将来全书缮竣,分贮三阁后,如有愿读中秘书者,许其陆续领出,广为传写。……只须派委妥员董司其事,设立收发档案,登注明晰,并晓谕借抄士子加意珍惜,毋致遗失污损。”[1]1768对书籍管理方式、借阅方式、借抄要求都有明确要求,既保护书籍本身,又借助抄阅形式挖掘书籍内涵,赋予其类似图书馆的社会服务功能。
3.3 曝晒抖晾防护
我国曝书之法历史悠久,在防霉、驱蠹、防潮、拂尘等方面效果显著,得以广泛推行,成为公私藏书皆认可的护书方法。
《四库全书》虽安贮七阁,然若长期不见天日,藏书极易受潮生霉,且有蠹虫之扰。故皇帝谕旨直明“所有阁中书籍,按时检曝”[1]518,大学士舒赫德附议:“每岁五、六月内,提举阁事大臣会同领阁事大臣定期奏请曝书,令直阁校理各员咸集,公同启阁翻晾。” [1]526“检曝”有“检查曝晒”意,继“检曝”程序之后,“翻晾”有“翻阅阴晾”意。與单纯将书籍静态地放于日光下曝晒不同,“检曝”“翻晾”沿用了贾思勰“必须三度舒而展之”[6]195、张彦远“凡书画时时舒卷,即免蠹湿”[22]之法,多了翻检这道动态工序,《四库全书》得以从木函中取出,并一页一页翻阅检查,书页虫蛀、函盒糟朽等情况可及时掌握;同时曝晒过的书籍采取翻阅阴晾模式,可避热气入侵书籍,翻阅间也为去除纸张湿气提供良好条件。
清内阁大学士翁方纲曾参与文渊阁曝书事:“《四库全书》告成,初定以五六月,仿宋代秘书省仲夏曝书之制,后改定三、六、九月。”[23]并作多首曝书诗。文溯阁每年六月将藏书晾晒一次。文澜阁于每年盛夏,组织专人进行为期一月的曝书。各阁皆选取适宜时间,以曝晒阁书形式来防潮避蠹。
关于文津阁《四库全书》曝书事,同治六年(1867年)十一月,麒庆上奏:“惟查文津阁所藏书籍,从前每届夏季,遵照文渊阁事例抖晾一次,嗣因余平归公,抖晾人等茶水一切无项可给,遂即停止,迄今几二十年,诚恐日久不行抖晾,书籍渐臻蠹敝。应请自同治七年为始,仍复抖晾。”[1]2389 “抖晾”一词,王国强解释道:“一是抖动并曝晒物品,二是抖动并阴晾物品。”[24]97抖晾是继曝晒、翻晾后的又一次革新,在抖掉附着在书页上的蠹虫和灰尘,利用曝晒积聚的高温杀死虫卵后,通过阴晾平稳降温,可徐缓去除书籍潮气,此种护书方法更为科学。
3.4 贮所修缮维护
文津阁、文澜阁等藏书楼,历经百年风雨侵蚀,仍有效发挥贮藏功能,与日常多次修缮维护有关。
文津阁所在的避暑山庄是清代帝王避暑和处理政务的行宫。道光以后,国朝动荡,帝王停止北巡。文津阁管理日渐松弛,不仅抖晾诸事停滞,文津阁本身亦存在倾圮、椽望糟朽等年久失修现象,雨水渗透致使书籍浸湿受潮。《清宫热河档案》收录诸多文津阁修复的奏折,其中同治五年(1866年)八月,热河都统麒庆等在《奏为会勘文津阁应修要工酌拟做法并将估需工料银两缮单呈览事》里详述文津阁头停渗漏,花脊倾陷,上下层檐头坍卸,椽望糟朽,琉璃瓦片破碎不齐,山墙攲闪,阶条走错,油饰爆裂,内外门窗顶隔雨渍殆偏等破损情形,引起朝廷重视,当即派人查勘。后拟定修缮清单,公项支给,自此文津阁开展了耗费大半年之久的修缮工程,《四库全书》也因故移置临芳墅殿内并恢复抖晾旧例。此后多番修缮文津阁。
咸丰十一年(1861年),文澜阁沦为太平军兵营,终致阁圮书散的局面。幸赖丁申、丁丙兄弟奋力抢救残余阁书,辗转运抵归杭后,暂将阁书存贮于杭州府学尊经阁,后又为重建文澜阁事积极奔走。光绪六年(1881年)九月十四日,浙江布政使《修建文澜阁布政使照会》答复:“前来札,司立即遵照移知厘捐局,在于丝绢款项下支给,如有不敷,则由善后项下借支。”[18]556拨款超12900缗,文澜阁于次年重建完成,光绪皇帝颁“文澜阁”匾额。
4 《四库全书》贮藏修正保护
《四库全书》作为承载文化的典籍文献,在贮藏方面实施了多项保护举措,其中有些举措经过修正,更加凸显其保护价值的科学性。
4.1 阁址重定
选择文澜阁《四库全书》贮址时,乾隆皇帝曾明确指出:“至杭州圣因寺后之玉兰堂,著交陈辉祖、盛住改建文澜阁,并安设书格备用。”[1]1590陈辉祖、盛住前往玉兰堂实地, “勘得该处后槛外逼近山根只九尺余,地势潮湿,难以藏贮书籍。且院宇地盘浅隘,亦难另行改建。惟查玉兰堂之东迤下有藏书堂,现为藏贮《图书集成》之处,堂后地盘宽阔,其后照三楹,臣与藩司盛住面加相度其地,堪以改建文澜阁”[1]1610。故向乾隆皇帝言明玉兰堂后改建弊端,并绘图进呈。乾隆皇帝本有护书之心,欲择良地贮藏,然思虑未臻完善,后“该处改建文澜阁,出自伊等情殷桑梓,踊跃输忱,尚可准行”[1]1636,改旨利用藏书堂及其后空地修建文澜阁,后成杭州知名的藏书之所。
4.2 改易函匣
思及《四库全书》已按春夏秋冬四色装帧,品质上乘,即便分散贮藏,亦可保存许久。乾隆皇帝谕令云:“至书册已分四色装订,检阅既便,散贮亦堪经久,不必更加外函,以免浆气致蠹。”[1]78书籍放入函套,尤其是纸糊函套,不透气之余,还易遭鼠啮蠹蚀,故乾隆皇帝最先并不主张使用函套。后来,乾隆皇帝发现书册装潢规模极大,单册书籍不便保存,唯装入函套保存较为适宜。于是更改原意,属意楠木制函,修正了对原先书籍装潢的决策。七阁函匣不独楠木制者,前已述之,不再赘述。
4.3 调整函架
乾隆五十年(1785年),陆费墀赴热河办理文津阁《四库全书》贮藏事宜,对于装函排架事:“凡系巨帙,俱挨次装匣,凡系零帙,则不论朝代,不论门类,俱以数种合为一匣,以省配搭之烦,遂至纷纷错乱。”[1]2147后来纪昀在文津阁处理书匣事,发现函架错乱问题。遂将错乱之书,先行按次排定,然后比量尺寸,照原匣数目另自搭配。分函其间,或应抽衬,或应入衬,或应将书匣增减分寸,务期整齐顺序,不见拆补之痕。纪昀不动原匣,但换匣面者,亦将应换字样一一标注,仍按架排顺[1]2147,并督率带去的武英殿官臣逐一办理。陆费墀此时虽身处杭州文澜阁校书,亦因装函排架有错乱之帙,被罚赔经费银。
4.4 重定制度
文渊阁官吏管理制度自设立以来,官无常职,由内阁、翰林院、内务府等官员兼任。乾隆皇帝意识到这个问题:“向来文渊阁藏庋《四库全书》,设有领阁、提举、直阁、校理、检阅等宫,原未详立规条,以专责成。所有司事收发,一切不免彼此推诿,是以内阁、翰林院、内务府、奉宸院各衙门经理,即曝晒书籍,插架归函,竟未能顺叙,殊非慎重秘书之道。”[1]2142于是规定阁中事务由提举阁事一人专为管理,其他官吏,如领阁、直阁、校理、检阅等,“俱作为兼充虚衔,不必办理本阁事务”,缓解了职责不明、相互推诿的现状。
4.5 恢复曝晾
乾隆四十一年(1776年)六月,乾隆皇帝谕令文渊阁“所有阁中书籍,按时检曝”,不久即变卦,认为“至各书装贮匣页用木,并非纸背之物,本可无虞蠹蛀。且卷帙浩繁,非一时所能翻阅,而多人抽看曝晒,易致损污,入匣时复未能详整安贮,其弊更胜于蠹。嗣后止须慎为珍藏,竟可毋庸曝晒”[1]2142,“纸背之物”指以纸裱褙制成的书匣,乾隆皇帝自信木匣比纸匣耐用,可有效预防虫蠹,不需曝晒;加之曝晒《四库全书》工程量大,费工费时,人多手杂,易损污书籍,且晾晒后将书籍收入匣中这一行为也易致书籍受损。乾隆皇帝据此得出书籍珍藏在书匣中比曝晒好这一结论,直接导致文渊阁《四库全书》禁闭深宫、再难展阅的局面。同治六年(1867年),麒慶以文津阁藏书状况上奏,祈求“仍复抖晾”,同治皇帝予以批准。
囿于古代科技发展水平的制约,《四库全书》的贮藏保护方法有不少可商榷处。如现代研究表明,木材多呈酸性,装具选用木材需慎重。以樟木为例:樟木本身易生虫,虽散发气味驱虫,然而这种气味亦会驱使蠹鱼往书册深处钻,继续啮噬书页;同时樟木油的挥发有一定毒性,会致人头晕、恶心、呕吐,严重者可引起中毒症状,对书籍纸张也会产生不利影响[16]。同时科学验证表明,古人常用的曝书法,虽有一定效果,但会造成纸张颜色变暗、脆裂老化,在护书的同时也对书籍造成了损害。此外朱赛虹指出函套形制问题:“如《钦定四库全书总目》的函套侧面没有开口,书从上下开口取用,由于函套做得很紧,取书、插回都很困难,容易对书造成损伤。”[25]10
5 结语
从古至今,保护好中华传统典籍是无数仁人志士为之奋斗的夙愿。这种保护以内容保护为根本,而以承载内容的载体保护为基础。本文撰写角度以《四库全书》载体的贮藏保护(物质保护)为主。限于篇幅,《四库全书》内容方面的保护(精神保护)如复查复校复补等尚未涉及,拟另辟文述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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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 婷 金陵科技学院人文学院讲师。 江苏南京,210038。
(收稿日期:2020-11-10 编校:马 晴,曹晓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