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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方“信息茧房”相关研究综述及思考

2021-01-03迟聪慧

青年记者 2021年6期
关键词:信息茧房茧房学者

● 迟聪慧

“信息茧房”最早由凯斯•桑斯坦在《信息乌托邦——众人如何生产知识》中提出,用以描述在信息超负荷时代公众出现的信息偏食现象。这一概念最早是作为一种预警提出,而非事实描述,因此引发了西方学者围绕此议题的观点碰撞。笔者围绕与本研究相关的information cocoons、filter bubbles、news gatekeeper、online echo chamber 等 关 键 词, 对Science Direct、Scopus、ProQuest、Springer Link 等主要文献数据库进行了检索,最终获取相关程度较高的有效文献70 余篇,对西方与“信息茧房”相关的研究成果进行了梳理。

“信息茧房”相近概念的厘清

在相关研究中,西方学者们经常交替使用“filter bubbles”“echo chamber”和“information cocoons”几个名词,其中,“echo chamber”在桑斯坦的书中同“information cocoons”一起出现并被穿插使用,“filter bubble” 则 是 由Eli Pariser 于2011 年 在The Filter Bubble: What the Internet Is Hiding from You 一书中提出。通过对检索到的文献进行分析,这几种说法在西方研究中均用作描述一种“用户被束缚在基于个人兴趣和喜好所构建的信息领域内”的现象,并无本质意义上的不同,在各类研究中被当作同义词交替使用。值得一提的是,学者Eli Pariser 提出“filter bubble”概念是在算法机制流行之后,在一个更加正式的定义中,Eli Pariser将“filter bubble”描述为一种“由算法塑造的个人信息生态系统”,由此,相比其他几个同义词,“filter bubble”更多地与“algorithm”一词同时出现。

“信息茧房”的影响研究

桑斯坦提出这一概念后,引发了西方学界各个领域对“信息茧房”现象的讨论。通过文献梳理发现,集中在美国的“信息茧房”研究被更多地与政治联系起来,不断有研究强调社交媒体构筑的“信息茧房”对民粹主义产生的影响,及其给意见多元化和民主良好运作带来的风险,我们有理由怀疑这一概念是美国两党派政治环境下的特定产物。西班牙学者Cardenal 也在研究中提及过这一点,他选择在西班牙的媒介系统中展开研究,通过对样本(用户)在重要事件期间不同党派媒体的接触时间进行统计,发现用户没有体现出对党派媒体的不同倾向性选择,反而展示出了多元化信息获取的行为特征[1]。

除了在政治领域的影响,关于“信息茧房”的研究中还提到了用户信任的下降[2]以及用户信息接触渠道的窄化[3]。印度数据科学家Bhatt 和英国学者Seargeant、Tagg 等人发现“信息茧房”会助长假新闻数量的增长[4][5],茧房(滤泡)可以强化任何类型内容的传播效果,许多带有情绪煽动意味和政治偏见的信息被通过社交媒体进行有目的的扩散,对社会造成威胁[6],正如社会科学家发现的那样,同质化群体更有可能在接触信息后产生极端性思维[7], 由“信息茧房”导致出现的这部分群体可能会助长社会上的极端主义。

还有几位学者研究了小范围内的“信息茧房”现象,比如希腊学者Taramigkou 等人探究了存在于音乐平台上的“信息茧房”现象及其对平台用户音乐品位的影响,提出了一种基于识别用户的潜在喜好并使用用户偏好图(user preference graphs)来检测最佳推送路径的方法,允许用户在查看其他用户喜好的同时启动自己对音乐类型的探索,针对用户的随机行为产生音乐推荐建议[8];瑞士学者Matt 研究了“信息茧房”对在线零售领域的负面影响[9],美国学者Shah 等人提出“信息茧房”会影响金融分析师信息获取来源的多元化[10]。

尽管关于“信息茧房”的影响研究已经涵盖了许多方面,但西方研究中还少有实证研究来验证“信息茧房”的长期影响,如前面所述,尽管有学者通过社交媒体对极端主义的影响推断出“信息茧房”的影响,但尚没有实证研究去探究诸如此类的影响过程具体是怎样形成的,及在其形成过程中“信息茧房”是否是主要影响因素。

“信息茧房”的形成原因研究

“信息茧房”到底是怎样形成的?关于“信息茧房”的形成原因,西方学者的研究主要分为两种思路:一种关注信息技术的作用,一种关注用户自身的信息选择行为,即分别从信息平台和信息接收者两个层面展开研究。

随着互联网的兴起和社交媒体的出现,学者们开始进行算法推荐系统的作用研究,一部分学者着重分析算法的信息推荐路径,研究算法如何为用户制造了“信息茧房”,认为随着时间的流逝,算法个性化推荐机制会加重用户对周围世界的特定认知,强化固有偏见,减弱用户对更广泛信息的求知欲望[11];也有一些学者认为算法推荐并不会降低受众信息接触的多样性,甚至有助于消解“信息茧房”现象,这类观点多为基于某一平台或系统的实证研究,比如澳大利亚学者Nguyen 等人通过使用tag genome(一种内容编码方法)对MovieLens 的用户进行行为分析,发现接受平台推荐内容的用户比没有接受推荐内容的用户接触到了更加多样化的信息[12]。荷兰学者Borgesius、Moller 认为我们不需要担心算法推荐系统会造成“信息茧房”问题,一是因为目前算法技术不够成熟,还不能做到准确推送用户喜欢的内容;其次,用户接受信息的平台非常多样,而平台之间的算法不互通,无法完全“困”住用户,同时他们也提到用户自身具备选择性信息接触行为[13]。

信息技术面前,用户的作用不可忽视,一部分学者认为“信息茧房”现象的研究核心在于用户,而非算法推荐。早在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学者们就总结出了受众的信息选择性接触行为,指出人们更愿意去接触自己喜欢或与自己既有态度一致的信息。进入21 世纪后,研究也不断证明用户选择性信息接触行为的存在,美国得克萨斯大学奥斯汀分校的Stroud 教授使用纵向调查设计(在一段时间内反复对相同的人进行采访),证明反复暴露于与自己意见一致的媒体会导致极化现象的增加[14]。有学者通过研究描绘出了这一现象的具体形成过程:持续性地接触与自己态度相契合的媒体会导致原有信念的强化,这种信念进而继续影响随后的媒体接触行为,选择性的媒体接触再次强化了同质信息的暴露,导致极化增加。

研究进行到这里,选择性接触行为最终会造成用户被同质化信息包围,进而进入“信息茧房”的说法看起来似乎是说得通的,但西方学者的探索并不止于此。Garrett、Stroud 等美国学者在研究中发现,相比受众对与自己意见一致的信息的倾向性,对与自己意见相左的信息的回避行为显得更加不明显,从语义及理论层面来看,信息选择和信息回避是不可分割的,但实证研究表明用户对与自己意见相左的信息的回避程度远低于对意见一致信息的倾向程度,与自己原有立场相悖的信息并不会被受众排除在外,个体甚至会在一些情况下喜欢搜索同自己立场相反的信息[15]。Stroud 教授用数据证明了这一点,26%的自由派民主党会在日常生活中依赖至少一个保守党派媒体获取信息,同样43%的保守派共和党也会依赖民主党派媒体获取信息[16],实证研究中,用户对意见一致信息的接触往往同步伴随着意见相左信息的接触,由此看来,相关理论和研究并无法证明用户在社交媒体中只选择符合自己既有观点和立场的信息,相反一部分实证研究恰恰证明了用户信息获取的多样性和主观能动性,这也是“信息茧房”现象在西方无法形成共识的原因之一。涉及人的问题总是复杂的,每一种理论和研究都是对这种复杂性的探索,它们本身作为对人的问题的理解,都各有其合理和谬误的一面。

“信息茧房”的破解路径研究

根据对相关文献进行梳理,笔者发现有关“破除信息茧房”的研究主要分为两类,一类是关于改进算法推荐系统,比如代尔夫特理工大学的学者Bozdag、J van den Hoven 在研究中总结了包括ConsiderIt、OpinionSpace、Reflect 等网站插件在内的几种为破除“信息茧房”设计的工具[17],通过不同机制帮助用户接触多元化信息,从源头上减少个性化信息推荐系统可能带来的信息窄化现象。

除此之外,还有一部分学者认为提高用户对“信息茧房”的意识、发挥用户的主动性也是一种破茧途径,前面提到的Bozdag 和J van den Hoven 的研究中,也梳理了一些帮助用户识别信息过滤机制的工具,比如Munson开发的Balancer 浏览器工具,能够让用户看到自己的阅读习惯和偏好,与此类似的还有Scoopinion、Bobble 等网站插件,它们都是通过提高推荐机制透明度来帮助用户消解“信息茧房”的影响;加拿大学者Nagulendra 和Vassileva 在2014 年提出了一种交互可视化工具,帮助用户看到信息过滤系统,该工具有四个目的:提高用户的意识、帮助用户使用信息推荐系统、赋予用户控制个性化信息过滤系统的权力、提高用户信任度,如果用户希望停留在“茧房”中,系统也允许他们这么做,这个系统完全强调用户的民主自治[18]。

思考与总结

通过对西方相关研究成果的梳理,可以发现西方学者对“信息茧房”的研究是跨学科跨领域的,融合了传播学、社会学、计算机科学、心理学及政治学、经济学等各个领域的理论及观点,在起因、影响、破解路径等各个层面均有相关研究论述。经过分析与总结,笔者有以下几点思考:

1.西方学者对“信息茧房”的研究热情很高,在多方面产生了丰富的观点碰撞,但与此同时,尚未有充分的实证研究来证明“信息茧房”现象的存在,仅有的一部分实证研究也有着诸如样本量不足、实验条件有限等缺陷,有的反而侧面印证了用户在社交媒体上存在的多元信息获取行为,未来还需要更多实证研究的引入来丰富该领域的研究。

2.“信息茧房”的提出是基于美国两党政治语境,在随后的诸多学术讨论中,“Democracy”“Politics”“Polarization”是最常见的词汇,有学者已经注意到这一点,选择在政治平行度高的西班牙展开研究,未发现明确的证据表明“信息茧房”的存在,这一点为其他非两党派政治背景的国家开展研究提供了思路,对“信息茧房”的研究需要因地制宜,从本国环境出发,正确反省这一警示性概念的真正意义。

3.海内外现有的算法技术尚不成熟,各个社交媒体平台背后使用的算法及运作机制各不相同,研究结果也表明目前的算法推荐系统还无法做到精准识别并正确推送契合用户兴趣的内容,在此条件下谈受众受到禁锢还为时过早。尽管如此,关于“信息茧房”的研究与争论还是有着长远意义,随着科技的迅速发展,当个性化信息推送成为用户的主要信息来源,其对于各个领域会产生怎样的影响是我们不得不思考的。

4.在“信息茧房”的影响及形成原因研究中,西方学者兼顾了作为信息分发者的平台以及作为信息接受者的受众,尝试以Google、Facebook 等平台用户为研究样本,调查用户的信息选择、接收行为与其态度倾向之间的关系,但目前的成果还是比较宏观的,缺乏微观的、个体角度的受众分析。不同个体被困入“信息茧房”的可能性程度不一,原因在于不同个体的媒介接触和媒介使用行为不同,个体在接触不同媒介时又具有不同的信息需求、不同的信息选择习惯和不同的对于算法机制的认知,而这背后涉及个体更加复杂的特征。深入的受众分析将有助于我们进一步看清“信息茧房”这个模糊的概念,在偌大的公共空间中识别出“信息茧房高发区”以及“信息茧房易感人群”,从而将似是而非的恐慌转化为防患于未然的洞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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