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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斯科夫小说的叙事时间

2021-01-03天津外国语大学曲冠东

区域治理 2021年43期
关键词:时距叙事文姨夫

天津外国语大学 曲冠东

叙事学家在研究叙事与时间之间的关系时通常从“话语”和“故事”之间的关系来切入,从而提出来个概念:故事时间和话语时间。我们理解的故事时间说的是被叙述的事件在现实维度下自然发生过程所需要的现实维度时间。话语时间说的是作者在文中叙述这个故事事件所用的时间。为了方便研究,在分析时通常以叙事文本所占篇幅或读者阅读所需的时间作为衡量标准。热奈特对这两个时间下了定义,并且清晰地指出了它们之间的关系:“故事时间是指故事中事件连续发生过程显现的时间顺序,而话语时间是指故事事件在叙事中的‘伪时序’”。下面我们将利用热奈特提出的“时序”“时距”两个概念来分析列斯科夫小说叙事时间的艺术性。

一、时序—自然时序的顺叙和颠倒时序的倒叙

首先,在传统叙事文本中作者按照“自然时序”的叙述方式有很多,最主要的特征就是按照自然事件发生的现实维度时间顺序进行叙述,使各个故事时间都可以体现出时间的前后逻辑顺序,小说在总体上是具有线型特征的。值得注意的是,有这么一部分叙事小说,小说中第一人称叙述者把过去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故事当作整篇小说的剧情情节基本结构,由一个楔子开始讲述自己的故事。当然,作者会安排叙述者在小说故事的开局就进行追叙动作,讲述的故事时间经常是在整条故事时间线上以过去发生的某个时间点作为起点,并由此展开顺叙。列斯科夫的很多作品都是以第一人称作为叙述者,通过回忆性叙述往事来展开故事情节。列斯科夫采用自然时序的顺叙手法是很常见的,比如其短篇小说《野兽》《昔日的天才》《哨兵》《吓人的魔鬼》等。

作者在小说《野兽》开篇就已经指明了时间:“现在我要讲的这个故事发生的时候,我才五岁。”说明故事的起点是主人公五岁时,列斯科夫按照顺序叙述了这一故事:主人公五岁那年到姨夫家过圣诞节,见到姨夫、驯兽员费拉蓬特和小熊斯加纳雷利的故事。最后时间一直延续到主人公的现在,姨夫和费拉蓬特成了莫逆之交,在当地受人尊敬。列斯科夫在小说《哨兵》的第一章和第二章开头进行了追叙,用一个引子指明故事发生在十九世纪三十年代的彼得堡,准确地说是一八三九年冬天的彼得堡。故事的情节一部分是宫廷秘史和传说,另一部分是历史趣事,恰巧很能说明那个不大有人理会但其实非常有趣的时期—当今十九世纪三十年代的风尚和潮流。而在《吓人的魔鬼》开篇第一句话,列斯科夫点明了故事的时间起点是“我”童年的时候,紧接着就开始顺叙童年发生的事件:“我的童年是在奥列尔度过的。”说明故事发生在主人公“我”小的时候。

除了顺序叙述之外,有时叙事时间里面的故事顺序与话语顺序之间会发生颠乱的现象,这种颠乱现象虽然频繁但却在正常范围之内。作者为了更好地突出主旨,使情节引人入胜,故意在开头设置悬念,采用倒叙的手法。在这里我们要注意的是,倒叙是根据表达的需要,把时间的结局或某个重要的、最突出的片段放置在文章的最前面,然后再回过头来从事件的开头按照事情原来的发展顺序进行叙述。从文本时间的角度来切入的话,可以理解为叙述时间晚于事件时间,叙事文本中的叙述从“现在”作为最开始的时间起点,讲述并捋清故事时间线上过去发生的事情,这就是倒叙的手法。列斯科夫的一些作品就采用倒叙的手法,叙述开头的时间点是“现在”,引出某件事开始追忆过去发生的往事,而且列斯科夫在叙事文本的最后还把时间点拉回到“现在”,与开头呼应。《着魔的流浪人》《珍珠项链》《钢铁意志》都是采用倒叙的手法。

在小说《珍珠项链》中的第一章,叙事文本的时间点是“现在”,“我”在一个有教养的家庭里,朋友们坐在一起喝茶谈文学,由此讲到虚构,讲到情节。大家谈到圣诞节故事,认为以往的圣诞节故事受制于各种条条框框,早已经单调、乏味、无趣,而此时一位客人(为了方便区分,我们可以称其为3号客人)却认为圣诞节故事虽然受各种框框的限制,但仍有变通的可能,不失为反映时代和世风的有趣的万花筒。于是其他客人就让他举出范例,这位客人开始讲述自己弟弟的故事。第二章就以3号客人为第一人称开始叙述往事:三年前,我弟弟从外省到我家来过圣诞节。他愁眉不展地向我和我太太苦苦哀求说:“给我娶亲吧!”接下来,故事情节就围绕弟弟娶亲这件事开始发展下去,弟弟结识了善良美丽的玛莎·瓦西里耶娃,最终与其结婚,老岳父送给了弟弟一串假的珍珠项链,弟弟的朴实善良最终打动了老岳父,老岳父打算将自己克扣的嫁妆和这辈子积累的财富全部交予弟弟,但被弟弟拒绝,最终老岳父和另外两个女儿、女婿和解,故事大团圆结局。在小说的最后,列斯科夫又把时间拉回到“现在”,以客人自己的自述结束整篇小说。“我的故事讲完了。”这位客人最后说,“虽然这个故事发生在当代,并且毫无虚构之处,我倒认为它在内容和形式两方面都符合传统的圣诞节故事的要求。”

二、巧妙安排三种时距手法

时距指的是故事事件在现实维度自然发生的时间长度和在叙事文本中出现的时间长度的对比。叙事文本的时间长度在研究分析时,叙事学家通常将其定义为文本在文学故事作品中所占用的空间和能被书面叙述所表现的篇幅。热奈特将叙述时间简写为TR,将故事时间简写为 TH。热奈特按照故事时间和叙事时间长度的比较,把时距分为几个类型:首先是概述(summary),即故事时间长于叙述时间。第二,当出现叙述时间为零、故事时间无穷大的情况时,热奈特把这种情况定义为省略(ellipsis)。最后,当叙述时间无穷大、故事时间为零的时候,这种时距被称为停顿(pause)。列斯科夫在创作的时候,基本上在有限的文本中都巧妙地安排了三种时距手段,将剧情分不同比例排列组合,设置不同的文本长度,完美地把握叙述节奏。

概述是指故事时间长于叙述时间,也就是说故事、事件过程在现实维度自然发生所需要的时间远大于文本中展现这些故事、事件所用的篇幅,可以用TR

比如,《着魔的流浪人》中介绍伊万·谢韦良内奇的身世时就采用了概述。谢韦良内奇在叙述自己的出身时简单地一笔带过—“我出生在一个农奴家庭,父母是奥廖尔省一个伯爵的家奴。老伯爵在世时家大业大,传到少爷们手里就衰落了。”“母亲死的时候我还是个奶娃娃。我是她‘求来的’儿子,这就是说她好些年没有生养,总向上帝求个孩子,等求到了,生下来我,就死了。”“可以说,我爱上了马,因为我从小就在马肚子底下爬来爬去,它们也不伤害我。”列斯科夫在文中的这三处就使用了概述,简单介绍了谢韦良内奇的出身背景,从他出生到长大肯定经过了这些年,包括母亲多年向上帝求子的经历以及小时候受到父亲的影响与马匹亲近,这些经历被列斯科夫用短短的几句话概括,运用概述的时距手法把几十年的故事时间压缩在如此篇幅短小的叙事时间中。这样不仅塑造了主人公谢韦良内奇的角色形象,便于读者在一定程度上了解谢韦良内奇,也让《着魔的流浪人》这部小说的侧重点表现得十分明显,比例分配合理,为小说留出更多空间以讲述更加重要的事情—谢韦良内奇更加传奇的经历。

省略是叙事文本中一种较常见的手法。省略是指叙述时间为零、故事时间无穷大,可以用TR=0、TH+∞来表示。因为作者在创作一些包含诸多内容和人物的文学作品时,为了加快叙事速度以便能够更好地突出故事主题,会选择性将部分故事省略。法国作家热奈特认为存在一种名叫“明确省略”的省略种类,通常让故事外的叙述者对故事内容进行简要讲述,使用很多年过去了、多年以后、以前曾经等等这样时间不清楚的概念词开始故事中下个阶段的叙述,有时也可以让故事中的角色人物来进行,借别人的嘴来实现省略。

在短篇小说《野兽》中,列斯科夫就多次使用省略手段,比如,在小说结尾处:“现在已经没有人去上坟献花了,但是莫斯科的贫民窟中,有人还记得一个白发苍苍的高个子老人,他似乎具有神奇的力量,善于发现哪里有真实的苦难,而且总是及时赶去,或者派他那善心的暴眼仆人前去救援。”这里描写的是姨夫被小熊斯加纳雷利与驯兽员费拉蓬特之间的感情打动,赦免了费拉蓬特的奴隶身份,从此不再暴戾乖张,心存善意帮助穷人。而费拉蓬特也被姨夫的诚意打动,以自由民的身份留在姨夫身边侍候他,莫斯科的穷人们在他俩百年之后仍然记得他们的善举。至于姨夫和费拉蓬特是如何帮助穷人的、在他百年之后是否还有人前去墓前鲜花,列斯科夫都直接省略。为了渲染气氛,突出姨夫被爱打动之后彻底改变,也是希望读者们明白一个道理,做人要对自然万物怀有敬畏和感恩之心,要心存善意和爱意,这样生活才会变得更美好。

停顿是将叙事节奏直接暂停,将故事时间静止在一个物体上(这里的物体可以是人、物件甚至是画面场景),从而达到延伸叙事时间的效果,即叙述时间无穷大、故事时间为零,叙述停留在针对某个事物的描写而故事时间没有流动,可以用TR+∞,TH=0来表示。停顿一般用于环境、景物或是某人思想的描述。当然不是所有的描述都可以被判定为停顿,热奈特认为,只有故事外的叙述者为了向读者提供某些信息,从自己的视角而不是从人物的视角来描述人物外貌或场景,暂停故事世界里实际发生的连续过程时,描述段落才成为停顿。列斯科夫创作的中短篇小说一般都是在结尾采用停顿手法,作者这时用故事外的叙述者,也就是旁白来进行叙述,其目的就是升华主题。比如在小说《哨兵》的结尾,作者赞扬了普通人的智慧与高尚:“我觉得这些可靠并且正直的人,面对在我这个粗糙但真实的故事里,对谦卑的主角那种神圣的爱的冲动和同样神圣的耐心,一定也会非常满意的。”作者在结尾直抒胸臆,真诚地赞扬了俄国普通老百姓的机智品格和纯洁善良的灵魂,同时也讽刺沙俄政府的懦弱无能和统治者的色厉内荏。

三、结语

列斯科夫自然时序的叙述方式就是按照自然事件发生的现实维度时间顺序进行叙述,使各个故事时间都可以体现出时间的前后逻辑顺序,小说在总体上是具有线性特征的。当然列斯科夫有时为了更好地突出主旨,使情节引人入胜,故意在开头设置悬念,采用倒叙的手法。他在创作中就擅长用之前分析的三种涉及时距的叙述手法,即概述、省略、停顿,创造单独属于自己小说的叙事节奏,它们往往巧妙地被作者安排在创作的文学作品中,各自发挥作用,从不同的程度影响叙事节奏和叙事效率,让作者的文学作品如同音乐一般呈现不同的表现形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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