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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曲同工 各尽其妙
——《滕王阁序》《兰亭集序》比较阅读

2021-01-02

课外语文 2021年10期
关键词:滕王阁序序文兰亭集序

刘 赢

(中华中学,南京 210019)

初唐王勃的《滕王阁序》、东晋王羲之《兰亭集序》都是记叙古代文人盛会的序文,两篇序文异曲同工,各尽其妙。比较两者,可以对古文的内容与形式之美有更深的理解。

一、序体双璧:两序文体比较

《兰亭集序》和《滕王阁序》中的“序”皆属古代文体名称,但两序在文体上仍有区别。古代作为文体的“序”,大致可分为四类:第一类为“书序”,书序又分为自序和他序,自序是作者自己为作品写的序言,主要陈述作品的创作主旨、撰写经过、编写体例等,他序指他人为作者所写的序言,往往包含对作者或作品的介绍评述等。第二类是“赠序”,赠序始于唐代,一般主要是文人的离别赠言,如《送李愿归盘谷序》《送董邵南序》。第三类是明代由赠序演为“寿序体”,用以祝寿。第四类是唐宋乐曲的一种体裁。唐代白居易《霓裳羽衣歌》自注:“散序六遍无拍,故不舞也……中序始有拍,亦名拍序”;宋代沈括《梦溪笔谈·乐律一》:“‘散’自是曲名,如操、弄、掺、淡、序、引之类”。这两处所说的“序”就是乐曲的体裁。

《兰亭集序》作于王羲之的会稽内史任上。永和九年王羲之等当时的文化名人在风景秀丽的会稽郡山阴县兰亭行“祓禊”之礼。这场文人雅集上,众人饮酒赋诗,各展其才。雅会结束时众人欲将这些作品编为诗集,王羲之为此集作序,是为《兰亭集序》。因此,我们可以说“兰亭集序”的真正含义当是“兰亭诗集序”,也就是说这是一篇书序。

《滕王阁序》是“初唐四杰”之一的王勃的序文佳作,原名《秋日登洪府滕王阁饯别序》。唐末五代王定保撰写的《唐摭言》卷五记载如下:“王勃著《滕王阁序》时年十四。都督阎公不之信。勃虽在座,而周公意属于婿盂学土者为之,已宿构矣。乃以纸笔巡让宾客,勃不辞让。公大怒,拂衣而起,专令人伺其下笔。第一报云:‘南昌故郡,洪都新府。’公曰:‘是亦老生常谈。’又报云:‘星分翼轸,地接衡庐。’公闻之,沉吟不言。又云:‘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公矍然而起,曰:‘此真天才,当垂不朽矣!’遂亟请宴所,极欢而罢。”阎公大宴宾客的目的是为了让他的女婿孟学士在滕王阁盛会上,通过“作序”一展才华、压倒众人,从而扩大知名度,谋取锦绣前程。宴会上,阎公假意邀请宾客作序,众人都默契地表示推辞,只有年轻的王勃打乱了阎公的计划。王勃在胜友如云的滕王阁宴会上,挥毫泼墨,写下这篇脍炙人口、流传千古的序文佳作。因此,与《兰亭集序》不同,《滕王阁序》当属宴饮时的赠序。由此可知,虽然两篇序文都成于文人雅集,但是《兰亭集序》是王羲之为兰亭雅集的兰亭诗集作的书序,《滕王阁序》则是王勃在滕王阁盛宴上作的赠序,两者是不同的。

二、以乐衬悲:两序情景关系比较

通读《兰亭集序》《滕王阁序》,我们很容易被王羲之、王勃笔下的美景吸引,也会为字里行间的愁情感染。同是触乐景生哀情,两篇序文的行文风格也是明显不同的。

兰亭集会是在会稽山阴举行,正值天朗气清、惠风和畅之暮春,众人目之所及,皆为美景:崇山峻岭,茂林修竹。而王羲之等文人雅士来这里聚会,“一觞一咏,畅叙幽情”,又为秀美山水平添了几分清雅韵致。与当时、当地美景相衬,《兰亭集序》写景笔调简洁清新,近乎全用白描,如文中“此地有崇山峻岭,茂林修竹;又有清流急湍,映带左右”一句,描写景物均只用一字修饰,山“崇”岭“峻”,林“茂”竹“修”,流“清”湍“激”。虽是简笔,却能让我们联想出一幅清新秀美的山水画卷。兰亭雅集之时,王羲之初见秀美山水,怡然自乐,后来“及其所之既倦”,又生出“修短随化,盈虚有数”的“生死之悲”。《兰亭集序》的景是清新飘逸的,情是高妙脱俗的,用语是朴实自然的。

《滕王阁序》是一篇典型的骈体文,它铺陈体物,藻饰用典,句式整齐,语言华美。而其中描写的景物辽远阔大、异彩纷呈。他用墨如泼,笔下的山水胜景富丽明艳,“潦水尽而寒潭清,烟光凝而暮山紫”,两句在描摹静态色彩之外,借助上下句的色彩淡雅和浓丽的对比来着力展现色彩的动态变化。但是,眼前之景越是繁盛,王勃这位“他乡之客”越是黯然神伤。他由“天高地迥,觉宇宙之无穷”想到人生渺小,感慨“兴尽悲来,识盈虚之有数”,由胜友如云的宴会想到古往今来的“失路之人”“他乡之客”,更联想到自己只是“三尺微命,一介书生”,于是大抒怀才不遇的悲愤。《滕王阁序》整篇文章可谓以极盛之景衬至痛之情,景是浓墨重彩的,情是汪洋恣肆的,语言是富丽华美的。

三、兴尽悲来:两序立意比较

《滕王阁序》中,王勃在铺叙美景之后,笔锋一转,陡然引出自己仕途坎坷的感慨,表白了自己报国无门的一腔悲愤。他从“关山难越,谁悲失路之人”起笔,连用屈原、贾谊、冯唐、李广等典故,铺陈藻饰,借古代怀才不遇的有志之士抒写自己的壮志未酬。王勃内心矛盾与痛苦在此时交织于笔端,洋溢在字里行间,他的情感汹涌澎湃,他的语言如潮跌宕。可是,王勃的壮志未酬的悲愤之情固然令人同情,却难以引发更深入的思考,情感的热烈并没有拓展情感的深度、广度。

王羲之《兰亭集序》的“兴尽悲来”则着眼于“死生”二字。王羲之一边痛斥“一死生为虚诞,齐彭殇为妄作”的消极思想,一边又冷静旁观“向之所欣,俯仰之间,已为陈迹”的人生现实,悲叹“修短随化,终期于尽”。但是历史上悲叹人生的往往是最执着于人生的人。

在《兰亭集序》中,王羲之跳出“小我”,抒写“大我”之悲,正如明代袁宏道《兰亭记》所说:“夫蒙庄达士,寄寓于藏山,尼父圣人,兴叹于逝水。死如不可畏,圣贤亦何贵于闻道哉?羲之之兰亭记,于死生之际,感叹尤深。晋人文字,如此者不可多得”,序文通篇立意高妙,不可多得。而王勃的《滕王阁序》,抒发的仅是个人怀才不遇的愤慨,较之《兰亭集序》,立意上略输一筹。

四、知人论世:两序创作背景比较

王羲之曾任晋右军将军,故又称王右军。祖父王正,曾官任尚书郎,父亲王旷则曾出任淮南太守。王羲之出生在这样的名门望族,他的仕途相对王勃是顺利得多了。但当时社会上崇尚玄言清谈,政治上的才略和作为反而在此之下。在这样的社会环境中,王羲之陷入了困惑,一方面,他非常关心政事想要有所作为;另一方面,社会风尚和他本人的个性、他的政治理想相抵触。等到王羲之创作《兰亭集序》时,他已经历遍宦海沉浮,深谙朝廷昏庸无能的本质。在兰亭雅集上,王羲之面对秀美山水竟发出悲凉的感慨,正是他此时复杂心境的真实写照。更何况王羲之身处东晋乱世,而在乱世求生的人,总免不了世事变迁、人生无常的悲叹。王羲之当然也摆脱不了这悲凉的人生底色,他的悲叹,不仅是个人的身世之感,也是对社会动荡的感叹。

王勃出身远不及王羲之,但也在一个富有文化底蕴的家庭中成长。据《新唐书》记载,王勃家中几位兄弟都很有文学才华,“初,勔、剧、勃皆著才名,故杜易简称‘三珠树’,其后助、劼又以文显”。王勃从小被视为神童,他的文学才华使他年未弱冠就在政坛崭露头角,《新唐书·王勃传》记载:“(王勃)六岁善文辞,九岁得颜师古注《汉书》读之,作《指瑕》以擿其失。麟德初,刘祥道巡行关内,勃上书自陈,祥道表于朝,对策高第。年未及冠,授朝散郎,数献颂阙下。沛王闻其名,召署府修撰,论次《平台秘略》。书成,王爱重之。是时,诸王斗鸡,勃戏为文檄英王鸡,高宗怒曰:‘是且交构。’斥出府。”因为年轻气盛写了一篇《檄英王鸡文》,王勃苦心经营的仕途毁于一旦。“勃既废,客剑南。尝登葛愦山旷望,慨然思诸葛亮之功,赋诗见情”(《新唐书·王勃传》),经历了一次挫折的王勃,并未放弃自己的政治抱负,终于重新设法做了虢州参军。但年轻的王勃依然不改往日性情,“倚才陵藉,为僚吏共嫉”(《新唐书·王勃传》),最终因先藏匿后杀害官奴曹达被判死刑。后来虽然巧遇大赦,免除死刑,但王勃的父亲却因此而被贬为交趾令。这是王勃在仕途上遭遇的第二次重挫,这次不仅自己险些丧命,还连累了父亲被贬。王勃短短的一生,就遭到两次打击,这使他看清了政治的险恶。但王勃毕竟年轻,即使处于仕途低谷,被连累父亲获罪的内疚折磨,他仍然期盼着有朝一日能够得到知己提携,一展抱负。可以说,创作之时,王勃和王羲之的内心都在斗争。但是王羲之的斗争主要是内心的斗争,是为了取得内心的平衡;而王勃的斗争主要是和外部环境的斗争,是为了赢得外界认可,一展抱负。因此两人的心境不同,心态也不同,创作风格自然也迥异。

总之,《滕王阁序》《兰亭集序》两篇文章同中有异、异中有同,两位作者所处的时代不同,人生经历不同,但都才气纵横,才造就了这异曲同工、各尽其妙的“序体双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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