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拥抱“星星的孩子”

2020-12-31吴涵陈漫楠

中小学德育 2020年12期
关键词:杉杉纸巾自闭症

吴涵 陈漫楠

一、初遇自闭症:小学时期一个“与众不同”的同桌

小学三年级时,彦彦以一个留级生的身份来到了我所在的四班。据班上的“小灵通”说,他上了一年三年级之后,因为成绩太差重新来到我們班。我们只知道彦彦是一个不正常的怪人,在他来到班上那一天,有些同学远远地凑在一起讨论着,观察着。我也是“观察者”中的一员。彦彦的与众不同给我们简单而平常的世界好像添加了什么,像是让生活更有意思了。我们猜着这个与众不同的同学会以怎样的方式存在于班集体里面,他又会成为谁的同桌。没想到,一周后他竟然成为了我的同桌。

【“你是个善良的女孩”——班主任的殷殷期盼】

没有人愿意和这样的人相处,他太特别了,班里的调皮精、捣蛋鬼开始编各种顺口溜嘲讽他。胆子大些的男孩子们拿他的东西丢在地上,再踩上几脚。有的人把彦彦的椅子搬走,让他没有椅子坐。就连修改彦彦的名字也成为了一种乐趣。男生们给彦彦改名,添加一些侮辱性的词语,编成有点押韵的歌谣,然后在下课、做眼保健操时大声地喊着闹着,引来全班同学的哄堂大笑。

班主任黄老师不断制止他们,可惜无济于事。

忽然有一天早上,黄老师找我谈话。她说我是个亲切随和的人,也说到我的同桌要转学走了,想要给我安排个新的同桌,而这个新的同桌,正是与众不同的彦彦。我并没有很强烈的抵触心理,因为对于我来说,他不会影响我上课。那时候的我对成绩有一种很强烈的追求,在简单的童年时期,拥有一个好成绩会很容易赢得父母和朋友的赞许和欣赏。老师和我聊了半个小时左右,她一直带着很亲切的笑容,问我最近学习上遇到的问题,当然她和我聊得最多的是他的事情。老师讲到,“他是个特别的同学,但是希望你能够像对待其他同学一样对待他,他的妈妈很希望你能够给予他学习上的帮助,甚至成为好朋友。老师和他的妈妈说,放心吧,你是个很善良的女孩。”

我真的是个善良的女孩吗?

在懵懵懂懂中,我用力地点了点头:“黄老师,我会成为彦彦的朋友的。”

【从害怕到努力协助——和“星星的孩子”相处】

于是,我和他成为了同桌。第一个星期里我们几乎没有交谈,因为我和他完全没有有效的对话。

从外表看,彦彦的确和我们没有太大区别,甚至算是标致。他的脸上常常带着傻笑,即便没有什么事情发生,没有人说话的时候,他也常常笑着,好像生活在另外一个世界。他的笑容有时让人害怕,偶尔还伴随着“嘿嘿”的怪叫。

他不能够很好地书写,不能够很好地握笔,甚至说话也含糊不清。他的举止经常让我诧异:学校发的黑白报纸被他揉碎了,然后塞在嘴巴,囫囵咽下。有些纸团太大了,他吞不下去,便用手掏出来,再撕成一片片纸条。塞在嘴巴里又被掏出来的报纸混着他的唾液和鼻涕,摊在抽屉里自然风干。他的课桌抽屉塞满了乱七八糟的东西,肮脏又凌乱,书本胡乱堆在桌子上。坐在他的身边,风一吹过,会闻到一股唾沫的腥味,混杂着各种奇怪的味道。上课时,同学们在专注地听讲,他则在东张西望,眼神飘忽不定。他对我也很好奇,甚至想拆下我扎辫子用的橡皮筋。

我很害怕,我尽量想要避开他,于是在桌子和椅子能够移动的有限距离里,我把它们往远离彦彦的方向挪动。我知道老师所说的善良,是不欺负、不讥讽他,但是,我无法抵抗内心最真实的反应,就是对他奇怪言行的害怕。

“老师,我想换位,我真的不想和彦彦做同桌了。”某个课间,我鼓起勇气向黄老师做了这样的请求。黄老师好像早就知道我会这么说,但她还是问:“为什么呢?”

“他……他太奇怪了。”我支支吾吾解释道,“他明明看得见,却总是目中无人;他能说话,可是我却听不懂;他耳朵时好时坏,有时我喊他交作业,他当我不存在似的;他做事情好可怕,总要歇斯底里地大嚷……”

在那个下午,黄老师告诉了我事情的真相——彦彦是一位自闭症患者。那是我第一次听到自闭症这个词语。这是一种先天疾病,对于它的成因,人们无从解释,只好把他们叫作“星星的孩子”——犹如天上的星星,一人一个世界,独自闪烁。

“彦彦因为生了病,所以变成那个样子。”黄老师摸了摸我的头,说:“他很孤独啊,他知道自己和我们不一样,可是他的心是好的。你能不能试着去理解他,包容他呢?”

那天,我还见到了彦彦的妈妈。她好像专门为了我赶到学校,好像即使知道他的孩子无法融入这个班集体,也要努力帮他做些什么。很明显,彦彦好看的五官遗传于他的妈妈。她穿着得体,记得是一条颜色不明亮却很漂亮的裙子。有人告诉我,他们家还有一个姐姐和彦彦一样,即使在学校接受了多少年教育,言谈举止都从未改变过,一直都保持着同样的笑。在这样的家庭中,妈妈也许是那个最悲伤的人,在门口站着的几分钟里,我看到她说着说着便抹起了眼泪。黄老师为了缓解她的情绪,请她到办公室去了。

后来,他妈妈在教室门外等候,看着她的孩子。后排的男生们知道彦彦的妈妈在外面,也消停了不少,不再朝他丢小块的橡皮和铅笔屑。彦彦还是傻笑着,朝妈妈和老师挥手。黄老师只是走过去温柔地握住他的手,用纸巾替他擦拭去嘴角的涎液。

在后来的学习生活中,彦彦还是那个奇怪的孩子。他上课依然习惯性地自言自语,可黄老师仍然一遍遍不厌其烦地纠正他、提醒他,只要他稍微有所收敛,便报之以一次又一次耐心的鼓励。无论他的进步有多么微不足道,无论他犯下的错误有多让人忍无可忍,黄老师永远鼓励他、肯定他、赞扬他。我努力协助黄老师,做着监督彦彦的工作。数不清多少次,黄老师和我一起帮彦彦收拾打扫课桌;数不清多少次,黄老师面对着彦彦龇牙咧嘴的呜哇怪叫无可奈何却又强提精神安抚同学们,还有好多次,我看见黄老师为了彦彦的错误而深深皱起的眉头。

这一学年很快过去,彦彦后来一直留在三年级,而我再也没有见过他。但彦彦其人,以及黄老师对我说过的话,却让我记了很久。

二、再遇自闭症:学会坦诚与接纳——师范生的专业修养

十八岁时,我考入一所师范大学,成为一名“准教师”。在专业课上,我了解到全纳教育、融合教育这两个概念。全纳教育作为一种教育思潮,倡导容纳所有学生,反對歧视排斥,促进积极参与,注重集体合作,满足不同需求,这是一种没有排斥、没有歧视、没有分类的教育。而这样一种理念在实践中主要体现在:随班就读。

“随班就读”指让部分肢残、轻度弱智、弱视和重听等残障孩子进入普通班就读接受教育的一种方式,其目的就是让这些特殊孩子能够与普通学生一起活动、相互交往的同时,获得必要的、有针对性的特殊教育和服务,以及必要的康复和补偿训练,以便使这些孩子能够更好地融入社会,开发潜能,从而能自主、平等地参与社会生活。

广州正在推行随班就读。因此,我在专业见习期间又遇见了一位自闭症患儿杉杉。那段时间里,我无数次回想起彦彦——杉杉几乎是彦彦的翻版。他听不了课,总是念念有词,含着口水叽里咕噜地朝同学打招呼。年轻老师看到他总要发憷,因为杉杉在课上会肆无忌惮地发笑,甚至离开座位在教室后排闲逛。科任老师们也很头疼,他的作业本上总糊着还没有干透的鼻涕,有时甚至还粘着鼻屎,改作业时,老师只能用指尖捻起纸张的一角,飞快地翻过去。他的班主任把杉杉的座位挪到最后一排,让他不要影响其他孩子学习,颇有些让他自生自灭的意味。

“正常孩子都管不过来,还怎么管这种弱……有缺陷的孩子呢。”年级主任长叹一口气。

杉杉也许明白自己和其他孩子不一样。他闹归闹,可是同学们都不和他玩。下课时候,他总是孤零零一个人坐在座位上,撕着纸巾。作为见习老师,我没有办法做太多事情,只能在下课时走到他的座位旁边,帮他收拾一片狼藉的课桌。有一次,他将一张纸巾一分为二,然后递给我,说:“这个,谢谢,我,老师……”原来他是知道的,他想要谢谢我帮他收拾东西。

我的眼睛湿润了。

后来一直到见习结束,杉杉每次见到我,都会撕一张纸巾送给我。这张纸巾,代表着杉杉对我的爱。我为这样简单而质朴的表达而动容。

后来,我读到了那首脍炙人口的诗歌《牵一只蜗牛去散步》(台湾,张文亮):

上帝给我一个任务叫我牵一只蜗牛去散步。/我不能走太快,蜗牛已经尽力爬,为何每次总是那么一点点?/我催它,我唬它,我责备它,蜗牛用抱歉的眼光看着我,彷佛说:“人家已经尽力了嘛!”/我拉它,我扯它,甚至想踢它,蜗牛受了伤,它流着汗,喘着气,往前爬……/真奇怪,为什么上帝叫我牵一只蜗牛去散步?/“上帝啊!为什么?”/天上一片安静。/“唉!也许上帝抓蜗牛去了!”/好吧!松手了!反正上帝不管了,我还管什么?/让蜗牛往前爬,我在后面生闷气。/咦?我闻到花香,原来这边还有个花园,我感到微风,原来夜里的微风这么温柔。/慢着!我听到鸟叫,我听到虫鸣。/我看到满天的星斗多亮丽!/咦?我以前怎么没有这般细腻的体会?/我忽然想起来了,莫非我错了?/是上帝叫一只蜗牛牵我去散步。

所有特殊儿童,所有“星星的孩子”,都是一只“蜗牛”。他们或许因为先天的缺憾,在发展上无法与正常儿童相媲美,可是这并不意味着教育工作者要放弃他们。相反,教育真正要做的,就是牵着这些小蜗牛去散步,而在守望小蜗牛们的同时,我们作为老师也收获了不一样的风景。

我给予孩子以陪伴,而孩子教会我耐心与爱。这大概就是全纳教育的真谛所在。

三、期待:包容、关切、尊重——我所期待的教师生活

作为一名在校师范生,当我写下以上文字时,想起了在德育原理课上曾学过的诺丁斯关怀伦理学。诺丁斯认为,关怀关系的建立需要关怀者与被关怀者的共同努力。关怀者采取一种被关怀者开放的、容纳的态度,认真倾听被关怀者的需要;而被关怀者以某种方式回应关怀者的努力。关怀者和被关怀者的角色不是固定不变的,老师呵护着学生,而学生作为被呵护者,只需一丝回馈,便能让老师欣慰。关怀是相互的,而特殊儿童往往会用他们最纯粹的心向老师表达谢意。

如果我将来真正成为了一名老师,我将尝试着像小学时的黄老师那样,包容、关怀、尊重这些“来自星星的孩子”。我会努力成为一名容纳所有学生,反对歧视排斥,促进积极参与,注重集体合作,满足不同需求,成为一名没有排斥、没有歧视、没有分类的教育工作者。

其实,何止是星星的孩子们需要包容与关怀呢?在校园生活中,在主流评价体系之外的中等生和所谓的“差等生”,同样需要老师们的注视与聆听。愿我们的校园撕去对每一位学生的评判标签,将孩子们视为独一无二的个体,以尊重、包容的关切之心,共建美丽和谐的新时代校园。

责任编辑  毛伟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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