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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珍信札四通考释

2020-12-28刘恒

贵州文史丛刊 2020年4期
关键词:信札

刘恒

摘 要:郑珍为清代著名学者、诗人、书法家,交游甚广,有不少墨迹传世。文章對郑珍未曾面世的四通书信进行考释,梳理其时间、人物、事件,勾画郑珍的生活及交游细节,以期对郑珍的研究起到补充作用。

关键词:郑珍 莫友芝 黎兆褀 信札

中图分类号:K25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8705(2020)04-94-98

郑珍字子尹,号柴翁,又号巢经巢主、子午山孩、五尺道人等。贵州遵义人。嘉庆丙寅年(1806)生,卒于同治甲子年(1864),年五十九岁。为有清一代朴学大师,诗书皆擅,《清史稿·儒林传》有传。

郑珍交游甚广,与本籍黎氏、唐氏等望族皆有亲缘,与独山莫氏、贵阳黄氏等文人世家也有深厚的交往。再因其学问通达,性情豪迈,故而与时任地方长官也多有往来。郑珍作为清代文人阶层的一位重要人物,有大量的著作和墨迹传世。贵州省博物馆就藏有一批郑珍亲笔书信或与他相关的信札诗稿,其中一部分在已出版的郑氏文集与各类研究文章中均未见记载。本文对四通未曾面世的信札进行释读考辨,就其书写时间、人物关系、事件背景等方面进行考证,以裨益学界。

一、致莫友芝信

紫湘五弟足下:

椷背书道彼邱甚切。月来曾走审数次,较午山将就之局自胜。为千秋计,舍荷安往?已决就此。惟念遗意,终是歉然,所恨者仲氏于谋大事,为者极有缺窦,我至今始知之。若前两年预我谋,必能事事坦白。且及亲在时,已有明言,何至今日为之,使此心多不安也。然力欲为此,亦惟补牢顾犬耳,就中不无爱憎异情,已调伏就络。盖事无专主,必合众欢,始免孟浪耳。期约在闰后俟定,更须烦五弟一柬当专告耳。前属相攸贞曜,处子已大,宜早为留意。欲知近日意境,直似一无著落之物耳。

五弟近况何如?比雨艰可畏,家没旧谷,籴日以增,蓄者就罄,颇念穷乏耳。若时相怜,便致教寤,起我死灰之心,否者惟觉居生不乐耳。

五月廿二,珍顿首。致谢丹翁一纸,烦达。

紫湘五弟足下:

得书,知呈文被驳,一时荒忽,重劳五弟妥复为幸耳。吉哉作冰,未面言,颇闻之寿农,然非所宜也。贞曜孝友传家,攸莫乐于此。劳五弟斧之。胡六致书言贫甚,恐难乡试。日月逝矣,此才可惜,邮便可为劝行,不行,仍是贫耳。山居势成骑虎,拮据求竣。念念伤怀,如如何何。不尽。珍再拜,六月初二日

此二通书信与郑珍的另一通信同裱于一卷之上。卷高二十五厘米,宽一百一十一厘米。前一通用楷书书写,后一通用行书书写。此卷于1955年收入贵州省博物馆,经专家鉴定后定为文物收藏。

此两札同为郑珍写给好友莫友芝的信件。莫友芝(1811—1871),字郘亭,号子偲等。莫友芝的“紫湘”这个号并不常见。胡长新曾师从莫友芝,故有记 “长新随事先君司铎遵义时,承命从学莫紫香先生”1。在凌惕安编著《郑子尹先生年谱》(以下简称《凌谱》)中也说“郘亭当道光中号紫香”2。古人字号中常常使用同音字,故“紫香”又作“紫湘”。再因莫友芝排行第五,因此郑珍称莫友芝为“紫湘五弟”。

两封书信中都提到了同一件事,即郑珍为长女淑昭说亲一事。第一封信中有“前属相攸贞曜,处子已大,宜早为留意”一句,“相攸”指相女婿,“处子”即指闺中的女儿。意为郑珍觉得女儿已到待嫁的年龄,他曾经有意于贞曜。第二封有“吉哉作冰,未面言,颇闻之寿农,然非所宜也。贞曜孝友传家,攸莫乐于此”一句。“作冰”即作媒之意。郑珍再次提到吉哉为女作媒一事,但他还是觉得贞曜孝友传家,比较适合。第一封信落款为“五月廿二”,第二封信落款为“六月初二日”。故不难判断,两封书信为最近往来之函。并写于道光二十六年(1846)。综其原因,有如下三点:

一、郑珍父亲文清公故于道光二十六年(1846)四月三十日,是年九月,望山堂成,郑珍“随父柩迁入新居”3。道光二十七年(1847)夏,郑珍葬父文清公于子午山,黎太孺人墓右。在他当年作的《米楼记》中有载“今年夏,于母孺人墓右营先子兆峻”4。郑珍在父亲故去后,一再给父亲寻找墓地,最终决定葬于子午山。第一封信中首句:“椷背书道彼邱甚切。月来曾走审数次,较午山将就之局自胜。为千秋计,舍荷安往?”可知郑珍近来都在请莫友芝帮择地,他自己也曾数次去看,但“为千秋计”,最终选定“午山”。“彼邱”很可能指的是离子午山不远的莫友芝父亲莫与俦所葬的青田山。就此处看,此信应写于郑珍父亲文清公故去后的道光二十六年(1846)四月三十日,到下葬之前的道光二十七年(1847)夏之间。

二、道光二十五年仲冬,郑珍自古州归家后,“……文清公5以喜。计材致工,谋于子午山左臂曲中平阿,实之以屋,夹堂以箱,间以门塾”6。次年四月,新居未成,而文清公逝世。直至“九月子午山左臂曲中平阿新屋成,先生移前记望山堂者名之”7,故六月郑珍写此信给莫友芝时有“山居势成骑虎,拮据求竣”一句。

三、第二封信书中所提到的“胡六”为胡长新(1819—1885),字子何,因排行第六,故称“胡六”,是郑珍在古州的学生。道光二十五年(1845),郑珍任黎平府古州厅训道,兼掌榕城书院。胡长新“乙巳初间,闻先生任古州校官,私心猛喜,幸典型可近接也。村学馆谷,抗心辞去,岁试毕负笈来古,遂新炙愿”8。胡长新跟随郑珍学习不久,郑珍就上书时任贵州巡抚贺长龄言:“府学廩生胡长新,年少而贫,独能日夕相从,留意根柢之业。此子如不废学,必作黔东冠鸡。惟得此一士,足相告语耳”1。是年仲冬,郑珍将回遵义,胡长新因有事,先回黎平,郑珍特写诗送之,即《别子何》三首,中有“耕稼傥足恃,时还读我书。前途更几许,而养千金躯”的嘱咐。可见郑珍对胡长新期许甚至。胡也未负所望,于道光二十六年(1846)应乡试,并中举人。贵州在道光二十六年的乡试为当年秋天,此信落款为“六月初二日”,刚好在乡试前夕。故郑珍书中有“胡六致书言贫甚,恐难乡试”之句。此封信也是郑珍惜才,请莫友芝写信劝胡长新去乡试之见证。

因以上三点,故推定此两通札信写于道光二十六年(1846)。

信中提到的“吉哉”应为郑珍的朋友。道光二十六年(1846),望山堂建成,郑珍曾在新居招待亲友,并作诗联句。在《巢经巢诗钞外集》中就收有此诗,即《壬寅八月朔望山堂成,偕仲弟子行、季弟二苕珏、奉大人雅泉先生、招同庹仲奎以绳、王敦父德厚、黎柏容兆勋、丁吉哉元勋、莫郘亭友芝、黎仲咸兆熙、莫子厚名芝、黎季和兆燮落之,席上联句》。从诗题中可知,吉哉丁姓,名元勋,吉斋其字。郑、莫写作“吉哉”,绥阳人,县学生员,曾任《遵义府志》协采,与郑、莫友善。诗中丁吉哉作有“天空风送凉”“处已气乃刚”等句2。据《凌谱》载,道光二十二年(1842)“五月八日,携3黎兆勋、丁元勋、莫庭芝、黎兆普泛舟夷牢溪至禹门山”4。又道光二十四年(1844)腊月朔,邻翁招饮,适莫友芝来,同拉去。晚归,丁元勋复至,友芝出次东坡江上值雪诗,先生5因依韵作”6。可见,丁吉哉与郑珍交往密切,故而有为郑珍长女说媒一事。信中提到的仲氏即郑珍的二弟,名,字子行。“寿农”为黎兆熙,字仲咸,号寿农为郑珍仲舅黎恂的二子。“贞曜”不详。但从前后两封信中可以看出郑珍相中了贞曜为长女婿。郑珍长女淑昭生于道光六年二月十一日7,在道光二十六年(1846)五六月时,年已二十有余,故而信中有 “处子已大,宜早为留意”之句。郑淑昭二十二岁结婚,也就是两年之后的道光二十八年(1848) 8。故而大致可以猜测“贞曜”应是郑淑昭日后的丈夫赵廷璜。

二、致黎兆祺信

叔吉足下:

廿辰刻得书,知东患为甚,殊增愁叹,所需诸件付来力去。以天运人事计之,吾里靠山一带,若浸浸蚕食,必及平坝。此曹虽有窜正、绥之意,亦必其势急切始然。否则,去惯就生,虽鼠智亦虑及也。各砦速宜固结众心,事事坚密,以为必不能破之计,即禹门亦不得以人多地固稍疏我戒,此为至要。近日大姊病,吾颇忧,想数日当平复耳。椒园弟愈否?值此时势,多得一人办能理为急。时时念之。

柴翁书九月廿日城局

叔吉足下:

廿二辰刻接信,知疾已愈,为砦务须早晚出去,殊劳也。大姊病气食,似痢,颇剧。三四日忧殊不堪。今日有起色,为稍慰。贼已出境,拟月尾十初与大姊省墓,一审吾弟所办。但望大姊病从此愈,续服温补之剂,使能支持而归耳。弟为地方起见,撑持到今,如何抛得下。大氐1古来地方大故,易于乐成,难与虑始。盘庚圣解,迁民易居,试观三篇中,婉转苦切,费了许多语言。为帝王且如此,何况吾辈匹夫。以此思之,吾尽吾心以外,都可付之一笑。地方人所言掘墓等等,实其人记之于心可也。此时东方惟恃篠翁与吾弟作长城。吾观篠翁慷词义胆,于吾弟绝无芥蒂。渠非不计东方,无吾弟是无左臂也。龙坑之砦,现方力督雨田速归办理,想必不至玩延。新臣诸君素是柔懦,欲求完全,要须从吾弟设法辅之,想来决不至抗命耳。

柴翁书 廿二日午正城局

火药,校局云须陆续往取,不能骤多,此后预备此物为要。

以上此二通书信装裱于同一卷轴之上,高二十六厘米,寬一百四十九厘米。皆用木刻花笺纸书写,2001年入贵州省博物馆,经专家鉴定后定为文物收藏。两通均为郑珍写给黎兆祺的书信。黎兆祺字叔吉,号介亭,是郑珍仲舅黎恂第三子,也是他的内弟。两信都有提到大姊生病一事。郑珍妻为黎恂长女,黎兆祺称大姊。第一封信中有“近日大姊病,吾颇忧,想数日当平复耳”之句,第二封信有“大姊病气食,似痢,颇剧。三四日忧殊不堪。今日有起色,为稍慰”之句。又两信也都提到“筑砦”一事。再看时间,第一封信的落款为“九月廿日”,第二封信的落款为“廿二日午正”,可以看出两封信的时间相距很近,也应是近日来往之函。

咸丰十一年(1861),号军起义,流转于遵义地区。十月,号军进乐安,郑珍带领家小四处逃难。《凌谱》咸丰十一年中记有“十月乐安寇至,挈孥奔命,忧与穷俱”2。次年元月十七日,号军占子午山,烧毁望山堂,郑珍有诗《闻望山堂以十七日为贼毁,书示儿》3之后,郑珍携家小暂居于遵义城中的启秀书院,李蹇臣《守拙斋诗钞·序》中的文字可为旁证,“……及今年正月,山堂灰烬,益复心腐。近乃寓家破塾”4。直到号军撤走后,是年十月,郑珍才回子午山。而郑珍给黎兆祺的两封信札正是写于望山堂被毁之后,郑氏一家暂居启秀书院之时。究其原因,有如下三端:

一、咸丰十一年,号军起义之时,“南乡庠生徐汉蔚知官军不足恃,与庠生甘超联络各团筑寨十三,互相援应”。同治元年,黎兆祺、黎庶蕃兄弟与刘汉英等 “相度禹门形势,鸠工积石,五阅月而寨成。”5故信中有“各寨速宜固结众心,事事坚密,以为必不能破之计,即禹门亦不得以人多地固稍疏我戒,此为至要”。一句。

二、据《凌谱》载,同治元年(1862)十月,号军撤走之后,郑珍才携妻子回子午山。归时郑珍写《还山》一诗,有“我闻冠烽急,冠去我事牵。乘此两粗缓,与妇归午山”6。郑珍回到子午山后,思旧日所藏书,收拾积灰而埋之,又有《埋书》诗四首,其中有“我巢正月焚,我归十月初”之句7,再次证明,郑珍从启秀书院回家是在十月初。因此,第二封信中有“贼已出境,拟月尾十初与大姊省墓,一审吾弟所办”之语,可知此信正是写于郑珍回子午山前夕,号军撤离乐安之后,而黎兆祺已在禹门寺筑寨。

三、两封信落款皆有“城局”二字,当是“城防局”之省称。此时郑珍与家人暂居于遵义城中的启秀书院中,或时至城防局询问局势,顺使于此作书。故署 “城局”。

第二封信落款时间为“廿二日午正”,第一封信的时间为 “九月廿日”。 故而推断,此二封信札应写于同治元年(1862)九月。

信中有提到椒园和篠翁二人。在《续遵义府志》中有载:“庶番字晋甫,别号椒园,少从郑徵君学诗……咸丰壬子举人,黔乱作,从兄兆祺结寨禹门颇著劳绩。”可知椒园是黎庶番的号,且曾与兄长黎兆祺同在禹门结寨筑寨,故而郑珍信中有问“椒园弟愈否?值此时势,多得一人办能理为急”。《续遵义府志》中所载“张师敬字小皋,邑庠生,东里洪江人。性强很,好武……同治元年正月,贼目刘义顺、朱明月由五里坎、大板角入寇,踞禹门寺。师敬与黎兆祺、邹开贵督团勇分击之,贼败走湄潭”1。正可与之相互印证。郑珍有诗《偕萧吉堂游桃源山,山经甲寅兵燹,亭观荡然无遗,归与张篠皋思敬同守夜话》,可知张师敬又号篠皋。而在第二封信中的“东方惟恃篠翁与吾弟作长城”一句可知,信中所提到的“篠翁”即张师敬。再如,《续遵义府志》中评价张师敬“性强很,好武”,并说他多次组织团练与起义军作战,故而郑珍在信中说“篠翁慷词义胆,于吾弟绝无芥蒂”。

通过以上考释可知,此四封未面世的信札涉及郑珍的家庭生活和交游情况,在一定程度上再现他与家人、亲戚、朋友等相处状况,还原了他生活中的一些日常细节,展示了一个地方学者,在清末,尤其是在咸同农民大起义的特定时期的生存状况,为进一步研究郑珍提供了更多的资料,同时对郑珍年谱有一定的补充和完善作用。

Abstract:Zheng Zhen is a famous scholar, poet and calligrapher in the Qing Dynasty. He had many friends, most of whom were officials and literati in Guizhou Province. Many of his letters have been survived until these days. Some letters are still unknown up to now. Now, I have studied several unknown letters and sorted out the key factors such as time, characters and events, hoping to further find out the supplement of Zheng zhen's research work.

key words:ZhengZhen;Mo You Zhi;Li Zhao Qi;Letters

责任编辑:王尧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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