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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马克思共产主义思想的出场

2020-12-28

关键词:共产主义异化本质

张 端

(中国社会科学院 马克思主义研究院,北京 100006)

习近平总书记指出:“学习马克思主义基本理论是共产党人的必修课。”[1]马克思主义理论内涵丰富、意义深远,其中马克思关于共产主义思想的论述是马克思主义基本理论的重要内容之一,也是马克思批判旧世界、发现新世界的重要成果。《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以下简称《手稿》)是马克思比较集中探讨共产主义思想的重要文献,因此探究这部经典文本中的共产主义思想,准确把握共产主义思想的本质和特征,不仅具有重要的理论意义,而且具有重要的实践意义。

任何理论都是在特定历史条件下生成的,马克思的共产主义思想不是抽象的玄想,而是对以往共产主义思想、社会主义思想的批判和继承。19世纪中叶的欧洲,存在着一种从政治经济学的线索来理解社会主义、共产主义的倾向。无论是欧文的空想社会主义,还是李嘉图派社会主义,都以政治经济学为理论武器,从工业无产阶级的立场出发来反对资本主义生产。蒲鲁东(Proudhon)在继承李嘉图派社会主义学说的基础上,提出了财产平等的主张,并试图从哲学上实现对欧文的空想社会主义和李嘉图派社会主义的超越。[2]这一切都为已经移居巴黎、正在着手研究共产主义思想的马克思提供了借鉴和参考。“马克思打算以批判迄今存在过的全部政治经济学的形式,总结自己多年研究的结果,并以此为社会主义的意图,奠定直到现在为止无论傅立叶和蒲鲁东,亦无论拉萨尔,都不能为它奠定的科学基础。”[3]242

一、对私有财产的片面认识——以往社会主义、共产主义学说的困境

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的建立,在极大地解放生产力的同时,也引发了劳动与资本的严重对立。正是私有财产自身所表现出的对抗性,使得其在发展过程中,始终伴随着反对、否定的声音。共产主义就是作为私有财产的对立面出现的。从一定意义上看,共产主义不仅反映了私有财产矛盾运动过程,还从对立面的角度为否定私有财产提供了新的可能。在私有财产发展的不同历史时期,作为私有财产对立面的共产主义,也呈现出不同的表现形式,即各种不同的共产主义思想。因此,对于各种共产主义学说,都必须在私有财产的历史运动中做考察,这样才能理解它们的历史进步性和历史局限性。

以往的社会主义、共产主义思想家都从一定侧面否定私有财产,但是由于这些思想家受时代和历史环境局限,不可能完全理解私有财产的本质,因此他们的共产主义、社会主义思想都有一定的片面性。而此时的马克思身处巴黎这一“古老的哲学大学和新世界的首府”,广泛地接触工人运动并对资本主义社会进行实地考察,使马克思对私有财产的认识更加深刻。以往的社会主义学者侧重从客体角度来否定私有财产,马克思则从主客体辩证统一的角度来看待私有财产,[4]即透过资本这一物的凝结,看到私有财产本质实则为资本家与工人之间的剥削与被剥削关系。正是建立在对私有财产本质深刻洞察的基础上,马克思对共产主义有了崭新的认识;而这种认识首先来自于他对以往共产主义、社会主义学说的批判性分析。

(一)对粗陋共产主义的批判

粗陋的共产主义是指在法国资产阶级大革命影响下形成的共产主义学说,这些空想社会主义思想家主张废除私有财产,建立毫无差别、完全平等的社会,通过“国民公社”来统一管理社会财富。如法国的巴贝夫、卡贝、德萨米等人就是这种思想的倡导者。他们的思想带有平均主义的痕迹。这一思想客观上反映了当时无产阶级的革命诉求,也提出了否定私有财产的要求,但这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否定私有财产。马克思在《手稿》中主要从三个层面着重分析批判了粗陋的共产主义。

一是指出粗陋的共产主义主张将私有财产进行简单地平均分配,实质就是要求将私有财产简单机械地平均化。这种共产主义所谓要否定私有财产,实则是用私有财产的方式来对待私有财产,使私有财产关系进一步扩大化和普遍化而已。马克思写道:“在它的最初的形态中不过是私有财产关系的普遍化和完成。”[5]183他们并不是真正扬弃私有财产,而只是要把一切财富平均分配给所有的人来占有。粗陋的共产主义把公有制看成物质财富在一切社会成员中的平均分配。这种共产主义并没有改变资本这种物质力量对人的统治,物对人的统治不仅依然存在,而且还得到进一步强化。粗陋共产主义把对物的直接占有甚至看成是人的生存和生活的唯一目的,而那些不能作为私有财产进行平均分配的东西,如个性、才能、思想观念等将被无情消灭。

二是指出粗陋的共产主义要求整个社会的阶级简单化为工人阶级,即全体社会成员都是工人阶级,除了工人阶级之外没有别的其他的阶级,进而彻底消除阶级差别和阶级对立。“工人这个规定并没有被取消,而是被推广到一切人身上。”[5]183人与人之间的平等体现为所有的社会成员身份上的平等,还体现为由于共同劳动而分得的工资的平等。在马克思看来,这里的劳动与私有财产下的劳动不存在本质区别,它不是人们自由全面发展自己的自觉活动,而仍然是人们维持生存、谋取私利的一种手段。“资本是共同体的公认的普遍性和力量。”[4]184这种共产主义同样也把私有财产只当做客体,当做物来对待。

(1)患者的一般资料:姓名、性别、年龄、病案号、诊断、入院时间等;(2)导管及静脉治疗的一般信息:置管位置、导管的长度、置管日期、拔管日期、导管维护,拔管原因(出院,终止静脉治疗,静脉炎,渗出,非计划拔管,到期拔管,其他原因等),穿刺成功总共穿刺的次数、静脉治疗药物种类及液体量;(3)置管失败原因:不配合,置管困难,材料过敏;(4)导管并发症相关信息:导管相关并发症出现的时间、处理方法;(5)置管过程中消耗的成本:置管过程耗时——从打开置管装置至导管固定好并用无菌敷料包扎好所需时间(人力成本),置管过程中耗材,确定导管尖端位置所需检查费用。

三是批判了粗陋的共产主义抹煞天赋、否定个性,是对人类文明的简单否定。粗陋的共产主义试图建立一种超越私有财产条件下的积极共同体的尝试,实则不过是私有财产“卑鄙性的一种表现形式”[5]185。其实,粗陋的共产主义尚未达到对私有财产本质的科学认识,也就更无法从辩证的角度看到私有财产所包含的积极因素;相反,会把私有财产所蕴含的自私、贪欲发挥到极致。放大这种贪欲,就意味着寻求对财富的无限占有,追求没有节制的物质生活;一旦这种贪欲得不到满足,则会追求另一种极端的物质生活状态,即宁可普遍贫困。从这个角度看,粗陋的共产主义是对私有财产的简单否定,是人类社会发展的一种倒退,“它不仅没有超越私有财产的水平,甚至从来没有达到私有财产的水平”[6]118。这恰恰证明,粗陋的共产主义对“私有财产的这种扬弃决不是真正的占有”[6]118。至于其提出的公妻制,则是这种共产主义的“昭然若揭的秘密”。公妻制把妇女变为公共的财产,把妇女当作“共同淫欲的虏获物和婢女”,充分暴露了这种共产主义对人性的颠覆和否定。

因此,粗陋的共产主义远未超越私有财产的水平。这种形式的共产主义只想占有物质财富,到头来却没有实现真正的占有,反而造成了对整个人类文明的抽象否定。这说明,粗陋的共产主义尚未认识到私有财产中所包含着的积极因素,而抽象否定私有财产,结果远远未能走出私有财产的藩篱,在私有财产的历史作用尚未充分发挥出来以前,就想用平均化的办法把它消灭掉。[7]44不仅如此,粗陋的共产主义还忽视了私有财产在主体方面对人的本质的束缚,因此有待进一步发展。

(二)对政治共产主义的剖析

在批判了粗陋的共产主义思想之后,马克思对另外两种政治的共产主义学说进行了评析:一种是民主的或专制的共产主义,即为了维护某种政治统治而进行改良的共产主义,如勒鲁、卡贝关于民主制度的主张,布朗基、魏特林等革命的专制共产主义思想;另一种是废除国家的共产主义,主张人从国家的统治下解放出来,如德萨米、蒲鲁东等人主张共产主义将消除国家之间的界限,人类将融合为统一的民族,同时各类政府机关也将随之取消。

马克思认为,虽然存在诸多空想成分,但值得肯定的是,这两种共产主义思想已经关注到主体的人在私有财产状态下的异化生存,并试图扬弃私有财产状态下人在政治领域的异化境况。“这两种形式的共产主义都已经认识到自己是人向自身的还原或复归,是人的自我异化的扬弃。”[5]185因此,较之粗陋的共产主义,政治的共产主义显然是一个历史的进步。此外,政治的共产主义的进步性还在于,它认为政治权利不应该受私有财产的束缚和制约,主张每个人无论财产多寡,都应毫无例外地享有平等的政治权利。

客观地说,强调人的政治权利应该摆脱私有财产的束缚,这无疑是一种进步和解放。然而,诚如马克思在《论犹太人问题》中所认识到那样,政治解放并不是人的解放,政治领域的平等受现实生活领域私有财产的限制。因此,这是“尚未完成的,并且仍然处于私有财产即人的异化的影响下”[5]185的政治解放。政治的共产主义思想家们不懂得,经济领域私有财产的性质决定了政治权利的性质;而要想实现政治权利的解放,必须首先改变私有财产对人的限制。

总之,共产主义是对私有财产的积极扬弃,既不能像粗陋的共产主义那样,用普遍的平均主义的办法来对待私有财产,也不能像政治的共产主义那样,仅仅要求在政治生活领域的抽象的平等,而忽视产生民主、专制、国家的现实物质基础。处于现实物质生活中的人的复归,绝不是空洞无物的口号;只有深入私有财产的内部,客观审视私有财产的作用,才可能为扬弃私有财产找到现实的路径。

二、私有财产下人的异化生活境况

马克思在完成了对粗陋的共产主义和政治的共产主义分析批判之后,从更大的视阈进一步检视以往共产主义学说的局限性。他指出,这些共产主义学说脱离人类历史的实际发展进程,脱离现实的人的实践活动,而仅在概念中诠释共产主义思想。这些尚未完成的共产主义思想并没有把握私有财产发展的历史性和整体性,并没有“从个别的与私有财产相对立的历史形态中为自己寻找历史的证明”[5]186,只能是从私有财产运动中抽出个别环节来证明自身理论的合理性,往往出现“历史运动的绝大部分是同它的论断相矛盾的”[5]186结果。

在指出了以往共产主义思想发展的困境之后,马克思并不是从纯粹的理念中构建一个共产主义的模型,而是始终立足于私有财产的现实物质基础,通过对私有财产条件下人的生活状态的客观分析,找到扬弃这种状态的现实路径。马克思指出:“私有财产的运动——生产和消费——是迄今为止全部生产的运动的感性展现,就是说,是人的实现或人的现实。”[5]186既然私有财产的运动是人的现实的活动,那么要扬弃这种运动,首要前提是深刻把握这种运动。顺着这样的思路,马克思深刻揭示了私有财产条件下人的现实生活的异化境况。

异化从哲学上来看,是指主体在发展过程中产生了不同于自己的对立物,而这个对立物又作为一种异于主体的外在力量来反对主体自身。在资本主义生产关系下,劳动的异化造成人的经济生活、社会制度和精神生活的全面异化。马克思对私有财产条件下人的社会生活的异化进行了全面的分析与批判。他指出,私有财产不过是下述情况的感性表现:人变成非人的对象,“他的现实化就是他的非现实化,就是异己的现实”[5]189。马克思主要从三个方面论述私有财产条件下的异化生活。

一是这种异化的生活是手段和目的的颠倒。法国哲学家阿兰·巴迪欧曾经在其《何为真正生活》一书中,探讨了真正生活的内涵,即作为主体的人的自我成长、自我实现和个性的丰富,认为这种真正的生活远胜于金钱、快感和权力。换句话说,真正的生活的目的是主体的人的自我成长和发展,占有财富、获取金钱仅仅是为了实现这种真正生活的手段。而在私有财产条件下,人的生活目的和手段恰恰是颠倒的。人与人之间不再具有建立在每个人自由自在的活动基础上的直接的社会交往和联系,而只具有以货币为媒介进行的物的社会联系。这样,人便失去了自己作为人的意义和价值,失去了人的生活的目的。此外,人也不能在对象中自主表现自己的生命,所以,他的生命所外化出来的东西并不是其生命意义的展现,而是生命的异化。

在私有财产条件下,工人与整个外部世界是分离的。工人与外部世界的关系仅仅靠劳动而建立起来,但劳动对工人来说仅仅是谋生的手段,劳动的成果与工人无关,不能带给工人任何人的感觉,比如美和享受的感觉。资本家与外部世界的关系同样表现为手段与目的颠倒。资本家通过对工人劳动及其劳动产品的支配,来与外部世界保持物的联系。无论是工人还是资本家,人与人之间的关系都是按照物的方式发生的。在私有财产条件下,占有物质财富仅仅是为了维持私有制的生活方式。

二是人的感觉和需要被简单化为占有货币和拥有金钱。在私有财产条件下,对物质财富的追求成为人的唯一需求。一切肉体的和精神的其他感觉全被拥有金钱的感觉所代替。私有财产条件下的人不能通过感觉在对象世界中肯定自己,也就不能通过思维来肯定自己,人在本质上只能是“绝对的贫困”。物质财富的占有成为生命的全部,私有制条件的生活简单化为追逐资本、占有财富,因为“你自己不能办到的一切,你的货币都能办到,……它能为你占有一切,它能购买一切;它是真正的能力。”[5]227

占有物质财富是私有财产条件下社会的通行证和硬通货,不仅商品要通过金钱来购买,而且社会道德、政治地位、良心、爱情等都需要金钱来换取。货币成为衡量人们能力和价值的唯一尺度。对此,马克思指出,货币的力量就是货币持有者的力量。人办不到的事情,金钱可以办得到。金钱介入人的生活后,整个世界发生颠倒,好的变成坏的,美的变成丑的,人间的一切都在金钱的面前屈服。

三是这种占有和需要造成富人生活的精细化和工人生活的牲畜化、野蛮化和简单化。在资本主义社会里,富人的需要越来越精致,而穷人的需要越来越降到最低。资本主义不是为了满足需要,而是为了获得利润。这种对金钱和货币的拥有代替了人的其他需要,同时也造成了工人需要的极端简单化和粗陋化。

这种异化将工人的活动简单化为机械运动,甚至将工人变成丧失其他感觉、除了基本生存需要之外毫无任何其他需要的简单存在物。马克思指出:“国民经济学这门关于财富的科学……甚至要人们节约对新鲜空气或身体运动的需要。”[4]226在私有财产条件下,工人的任何一种感觉已经不再是真正人的意义上的感觉,甚至连动物的一些基本需求在工人生活中都成为奢求的了。

三、共产主义是人的本质的真正占有

“自我异化的扬弃同自我异化走的同一条道路。”[5]182异化产生的社会现实基础本身也为异化的扬弃提供了可能。马克思的共产主义思想是基于私有财产的现实矛盾运动分析得出来的。从扬弃私有财产运动的思路出发,马克思集中论述了对共产主义的理解:“共产主义是对私有财产即人的自我异化的积极的扬弃,因而是通过人并且为了人而对人的本质的真正占有。”[5]185

首先,共产主义是对私有财产的积极扬弃。所谓积极扬弃,就是要吸收、积极借鉴私有财产条件下所创造的一切物质的、精神的积极因素,而不是像以往的共产主义那样,对私有财产条件下创造的物质财富弃之不用,退回到私有财产以前的原始状态去。未来的共产主义是建立在继承以往社会发展所创造的全部社会财富的基础上,充分利用私有财产的发展所创造的社会财富,而不是否定对象化劳动的成果;被扬弃的是私有财产关系和劳动的异化形式,而不是劳动本身。

对象世界是人们通过劳动创造出来的,它是人的本质的外化和实现,因此,对对象世界的重新占有不过是恢复了人的曾经丧失的本质。在《手稿》中,通过对象化劳动分析,马克思指出,人的本质只有在对象化劳动过程中才能得到展现。“工业的历史和工业的已经生成的对象性的存在,是一本打开了的关于人的本质力量的书。”[4]192人类历史,实际就是通过工业的实践活动改造自然的历史,同时也是人对这种活动认识的历史。工业发展给人的发展带来的了积极后果,工业历史同人的本质发展紧密联系,工业是人的本质力量的公开的、实证的展示。

当然,对于共产主义,马克思绝不仅是从客体方面去理解,而是更侧重于从主体方面去理解,即从人的本质的实现的角度去理解。马克思把整个社会物质生活条件称为人的“对象性的现实”,从而将对象世界与人的本质的实现密切相连。在共产主义社会,对对象世界的占有由于摆脱了私有财产条件下简单的物的占有方式,从而转化为由联合起来的个人,以社会的方式、为了社会的共同目的而实现的占有。这种全新的占有不是作为自私自利的人对物质财富的简单、直接据为己有,而是以“全面的方式”,作为一个“完整的人”,对自己的全面的本质加以占有。

其次,共产主义是社会性的存在。共产主义对私有财产的积极扬弃,意味着颠覆了外部世界与人之间关系的物的存在方式。这就是扬弃人的社会异化或社会的人的异化,使人的社会性得以“复归”。人向社会的人的复归,就是向人自身的复归,就是对人的本质的真正占有。因此,这种复归是“为了人”的、“通过人”的,并且是“完全的”“自觉的”复归。

社会性是人的本质的最鲜明的标志。社会是由人产生的,人的一切活动和享受应该是社会性的活动和享受。人的活动往往是社会性的活动。在活动中,人不仅单纯满足自我的需要,还实现了自我与他人关系的不断确证。不仅如此,“社会是人同自然界的完成了的本质的统一”[5]187。马克思从人、自然、社会三者相统一的角度来理解人的社会性存在。自然界作为人的对象性存在,既是人类获取生产和生活资料的来源,又是人类实践活动的改造对象。在人类实践所及的范围内,自然界也在不同程度上成为“人化的自然界”,即“按人的方式同人发生关系”的自然界。同时,人们利用自然、改造自然的活动不是单个的、原子式的人的孤立的活动,而是有机联系在一起的主体之间相互配合、互相协作的活动,是社会性的活动。因此,社会是人与自然联系的中介,是人的活动具有属人本性的原因。离开了社会,人与自然的关系将完全陷入动物式的存在。在马克思看来,只有作为“类存在物”的人才是“完整的人”,所以,完整的人也就是真正的社会化的人,他们以一切感觉为中介对对象世界实现全面占有。

此外,社会性的存在并没有否定人的个性的发展。事实上,每个人都是个体与类存在的辩证统一。每个人既是独特的与众不同的个体,同时又是普遍的类存在物。就身体构造而言,人具有鲜明的类特性;同时,每个人的身体也具有不同的体貌特征。就观念而言,人始终是作为普遍的社会存在物呈现的;同时,人的观念由于个体的现实生活世界的不同而不同。因此,人既是普遍的类存在物同时又是独特的个体。在马克思看来,每个特殊的个人既是个体也是总体。作为现实的个人来说他是个体,而作为社会存在物来说他又是总体;因为,在他个人的生命活动中,实际表现了“人”的生命活动的总体。这里所说的个人,是实现了个体和类完全统一的个人。

类生活、类本质等显然是费尔巴哈的术语,马克思在论证中带有费尔巴哈式的痕迹。但是,马克思对这些术语已经进行了扩大和改造,赋予它们以物质的、客观的内容。费尔巴哈从自然的角度来理解人,把人的类本质理解为人的自然本质,认为人的本质由大自然所决定的,集中体现为人的自然禀赋。看不到人的社会性和历史性,这是费尔巴哈哲学的缺点。马克思则是从人的生产活动中引出人的社会性。在《手稿》中,马克思指出,“人不仅是自然存在物”,还是“类存在物”。既然人的类本质即社会本质是由人们的劳动本性所决定的,那么人们在生产过程中就应该是相互依赖的。

客观地说,马克思在《手稿》中对人的社会性的认识还较为抽象。在随后的《神圣家族》中,马克思才接近了生产的社会关系这个思想,指出了实物所潜藏着的人与人的关系:“实物是为人的存在,同时也就是人为他人的定在,是人对人的社会关系。”[8]52马克思从建立在经济生活基础上的社会关系来理解人的本质。用人的社会存在、人的社会关系来代替类存在、类本质的概念,这样,在人的本质的理解上,马克思就逐渐超越了费尔巴哈。在《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中,马克思已经明确提出,“人的本质……在其现实性上,它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5]50,从而实现了对人的本质认识的飞跃。

最后,共产主义是人的需要的彻底解放。在共产主义社会,“富有的人和人的丰富的需要代替了国民经济学上的富有和贫困”[5]194。“富有”不再是拥有较多的物质财富,而是作为主体的人的需要的丰富和需求上的富有;人不再是单向度的人,而是立体的、拥有丰富精神世界的充实丰盈的主体。共产主义对私有财产的积极扬弃,是从异化的需要向人的需要的转变,是扬弃了人对世界感觉的单一性,克服人在感觉上的单纯异化,让人重新获得一切肉体的和精神的感觉,成为丰富的、“富有的人”。在私有财产的条件下,对物质财富的追求成为人从事各项活动的唯一动机。人们关注于占有更多的财富,聚焦于交易所行情的起伏变化,搜集各种发家致富的信息。人们的所有感觉特性全部被占有财富所代替,对财富的渴求甚至使人食而无味、宿夜不眠,婚姻爱情也被变成获得财产继承权的工具。

由于摆脱了私有财产关系,人可以摆脱异化劳动的束缚,劳动真正成为人的自觉活动,是人的生命的展现过程,也是人的需要满足。这样,人在劳动过程中体会到的是生命的享受,是人的本质的全面展现。只有在这个时候,人通过自有自觉的劳动成为富有的人,完整的人,从而实现自己全面的本质。人的一切感觉和特性也将实现彻底解放,被单纯的占有财富所遮蔽的人的各种感觉——听觉、味觉、视觉、嗅觉、触觉、思维、愿望等将得到全面的释放和充分的展现,使“这种感觉和特性无论在主体上还是在客体上都变成人的”[6]124。

在《手稿》中,马克思认为,对私有财产的否定只是取消了私有财产对人的对象性本质的束缚,是进入到下一个发展环节的必不可少的阶段,这是人类史前史的结束,是真正的人类史的开启。而在现实中,人的本质的真正的、全面的实现,又是一个无限的发展的过程。在厘清共产主义与私有财产的辩证关系的同时,马克思更强调共产主义作为一种现实的运动,需要从实践的角度扬弃私有财产。

需要指出的是,马克思在《手稿》中对共产主义思想的阐释遵循了双重逻辑,一方面是费尔巴哈的人本主义逻辑,另一方面是历史唯物主义的逻辑。更确切地说,在《手稿》中,马克思已经在费尔巴哈没有涉足的领域——社会历史领域展开唯物主义的分析,并逐步摆脱费尔巴哈式的术语的束缚。马克思通过对对象化劳动的分析已经接近于提出物质生产力的发展在人类历史中起决定作用的观点。马克思认为,从事物质资料的生产活动是人的最基本的活动,而“宗教、家庭、国家、法、道德、科学、艺术等等,都不过是生产的一些特殊的方式,并且受生产的普遍规律的支配”[5]186。这一论点,已经接近历史唯物主义关于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的思想。在对人的本质问题的认识上,马克思明确把劳动、物质生产规定为人的本质,指出人的本质是劳动这一“自由的自觉的活动”,“生产是人的能动的类生活”。这里,马克思并未满足于用人的“类特征”来说明人的本质, 而是通过人的活动来把握人的本质,这样,马克思进一步提升了对人的本质的思考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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