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初黔东南地区的汉族移民及其影响
2020-12-27
(贵州民族大学民族学与历史学学院,贵州 贵阳550025)
关于明代贵州移民的相关研究,目前国内研究相对较少,查阅相关文献,也就十余篇。研究涉及移民与家庭伦理、地域认同、地方开发、人文生态、民族融合等方面,然涉及黔东南地区的移民研究不多。诸如冉光芬认为,明代移民与贵州世居民族的交汇、融合,将儒家伦理观念移植到了贵州,推动了贵州社会文明化的进程。[1]陈冉冉认为移民会馆的形成是以共同信仰、地域认同、移民因素、乡土观念等为基础的,连接着移民共同的文化信仰、共同的乡谊乡情。[2]李丹丹认为,移民带来了先进的生产、生活方式,逐渐渗透进当地少数民族的生活中,促使当地少数民族逐渐由“化外”转为“化内”之民。[3]廖荣谦认为,移民将其所属的强势文化带至贵州,与本土文化互相碰撞,相互融合,促进了贵州的人文生态的整体建构。[4]吕善长、张明认为明代汉族移民对贵州的政治、经济、文化教育、民风和民族关系均产生了深远影响。[5]吴夏平从移民诗人的视角出发,认为移民诗人以“变夷”为己任,通过诗歌来宣扬儒家思想和人生哲理,是移民诗人作为异质文化介入黔本土文化的结果。[6]冉光芬、吴夏平以詹氏家族墓志为例,认为汉族移民之间的联动,巩固和加深了汉族家庭伦理观念,但同时因其“优越”的自闭姿态,又阻碍了民族融合进程。[7]韩蕾蕾以顾氏移民宗族为例,认为顾氏宗族进入黔东南,促进了黔东南地区的开发,促进了汉苗民族文化的融合等。[8]综上,明初黔东南地区作为汉族移民的主要聚集区,汉族移民为黔东南地区的社会经济发展做出了巨大贡献。研究黔东南地区的汉族移民,可以为黔东南地区社会经济发展与民族工作提供有益的历史经验,为黔东南区域经济开发,民族融合,社会变迁及文化多样性的形成找到突破口。
一、明初黔东南地区汉族迁入的原因
历史上影响人口迁移的原因很多,有自主性的、被动性的、有政治、军事、商业、灾难、生态移民等诸多类型。不过就明初而言,移居黔东南地区的汉族群体有政治(军事)、经济、社会等三方面的原因,三者之间互为表里,相互依赖,互为补充,构成明初黔东南地区完整的移民系统。
1.政治原因
明初中央王朝为积极经营西南各省,征讨云南并巩固西南边疆安全,所以就以政治移民的形式,实行大规模、有组织的移民。而黔东南地区就是洪武初年移民的重点区域。政治层面的移民形式有卫所移民、民籍移民、充军、仕宦及流放等五种。其中卫所移民,具有较强的政策性和国家意志,是明中央政府强制性的移民政策的体现。而民籍移民,由于中央政府优惠政策的支持,凡是响应中央政府移民政策的民众,在异乡定居下来的均可免征各种捐税,给予不征税的待遇。民籍移民就是靠着这种政治性的政策,才源源不断迁移到黔东南地区。明政府在黔东南地区大力推行“移民实边”“开中”,设置卫所,推行军屯,民屯、商屯等政策举措,均是在政府的大力支持及鼓励下推进的。同时,在明朝政府“调北征南”的战略行动中,大批中原汉人随军移居西南边陲,贵州黔东南地区首当其冲就成为明中央政府“移民实边”的重要过渡地带。
2.经济原因
明洪武初年,因连年战乱,致使国家和人民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经济萧条,社会各项事业急需百废待兴,政府为恢复社会生产,合理利用国土空间,提高人民生活水平,不得不在全国范围内对人口资源进行整合,“移民就宽乡”就自然而然成为中央政府进行人口资源整合的首选。当时黔东南地区经济社会发展相对滞后,地广人稀,久欠开发,正好赶上中央人口资源的整合,而黔东南地区开发的巨大吸力,成为明初中原汉人移居黔东南的客观条件,给黔东南地区社会经济的发展带来了发展生产力的契机。
由于洪武年间的卫所制度的设立及有效的移民政策的实施,使得中原一些人口稠密的地区,为了生计,响应国家政策,迁入黔东南地区,这种基于经济因素引起的人口迁移,是黔东南地区空间人口拉力与中原地区人满为患的人口推力的集中体现,它是直接或间接导致中原人口向黔东南边陲地区迁移的重要原因。此外,一些想要借机发财的工商业者,冒险来这里发财,凭借政府之力,积极开展商屯,到这里与政府进行商业贸易,这些商人一方面改变了因大量军户移民而导致生活物资紧缺的现状;另一方面,也解决黔东南地区少数民族食盐的问题。综上,无论是商屯募集者,还是自发流入者,皆因经济原因而迁居黔东南地区。
3.社会原因
元末明初,由于常年战乱,社会动荡,民生凋敝,广大农民群众生活困难,导致大部分人民背井离乡,从战区跑到临时安全区,从经济凋敝,民不聊生的地方,迁入到经济条件相对较差,但社会稳定程度与政治局面相对稳定的地方躲避战乱。虽明初西南各省均遭受过战争的破坏,但战乱波及云、贵地区的时间较短,影响范围较小。而黔东南地区是湖广进入黔中的门户,刚好具备这种条件,战乱影响小,居住环境相对稳定,自然资源丰富,加之明朝政府对“移民宽乡”政策十分重视。在综合诸多方面因素的考虑下,一些地区及生活较为困难的人民群众,响应明政府政策的号召,自然而然就移居黔东南地区。同时明政府还规定:凡移居边疆地区的人口,可减免几年赋税,他们为减免税收,少交或不交。凡此种种,明初移民总离不开卫所移民的影响,因大批量的卫所移民移居黔东南地区,为黔东南地区的民籍移民、仕宦移民、流放政治犯移民等提供了社会保障和物资保障,大批卫所移民进入黔东南及整个贵州地区,为整个西南地区的自由移民导开先路。
二、明初黔东南地区汉族移民的主要类型
明初的人口流动主要有三种类型:一是政府有组织的人口迁移;二是局部人口相对过剩造成的人口迁移;三是自然灾害引起的人口迁移[9]。而明初贵州的汉族移民类型,有卫所移民、民籍移民、商屯移民、仕宦谪迁官员移民四种。
1.卫所移民
明朝初年黔东南地区的汉族移民人数最多,且影响最深远的当属卫所移民。明王朝为统一中国,建立强大的中央集权国家,派大军征讨云南,而黔东南地区作为中原进军云南的第一道门户,其战略地位凸显,为了保障明政府对云南的军事行动,朱元璋决定在战略地位凸显的黔东南及以西地区设立卫所,并实行屯田制度,解决驻扎军队的粮食问题,以期实现自给自足。
说到明初黔东南地区的汉族移民,不得不提及明朝初年的卫所移民,因为这是一支以汉民族为主体组成的、政府有组织大规模的人口迁移活动[10]。明朝政府为了平定云南,消除云南的不稳定因素,于是自明朝大军进入贵州起,就在控制贵州的范围内,特别是从湖南经过贵州东部、中部、西部直达云南的驿道上遍设卫所,并派有军队驻守[11]。由此黔东南地区(洪武时期隶属湖广都司)卫所就随之建立。
洪武十四年(1381年)蓝玉、沐英等率军进入贵州时,明朝政府就先后在今贵州境内广设卫所,其中处于今黔东南境内的洪武时期所设的卫所就有11个。分别是黄平千户所、清平卫、兴隆卫(今黄平县)、五开卫、平溪卫、清浪卫、镇远卫、偏桥卫、铜鼓卫及天柱所、汶溪所。因“边六卫”及天柱(隶属湖广靖州卫、汶溪千户所皆位于湘黔驿道上,隶属湖广都司,故贵州地方志多不载其编制军额。但康熙年间编写的《湖广通志》卷之八《兵防》却有明确记载,明初今黔东南境内各卫所军队的具体数量。每个卫所军额分别如下,五开卫32261名、清溪卫6244名、镇远卫5600名、铜鼓卫18036名、偏桥卫5600名、平溪卫5614名、天柱所1112名、汶溪所1108名,合计75575名[12]。
2.民籍移民
民籍移民包括民屯以及后来因逃荒、流亡等因素而迁入黔东南。《明史·食货志》说:“其制,移民就宽乡,或招募或罪徒者为民屯,皆领之有司,而军屯则领之卫所。”[13]黔东南各的民屯情况,目前没有正史考证,所以较难把握。故只得从一些家族谱书中获知,有“调北填南”此等说法、以及从汉族移民当时修建的民居风格来判断,汉族通常居住一列三间吞口式平房,而苗侗民族大多居住干栏式房屋。民屯既组织“狭乡”之民迁往“宽乡”进行屯种。明王朝建立后,为巩固王朝统治,急需尽快恢复各地区生产,于是明中央政府鉴于当时的社会情况,不得不把农民和土地重新结合起来,让耕者有其田,以缓解社会矛盾,实行“移民就宽乡”的政策,采取各种措施促使“狭乡”人口向“宽乡”流动。《明史·食货志》谓:“移民就宽乡,或招募或罪徒者为民屯。”[14]明朝初年黔东南地区的民屯主要有两种不同的来源:一是由府、州、县招徕的农户及社会上的游民;二是因犯罪而发配到黔东南的罪人。[15]因为没有卫所移民那样有严密的组织,仅是零散的迁入,所以没有确凿的统计数据,但是这当中大部分均是汉族人口。
同时,明初黔东南地区的汉族移民中的匠户及一些自由移民,均将其纳入民籍移民。匠户在移民的过程中有一部分随军而来,在卫所中服役,另外一部分则在官府充役,有的则以手艺谋生。[16]由于今黔东南地区在明初扩建军营,修筑湘黔驿道,架桥铺路,锻造军械,制造农具及各种生活用具用品,急需各行业的工匠,致使各行各业的工匠进入黔东南地区。至于一些组织松散的、或根本没有组织的移民,他们因受到居住地的自然灾害而逃慌到黔东南地区,这些组织松散的迁入人口,大多从邻省迁移到黔东南,并长期居住在这里从事商业贸易、手工业和农业生产活动。
3.商屯移民
《明史·食货志》载:“明初,募盐商于各边开中,谓之商屯”[17]。 洪武年间,黔东南地区民籍人口的迁入与商屯有着密切的联系。明朝政府为了鼓励商屯,实行了一系列有效的政治措施、经济措施,鼓励商人积极投入“移民宽乡”的社会经济建设中来,而黔东南地区不产盐,移民人口众多,所需生活食用盐极度缺乏,给军队和当地百姓的生活带来诸多不便,基于明朝政府就出台相关优惠政策,鼓励商人纳米中盐。于是盐商们在黔东南招民屯田,以米粮来换取盐引,而后从川、粤、滇、江淮等地购买食盐进入贵州[18],进入黔东南地区,很大一部分中原汉人就通过此条“商屯”途径进入黔东南地区。《贵州古代民族关系史》中这样记载:“从洪武六年(1373年)在播州等处,‘募商人于本州纳米中盐’以来,先后在层台……铜鼓、清浪、偏桥、镇远、五开等卫附近“开中”,商屯大兴,商人牟利纷纷招种,许多内地农民来此屯田,此时汉族人口移入者居多。”[19]
4.仕宦谪迁官员移民
洪武年间,“‘定南北更调之制,南人官北,北人官南’后虽不限南北,但是“自学官外,不得官本省”[20]。 因此当时在贵州黔东南地区任职的官员,他们在职时间有长有短,可视为入籍黔东南地区的特殊移民。仕宦、流寓及谪迁的人员,他们一般都有一定的任职期限,任职期一满,有的官员可能会转迁到其他地方继续上任,有的则返回原住地。但也有一部分谪迁流寓的官员,他们因种种原因而定居黔东南,永久地在黔东南安居乐业,繁衍子孙后代,而成为 “后原住民”,不过此种移民类型数量是有限的,故在此不做更多论证。
三、明初黔东南地区汉族移民的主要特征
1.以卫所移民为主,自由移民为辅
明初政府组织大规模的军事移民,在贵州黔东南地区建立十几个卫所,每个卫所均有一定数额的限定。大规模有组织的卫所移民,是黔东南地区汉族移民的主要形式,卫所移民占据比重大,而影响相应的也是其他类型的移民所不可比拟的。至于商屯移民、民籍移民及仕宦任职官吏移民等移民类型,他们的数量往往要比卫所移民少得多,此三种移民数量总和还不及卫所移民的十分之一 ,这些类型的移民所占的比重少,不成规模。
2.移民具有单一性,以汉族移民为主
随军而来的移民,除部分少量的回族外,大多是汉民族组成的军队。又因回族军民的迁居地点多为云南曲靖,昭通及乌撒卫(今贵州威宁县中水地区)等地,贵州其他地区,特别是黔东南地区再没有回族移居的相关史料记载,因此黔东南地区的移民多为汉族移民,所以明初的黔东南地区移民成分具有单一民族性。至于移民当中除士兵外,还有一些匠户以及随军的医护人员,大多均来自中原地区,更加进一步确定其民族性。
3.移民数量庞大,军户居多
按照明代的卫所制度,除特殊情况,每卫定额五千六百人。为使军士安心戍边服役,明政府有明确的规定:“一人在军,合家前往”,无妻室者皆予婚配[21]。这样5600人就变成了5600户,若以3口之家计算,每卫应当有16800人。然而当时黔东南地区所属湖广都司的六卫二所,合计有75575名军户。而黄平千户所、清平卫、兴隆卫隶属贵州都司,按明初常规编制,则合计有12320名军户。那么明初黔东南地区的军户就约有87895户。若按此法计算,当时黔东南地区汉族移民人口数当有263685人,若以4口之家、5口之家计算,明初黔东南地区的军户移民数量更庞大。当然这只是大概推算,除去一些没结婚的或者家口少的军户、商人及官吏人口不上算,在明初黔东南地区的汉族移民当有二十余万之众,这是没有争议的。这样一支庞大的建设队伍,形成一股巨大的开发力量,对黔东南地区的社会发展不可谓影响不大。
4.共同经济生活下的共同心理素质
由于汉族移民皆来自中原地区,他们拥有共同的经济特征,即传统的封建经济,文化上受中原儒家文化的熏陶,经济上受封建地主制经济,男耕女织,精耕细作影响,所以在这些汉族移民身上就相应地表现出共同的心理素质,而在他们身上所表现出来的心理状态,则是我国统一的多民族国家民众所共同拥有的心理,即国家统一,社会稳定,民族富强。这为明朝政府进一步强化黔东南地区少数民族民众的国家意识和民族团结意识奠定心理基础。
四、明初黔东南地区汉族移民的主要活动
1.农业活动
明初黔东南地区的人地矛盾比较突出,往往是人偏少而田土偏多,农业生产所需要的劳动力存在严重的不足,致使土地开垦的范围有限,田土亩数偏低,可以耕种的土地面积少,因此在明朝的地方志中常有“黔不患无田而患人”的记载。朱元璋建立明朝后,就采取“移民宽乡”的政策,用“移民实边”的办法,把地狭人稠地区的居民,移往地广人稀的边疆地区,黔东南地区也就成为明朝政府“调北填南”的重点区域。[22]
据《贵州通史·明代的贵州》记载,在朱元璋时期湖广都司所属的六卫一所估计有屯田30万亩,大部都分布在驿道沿线的坝子周围,田略多于土。在水利资源丰富的地段,开垦为水田,人们常常种植水稻及养殖一些鱼虾之类,而在水源稀缺的地方,坡度较大的山地,一般开垦为旱地,亦称土,种植小米、红稗、大麦、小麦、燕麦和豆类等。洪武时期贵州黔东南地区还属于湖广都司的管辖范围。由此可以看出,黔东南地区的稻作农业还是相当普遍的,而在汉族移民移居黔东南之前,黔东南地区山区地区,还普遍实行“刀耕火种”的粗放型农业耕种方式,直至洪武大移民,这种粗放型的农业耕种方式才逐渐得以改变。
明初的黔东南地区,由于汉民族的移居,带来了中原先进耕种方式,致使这一地区,中洼之处,平旷之区“犁而为田”的现象逐渐普遍。到永乐以后的历史著作中,经常有腰带田(梯田)、冷水田、望天田和塘田等记载。麻哈,清平一带的农民,在当时他们可以利用水势高度引水向低处灌溉田土,也懂得按土壤性质、肥瘦来栽种不同的品种,诸如上田种晚稻,中田种早稻,下田种旱粘。[23]若是遇上风调雨顺的年时,每亩上田可收米二石五斗,中田收米两石,下田收米一石左右。[24]永乐后,黔东南地区在地势较为平坦的镇远、清平一带,汉民族居住相对集中的地方,冶炼技术的提高,铁制农具的大量出现,各处的府、州、县的铁质农具皆已得到普遍使用,牛耕技术在黔东南地区已经得到一定程度的推广,农耕技术受到当地民众的认可。[25]镇远已成为黔东南粮食市场的主要集散地之一。政府为了农业生计,大力鼓励民间兴修水利,以保障农业的生产发展。同时这些移民还给当地带来内地“选种”的优良传统极大地提高了粮食产量,缓解该地区的粮食危机,也为手工业及商业的发展打下坚实的物质基础。
明初黔东南地区的农业发展,不仅体现在耕地面积得到极大增长外,还体现在耕种方式上牛耕技术的普及以及政府对土地的管理更加规范。明洪武年间,先后在黔东南地区设立的“边六卫”及天柱、汶溪(天柱境内)两个千户所,设屯堡屯田,把坝田,绝田收归国有,令军士、驿夫屯田自给,每军屯田一般65亩左右。据《贵州通史·明代的贵州》一书记载,“边六卫”的屯田数,不确切,因为属于湖广都司,贵州地方志未见记录,但屯田数应与“下六卫”的数量相当,下六卫屯田约239955亩。明永乐十一年,置镇远、思州、新化、黎平府,隶贵州,农民向长官司交赋纳粮,向朝廷贡物,各府、县与朝廷户部对口设置户房管理土地[26]。至此,黔东南地区的土地纳入政府的管理系统,这对黔东南地区农业生产,生产力发展有很大的提高,规范的土地管理进一步完善了黔东南农业生产制度。
按《明会典》记载明初军屯卫所“耕种器具、牛只皆给于官”,“凡屯种去处,合用犁、铧、耙齿等器着有司经给铁、炭铸造发用。”[27]“凡屯种合用牛只,设或不敷,即便多文即索 ”。[28]可见当时屯田的军民已经普遍使用牛耕和各种铁质农具,这对黔东南地区某些还处于“刀耕火种”和锄耕的粗放耕作方式,应当是有着推动作用的。同时开垦如此众多的田土,他们使用内地的牛耕技术进行生产,其意义就在于黔东南地区引进了内地巨大的新生产力。
综上,明初汉族移民对黔东南地区农业的开拓,所取得的成就主要体现在耕地面积显著扩大,农耕产生技术得到显著提高,农田水利有较大的发展,成为黔东南地区经济社会发展的重要组成部分。
2.商业活动
明初,在政府大一统的历史背景下,军屯、民屯、商屯以不同的形式,不同规模、不同程度地把中原地区的地主式封建生产关系移植到黔东南民族地区,为黔东南民族地区地主经济的建立和地区经济社会发展奠定坚实的基础。
由于贵州不产盐,政府为解决贵州的食盐问题,依靠商屯,招募内地盐商到黔东南地区就地“开中”,它是明一代黔东南最重要的商业活动。《明史.食货志》云:“明初,募盐商于各边开中‘谓之商屯’”,又召商输粮而与之盐,谓之开中。”[29]明洪武二十三年(1390年),五开(黎平)设盐运司,商人从湘乡,澧州运盐到黎平兑换大米。[32]为了顺利的运送粮食和食盐,在洪武十八年(1385年),黎平至湖广靖州古道被定为官方驿道,而洪武二十二至二十三年(1389—1390年),朝廷设置卫所屯兵,镇远、偏桥、清浪等地置卫筑城。此后民间商船往来频繁,港口逐步发展,以镇远为盛。“滇黔宦游,江楚贾客,多泊舟于此”[33]。
在黔东南地区,移民的商业活动中,茶叶的贸易占有重要地位。早在宋元时期,茶叶的贸易主要由政府控制,实行专买专卖。明洪武时期,“政府依旧沿用宋元时期茶叶流通的制度,对茶行业进行专买专卖,在交通要道遍设关卡,对茶叶进行统购统销,严禁私人买卖”[34]。洪武三十年(1397年),明政府在播州设置茶仓,对本地的茶叶实施政府主导买卖,以充实军力,同时满足当地少数民族对内地商品的需求。随后又在石盯、镇远、江口等地设置茶仓和关卡,加强对茶叶买卖经营的控制,但明政府对茶叶分散的地区管理较为松散,导致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汀茶”(由政府经营)和 “商茶”同时存在。[35]而这些茶商,很大一部分都是中原迁移来的汉移民。据《黔东南州志 农业志》载:明代,镇远羊场“天印雀舌茶”,从江西山“滚浪茶”,黄平“浪调茶”,凯里“香炉山云雾茶”等均驰名京都,均被列为朝贡方物之一。《明史》中《西南群蛮》记载,贵州清平、偏桥、镇远卫场镇,苗族农民“牵牛逐豕”前来贩卖,“市如云集,朝至幕归。”[36]这些现象都有力证明当时黔东南地区商业贸易的繁荣与发展。
3.手工业活动
《贵州省志·民族志》记载:“黔东南地区在唐宋时期,在金属工具制造领域,当地苗族同胞自己就能生产多种铁质工具,如锋利的环刀、剑、斧和箭镞。明清时期,他们制造的甲胄、标牌、牛尾枪(火炮)偏架弩等兵器都很有名。”[37]
按明朝政府的户籍制度,工匠家庭将一律编入户籍,世代为匠。“工之子恒为工”,世代充役,称为“匠户”。明代的匠户分类很多,有泥水匠、木匠、石匠、铁匠、铜匠、金银匠 、织匠、染匠、厨师及其他百业工匠等。这些拥有手艺的汉族移民移居到黔东南地区,为黔东南地区手工业的兴起打开了新的局面,汉族移民的手工技术与当地少数民族传统技术相结合,使得黔东南地区手工业得到长足的发展。
由于匠户都是世代相传的,一般很难脱去匠籍,所以其技艺具有家族传承性,越到后代其手工工艺技术就越高超,经历父辈几代人的精心雕琢,工艺技术越发的成熟、精湛。这些具有手工工艺的匠籍移民迁居黔东南地区,自然而然就把中原的先进手工技术带入黔东南地区,在配上黔东南丰富的自然资源,当精湛的手工工艺技术与丰富的自然资源相结合时,汉民族的手工业在黔东南这块地方生根发芽,无论是家具行业,还是冶炼行业等都有较快的发展。从明初匠户的分属来看,这些手工业皆与现实的生产生活息息相关,是人们生产生活中不可或缺的必需品,因此这些手工行业在科学技术不太普及的时代,是找不到任何可以完全替代它的产品,这就为黔东南地区民间手工行业的发展奠定了必然的历史条件。
明初黔东南地区主要手工业活动有刻制金银首饰、纺织、打铁、锻造等工艺。特别是纺织工艺方面,在五溪地区生产的溪布,包括白布和斑布,在当时就很有名。[38]黔东南地区的民族纺织工艺,由于受汉民族先进手工操作技术的影响,纺织机得到迅速的改进,纺织技术得到进一步完善,由此前的只能纺织一根纱的手摇纺车,改进为同时能纺四根纱的脚踏纺车,不管是工作效率还是纺纱产量都得到很大的提高。[39]
这些汉族移民,他们的生产、生活用具,如生产的犁耙、踩撬、各类刀具;纺织用的纺车,机梭;生活用的锅、碗、勺、剪刀、针、锥、升、斗;乐器中的铙、钹、锣、鼓;装饰品的银饰等几乎都是自制。贵州建省后,布匹、刀、剪,铧口、锄耙、铁钢、镰刀等都是黔东南地区市场上广泛交易的重要商品。在造船方面,清水江、沅江流域的苗族,在宋代时只能制造独木舟,到了明清之际已能制造载重千斤以上的大船了,而且数量不少。[40]明代的造船技术在当时具有世界一流水平,由于中原的汉民族移居黔东南地区,带来中原的造船技术,才使得清水江及沅江流域的各少数民族同胞很快掌握更加先进的造船技术。
4.文化教育活动
“百年大计,教育为本”。教育自古以来历朝历代都格外重视,它是一个国家、民族的立国之本,是一个民族繁荣昌盛的根本。明初黔东南地区教育落后,民众的智力开发主要是靠传统教育和家庭教育,通过生产实践与社会活动,传承民族文化,传授生产技术。当汉族移民到来时,贵州儒学教育在黔东南地区勃然兴起,洪武二年(1369年),明太祖朱元璋谕中书省臣:“朕惟治国以教化为先,教化以学校为本,京师虽有太学,而天下学校未兴,宜令郡县皆立学校,延儒师,授生徒,讲论圣道,使人日渐月化,以复先王之教。”[41]对于贵州乃至整个西南,明中原王朝采取“怀柔”政策,把“移风善俗,礼为之本;敷训导民,教为之先”定为“安边”的基本国策,强调“广教化,变土俗,使之同于中国”,通过儒学的教化作用,使少数民族接受封建礼教,认同传统经典,启迪民智。而汉族移民自然而然就担当了“广教化,变土俗”这一重要角色。洪武十三年(1397年)在铜鼓卫设立卫学;宣德九年(1434年),设立兴隆卫学等,成为黔东南地区官学的重要方面。
洪熙元年(1425年),镇远知府颜泽上奏:“本府儒学,自永乐十三年开设于偏桥等处四长官司,夷人之中选取生员入学读书,颇有成效……”[42]。颜泽上奏得到中央认可,宣宗特下诏谕:“边郡开学教夷人,若使自营口腹,彼岂乐于学?凡贵州各府新设学校,未与癝膳者,皆与之。”[43]同时命有司拨款修建庙堂斋舍,支持各地办学。在朝廷和地方的共同努力下,黔东南地区的儒学很快得到发展。据(万历)《贵州通志》中记载:镇远府“风气渐开,人文丕显,游宦者安之”,施秉县“耕读纺织,多从朴素”。[44]足见汉族移民到来后,黔东南地区的尚学之风兴起,极大地改变黔东南地区的教育条件,扎实了黔东南地区的办学基础。
五、明初黔东南地区汉族移民活动的影响
1.提高黔东南地区的社会生产力,推动新生产关系的建立
明初,大量的军事移民,给黔东南地区输入先进的生产方式,提高了黔东南地区的生产力。早在宋朝,政府就在布告中诫谕贵州少数民族居民“个谕尔子孙,弃尔弓弩,毁尔牌甲,卖剑买牛,卖刀买犊”[45],向贵州少数民族宣传牛耕的重要性。到了明初,由于受汉族移民耕种方式的影响,牛耕在黔东南地区很快得到广泛的推广。同时,为解决军屯耕牛不足的问题,明洪武二十三年(1390年),延安候唐胜宗因云南诸屯屯牛问题,“请以沅州及思州宣慰司、镇远、平越等卫官牛六千七百余头分给屯田诸军”[46]。“明洪武二十三年(1390年)六月四日,平溪、清浪等12卫屯田士兵缺乏牛耕,朝廷从沅州、思州、镇远等处调剂6770余头分发各卫”[47]。不管出于何种原因和动机,这些措施都在客观上扶持,恢复了黔东南地区的农业生产,极大提高了黔东南的生产力水平。汉族移民的到来,在黔东南地区建立起一批“中原式”的开发基地,在交通沿线及卫所驻地周围,形成一批城堡、集镇和汉族村落,不断向外传播中原的农耕生产技术,进一步推动黔东南地区商业贸易的发展和新生产关系的建立。
2.促进黔东南地区商业市镇的兴起、发展和繁荣
汉族人口移居黔东南,他们不仅带来中原先进的农耕技术和先进的手工操作技术。同时还带来了大量的人口,致使大量的移民人口机械进入黔东南地区,巨大的人口数量,首先得解决吃、喝、住、行等基本的生活问题,这必然会促使黔东南地区局部市镇的商品经济的兴起和发展,移民人口需要进行有效的商品交易活动,彼此之间互通有无;或是用货币进行购买他们所需的生活必需品,由于数量庞大,自然而然的就在人口相对集中、地势较为平坦、宽阔,交通较为便利的地方,逐渐形成商业市镇。而贸易活动的不断发展,辐射周边,后经政府宏观调控顺其自然地就形成了名义上商业城镇。
自明朝初年卫所设立以来,十几万的汉族移民人口,以军事移民的方式进入黔东南地区,他们不但起到明政府希望的“移民实边”的作用,而且促使这一地区人口机械增长,充实了黔东南地区的人口,巨额数量的移民对生活用品及家具需求,不得不在集市上自行调换交易,这对黔东南地区商业市镇的兴起有着积极的推动作用。到了明永乐年间,黔东南境内清平、偏桥、镇远、兴隆、五开、思州等地已设有场镇,乡民“担负薪炭、米豆、竹木,牵逐牛豕”入场互市。同时,镇远还是当时较大的马市之一,永乐二年(1404年),镇守黔东南地区的镇远候顾成于镇远马市购马2000匹,添置卫所官员军马。永乐十二年(1414年),平越、镇远、清平、偏桥四卫的集市较为繁荣,卫城内的汉族军民与四围乡村的苗族人民,届时皆从各地来赶场,众多人群聚居在集市上进行商业贸易活动“市如云集,朝至幕归。”[48]据《黔东南苗族侗族自治州志 工商管理》记载,“至明永乐年间,黔东南境内清平、偏桥、镇远、兴隆、五开、思州等已设有场镇”[49]。乡民们在场镇上能自由进行物物交换和少量的货币交换。可以说永乐年间黔东南地区场镇的兴起与繁荣,是汉族移民的又一功劳。若没有洪武时期政治、经济、文化及交通等方面的前期积淀,黔东南地区在永乐年间是不可能突然兴起诸多商业市镇的。
3.打破民族分布格局,推动文化传播及民族融合
汉民族在黔东南地区的迁移定居,原先都是以屯堡的形式与少数民族相互隔离,各自生活。后来由于生产生活的需要,逐渐有了经济交流,时间久了,心理上的隔阂趋于淡化,于是汉族移民就逐渐走出屯堡,积极与当地民众进行文化交流及经济生产。后来,一些外来的汉族人口甚至与当地少数民族之间有婚姻,双方之间自动达成姻亲关系,各民族间的联姻,使得黔东南地区民族关系变得融洽起来,各民族居住的格局在经济发展的地区也就逐渐被打破了,相互之间,形成一个个杂居的小镇,各个市镇中既有少数民族居住,同时也有汉民族的居住,汉少长期相处相安无事。这样市场经济逐渐繁荣起来,在各自彼此了解之中,加速了汉民族与少数民族之间的文化传播及民族信任,不论是少数民族主动学习汉民族,还是汉民族被少数民族潜移默化的结果,他们双方之间都发生了文化的转化,对各自民族文化的了解和吸收,推动了黔东南地区的民族融合。
4.改善了黔东南地区落后的交通状况及社会面貌
明初,黔东南地区由于湘黔驿道的修建及完成,极大地改善了黔东南地区对外的交通条件,使中原文化与先进的生产技术得以传入,加速了黔东南地区的开发进程。由政府设军把守、整修护养,增设站、铺、因而畅通无阻,改变了当地交通状况,加大了对黔东南地区的开发力度,使得黔东南在农业、手工业、矿业、交通业、文化、教育方面等都有显著进步。从此“草昧”渐开,稍与内地比同,黔东南地区出现了新的社会面貌,成为黔东南地区及整个贵州开发史上的极为重要的里程碑,间接促成永乐十一年(1413年)在贵州建省,成为全国仅有的十三个行政区划。在黔东南地区经济、社会、文化等全方位开发的过程中,明朝初年“移民实边”的政策措施起了不可估量的作用。洪武年间,相继建立了的卫所,客观上收到了“移民就宽乡”的政策效果,这一举措对黔东南地区来说,增加黔东南地区的劳动人手,加快该地区经济社会的开发。移民宽乡的政策措施,有利于明朝政府巩固西南边陲的稳定。
综上所述,明初中原汉族移民进入黔东南地区,与当地少数民族相互交往交流交融,推动了社会生产力的发展,同时也加强了黔东南民族地区与省内各个区域经济文化的交往,打破了黔东南地区经济社会原有的封闭格局,这对加强黔东南与各区域之间的内部联系、加速黔东南民族地区经济社会的繁荣发展具有积极作用。
结 语
纵观贵州历史,自汉族移民进入黔东南地区以来,尽管因争夺生存空间与其他民族有过矛盾纠纷、有过流血冲突,甚至发生过极端对抗,但从长远来看,黔东南地区民族关系友好相处、平等互惠是主流。当地少数民族吸纳了中原汉族的先进文化,同时部分汉民族以联姻的形式与周边各少数民族交往交流,逐渐形成了汉少相融的局面。汉族移民带来的先进文化和生产技术,大大提升了黔东南地区生产力水平。并在汉移民影响下,儒家的“大一统”观念、国家观、民族观、文化观在黔东南地区生根发芽,各民族的国家认同、民族认同、文化认同等得到进一步的加强,在往后的生产生活实践中,一并成为黔东南地区各民族的主流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