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云影共徘徊

摘  要：苏州宋锦是我国织锦工艺史上的瑰宝，其独特的制造工艺，不仅影响了元、明、清三代的织锦技术，还具有很高的审美价值，其纹样造型、寓意、色彩等都反映了宋代的审美意趣——理性、雅致、自然。然而，古老的宋锦要在新时代得以延续，必须转换视角，不断加以创新和改良，才能赋予其新的生命力，也只有这样才能更好地传承与发展。

关键词：宋锦;美学价值;传承;创新;设计

宋锦，顾名思义是指宋代的织锦，按传统说法，宋锦特指北宋初发展起来的产于两京、真定府及青州的锦[1]21。具体来说，宋锦指宋代发展起来的以经线和彩纬同时显花的、具有宋代艺术风格的织锦，又称为“宋式锦”“仿古宋锦”。广义而言，苏州宋锦也等同于宋代的蜀锦，当时所称蜀锦和宋锦，只是产地不同而已。明清时期，中国丝织生产的中心转移到江南地区，织锦生产以苏州最有名，所以人们又把织工精细、花色具有宋代典雅的遗风的苏州织锦叫做“宋锦”。

一、宋锦的文化内涵

宋锦是在宋代独特的美学文化下孕育而生的纺织艺术，因此也具有宋代美学理性、雅致、自然的艺术特性。宋锦出现了将几何框架与自然纹样相结合的图案构成。这种图案最大的特点就是在规律变化的几何骨架中穿插细腻而富有变化的自然纹样，繁复中暗含理性，规矩中又不失自然，是一种古朴高雅的秩序美感。这与宋代理学和禅宗的影响密不可分。

二、苏州宋锦与成都蜀锦、南京云锦的区别及联系

苏州宋锦来自于隋唐的蜀锦，早期的内容和风格仍承袭着前朝，以联珠团窠纹、球路纹以及以对兽、对禽为主的“陵阳公样”的纹样为主。而到了宋代中后期，苏州宋锦才慢慢形成了自己独特的风格，其图案开始加入了富有时代特色的写生内容。且受到当时小而精的折枝花鸟画的启发，宋锦图案也出现了大折枝、大串枝的表现内容，并与“加金染色”技术结合起来，形成了复杂瑰丽的自然形态图案。同时，苏州宋锦的种类也开始变得丰富多彩起来。《宋史·舆服志》中记载当时宋锦的花色有八达晕、云雁、真红、大窠狮子、双窠云雁、青绿如意牡丹、真红穿凤、聚八仙、灯笼九种。除了用于袍服衣着等服用外，宋锦还大量用于书画卷轴类工艺装裱。根据宋代制度，每年必按品级分送“臣僚襖子锦”给所有的高级官吏，其花纹各有定制，分为翠毛、宜男、云雁、瑞草、狮子、练鹊、宝照，共计七等。这两种主要用途推动了苏州宋锦的繁荣。

苏州宋锦的出现对元、明、清织锦都有着非常重要的影响。如元代盛行的加金织物“纳石矢”就是在宋锦的加金技术上发展起来的，在纹饰方面也多是沿袭宋代制度，如云凤、舞鹤、散搭花、生色花等纹饰图案。到了明代，我国的丝织业得到了巨大的发展，丝织品在艺术上也取得了巨大成就。织锦图案更是在宋代的基础上发展了许多新的样式，明代根据宋代的“灯笼锦”这一主题设计出许多式样不同又各尽其妙的优美图案。还有源于宋代的落花流水图案、八达晕图案在明代由于织造工艺的进步都有所发展。清代丝织工艺在明代的基础上又得到了巨大的發展，其早期的艺术风格在沿袭宋明作风，如当时的代表纹样“红地龟子纹加金锦”“沉香地龟子文加金锦”其组织结构来自于宋代八达晕、六达晕锦。但又在此几何纹骨骼上，渗入写生花草元素，并使两者很好地结合在一起。

苏州宋锦与成都蜀锦、南京云锦相比，在外观风格上显得古朴沉静，主要以满地几何框架添加写生花纹为特色，显得繁而不乱。色彩运用艳而不火极显雅致，具有典型的江南地域特色，如宋锦中具有代表性的“菱格四合如意纹锦”虽然运用了赤红、花青这两种纯度较高的色彩，但是在缃黄底色的衬托下也变得恬静、雅致。古代蜀地人崇拜太阳的红色，喜欢绮丽、鲜艳的色彩。因此，蜀锦配色对比强烈、色调浑厚，具有鲜明的西南蜀地色彩和民族风格。蜀锦因为发展时间最长，在不同的朝代具有不同的风格，其图案也从早期的云气纹、几何纹、抽象动物纹到吉祥铭文、花鸟禽兽纹，取材非常广泛，其图案纹饰、种类都较宋锦更多样、更丰富。云锦纹样以清地散花、自然花卉、吉祥纹样为主题，主要特点是花型硕大，夹金银线，色彩浓郁鲜艳，质地最为厚重，面料的光泽感最强。

从组织结构来看，宋锦突破了汉代经锦仅以经线显花和唐代纬锦仅以纬线显花的局限性，采用了经纬线联合显花的组织结构。正是这样的组织结构让宋锦质地相对于其他织锦来说，更加轻薄、细腻、平整;花纹组织也更加清晰饱满、色泽纯正，这具有划时代的意义。在制作工艺上，主要应用了彩抛换色的独特工艺，传统称“活色”技艺。这一工艺不仅被云锦所吸收和发扬，而且保留到当代的织锦工艺中。

三、宋锦的美学价值

（一）造型——理性而活泼

宋锦的图案造型既具有唐代以来的传统风格特色，又与其有着明显的区别。唐代织锦主要是以几何形组织（龟背、回纹、菱形等）加散点的结构为主。宋锦则主要是以十字网格结构加散点式的四方连续图案骨骼为主，把各种花纹平行或交叉地排列起来，代表性的图案有方胜纹、毬路纹、锁甲纹、龟背纹、四答晕、六达晕、八达晕等。这些图案造型主次分明，种类丰富，节奏明快，非常符合当时贵族和士大夫阶层崇尚理性和自然的艺术追求。

宋锦的造型规律主要以重复、对称、均衡这几种形式美法则为主。在重复排列的主体框架中，为了避免图案的呆板通常会运用一些小的元素来点缀和打破主体框架。而这些规律的小元素又重新组合构成了一个个隐含的虚性框架结构，丰富了原本主框架结构的层次。在主框架上的图案也各有变化，通常是以两条线的十字交叉点为中心，向它的四周或者八边发射成新的次中心图形。在整块面料图案的架构中，造型最生动的就是十字交叉点位置的图案，也被称为“开光图案”，此位置的图案通常以大的花卉、祥禽、灵兽为主，这也是整块面料造型的主体。而主框架内作底的通常是重复排列、均匀缜密的几何纹样，如龟甲文、卍字纹、菱格纹等，用底面的重复小纹样来衬托主纹样，以达到主次分明、节奏清晰的视觉效果。

（二）色彩——典雅而内敛

资料显示，宋锦的配色主要以青、黄、白、红、黑五种色调为主，其中尤以黄色调（茶色、褐色）占大多数，这五种色调正符合中国古代的“阴阳五行”学说[1]120。古人认为“五行”是构成宇宙万物的五大基本要素，因此宋锦的配色也遵循道法自然的规律，如菱格四合如意纹锦、毬路双狮纹锦、黄地吉祥宝相八达晕锦等。这些锦虽然图案结构不同，但都包含了青、黄、白、红、黑五种色彩。

宋锦的配色特点之一就是大量运用黄色和含黄色调。原因在于当时宋锦多用于皇亲国戚和宫廷贵族的服饰、家居饰品、装潢装裱等内容。《说文解字》里明确说道：“黄，地之色也。”《论衡》也记载：“黄为土色，位在中央。”天地玄黄代表华夏的正色，也成了最高等级的色彩搭配。如北宋的“灵鹫纹宋锦袍服”上的色彩以及“八角回龙锦”“环藤莲花锦”“春燕纹菊锦”“黄地球路龙纹锦”等代表性的宋锦都是以黄色为底色，再配以青、红、白、黑等其他的传统色彩。

宋锦的配色特点之二是色调雅致、恬静。雅致的色彩层次丰富、过渡柔和、不张扬，有极强的文化品位。从宋锦的色彩数据分析来看，低纯度、低明度的色彩占了很高的比重。低饱和度的色彩灰而不闷、艳而不俗、过渡自然，给人雅致、恬静、厚重的感觉，非常符合当时士大夫阶层的审美品位，得到广泛推广和应用。在当时，蓝灰色调、中灰色调、白绿灰色调、缃黄灰色调成为运用较多的色彩（如图1、图2、图3）。

（三）寓意——吉祥而诗意

宋锦除了造型和色彩具有雅致的视觉美感外，它的图案寓意也具有诗意之美。如宋锦中的曲水纹又叫“落花流水纹”，是当时极为流行的锦缎装饰纹样。此纹样是根据唐人诗句“桃花流水杳然去，别有天地非人间”和宋人词“花落水流红”创作得来。

宋锦的纹样还被赋予了吉祥的象征寓意。如：方胜纹，由两个斜方形一部分重叠相连而成的形状，被赋予了“同心双合、彼此相通”的吉祥含义;八达晕，寓意道路八面皆畅通，路路通达的意思;灯笼纹又名“庆丰收”“天下乐”。

宋锦的图案类型还包括文人士大夫喜欢的象征品格高洁的植物纹样，如：松、竹、梅、菊、芙蓉、荷花、林芝、牡丹、宜男等。此外，象征佛教文化的纹样也蕴含其中，更加彰显了人们对幸福的美好期盼与祝愿。

四、宋锦在设计中涅槃重生

随着工业化大生产价格低廉且生产快速的面料占領了市场，图案复杂、生产周期较长的宋锦开始失去竞争力。在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一系列政策的推动下，苏州市政府（和国家的）大力扶持，宋锦生产开始慢慢地复苏，并在2009年作为中国桑蚕丝技艺入选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这对于宋锦的保护与发展无疑又增加了一层保障，为宋锦的恢复与传承提供了巨大的动力。

苏州宋锦在经历了兴衰起伏之后，开始慢慢地焕发出新的生机。尤其是2014年APEC会议上，苏州宋锦作为会议领导人服装的面料，其低调奢华的优良品质受到了国内外朋友的青睐，不仅让国人重新发现了宋锦之美，还让世界发现了宋锦之美。随后引发“东方元素”“中国元素”的世界设计潮流，让宋锦大放异彩。以“上久楷”为代表的宋锦服装品牌以及相关宋锦时装设计发布会开始慢慢亮相上海时装周、中国国际时装周的T台，向全世界展现中国宋锦的超凡魅力。

宋锦的创新设计主要可以从以下三个方面来进行：

（一）宋锦在高新科技语境下的技术创新设计

从20世纪70年代开始，我国的织锦产品设计与织造技术已经初步应用了数码电子技术，但由于当时的计算机技术条件有限，在研制应用中还存在不少问题。到了80年代中后期，集成电路等电子元件及计算机应用技术的普及与发展，国内相继研制成纹织CAD以及电子提花机织造等数码技术，从此以后丝纺织行业开始广泛应用数码技术。进入21世纪以后，电子数码技术在织锦技艺中不断应用、不断革新，使得织锦机得到进一步的发展。传统织锦工艺中绘画、意匠、工艺、纹板等重要步骤，都通过电脑得到了大大的简化。传统手工艺生产一件产品会耗时3-6个月，而现在工艺进步使整个过程缩短至几天。宋锦的发展在高新科技语境下已经进入了一个新纪元。未来我们会研发更多的科学技术，与织锦相结合，从而不断推动织锦技术的进步与发展。

（二）宋锦图案创新设计

在数码印花技术、3D打印面料出现以来，多元化、数字化、快速化成为新一阶段的审美。而花型种类繁多、结构层次复杂、排列组合程式化的宋锦图案已经不能满足现代人们的审美追求，因此对宋锦图案的再设计成为宋锦创新的第一要点。

如何对宋锦图案进行创新呢？首先应该将复杂图案简化，不仅将单元形简化，更需要将整体构成形简化。运用解构和重组的方法将原来的单元形或整体型进行打破，抽离出具有代表性的元素进行重新组合。这样就可以得到一些新的图案形式，而又不失原有图案的内涵。其次可以将电脑数字排列的优势用于图案设计，打破原来重复排列的造型规律。可运用数字计算实现多重渐变排列和主次大小的节奏排列，以达到全新的视觉效果。还可以将光感艺术效果运用在传统图案的色彩设计中，让传统图案的用色方法得到进一步扩充。与当代前卫艺术家进行合作也是一条图案创新的途径，尝试把他们的绘画艺术作品运用到宋锦的图案设计中来，或是让前卫艺术家根据宋锦原有图案进行创新设计，用他们的新观点、新理念来重新定义宋锦图案。

（三）宋锦服饰品、室内纺织品以及文创产品创新设计

宋锦在历史上主要用于衣着、室内装饰陈设和书画装裱配件三个方面。随着现代人们生活方式的改变，宋锦的书画装裱已经日渐凋零，不再是主流的装裱必需品。宋锦服装、室内陈设的服务对象也发生了根本的改变。消费对象的改变决定了宋锦设计生产的改变。历史上宋锦用于衣着主要是在门襟、袖口、腰带、裙边等需要饰边的位置。而到了现代，由于技术的更新，宋锦面料织物组织越发丰富，可以在组织中加入毛纱、棉纱、金属纤维等材料进行混纺，宋锦的外观和性能也随着服装款式的需要进行改变。现代宋锦面料不仅可以用在饰边的位置更可以用在整体服装当中，如连衣裙、礼服裙、长衫、西装、新式旗袍等诸多款式都可以运用。同样，改良后的宋锦还可以用于床上用品、窗帘、布艺沙发、桌布、屏风、灯饰灯罩等方面，还可以根据个人的喜好进行定制设计。设计品种的丰富可以让宋锦走进大众家庭，进而实现对宋锦的活态保护。

文创产品是一个地方宣传自己独特文化的名片。它将当地历经千百年沉淀下来的文化，借助现代创意设计品进入我们日常生活中，装点我们生活的同时也为我们讲述着千百年前的历史。随着近些年旅游业的发展，人们对文创产品的需求越来越多，对其品质的要求也越来越高。宋锦历史悠久、纹样雅致华贵，是苏州古城的重要文化资源，对其进行挖掘和创新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目前苏州的文创产品业对宋锦的设计和开发还比较少，不能让游客们领略到高品质丝绸之美。所以，我们可以对宋锦产品进行系统开发，从文具、餐具、化妆品到服饰品。宋锦图案较多、寓意吉祥，可以以宋锦图案为主题进行逐个系列开发，让宋锦文创成为一个有辨识度的视觉系统产品，成为能够代表苏州的文化符号。

五、结语

苏州宋锦是我国的三大名锦，以其丰富的文化内涵和美学意蕴而独具魅力。她独特的美学价值表现为造型理性而活泼、色彩典雅而内敛、寓意吉祥而诗意。然而，古老的宋锦要想在新时代传承与发展，必须对其加以创新和改良，以适应新的条件与环境。对宋锦的创新，本文主张以技术革新为前提，图案创新为媒介，产品设计为结果——在当下重新定义与传承宋锦的美。

参考文献：

[1]钱小萍.中国宋锦[M].苏州：苏州大学出版社，2011.

作者简介：李叶红，无锡城市职业技术学院影视学院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