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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发区产业集聚的环境效应:加剧污染还是促进治理?

2020-12-23胡求光周宇飞

中国人口·资源与环境 2020年10期
关键词:环境治理开发区环境污染

胡求光 周宇飞

摘要 从中国的发展实践来看,产业集聚在助力经济发展的同时,也会对生态环境产生不可预知的外部性。本文试图从理论和经验两个层面,就国家级经济技术开发区的产业集聚对污染和治理两个维度的影响进行系统考察。作为实现中国经济高质量发展的试验田,国家级经济技术开发区的设立实质就是产业在空间上的集聚。本文利用2003—2017年中国285个地级市的面板数据,将开发区设立视为一种准自然实验,采用倾向得分匹配双重差分模型(PSM-DID)考察国家级经济技术开发区产业集聚产生的环境效应是加剧了污染还是促进了治理。研究发现:总体上国家级经济技术开发区的设立有利于改善地区环境绩效,开发区产业集聚在初始所形成的污染集中排放加剧了环境污染,但后期所产生的技术溢出和示范效应则能有效提升环境治理水平。进一步对样本对象的空间、时间和资源禀赋的异质性考察表明,国家级开发区产业集聚对中西部地区环境绩效的提升要优于东部地区,尤其是环境治理水平方面;设立时间较晚的开发区对当地环境绩效的提升要显著优于早期设立的开发区;与非资源型城市相比,资源型城市的国家级开发区产业集聚能更有效降低排污规模,提升环境治理效率。并且上述结论在各种稳健性检验中仍然成立。开发区设立的产业集聚政策先天具有“自上而下”的导向性,根据实证结论,提出地方政府应基于自身条件,建设符合当地区位导向的开发区,结合地区经济发展阶段和主导产业,营造合乎地区自身禀赋基础的制度环境,分层次完善国家级经济开发区,加强产业集聚对环境治理的助推作用,从而实现产业发展与经济增长绿色联动。

关键词 开发区;产业集聚;环境效应;倾向得分匹配双重差分模型

中图分类号 X32;F427文献标识码 A文章编号 1002-2104(2020)10-0064-09 DOI:10.12062/cpre.20200639

改革开放四十年来,中国经济取得了长足发展,这背后离不开产业政策的有力支持。为更好地发挥政府在经济中的调控作用,中国政府采取并实施了一系列广泛而持续的产业政策,包括从中央到省市地方政府的五年规划和产业规划,尤为突出的是设立各种形式的国家级开发区,从1984年在沿海建立的首批14个国家级开发区到后来的中西部地区省会城市设立国家级开发区,至今已经在全国建成了219个国家级经济技术开发区。以国家级经济技术开发区为代表的产业集聚政策实施落地,不仅前期需要大量包括土地、资金等要素的投入,同时由于园区长期快速扩张,开发强度倍增,导致产业结构性污染、布局环境风险、资源环境过载等问题不断凸显[1]。考虑到开发区产业政策实施的涉及面广、作用时间长和投入成本高及其对环境影响的不确定性,准确评估其效果并揭示产业集聚政策实施路径,在实践上至关重要。本文将国家级经济技术开发区的设立作为产业集聚政策的一种具体实践形式,采用倾向得分匹配法对2003—2017年中国285个地级市的219个国家级经济技术开发区的数据与开发区内产业集聚引起的环境污染和治理信息进行匹配,采用双重差分模型,打破开发区内企业污染排放长期存在的“黑箱”,揭示开发区产业集聚提升环境治理的微观机理,从加剧污染、增强治理以及污染与治理综合绩效的三个维度就开发区产业集聚的政策组合对环境产生的影响做出评价,这首先打破了已有研究不考虑政策组合效果的缺陷。其次,为求解开发区产业集聚对生态环境的真实影响,还考虑将经济发展水平、产业结构、能源利用效率和对外开放度这些因素作为控制变量,克服了已有研究仅局限于政策本身作政策绩效评估的偏颇。另外,为了克服前述的研究缺陷,本文分别就东中西部的空间差异、开发区发展周期以及资源禀赋等不同维度评估了开发区产业集聚对环境绩效产生影响等异质性问题。

1文献综述

产业集聚政策对环境的影响尚缺乏明确的结论[2-3]。虽然多数学者认为产业集聚可以通过技术创新和溢出效应,促使企业采用更为清洁的环保生产技术,降低产业发展对环境的污染程度,改善环境质量[4-5];但也有学者研究发现产业集聚短期内有利于降低环境污染,长期来看两者不存在显著的因果关系[6]。还有一些学者对“污染避难所”假说进行经验研究,发现FDI非但没有导致东道国环境质量恶化,反而通过提高产业集聚水平,产生污染治理的规模报酬递增效应,改善东道国的环境质量[7]。可见,产业集聚对环境污染和环境治理的影响成效,很大程度取决于产业集聚引起的正外部性和负外部性的相对大小[8-10]。

本研究借鉴产业集聚政策对环境影响的研究,尝试在产业政策指向及其政策的环境效应(如加剧污染抑或提升治理)之间建立因果关系。理论上来说,开发区的设立是一种以地区为导向的产业集聚政策,也可视作特定历史条件下的增量制度安排[11]。作为政策引导产业发展的具体体现,开发区设立的初衷是政府希望借助产业政策的引导,集聚产业,转变发展模式、环境管理方式及资源利用条件,实现地理成本、时间成本与知识扩散成本的节约[12-13],但事实上,这种集聚也存在引发环境污染等外部性问题。一方面,开发区产业集聚可以通过知识溢出、技术创新和资源共享进行规模化的污染治理,提升地区环境绩效[14];另一方面,开发区产业集聚也会造成污染企业和人口规模的空间集聚,引发工业污染排放和生活三废增加,突破开发区有限区域内环境承載阈值,降低环境绩效[15]。因此,现有研究为开发区产业集聚政策的合理指向提供了理论依据,但由于存在区域、发展阶段以及资源禀赋等的差异,产业集聚对环境产生的影响效应可能受到诸多不同因素的综合影响,导致政策估计的不确定性,据此本文选择从开发区产业集聚这一视角研究环境绩效。

上述研究从不同角度为理解产业集聚政策的环境效应提供了研究思路和基本线索,但对于评估国家经济技术开发区产业集聚究竟加剧污染抑或通过提升治理水平改善环境,以及该作用会受到哪些异质性因素的影响等诸多现实问题,仍需该通过实证研究才能得到求解。为此,本文的研究对以上问题提出了改进意见。

2研究设计与变量选取

2.1 理论依据

“东亚奇迹”提供了政府在经济发展的不同阶段制定了符合自身发展特点的产业政策的普适性理论[16],按照这一理论可以推断,即便实施相近的产业集聚政策,对生态环境的影响也会存在差异。面对中国这样的大国,需要考慮同为开发区类型的产业集聚,在不同区域、不同阶段会有不同的表现这一现实问题。改革开放以来,开发区产业政策对中国经济社会发展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17-18]。新经济地理学派将经济政策的实施视为偶发事件,然而在中国,要素资源的流动往往受到制度层面的各种约束,使得经济政策的实施存在必然性[19]。已有研究表明,以开发区设立为代表的产业集聚政策对地区环境绩效的影响具有不确定性,会受到时间跨度、空间布局、城市规模、自然禀赋等外界条件的影响。首先,根据时间维度的研究,处于不同发展周期的开发区对域内资源利用程度存在差异[20],通常成熟型开发区所形成相对稳定的组织架构和产业结构能有效推动开发区经济存量的循环累积;其次,由于空间差异的存在使得不同区位开发区在给予园区内企业税收优惠、用地便利和信贷支持等方面的配套政策不尽相同,入驻企业的数量和质量将因此受到影响,进而影响开发区的集聚效应[21];同时对不同人口密度的开发区与所在城市协同发展关系的研究发现,城市规模与开发区企业发展绩效紧密关联。人口规模较小的城市在拥有开发区时会在劳动力供给方面面临较大的就业波动,从而影响开发区内企业发展绩效[22];此外,探究资源、交通和区位等自然禀赋对环境影响的研究认为,不同资源禀赋的国家和地区,产业集聚对环境污染的影响存在差异[23-24]。

综上可见,以促进经济发展为主要目标的开发区政策能否同时带来地区环境绩效的提升,取决于在开发区政策作用下,地区生态环境能否与自身发展基础和经济增长目标形成合力。该合力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在增量上,政府通过政策优惠和行政手段,吸引生产技术相对清洁的新企业入驻开发区,调整开发区内产业结构,进而发挥开发区引领作用,促使地区产业整体升级,促进城市功能从工业为主向商贸服务转化,进而控制污染排放;在存量上,由于开发区内信息扩散的便利性,开发区“集聚效应”所发生的“正反馈”能够增进区域内企业技术联系,知识溢出使得企业共享更为低碳环保的生产技术。开发区内部的传统产业可以通过技术改造实现生产工艺的绿色升级,通过优化园区内部产业结构,推动地区经济绿色发展,有效提高环境治理成效。

2.2研究设计

在实证分析中,准确识别开发区产业集聚与生态环境因果关系的关键在于解决两者间的内生性问题,这一问题主要体现在三个方面:一是计量模型设定时所普遍存在的遗漏变量问题。现有文献多采用产业集中度、空间基尼系数来衡量产业在空间上的集聚程度,这一问题通常无法通过指标选取来加以解决;二是环境绩效指标选取时可能存在的测量误差。多数学者通常仅仅借助环境污染这单一指标来研究经济与环境之间的关系,忽视环境治理的影响;三是自选择问题,在中国经济转型过程中,技术、资本以及劳动力等要素流动并非完全受市场调节,政府作用不可忽视,环境污染往往内生于产业集聚[25],通常政府会根据某一地区的环境支撑容量来规制产业的空间布局。换言之,地方政府制定产业政策通常带有改善地区生态环境的政策导向,这也为评估产业集聚对环境绩效的政策效应带来不确定性。

为解决上述生态环境与产业集聚间因果关系的内生性问题,本文将国家级经济技术开发区的设立作为产业集聚政策的一种具体实践形式,采用双重差分模型来控制地区固定效应和时间效应,客观评价产业集聚的政策绩效。国家级开发区设立一般独立于地方环境污染,在一定程度上减弱了产业集聚与环境之间由于双向因果关系而极易产生的内生性。此外,不同于多数学者选取的省级面板数据,本文将研究样本下沉至中国285个地级市,能更好揭示被省级层面的面板数据掩盖的城市异质性产业集聚深层机理。在中国,地级市辖区集中了非农经济总量的60%以上,且在多数地区发挥着经济和行政中心的作用。产业结构与城市规模相互作用、共同影响城市的产出效率[26]。因此,在样本上选取市级数据来探究开发区设立对环境绩效的政策效应更具意义。

双重差分模型作为政策绩效评估的常见方法,常被用于测算政策对作用对象的净效应。双重差分是在控制时间变量的基础上构建实验组和对照组。本文选取2003—2017年中国285个地级市的219个国家级经济技术开发区为研究对象,其中137个城市设有国家级开发区,部分城市存在“一市多区”的现象。根据双重差分法的思路,将设有国家级开发区的地级市作为实验组,未获批国家级开发区的地级市作为对照组,引入虚拟变量

treatedit,若城市i为实验组则赋值为1,反之赋值为0。本文设定由于各个城市的开发区设立时间存在差异,无法设计统一的政策执行时间变量,在此借鉴袁航等[27]的做法,设置虚拟变量timeit,若城市i在第t年设立或已设立国家级开发区,则虚拟变量 timeit 取值为1,反之则为0。构建双向固定效应模型进行双重差分估计,据此检验设立国家级开发区这一政策对地区环境绩效的影响。模型设定如下:

(1)式中,被解释变量epit表示城市i在第t年的环境绩效;解释变量 treatedit×timeit 是评价政策绩效的虚拟变量,简记其为did;controlit为控制变量,μit为城市固定效应,φit为时间固定效应,εit 为随机扰动项。考虑实证结果的稳健性,结合前文解释,参考余长林等[28]做法,选取经济发展水平、产业结构、能源利用效率以及对外开放度作为本文的控制变量。

2.3 变量描述

2.3.1 被解释变量

环境绩效(ep)作为本文的被解释变量,主要从环境污染和环境治理两个角度对环境绩效加以衡量。环境污染是衡量环境绩效的重要维度,反映的是生态环境的客观表征。以往文献通常采用单一指标来衡量环境污染,缺乏足够的说服力和解释度。根据研究需要,基于数据的可获得性,本文从水体和大气这两种形态来衡量地区的环境污染,分别选取人均工业废水排放量(water)和人均工业二氧化硫排放量(air)作为水体污染和大气污染的代理变量,对其进行对数处理。环境治理是指治理主体为改善生态环境所采取的行为总和,反映其对环境问题的主观重视程度。本文采用工业固体废弃物综合利用率(solid)和生活污水处理率(wscl)来衡量环境治理的总体成效。在此基础上,为考察地区环境综合绩效,采用熵值赋权法,将环境污染视为负向指标,环境治理视为正向指标,将上述四个指标进行加总求和,得到地区环境绩效(index),用于测度地区整体环境水平。

2.3.2 核心解释变量

本文的核心解释变量是国家级经济技术开发区的虚拟变量did,根据各地区设立开发区的时间统一赋值,数据来源于《中国开发区审核公告目录》(2018版),该目录中涵盖了各类开发区的名称、批准成立时间、核准面积等信息。did前的系數大小及符号是本文关注的核心,反映政策发生前后环境绩效受开发区产业集聚政策影响的变化。

2.3.3 控制变量

为尽可能减少因遗漏变量而造成的估计结果偏差,本文还引入了以下控制变量:

(1)经济发展水平(gdp)。采用人均实际GDP来测度经济发展水平,为检验是否存在显著的环境库兹涅茨效应,引入人均实际GDP平方项(gdp2)。

(2)产业结构(iva)。环境污染物绝大多数来源于工业企业,工业企业规模越大产值越高,相应的污染物排放量也会随之增高,通常第二产业比重的下降意味着国民经济结构优化升级,污染企业占比也会下降,本文将第二产业产值与GDP的比值作为产业结构的代理变量,以此来反映工业企业对地区环境绩效的影响。

(3)能源利用效率(ee)。能源利用效率一定程度上能反映节能减排政策的实施效果,一般来说能源利用效率越高,单位能耗越少,环境污染会相应减化。在此采用单位GDP所耗费的电量来测度能源利用效率。

(4)对外开放度(fdi)。污染避难所假说[29-30]认为在自由贸易的环境下,环境规制水平的差异会导致污染程度高的产业从环境规制相对严格的发达国家转移到环境规制相对宽松的发展中国家,从而加剧该地区的污染排放,这一假说在中国一些地区获得了经验支持。为验证对外开放对环境绩效的影响,采用外商直接投资额与GDP的比值作为对外开放度的代理变量。

主要变量的描述性统计参见表1。样本数据来源于历年中国城市统计年鉴及CEIC数据库,具体为中国285个地级市2003—2017年的面板数据。为消除通货膨胀的影响,将各市人均GDP均以2002年不变价为基期进行平减。

3 检验结果与评析

3.1 基准回归

本文采用双向固定效应模型就国家级经济技术开发区产业集聚对环境绩效的影响进行检验,估计结果见表2。本文均控制了地区固定效应和时间固定效应。观察(1)、(2)列中的结果可以发现,开发区的设立在1%的显著性水平加剧了地区环境污染。作为产业集聚政策的实施典范,经济技术开发区尤其是国家级开发区的设立,在短期内可能会引起周边生态环境的恶化。开发区设立之初,大量集聚的企业带来的环境污染将突破环境承载阈值,骤然增长的污染排放将远超产业集聚本身所带来的规模效应和技术溢出,此阶段地区环境污染总体呈上升态势;观察(3)、(4)列中的结果,开发区的设立显著提升了以污水集中处理率为代表的环境治理水平。从环境治理的角度来看,开发区设立的政策效应显著提升当地环境治理强度,这说明开发区通过“选择效应”筛选淘汰生产技术较为落后的企业[31],并且通过园区内产业集聚,缩短企业间地理距离,降低单个企业排污成本,实现治污的规模效应,从而提升园区清洁生产水平,发挥其节能减排的标杆作用,为周边地区起到了示范效应。上海松江国家级经济技术开发区是一个很好的例证,由开发区与园区管委会牵头,采用集约化治污模式,根据园区内功能区块规划分类,将相同行业项目归并入相同区块进行统一治理,从而显著提高环境治理成效。(5)列中的结果表示,综合污染和治理的两个方面,开发区的设立能够提升地区整体环境绩效,开发区对于地区环境治理所带来的“助力”大于空间集聚所造成的污染集中排放带来的“阻力”。

考察选取的控制变量对环境绩效的影响,可以发现:①用以表示经济发展水平的指标—人均实际GDP的系数显著为正,其平方项显著为负,这也就验证了环境库兹涅茨假说(EKC),说明中国存在着显著的环境库兹涅茨效应,即随着经济发展水平的不断提高,环境污染呈现出先增后减的变化特征。②产业结构的调整对环境污染并未产生显著影响,但对环境治理有着显著的正向促进作用,这表明产业结构优化升级到一定程度上将会倒逼地方政府和企业加大节能减排的投入,从治理层面提升地区的环境绩效。③以水体污染为代表的环境污染与能源消耗紧密相关,能耗对水体污染起着显著的正向作用,这表明当前中国能源利用水平总体上并不利于地区环境绩效提升,能源消耗总量居高不下,能源消费结构仍以煤炭等化石燃料为主,清洁能源占比较低,能源利用所带来的绿色边际收益不高。④外商直接投资在10%的显著性水平下对大气污染有着抑制作用,表明外资企业对于中国的环境改善有着正向促进作用,外资企业本身较为清洁的生产技术和较高的排污标准,在降低自身能耗和排污量的同时,技术外溢所带来的示范效应有助于地区整体的环保技术的推广运用,从而促进环境绩效提高。

3.2 反事实检验

运用双重差分进行政策评估的前提是在政策实施之前,实验组与对照组有着相同的变化趋势,为确保基准回归结果的客观性,参考陈刚[32]的做法,通过改变政策执行时间进行反事实检验。根据国家级开发区设立与否,将样本分为已设立国家级开发区和未设立国家级开发区的两组城市,若政策实施前,实验组和对照组的城市环境绩效变化没有显著差异,说明两者间存在着共同的变化趋势。由此进行双重差分时所得到的政策效应是无偏且有效的。本文将开发区实际设立的时间分别提前1年和2年,限于篇幅,估计结果未在文中报告,观察回归系数及其显著性水平数值,可以发现国家级开发区的产业集聚对地区环境污染和治理均无显著影响,说明国家级开发区设立引起的产业集聚这一政策变量对实验组和对照组的影响是无差异的,分组满足平行趋势假定。

3.3 异质性检验

3.3.1空间异质性检验

区位条件是影响地区生态环境的重要因素[33]。改革开放以来,东部地区获得了更为充分的发展机遇,区域差异不断拉大,为考察区域发展在空间上不均衡所造成的产业集聚差异对于设立开发区的环境绩效影响,本文引入用于表示东部和中西部地区的虚拟变量来检验空间异质性对开发区政策绩效的影响。

根据表3的检验结果,开发区在中西部地区设立后的整体环境绩效要显著优于东部地区。开发区产业集聚对东中西部的环境污染均存在着显著的正向影响,从区域分布来看,东部地区的did对水体和大气污染的影响系数均高于中西部地区,反映出东部地区由于开发区设立所带来的产业集聚的负外部性较高,可能相比于中西部地区,东部地区第二产业发展速度较快,域内开发区更多地承载着以高污染、高排放、高能耗为主要特征的制造业企业,从而加剧地区环境污染。

表3结果显示,国家级经济技术开发区设立对地区环境治理的影响存在着显著空间差异,东部地区did对污水处理的回归系数在1%的显著性水平下为负,而中西部地区did对污水处理的回归系数则在1%的显著性水平下为正。这一结果表明:东部地区环境治理水平并未随开发区设立而得到提升。可能是由于随着开发区数量的不断增加,东部地区开发区内产业集聚逐渐饱和,出现“拥挤效应”[34],区域内部企业数量趋于饱和,引发知识同化,抑制开发区对环境的技术扩散,导致集聚的正外部性下降;相比于成熟的东部地区开发区,中西部地区很好地利用了开发区设立这一政策契机和后发优势,以较低的初创成本和机会成本,在吸收东部地区的先行经验基础上,在设立之初就建立了较高的进入门槛和更为规范的治理监管,在有效控制污染排放的同时促进当地环境治理水平的提高。

3.3.2发展周期异质性检验

早期的开发区是改革开放的试验田,承担着经济改革和制度创新的任务。当管理模式逐渐成熟之后,开发区的角色开始发生变化,以开发区为代表的产业集聚政策逐步成为国家推动地方经济发展的主要政策手段。2003 年后,国家加大了对各类开发区的清理整顿力度,国务院办公厅2003年7月30日发布的《关于清理整顿各类开发区加强建设用地管理的通知》。在总量控制的同时,开发区及其配套的建设用地供给以文件形式被明确作为区域间平衡发展的政策工具。为考察处于不同发展周期的开发区对于环境绩效的影响,本文将2003年作为分界点,对实验组中2003年前后设立国家级经济技术开发区的地级市进行分组检验。

表4所示结果表明,2003年前设立的开发区总体上不利于地区环境绩效的提升,这意味着作为改革开放的“探脚石”,先期成立的开发区在早期发展过程中,由于园区基础设施配套尚未完善,政策偏重经济导向,引发资源配置不合理、产业布局缺乏科学性等因素,一定程度上扭曲了开发区产业集聚的规模效应和技术溢出效应。更深层次的原因可能是2003年后设立的国家级开发区多由早先设立的地市级开发区升级而来,相比于直接批复设立的早期开发区,升级而成的国家级开发区其产业集聚在体现国家整体规划的同时,统筹兼顾了地方政府的利益诉求,吸取早期先行开发区探索发展的经验教训,在以开发区产业集聚带动地区经济快速发展这一主要目标的同时,兼顾生态环境,实现绿色发展。环境治理的成效差异也体现在整体环境绩效之中,较晚设立的开发区总体绩效优于较早设立的开发区。

3.3.3资源禀赋异质性检验

分析产业政策对不同城市主体产生的环境绩效影响,需要考虑城市间产业所存在的异质性影响,自然资源对地方产业发展方向的选择有着不可忽视的导向性,为此,本文依据国务院2013年发布的《全国资源型城市可持续发展规划2013—2020年》,将所有的地级市划分为114个以矿产、森林等自然资源开采和加工为主导产业的资源型城市和171个非资源型城市。根据表5的检验结果,资源型城市通过设立国家级开发区促进产业集聚后使得环境污染显著下降,环境治理水平显著提高,而非资源型城市则完全相反。通常而言,资源型城市在工业化进程中会造成更为严重的环境污染。本文通过实证检验发现,国家级开发区的设立能够有效促进其产业结构优化升级,降低单位产出能耗,实现节能减排和绿色发展,从而打破固有的“资源诅咒”。总体而言,相比于非资源型城市,资源型城市可以通过设立国家级经济技术开发区,实现对污染密集型产业的集聚,显著改善当地整体生态环境。

3.4 稳健性检验

双重差分法要求实验组和对照组的比较变量能满足共同趋势假定,同时要求实验组和对照组的划分具有随机性,而非人为设定,从而构建准自然实验。但在现实情况下,研究对象并非是被随机选入实验组和对照组中抑或是实验组和对照组的分组内生于政策本身[35],开发区的设立并非是随机设立的,通常会受到设立地区的经济发展水平、劳动力规模、交通便利条件等客观因素以及各级政府对于加快产业转型、吸引外商投资、促进经济发展等主观意图影响。这样就难以满足“准自然实验”所要求具备的随机性假定,因此参考Heckman等[36]的做法,使用倾向得分匹配(PSM)来解决可能存在的样本选择偏差问题,在未设立国家级经济技术开发区的城市中选取一个地级市使之與设立国家级经济技术开发区的地级市的可观测变量相匹配,则开发区设立对城市环境绩效的影响将完全取决于政策本身,从而排除城市个体性质差异所带来的影响。

参考相关文献[37],选取人均GDP、第二产业占比、能源利用效率、外商直接投资、固定资产投资、建成区土地面积和道路面积作为匹配的特征变量。首先根据计算所得的倾向值(即所有地级市可能获批设立国家级开发区的概率)设定因变量。从未设立国家级开发区的城市中选取一个倾向值与实验组相近的城市构造一个对照组,减小因人为分组所带来的城市间系统性差异过大而导致的估计偏误。在此采用最近邻一对一匹配,最终得到样本容量为758的匹配样本,限于篇幅,在此并未报告估计结果。在运用倾向得分匹配双重差分法后,所得到的回归结果与表2的基准回归并无显著差异。这一结果进一步验证了前文观点,国家级开发区设立加剧地区环境污染的同时也提升了环境治理水平,总体上增进了地区整体环境绩效。

4 结论与启示

本文基于2003—2017年中国285个地级市面板数据,采用倾向得分匹配双重差分法,从国家级开发区的视角探究产业集聚政策对地区环境绩效的影响。研究发现:①国家级经济技术开发区的设立总体上有利于改善地区整体环境绩效,具体而言,开发区产业集聚所产生的技术溢出和示范效应在提升环境治理水平的同时,区域内产业集聚所形成的污染集中排放突破域内生态承载力而加剧了环境污染。②国家级开发区产业集聚对地区环境绩效的影响存在显著的空间异质性,相比而言,国家级开发区设立带来的产业集聚对中西部地区环境绩效的提升要优于东部地区,尤其是环境治理水平的提升。③处于不同发展周期的国家级经济技术开发区产业集聚水平也不尽相同,学习效应使得设立时间较晚的城市弱化了产业集聚对生态环境产生的不利影响,对当地环境绩效的提升要显著优于早期设立国家级经济技术开发区的城市。④自然资源分布不均衡形成的地区产业结构差异使得国家级开发区产业集聚对地区环境影响存在禀赋差异。具体而言,国家级经济技术开发区产业集聚能够有效降低资源型城市排污规模,提升其环境治理效率。

综上,本文的政策含义是清晰且重要的。开发区在经历了三十多年的快速扩张后,区内产业集聚对环境产生的影响日益彰显,尤其在国家环境管理战略由环境污染控制向环境质量改善的目标导向转变的背景下,开发区产业集聚对环境的影响不能满足于污染治理能力和水平的提升,首先需要通过落实“生态保护红线、环境质量底线、资源利用上线和环境准入负面清单”的“三线一单”约束,加快推进对成熟开发区内集聚的产业对环境质量的有效改善。第二,对于开发区产业集聚对环境的负面效应还没有突显的中西部地区,可以通过“龙头企业拉动、配套企业跟进、产业集群发展”的链条推动以创建国家新型工业化产业示范基地为核心的先进制造业集群的培育和发展,提高开发区产业集聚的环境门槛。第三,对于设立较晚的开发区,可以加快推进园区绿色升级,从“源头”上有效控制环境污染的产生。充分发挥政府投资基金作用,通过引导创建国家生态工业示范园区来推动开发区绿色循环化改造。最后,对于资源依赖型的开发区,可以通过厂房集约化、原料无害化、生产洁净化、废物资源化、能源低碳化的路径,实现开发区集聚产业的绿色转型,同时结合地区经济发展阶段和主导产业,营造合乎地区自身禀赋基础的制度环境,从而实现产业发展与经济增长绿色联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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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于 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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