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劳动力市场扭曲的原因、影响与测度:一个文献综述视角

2020-12-23罗小伟

西部金融 2020年4期

摘   要:本文以国内外现有文献为基础,对劳动力市场扭曲的原因、所造成的影响以及测度方法进行梳理、总结与评述,发现造成我国劳动力市场扭曲的主要原因是:计划经济时期实施的户籍制度、单位制度以及配套(辅助)性制度等因惯性依然广泛存在,影响了要素市场发育,引发劳动力市场制度性扭曲。本文从深化户籍制度改革、处理政府与市场的关系和建立更加公平、开放的劳动力市场等方面提出相关建议。

关键词:劳动力市场扭曲;双重二元分割;扭曲原因;测度方法

一、引言

40多年的改革开放,我国实现了由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重大转型,但我国的经济社会结构依然呈现“双重二元”分割,这不仅阻碍了劳动力在城乡、行业以及地区之间自由流动,更是造成劳动力市场竞价机制与配置机制扭曲。新中国成立后,我国参照苏联模式建立起计划经济体制,出于支持快速建立现代化工业体系需要,国家作出以户籍制度为基础的一系列制度安排,社会成员被划分为“农业”和“非农”户口两类群体,而国家对“非农”户口人员的入学、就业、养老、医疗以及住房等“生老病死”各方面实行“大包大揽”,但“农业”户口人员的这些方面均由农民自行解决,这实际上造成了社会成员“农”与“非农”二元户籍差异,意味着“农”与“非农”劳动力拥有完全不同等级的社会身份,进而埋下了我国劳动力城乡户籍身份分割的制度根源。同时,“体制转轨+渐进式改革”以及“单位制”导致我国政府对不同行业、所有制以及行政级别的企事业单位在改革方式、改革力度及改革时间等方面做出差异性安排,这也带来了不同行业部门劳动者在权益与机会上明显差别,由此造成劳动力市场行业上呈“竞争-垄断”二元分割扭曲。

劳动力市场扭曲(Labor Market Distortion)是指劳动力市场处于非完全竞争状态,由此造成劳动力的价格(即工资)不等于劳动力的边际产出。根据工资与劳动力边际产出出现的偏离情形不同,劳动力市场扭曲又可以分为正向扭曲和负向扭曲、劳动力价格的相对扭曲和劳动力价格的绝对扭曲。我国劳动力市场呈现出双重“二元”分割特征,既表现出落后的农村(传统农业部门)与发达的城市(现代非农部门)并存的“二元”结构特征,还表现出行业上竞争行业与垄断行业之间内、外部人的“二元”分割特征。当然,它显然不同于刘易斯(Lewis,1954)、拉尼斯与费(G. Ranis & J. Fei,1964)等提出的二元劳动力市场,而是由于计划经济所遗留下的制度性藩篱造成我国劳动力市场“身份性”二元分割,由此导致两部门劳动力不能够根据价格信号选择是否进行流动,相应社会资源与居民收入主要依据个人(或群体)的“身份”及“身份”间关系来分配。那么,造成各国劳动力扭曲的因素究竟包括有哪些?劳动力市场扭曲又对经济的发展产生了怎样的影响?以及现有文献对劳动力市场扭曲程度的测度方法又主要有哪些?接下来,本文将从劳动力市场扭曲的产生原因、造成的影响及其测度方法三方面对已有研究成果进行梳理述评。

二、劳动力市场扭曲的原因

20世纪初,西方资本主义国家跨入到垄断阶段,现有的完全竞争理论已无法对当时工人大量失业、生产性过剩等经济现实问题进行解释,于是以张伯伦、罗宾斯夫人等为代表的一批经济学家放弃原来的关于市场是完全竞争之假设,提出了不完全竞争理论,并很好地解释了当时众多的经济现象或现实问题。随后,众多的劳动经济学家也开始放弃关于劳动力市场是完全竞争的基本假设,开始从以下两个方面来对劳动力市场扭曲进行解释:一是劳动力市场的不完全,如市场分割、垄断、歧视等原因导致劳动力市场处于不完全竞争状态,进而引发出劳动力市场扭曲;二是劳动力禀赋的天然不均匀性,使得个体的能力或人力资本储量上有着明显的差异,那么古典经济学以及新古典经济学关于代表性个人是同质的假设就不再成立,此时劳动力市场就出现扭曲。然而,劳动力禀赋的不均匀性不仅天然存在而且短期内很难找到较好的办法来消除它,唯有随着着人类社会的进步慢慢缩小这种不匀称性。因此,下面我们将目光主要焦聚于劳动力市场不完全所引起的劳动力市场扭曲问题及其对居民收入分配差距的影响。

20世纪30年代初,张伯伦和罗宾斯夫人摈弃了新古典经济学过去关于市场是完全竞争的基本假设,分别提出了垄断竞争与不完全竞争理论模型,由此引发了一场微观经济学革命(也称“张伯伦革命”),不完全竞争理論慢慢被经济学界认可并快速发展。后来,众多的经济学家研究劳动力市场时,假设其是不完全竞争的。他们认为制度性因素(如最低工资制度、工会等)和社会性因素(如歧视等)都有可能造成劳动力市场竞争不完全,同时也阻碍了劳动力平等自由流动。慢慢地,劳动经济学家开始将新制度经济学中的制度、政府管制等因素引入到劳动力市场的研究中,逐步形成劳动力市场分割理论(如Gordan & Tobin,1972;Cain,1976;Mark & Luc,1996;Maloney,1999;Packard,2007)。他们认为,劳动力市场并不是统一的整体,而被分割为两个或多个相互独立的子市场,各个劳动力市场在工资收入、工作条件、工作稳定以及晋升培训方面存在着明显的区别,而且各子劳动力市场中的劳动者难以相互流动,这也引发出劳动力市场扭曲问题。另外,政府管制(或干预)往往会干扰厂商根据市场变化调整生产决策,并可能限制劳动力市场的自由交易行为,这会扭曲劳动力市场资源配置的信号,造成劳动力价格与其边际产出价值偏离(Oliver Blanchard & Justin Wolfers,2000)。Danna M. Rama(1997)研究发现,管制会加重正式部门的成本负担、降低其对劳动力的需求,加剧劳动力市场刚性,从而扭曲劳动力市场资源配置机制,进而引发收入不平等问题1。最后,由于工会作为劳动力垄断势力方存在,将导致劳动力价格与边际产出价值出现偏离而引发劳动力市场扭曲问题,进而会对整体经济效率产生影响(Freeman,1976)。Defina(1983)、Roland-Holst(1997)以及Fisher and Waschik(2000)等研究发现:受工会势力的影响,就业工人的工资往往要高于市场均衡水平,失业率也高于自然失业率,劳动力市场并没有完全出清,因此劳动力市场是扭曲的。

城乡二元结构、体制转型以及行政垄断等一系列因素造成我国劳动力市场被人为扭曲,这也为劳动力市场扭曲研究提供一个很好的范例。林毅夫(2004)指出,中国“赶超型发展战略”内生出一系列扭曲要素价格的制度安排,导致要素市场的市场化进程滞后于产品市场,这种滞后性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出我国各级地方政府对要素市场交易活动的干预与控制,而这些干预与控制行为的一个共同特点就是人为地压低要素价格,进而导致要素市场的扭曲,最为典型的就是劳动力市场扭曲。钟伟(2005)有关“新双轨制”的观点引起广泛关注2。他将“新双轨制”分为资金、土地、劳动力、国有企业四个层面,并概括为“中央靠金融,地方靠土地,非公经济靠劳动力”。杨鹏(2006)赞同钟伟的基本观点,但认为“权力价格扭曲”才是生产要素价格扭曲的真正根源。相应刘煜辉(2006)指出,尽管经过20多年市场化改革,但市场在资源配置中尚未真正发挥基础性作用,政府仍然保持对许多重要经济资源的配置权。特别是生产要素市场化程度很低,要素市场发育滞后导致要素(如劳动力、资本、土地等)价格严重扭曲。许经勇(2007)则认为,目前我国劳动力市场分割与劳动力价格扭曲,除了表现为垄断行业与非垄断行业的劳动力市场分割与劳动力价格扭曲,还表现为尚未引起人们充分注意的城市中的市民劳动力市场与农民工劳动力市场的市场分割与价格扭曲。程杰(2015)则认为,体制转轨过程中催生的养老保险制度对我国城镇劳动力市场产生两种明显的扭曲效应——就业抑制效应和工资抑制效应,这不仅激励了尚处在劳动年龄的人口更早退出劳动力市场而且干扰了工资形成机制。蒲艳萍等(2018)却发现,社会资本能够显著降低劳动力工资扭曲,而且社会资本每提高1个百分点则工资扭曲程度平均降低3.42个百分点。

三、劳动力市场扭曲的影响

劳动力市场扭曲一方面降低了劳动力要素的配置效率,这将造成生产的低效率,进而降低了经济发展绩效水平;另一方面它还会阻碍劳动力的自由流动,从而带来劳动者教育、就业、社会保障以及其他福利上的差别,进而导致国家内部收入分配的失衡,这又会带来消费需求不足与社會福利下降问题,并最终使得整个宏观经济失衡。

(一)对经济效率的影响

Jones(1971)研究发现,当政府对某一要素进行补贴时,会导致要素市场扭曲,这会带来同一要素在不同产业中的回报率不同,进而引发生产要素在产业之间错配,使得整个生产在生产转换曲线之下进行,这必将存在一定的经济效率损失。Dougherty & Selowsky(1973)实证检验了哥伦比亚工业部门间的工资差异效应,结果发现劳动力市场扭曲导致部门间劳动力错配所造成的最大损失占总产出的2%左右。而Atkinson et al.(1998)以美国航空业为例研究发现,较之于前沿企业,研究样本企业的技术非效率处于53%-93%之间。Kwon & Paik(1995)使用CGE模型对韩国研究发现,劳动力市场扭曲使得GDP损失为l%,而资本市场扭曲使得GDP损失为3.2%,另外造成的社会福利总损失大约5.6%。Au & Henderson(2006)指出由于长期对劳动力流动采取限制性政策引起劳动力市场扭曲,这导致中国产业聚集和生产效率损失,并使得中国的城市实际规模比预估的最优规模降低了40%以上,进而造成巨大的经济损失。Vollrath(2009)对48个发展中国家进行跨国研究发现,由于劳动力和资本的低效配置可以解释这些国家间TFP的约80%,收入差异的30%-40%。国内方面,蔡昉、都阳和王美艳(2001)认为,户籍歧视引发的劳动力市场扭曲阻碍了中国经济增长。郑毓盛等(2003)认为,地方分权导致地方市场扭曲,而市场扭曲造成生产的技术非效率。假设将这样的扭曲能够消除,在保持投入不变的情况下总产出提高20%(以2000年为例)。赵自芳和史晋川(2006)研究发现,我国要素市场扭曲引起的产业效率损失使得全国制造业总产出水平降低约11%。盖庆恩等(2013)使用1980-2009年中国宏观数据实证研究发现,在控制部门人力资本差异条件下,我国劳动力市场年均扭曲指数为0.24,即农业部门工资仅是非农部门的24%。左妹华等(2019)发现,江西制造业劳动力错配对全要素生产率(TFP)损失基本稳定,但在初创阶段劳动力配置扭曲更严重且TFP损失表现出上升趋势,金融稳定发展阶段后劳动力配置扭曲较小且TFP损失大幅下降。

(二)对社会福利的影响

Harborger(1959)对智利劳动力市场研究发现,同等质量的劳动力工资上的差异不仅带来收入差距扩大,而且导致现有资源的错误配置;如果能够消除扭曲,将使得社会福利最高增加15%。Kwon & Paik(1995)运用可计算的CGE模型对韩国劳动力和资本市场中扭曲造成的福利损失进行了测度。研究结果显示:若消除劳动力市场扭曲,可使GDP水平比基年提高近1个百分点;若消除资本市场扭曲。可使GDP 较之基年提高3.2个百分点;若消除两类扭曲,则可使社会福利在基年基础上提高5.6个百分点。Patterson(1996)基于一般均衡模型研究东欧转型国家的要素市场扭曲问题,研究发现劳动力、资本等价格扭曲降低了社会福利水平。这与Murphy et al.(1992)、Boycko(1992)等关于转型经济体的要素扭曲现象及其对社会福利影响的研究结论基本一致。Fisher & waschik(2000)使用CGE模型研究了加拿大工会势力所引发的劳动力市场扭曲引起的福利损失问题。结果发现:当工会没有谈判能力时,全国总就业率将提高2.6%;当工会势力具有谈判能力时,工人工资将高于市场出清工资,导致社会福利净损失占GDP总量(1990年价格)的0.04%以上,并且还会使得工会工人的收入降低1.5%,而非工会工人收入却提高0.67%。国内探讨劳动力市场扭曲对社会福利影响的文献可以说几乎空白。其中,盛誉(2005)基于“随机前沿分析法”对我国要素市场扭曲进行了测度,并从实证上证实要素市场扭曲不仅降低我国的资源配置效率也一定程度上降低了我国在对外开放中应得福利水平。耿伟(2013)认为要素市场扭曲可以提升我国企业出口产品多样化,但同时带来了国民福利水平的下降。

(三)对就业的影响

Toda(1977)对前苏联制造行业研究发现,其资本和劳动力价格都存在着明显的扭曲,而这种扭曲造成消费产品产业工人的工资处于较低水平和人员过剩。Zhuang(1996)基于CGE模型分析我国要素市场扭曲问题及其影响。结果发现,农业部门劳动力过剩达到2/5以上,而资本要素投入明显不足。盛仕斌和徐海(1999)分析了我国要素市场扭曲的就业效应。发现我国要素市场资本和劳动力价格扭曲对我国的就业产生了负面影响,而劳动力市场扭曲使农村居民难以通过增加人力资本投资进入城市正规部门就业(徐林清,2002)。孟昕和张俊森(2001)对上海劳动力市场研究发现,以户籍为标准的劳动市场双层管制政策使得农民工在职业获得和工资上受到歧视,这造成6%合适从事“白领”工作的农村劳动力只能从事“蓝领”工作,且工资待遇也明显低于城市居民。何凡(2002)认为我国劳动力市场配置机制的不健全和劳动力市场自身严重扭曲是制约我国现阶段创造就业能力的重要影响因素,因此有效解决我国当前失业问题,不仅需要通过经济高速增长来新增就业岗位,更需要深化劳动力市场制度创新以实现结构转型来创造就业机会。叶海云、尹恒和龚六堂(2006)通过构建一个短视-搜寻模型分析我国劳动力市场分割扭曲的影响,并认为地方保护政策、户籍制度以及社会保障制度造成我国城乡劳动力市场分割扭曲,阻碍了劳动力自由流动,造成农村劳动力难以进入非农部门就业。籍佳婧(2013)分析了劳动力市场扭曲程度对服务业就业比例的影响。研究发现:服务业部门与制造业部门劳动力市场间的确存在明显的扭曲且历年值都大于1(其中2010为1.3209);若消除这种扭曲,服务业就业比例将明显提升,其中2010年服务业的就业比例将提高4.54%。赵新宇和郑国强(2019)研究发现,劳动力市场扭曲降低了居民的创业概率,其中对“机会型创业”有抑制作用,但对“生存型创业”影响却不显著;同时其倒逼低收入群体和农民进行“生存型创业”却抑制高收入群体和市民开展“机会型创业”。

(四)对收入分配的影响

当劳动力市场发生扭曲,它不仅会阻碍劳动力在不同部门之间自由流动,由此造成劳动力竞价机制扭曲,导致不同部门之间工资(即劳动力价格)上存在明显差异而引起居民内部收入分配方面的显著差距。比如,Hofman(2001)研究发现,20世纪50-90年代对拉美地区绝大多数国家来说,呈现出劳动份额占国民收入份额持续下降现象,而居民收入差距特别巨大。Wacziarg et al.(2004)对墨西哥、哥伦比亚和摩洛哥的劳动力市场扭曲与收入差距问题研究后发现,僵化的劳动力市场阻碍了劳动力流动,而贸易自由化带来相对工资的变化,进而推动了国内总体收入差距扩大。Alfara et al.(2008)基于79个国家企业层面微观数据研究发现,要素市场扭曲导致劳动力和资本错配,这一定程度上解释了各国之间存在的收入差异问题。R. S. Freguglia and N. A. Menezes-Filho(2012)利用長期跟踪调研获取的工人工资收入数据研究巴西地区间工资收入差距问题。得出跨州流动的工人整个工资相对于原来值下降大约1/3,而控制个人特质后地区的影响明显降低。Daniel Kreisman & Marcos A. Rangel(2015)基于2008年美国青年纵向调查数据(NLSY97)构建了个人-年份的微观劳动力面板数据模型分析黑人肤色对不同种族、不同肤色男性劳动力的工资与就业水平差距的影响。国内方面,蔡昉等(2001)研究发现,劳动力市场扭曲不仅降低资源配置效率而且阻碍农村剩余劳动力转移,这将对我国城乡收入差距的减小产生负向作用,由此带来我国地区收入差距扩大。严善平(2007)利用上海市有关部门4次大型调查的微观数据研究发现,1995-2003年间上海本地居民与外来劳动力之间的收入差距有扩大倾向。刘国宇(2011)认为,以户籍制度为典型的制度性原因造成我国劳动力市场分割扭曲,这是引发我国收入分配差距的重要原因,同且正推动着我国居民收入分配差距进一步扩大。韩东林和付鹏(2014)利用2001-2011年省级面板数据研究发现,近年来我国城乡收入差距不断扩大,而城乡居民人力资本投资差异却在不断减小。冯涛和罗小伟(2015,2016a,2016b)分别从“身份”型社会、城乡二元结构和行业进入壁垒强度视角研究了劳动力市场扭曲对居民收人分配差距的影响,发现劳动力市场扭曲对我国居民收入分配差距具有显著且稳健的正向作用,即劳动力市场行业扭曲越严重则我国居民收入分配差距越大。

再则,劳动力价格被强制压低(即被严重扭曲),这带来了我国劳动密集型产业迅猛发展和进出口贸易爆炸式增长,巨额的贸易顺差引发了国际收支失衡问题,但被扭曲的劳动力价格是缺乏生命力的,也不可持续(许经勇,2007)。Bhagwati(1963)认为,当国内要素市场出现扭曲时,不仅不能带来国民福利的增加,反而有可能出现贸易条件恶化或实际国民收入下降,即所谓的“贫困型增长”。后来,他进一步证明当一国劳动力市场存在扭曲或在贸易中具有垄断力量时,发展反而会导致贸易效益的下降(Bhagwati,1968)。冼国明和程娅昊(2013)更是从实证上证明劳动力价格被强制压低的成本优势带来了我国企业出口倾向,这妨碍了我国资源的有效配置,致使宏观经济失衡。杨永聪(2013)研究发现,劳动力市场扭曲对加工贸易发展规模的影响为倒“U”型,而对加工贸易增值率的影响则为“U”型,其实劳动力市场扭曲引发出结构性矛盾进而导致经济失衡。杨航英(2017)发现,资本市场扭曲对环境污染具有持续的正向作用,而劳动力市场扭曲对环境污染的影响却呈倒U型曲线特征。蒲艳萍和顾冉(2019)利用中国工业企业数据实证分析了劳动力工资扭曲对企业创新的影响,发现劳动力工资扭曲将显著抑制企业创新。并且工资扭曲程度越高企业创新产值越低。

四、劳动力市场扭曲的测度

我国劳动力市场扭曲程度到底有多大,如何对其进行合理的估测以及如何估算其负面影响所带来的经济成本,这对于评估和反思我国40年经济改革成效有着深远的意义。对现有相关文献梳理发现,单独研究劳动力市场扭曲测度问题的文献非常少,而劳动力市场作为要素市场的子市场,那么测度要素市场扭曲的方法当然可以借鉴。为了对要素市场扭曲进行有效的测度,研究者将要素市场扭曲划分为2种情形:(1)要素市场相对扭曲,并用不同部门间的工资-资金率比(w/r)的偏离程度来度量(Johnson,1966;Mundlak,1970;Magee,1973);(2)要素市场绝对扭曲,即指要素价格偏离其边际产品价值(pi≠PMV)程度来度量(Samuelson,1941;Lau & Yotopoulos,1971,1972;Atkionson et al.,1980)。具体到测度方法上,主要有3种:生产函数法、前沿技术分析法和影子價格测算法。

生产函数法出现时间最早也最常用(如Hopper,1965;Sahota,1968;Ram,1980;盛仕斌和徐海,1999),但因为所设定的生产函数形式不同,测算过程和结果也差异明显。早期研究者将生产函数设置为简单的Cobb-Douglas形式,通过回归分析得到该部门劳动和资本的边际产出(MPL和MPK),同时假设它们的实际报酬分别为w和r,如果它们之间的关系为:MPL=k1×w、MPK=k2×w,那么就可以用k1、k2来测度要素价格扭曲程度。徐长生和刘望辉(2008)同样使用Cobb-Douglas生产函数法来测算我国要素市场扭曲状况,但不同之处在于他们用劳动边际产量与劳动实际平均工资之差(PL-PML)来测度劳动力价格扭曲。后来,研究者们发现采用Cobb-Douglas生产函数来估测要素市场扭曲是有偏的3,一些学者选择将生产函数设定为超越对数生产函数形式以此来估测要素市场扭曲(如David & John,1975;Feng,2000;史晋川和赵自芳,2007),同时也有一部分学者使用时变弹性生产函数来估测要素市场扭曲(如Shigeru Iwata,2003;Ahmad,2005;章上峰和许冰,2009)。生产函数法的优点是简单明了且对数据要求不高,但对生产函数形式的选择依赖性强,即使是同一样本数据也会因为所选择的生产函数形式不同而估算结果差异较大。

前沿技术分析法是用实际生产值与最优生产值之间的距离来测度要素市场的扭曲程度,那么估算出生产可能性前沿(PPF)就非常重要。前沿技术分析法主要有2种:非参数化的数据包络分析(Data Envelopment Analysis,DEA)与参数化的随机前沿分析(Stochastic Frontier Analysis,SFA)。其中,数据包络分析(DEA)由Charnes et al.(1978)首先提出来,然后Cave et al.(1982)进行了发展完善。该方法由投入与产出数据求解出各生产者的最小凸包络,进而得出生产技术前沿和要素价格扭曲程度。赵自芳和史晋川(2006)、王兵和严鹏飞(2006)分别利用DEA方法实证分析了要素市场扭曲所造成的技术效率损失。随机前沿分析(SFA)由Meeusen & Broeck(1977)、Aigner et al.(1977)最先提出来,而Battese & Coelli(1992,1995)进行了完善。如Kalirajan((1990)构建超越对数随机生产前沿后,利用菲律宾农业部门的相关数据估算了农业部门的要素扭曲程度。SKoorka(2000)更是将其扩展到宏观经济学领域,通过构建全球总生产可能性前沿来估算各国要素市场的技术与配置扭曲程度。国内有盛誉(2005)、杨帆和徐长生(2009)以及郝枫和赵慧卿(2010)等分别对我国要素市场扭曲进行了估测,并得出我国要素市场长期存在明显的扭曲之研究结论。前沿技术分析法的优点在于不但可以估算要素市场的整体扭曲而且还能够将其分解为技术扭曲和配置扭曲,但缺点是所采取的方法不同而得到的结果差别很大。

影子价格测算法是指通过测算实际价格对影子价格的偏离程度来度量要素市场的扭曲程度。根据新古典经济学理论,在完全竞争市场中价格机制能够实现市场出清,此时资源配置达到最优,而这一价格就是影子价格。Atkinson & Halvorsen(1984)构建出影子价格测算要素市场价格扭曲的一般理论框架,而以后的研究者通常采用2类方法来估计要素的影子价格:(1)参数化方法,具体它又可以分为基于利润函数的影子价格估算与基于成本函数的影子价格估算两种方法。其中,Getachew & Sichkles(2007)使用基于成本函数的影子价格估算法测度了埃及要素市场扭曲程度,而Atkinson & Cornwell(1998)却同时使用2种方法测算了美国航空业劳动、资本和能源3种要素的价格扭曲度,结果发现由于行业管制造成美国航空业能源投入的相对不足进而降低了整个行业的经济效率。国内方面,陶小马等(2009)借鉴Atkinson & Halvorsen(1984)模型对我国1980-2007年工业行业中的能源价格扭曲程度、自价格弹性和要素替代关系进行实证研究,得出我国能源要素长期被扭曲。(2)非参数化方法,其中最常见的是基于数据包络分析(DEA)法来其估计影子价格(如Boyd et al.,2002;Lee et al.,2002;Kaneko et al.,2009;Bellenger & Herlihy,2009等),而国内学者涂正革(2009)和陈诗一(2010)等对影子价格测算进行了深入研究。

五、简要评述与建议

(一)简要评述

通过对现有相关研究文献梳理后发现,以欧美发达国家为代表的西方学者对劳动力市场扭曲的研究主要集中在20世纪30-70年代,他们主要从市场的不完全(如市场分割、垄断、歧视、信息不对称等)出发,探讨劳动力市场分割扭曲对工资定价的影响。而中国“渐进式改革+赶超型发展战略”内生出一系列扭曲要素价格的制度安排(林毅夫,2004),导致生产要素市场的市场化进程滞后于产品市场的市场化进程。这种“不对称性”的关键是国家行政干预在要素定价和资源配置上广泛存在,而且户籍制度改革并没有实质性进展,由此造成劳动力市场严重扭曲。因此,国家行政垄断和户籍制度等制度障碍共同作用导致了我国劳动力市场双重二元分割扭曲,这为研究劳动力市场扭曲问题提供了一个很好的范例,但总体来看仍存在以下不足:

1.對于中国转型时期劳动力市场扭曲的研究,很少有学者从“身份”型分割视角来解析其内在机理。根据林毅夫(1994)的研究,计划经济时代以优先发展重工业的赶超型发展战略内生出一系列扭曲要素价格的制度安排。而对于已经进行了40多年渐进式改革的中国来说,制约劳动力市场改革进程的宏观政策环境及前提因素是什么?这种宏观政策环境又是如何对劳动力市场扭曲发挥作用的?由于转型时期的中国在市场环境、制度因素方面与西方国家的现实状况存在着巨大的差别,显而易见中国劳动力市场扭曲的成因与传统扭曲理论所认为的成因具有明显的不同。因此,基于“身份”型分割视角探讨劳动力市场扭曲的内在形成机理,可以说是一个崭新的课题。

2.虽然中国的劳动力要素价格扭曲是不争的事实,但这种扭曲如何度量,劳动力市场扭曲对中国居民收入分配失衡又有何具体的影响,如何进行量化分析,这些还有待于进一步的实证研究。因此,利用更合理的方法和时间跨度更长的数据对转型时期我国劳动力价格扭曲问题进行研究将具有重要的理论与现实意义。

3.正如钟伟(2005)所提出的,中国正处于——以公共权力为背景,自下而上的寻找和套取已经市场化了的商品、服务价格体系与远未市场化的资金、土地、劳动力等要素价格体系之间的巨额租金——“新双轨制”之下,资金、土地、劳动力、原材料等要素市场的扭曲,这不仅阻碍了劳动力在城乡、行业以及地区之间自由流动,更是造成我国劳动力市场的竞价机制和配置机制扭曲,使得市场这只“无形之手”的调节和配置资源功能难以发挥作用,最终社会资源与居民收入主要依据个人(或群体)的“身份”及“身份”间关系来分配。

(二)政策建议

综述可以发现,引起各国劳动市场扭曲的原因可能并不相同,但劳动力市场扭曲对各国经济社会造成的影响却大同小异,而造成我国劳动力市场扭曲的主要原因是:体制转轨过程中,计划时期开始实施的户籍制度、单位制度以及配套(辅助)性制度等因惯性依然广泛存在,影响了市场发育,引发各种制度性扭曲,使得我国经济社会结构呈现出双重二元分割。当然,由于我国的体制转轨并未最终完成,计划经济所遗留下的各种制度因惯性依然广泛存在,并且只要这种制度化的扭曲不被彻底消除,还有可能推动我国居民收入分配差距继续扩大甚至出现两极分化。由此,本文给出以下政策建议:

1.我国仍是一个发展中大国,经济社会结构上城乡二元特性依旧十分显著,而计划经济所遗留下的户籍制度不仅将社会成员进行划分,更是通过行政方式阻碍了城乡劳动力自由流动,使得城乡被制度性地割裂开来。“十八大”以来国家积极推进户籍制度改革,并在政府工作报告与《关于深化经济体制改革重点工作意见》中多次提出“抓紧实施户籍制度改革”,而自2016年来各省份更是出台了户籍改革具体方案并给出了“取消农业与非农业户口划分”时间表。但是,我国现阶段户籍制度改革的着力点和关键并不是简单地取消“户籍制度”,而是如何打破现有的城乡二元利益分配格局,保障城乡劳动力之间权利与机会均等,实现城乡社会保障与公共服务均衡配置。所以,首先应该在取消农业户口与非农户口划分基础上,实施城乡统一的居住证制度,这样才能从根本上消除各种户籍歧视行为;其次彻底革除长期存在的城乡二元财政税收制、二元土地房产制、二元教育制、二元养老医疗制、二元就业失业保障制以及二元金融担保制等,加大对农村地区的基础设施、教育、医疗以及金融服务投入,从而逐步建立起城乡公共资源均衡配置机制,进而实现城乡居民在教育、就业、社会保障等方面的权益与机会均等;最后,打破城乡界线、城市界线,建立起城乡、地区间生产要素互动机制,重点是以法律的形式建立起一套劳动力流动保障制度。如对劳动力流动时的福利转移、子女入学及学校变动、财产流转以及农村土地产权流转等进行制度立法,从而更好地促进劳动力自由流动,进而实现我国城乡二元结构的有效化解。

2.应该处理好政府、市场、企业以及劳动者个人四者之间的关系,特别是政府与市场的关系。这需要将长期以来的政府主导模式转变为市场主导模式,通过对政府“缩权”、“限权”、“放权”而将更多的权力移交给市场,让市场在资源配置上发挥基础性作用,同时让企业和个人平等自主地参与市场竞争。打破行业进入壁垒,放宽市场准入条件,加快取消民营、外资等非公有制进入采矿、能源、金融、电力、邮政、电信等行业的限制,并以立法的形式确立不同所有制企业(法人)能够平等参与市场竞争。由此构建出一个公平、竞争、平等、法治的市场环境。

3.从制度上建立一个平等、统一、健康、有序的劳动力市场,消除各种非市场因素对劳动就业选择、教育培训和职位升迁等机会获取上的影响,保证规则公平,保障权利公平,从而实现机会公平。消除各种歧视行为,确保同工同酬,维护各类劳动者权益平等和机会公平。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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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bstract:Reform and opening has enabled China to achieve a major transformation from a planned economy to a market economy. However, the "progressive reform + catchuping development strategy" has produced a series of institutional arrangements that distort factor prices, which has caused distortions in the bidding mechanism and allocation mechanism of the labor market in China. Based on the existing literature at home and abroad, this paper combs, summarizes and reviews the causes, effects and measurement methods of labor market distortions. It is found that the main cause of labor market distortions in China is the government-led progressive reform. As a result, the household registration system, unit system, and supporting (auxiliary) systems implemented during the planning period still exist widely due to inertia, affecting the development of factor markets and causing institutional distortions in the labor market. Therefore, this article puts forward relevant suggestions from the aspects of deepening the reform of the household registration system, breaking down the government administrative monopoly, and establishing a more fair and open labor market.

Keywords: Labor Market Distortion; Dual Binary Segmentation;  Distortion Causes; Measurement Methods

責任编辑、校对:罗慧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