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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文化背景下宋词中的扬雄形象研究

2020-12-23

福建茶叶 2020年5期
关键词:扬雄宋词辛弃疾

蔡 悦

(西华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四川成都 610000)

扬雄是历史上一位具有争议的人物,追捧者奉之为圣贤,反对者则鄙夷他是贰臣。不同于唐朝诗人大多对扬雄赞扬吟咏,为数不少的宋代文人不再将扬雄作为精神偶像。尤其是北宋末期以来,由于宋人对“忠”的追求,将“屈身事莽”视为扬雄的人生污点。

1 茶文化背景下宋词中的扬雄

在历史发展的长河中,不仅文人骚客喜欢品茶弄墨,以茶会友,茶文化的内涵更是融入了到作品之中,成为许多作家的灵感来源,并形成了相应的文风文气,更体现了作者如茶的品行。在茶圣陆羽的《茶经》中,扬雄便被记录在册。扬雄的《方言》一书中也有言“蜀西南人谓茶为蔎”。不同于古人将饮茶视为求仙问道的方法,新时代茶文化内涵更关注在个人品德修养上。因此,本文基于茶文化背景,对宋词中的扬雄形象尤其是人格形象的部分进行了分析探讨。

在宋词中,词人们主要以三种形式称引扬雄:其一,直接使用全名“扬雄”和字“子云”;其二,提及扬雄的经典著作,如《甘泉》《长杨》《太玄》等;其三,采用用典手法,例如以扬雄的典型事迹草《玄》、投阁等进行指代。[1]

其中值得关注的细节是,宋代词人们不同于唐朝文人,不再以“扬子”“扬折戟”之类的尊称称引扬雄,可以从侧面反映至宋代,由于时代要求、个人利益需求、社会、文化背景等因素的转变,宋人对扬雄的态度发生了转变,扬雄从道统传人的神坛之上跌落。

在宋词中直接以其全名和字称引扬雄的共有10位词人,总计18篇,10位词人皆处于南宋时期。辛弃疾独占7篇,林正大3篇,其余词人各著1篇。以著作称引扬雄的诗篇,去掉与第一类重复的,总共有21位词人,总计23篇。其中南宋词人15位,北宋词人5位,另有1位词人钱处仁具体朝代不可考。其中陆游所著占2篇,辛弃疾1篇。以扬雄典型事迹借称的诗篇,去掉与前两类重复的,作者总共有4位词人,皆身处南宋,总计5篇,辛弃疾一人所著2篇。综合三类,辛弃疾所著扬雄相关诗文最多,总计10篇;其余诸位诗人所著数量依次为:林正大3篇,刘克庄3篇,陆游2篇,韩淲2篇,周紫芝2篇,侯置2篇。

根据相关统计数据,宋词中与扬雄相关的词总计46首,与唐朝的288首相关唐诗相比,[2]大幅度减少。这一数据也印证了历史发展至宋代,人们对扬雄的认识发生了转变,而这种变化背后的原因是复杂的,因此对扬雄在宋词中形象的研究是具有意义的。

研究扬雄在宋词中的形象,可以从称谓、外在形象及内在精神三个角度进行深挖。首先从称谓角度出发,在杨许波先生的研究中,唐代诗人在称引扬雄时,会使用“扬子”“扬折戟”等尊称,但在宋人的词里这两种称呼销声匿迹了,词人大多用并无太多感情色彩的原名和字来称呼扬雄。其次是外在形象角度,这里的外在形象并不局限于外貌描写,不同于李白、杜甫等常为后世提及的文化名人有一个固定的形象,扬雄的外貌是相对模糊的,鲜少在诗文中出现。宋代文人对其外在形象的描写多为侧面勾勒,比如最多的表现手法便是在词句中提及扬雄的住宅,反面烘托出扬雄淡泊超脱。另外扬雄爱酒这一特点,可以从他将酒和时事政治相结合,作《酒箴》讽谏汉成帝窥知一二,多方位的外在形象描写使扬雄的形象更加真实饱满。最后对内在精神角度进行剖析可以发现,宋代文人在把握扬雄精神风貌和人格魅力时存在一定的分歧,一方面他的身上折射出诸如淡泊自守、安贫乐道的圣人光辉,另一方面也因其“屈身事莽”以及在学术上人性善恶混说的散发出“凡俗”气息。

研究扬雄在宋词中的形象是十分复杂的,首先他是中国汉代著名的辞赋家和思想家,一个杂糅着汉代社会文化以及巴蜀民族文化的形象,同时也是由具体一位词人特殊感受所创作出的形象。[3]

扬雄在宋词中的形象,与两宋整体的文化氛围有着极强的关系,不同于东汉至唐朝的宽松氛围,伴随程朱理学的兴起,宋代对文人、文学有极其严格的政治要求和道德评价。相较于屈原,杜甫等经过官方检验认证的正面形象,道德上存在“瑕疵”的扬雄无法达到当时社会的考核标准,因此相较于前朝,其声名一落千丈。

同一个扬雄,在不同的社会需要之下,被赋予了不同的品格,塑造出略有差别的形象。在宋代词人笔下,扬雄的形象可以归纳为四种:淡泊自守的文士,怀才不遇的谏客,命途多舛的才子以及屈身事莽的贰臣。

2 淡泊自守的文士

扬雄的仕途始于成帝献赋,[4]至哀帝,扬雄没有攀附权贵以求荣华富贵,而是选择急流勇退,闭门起草《太玄》。同唐代诗人相似,宋代词人也喜欢将闭门草《玄》看作与封侯拜相背道而驰的选择。扬雄的恬然淡泊是退而自保的无奈之举,尽管心存“青云之志”,曾积极入世,献赋讽谏,但奈何仕途坎坷,只得退而求“独善其身”。

为突出扬雄的淡泊自守,词人们在选取意向时十分偏爱扬雄宅,不同于唐诗中诸如“寂寂扬子宅”“独对一床书”“寥寥空宇”等对住宅外观的展示,宋代词人笔下的扬雄宅作为失落时的精神寄托,同时借此以扬雄自比,表达个人的操守追求,如:

何当醉酒扬雄宅。(韩淲《贺新郎·又见年年雪》)[5]

待好好归来,携筒载酒,同访子云去。(吴泳《摸鱼儿·郫县宴同官》)[6]

收拾锦囊诗,要寄扬雄宅。(辛弃疾《生查子·山行寄杨民瞻》)[7]

值得注意的是“酒”这一意象,与很多文士一样,扬雄嗜酒。扬雄在其命途坎坷的一生中,为后世留下了许多名篇,独守寂寥宅院著书,能派遣寂寞的也唯有酒而已。饮酒使扬雄超脱于贫困的物质生活,得以在精神世界里自由徜徉。

根据《汉书·扬雄传》中记载,“哀帝时,丁、傅、董贤用事,诸附离之者,或起家至二千石。时雄方草《太玄》,有以自守,泊如也。”[8]扬雄虽官卑职小,但却屈身隐忍,只为有俸禄来帮助做学问,而并非追求仕途闻达。词人们将扬雄宅作为内心深处的“世外桃源”,载酒人将扬雄视为同道知己,以此来获取以文章为媒介,穿越时空的慰藉。

3 怀才不遇的谏客

与司马相如相比,杨雄的赋更具有现实性,可谓以讽为谏,讽谏结合。面对昏庸好色的汉成帝,虽不为君主赏识,可扬雄依旧怀有强烈的社会责任感,忧心朝政。扬雄在随侍汉成帝时所作“四赋”,皆为劝谏君主而书,但君主却置若罔闻。《甘泉赋》在宋词中常被提及,《长杨赋》仅有寥寥四篇,而根据现有资料并未发现提及《羽猎赋》及《河东赋》。

“上甘泉”指得到皇帝征召侍从,此典故出自《汉书·杨雄传》,有谏客对孝成帝举荐扬雄,说扬雄的文章与司马相如有几分相似。因此孝成帝召扬雄随侍甘泉,扬雄作《甘泉赋》。后来文人们将“甘泉”比喻进献给皇帝并受到圣上赏识的文章。这一点典故在宋词中亦被文人们广泛使用,来表达郁郁不得志的文人内心渴望因文才而得到主上的青睐。例如:

上甘泉。自古功名属少年。知心惟杜鹃。(陆游《长相思》)[9]

霍然千丈翠岩屏,锵然一滴甘泉乳……古来寒士,不遇有时遇。(辛弃疾《归朝欢》)[10]

已过不惑之年的扬雄动身从蜀地赶往京城追求仕途,早已不是少年,心怀壮志,渴望得到君主的赏识而大展宏图,却因主上昏晕无道而壮志难酬。两宋社会动荡,文人士子的价值观要求追求仕途的显达,现实生活中寂寞不遇的文人们很自然地以扬雄为自我观照。

扬雄的另一篇传世名作《长杨赋》则多以赋名直接出现在词人们笔下。身怀高才却寂寞自守,让寂寞的层次更加复杂,也更能激发词人们内心因怀才不遇而暗涌的情绪。例如:

一卷兵书,叹息无人付。早信此生终不遇。当年悔草长杨赋。(陆游《蝶恋花·桐叶晨飘蛩夜语》)[11]

闻道君王,玉堂佳处,欲诏长杨奏赋孙。功名看,一枝丹桂,两树灵椿。(范炎《沁园春·庆杨平》)[12]

范炎虽身处于对扬雄批判杂音肆虐的南宋,同岳父辛弃疾一样,词句中颇有对扬雄的追逐之意,但相对比于辛弃疾的文章,在表达上比较含蓄。陆游的这篇就悲观得多,叹息空有才华却无明君可托付,继而“悔赋”。不同的词人透过扬雄的作品观他,便会到达不完全相同的境地。范炎对前程仍怀有希冀,而陆游却感慨叹息仕途无望,表达了不得志的士人们两种常见心态。

4 命途多舛的才子

扬雄一生命运坎坷,不惑之年出世做官却郁郁不得志,后因投阁摔断了腿,一生贫苦,即使做了王莽的“大夫”却也不过是空有虚职,暮年丧子,晚景凄凉。正所谓“文章憎命达”,或许正是因为扬雄挨过了常人无法想象和承受的苦难与折磨,才让他有诸多传世名篇。

与屈原投江一样,扬雄投阁亦是文学史上的重要事件。扬雄虽然远离政治中心,闭门编书,却还是难逃政治迫害的魔爪。扬子云纵身一跃,既是一时情急,也因为命运的磋磨使他内心抑郁苦闷,唯有以此释放情绪,体现了一种哲学思考。扬雄投阁,对当时乃至后世的文人极大的震撼,当然其中也惨杂了悲悯的情绪。在宋词中,“子云投阁”往往与“相如涤器”同时出现,使用这两个具有悲情诗意的意向,以此来表达寒士们被逼至绝境的落魄。例如:

作赋相如亲涤器,识字子云投阁。(辛弃疾《贺新郎·韩中止山中见访》)[13]

司马逸才亲涤器,子云识字终投阁。(林正大《满江红》)[14]

虽然自北宋起,社会对扬雄的评价开始出现杂音,不再奉之为亚圣之流,但是在宋词中出现的诸多典事,并未出现明显的讥讽语句,更多地表达了词人的一种感同身受。文人相轻是常事,扬雄却用他文学与人格的魅力征服了宋代一大批词人,其中不乏千古以来的文学才子。值得一提的是,唐代杜甫和李白两位大诗人对扬雄赞誉有加、心向往之,北宋有陆游及辛弃疾将扬雄视为知己、惺惺相惜。

5 屈身事莽的贰臣

因政治斗争的牵连,扬雄无奈投阁。虽事后王莽下令赦免,但当时京城一带的文人却用扬雄在《解嘲》中的话讥嘲他,曰:“自甘寂寞道德高,天禄阁上把楼跳;清静无为精神好,却是祥瑞好征兆。”他们认为扬雄是故作姿态,标榜自己寂寞独守道德高尚,投阁也是别有用心,为了吸引君主注意,不仅免除牢狱之灾,还升官发财。但不同于当代人的嘲讽口吻,“扬雄投阁”的典故,后代文人多用来感慨文士无辜受牵连、命途坎坷,也有用来形容文人不甘寂寞而遭祸殃。

宋代对扬雄的争议集中在其成为“莽大夫”,同时著《剧秦美新》为王莽歌功颂德。大部分宋代文人认为,自古臣子不侍二主,才是君子正道。扬雄成为“贰臣”,是道德失守,底线崩盘,也是自甘堕落。例如:

休怪相如涤器,莫学子云投阁,儒术亦佳哉。早玄空老,问字人稀,也胜投阁。(林正大《水调歌头·水调》)[15]

从林正大《满江红》一文中,可窥见其对扬雄投阁此等不智之举的不赞成。林正大认为,不应该学扬子云投阁,即使守着自己的宅子著书寂寞,往来人少,也不该以“投阁”引起新君主注意以求仕途通达。林正大的想法与当时的主流思想契合,从朱熹写下“莽大夫扬雄死”的判词起,扬雄一朝圣人变奸人。朱熹将扬雄迫不得已留下的“瑕疵”放大,给扬雄扣上“乱臣贼子”的帽子,无疑出于自身诉求,树立起一个反面典型,欲将扬雄一棍子打死。这一点在力挺扬雄的王安石身上也有体现,为了达到自己的政治目的,王安石甚至不惜歪曲历史为扬雄做解释。虽同为蜀中人,苏家父子对他批判态度,措辞激烈,在《东坡文集》中可以窥见。但在词坛地位崇高的苏轼的词中,并未寻得关于扬雄的只言片语。

6 结语

从唐朝起至北宋兴起了尊扬运动,到南宋逐渐没落,学术界至今对扬雄形象争论不休。本文研究的基于茶文化背景,着眼于扬雄在宋词中的形象,而没有挖掘宋代诗歌等其他文学作品,不能说以此窥探到了整个宋代背景下的扬雄形象全貌。根据研究结果,并结合宋代历史背景,本文认为,正如韩愈所言,扬雄是个有“大醇而小疵”的圣人之徒,或者我们可以说他是圣人与俗人的结合体。他可以寂寞独守陋室闭门草玄,亦会为了自保而屈身事莽。扬雄更像是一个有血有肉有凡俗气息的人,而非被贴着标签,打造人设,带着圣人滤镜的“假人”。我们要将“文学的扬雄”与“政治的扬雄”既分离又统一地看待。

扬雄生前身后皆寂寞,文人们采撷他经历中的某一个片段,杂糅自己及前人的感受,被写进诗文之中。经历了唐代诸多诗人的吟诵,也挨过了宋代以后文人们的唾骂,至近代学术界陆续出言为其平反,或持中不言。扬雄依旧如千年前闭门不出,孤身著书,不发一言,寂寞无人懂。经过宋朝之前文人层层筛选重塑,扬雄形象成为诗词等中国传统文学所特有的语言符号,具有中国风格、中国特色以及中国气派。扬雄在宋词中的形象,体现了当时文人的价值观与理想追求,也是寂寞不遇的自我观照。[16]扬雄的闭门草“玄”,也是其对自己人生价值的评判与追求,一种“世人皆醉我独醒”的坚守,体现了新时代茶文化精神,值得今人学习。基于茶文化背景研究扬雄在宋词等古代文学作品中的形象,对成都市郫都区打造以杨雄为首的文化形象有所助益,让扬雄的品质与精神不再沉睡于宋词等古代文学作品之中,可以为更多人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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