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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文人如何开“派对”

2020-12-22周冉

青年文摘 2020年3期
关键词:赋诗玉山雅集

周冉

这是一个小栏目,有多小呢?装得下上下五千年。在这里,我们一起从小处着眼,领略中华文化的瑰丽浩荡、灿烂光华。

今人提及“文人雅集”,多半带有崇慕艳羡之情,以“雅”命名必然要具备一定的文化底蕴、艺术素养和学界尊崇的地位。古人雅集都做些什么?是否都如今人想象中正襟危坐、谈古论道?或是热衷品茗点茶、一味讲述玄妙哲理?

《诗经》中描述的宴饮集会被认为是中国古代文人雅集的源头。“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呦呦鹿鸣,食野之蒿。我有嘉宾,德音孔昭……我有旨酒,嘉宾式燕以敖。”这是《诗经·小雅》中一首记载西周时期宴集活动的宴饮诗,从中可以找到后世雅集的相关要素:娱乐性,参会者多为当世品德高尚或才华横溢之人,饮酒畅谈、适情适景奏乐等。

各种主题性雅集

主题性雅集,是文人继承和发展民间习俗为风雅所用的典型案例。关于重阳登高遍插茱萸,祈求安康,中秋期慕团圆,抒怀壮志而留下的相关诗句数不胜数。

民间有七月七暴晒衣物的传统,原本是女性主持家务的活动,宋代文人把它发展成了集中观摩书画古籍,探讨历史、艺术的曝书会。参加曝书会的多是兼长书法与画艺的文艺全才,他们交流揣摩,互通技艺与创作经验,客观上推动了北宋书画艺术的发展。

文人茶会始自中唐时期,内容大多是饮茶、赋诗和谈禅。不过在佛教盛行的唐代,茶的出现只能作为谈资点缀,几乎每一次唐代茶会都有僧人参与,谈禅才是当时文人聚集时最热衷和时髦的话题,到了宋代,茶会的主角才真正成为茶和茶道。点茶、分茶成为雅集的必备项目。与饮酒会的热络气氛不同,饮茶会淡雅宁静,茶诗也别具格调。茶会事实上是同乡会、同门会、同年会、同僚会,舞弄风雅的背后,是复杂的人际交往。

同一场雅集中的人物关系通常千丝万缕,白居易“尝与胡杲、吉旼、郑据、刘贞、卢贞、张浑”等,皆高年不仕者时时聚会,称为“九老会”,明人绘有《香山九老图》。这是历史上著名的高级知识分子退休老人群,后世效仿者大有人在,出现了五老会、同甲会,甚至标榜勤俭理念的挑菜会……在中国传统观念中,高寿是国之祥瑞的太平征兆,耆老会成员通常履历惊人,学识和社会地位不凡。他们的聚会作为一方盛事,深受士大夫尊敬。

“手里无金莫嗟叹,尊中有酒且欢娱。”类似的老者雅集,不肖奢华,不慕当世权贵,有意彰显脱俗之意。宋神宗元丰六年(1083 年),在政治漩涡中失意的司马光任职西京留司御史台,卜居洛阳。他开始组织闲居洛阳的文彦博、范纯仁等耆宿老臣六七人,举办了名为真率会的聚会组织。有人说这是有政治预谋的民间组织,但以其成员面貌来看更像是隐居江湖最后的倔强,这一组织以司马光65岁最为年轻,最年长的已有78 岁。

却笑兰亭会,吟诗半不成

雅集之雅,在于它从民间已有的世俗行为中,展现了名士的高远志趣、思辨才能和不凡谈吐,其集中体现便是诗集的留存。

先秦时期,贵族垄断“文化”,“不学诗,无以言”,他们组织参与的宴饮集会产生了诗歌文学这样的副产品。魏晋时期,“竹林七贤”聚会的方式,通常是全体或其中几个会合在一起畅饮清谈,他们探讨的內容多为老庄之学、养生之道等。

西晋元康六年(296 年)的金谷游宴,以主持人石崇的奢华著称。游宴的环境优雅:清泉、茂林、竹柏、水碓、鱼池和土窟一应俱全;日程别有意趣:主客同乘并载一种交通工具,在琴瑟吹鼓声中昼夜游园;游戏奖惩独创:不能赋诗者罚酒三斗,被称为金谷酒数,后世的雅集普遍效仿;集中展现聚会成果:《金谷集》是第一部文人集会作品的结集。

东晋永和九年(353 年),同样有一部文人集会作品问世。这是王羲之、谢安、孙绰、王彬之等江南名士其四十二人于会稽山阴的兰亭,面对自然山景宴饮酬唱,共同创作的文学成果《兰亭集》。

晋宋时期,出现了一股亲近自然,追逐山水游赏、隔绝世俗的风气,陶渊明约好友同游斜川,临长城,望曾城,观美景而心旷神怡,各人赋诗留存,写明每人的年纪、乡里、作诗日期。这与兰亭雅集中的曲水流觞之妙,意趣相通。

西园雅集:想象中最美的样子

《西园雅集图》据说最早为李公麟所制,描绘的是一场形式齐备、花样百出的文人聚会场景。北宋时期,苏轼、米芾、黄庭坚、李公麟、秦观等人在驸马都尉王诜家举行集会,画中分为多个单独场景:吟诗、作画、写字、谈禅、弹琴,好不自在。这场规模空前的聚会是否真的存在,一直存有争议。

后人考证西园雅集的真实性,首先要考证的就是人数。元祐集团活动频繁的元丰、元祐时期,要组成画中的16 人局几乎不可能。“苏轼等16 人可能不会在同一天集会于一处,因其时画上的人物不在汴京。”他们在一起的聚会,也不可能每次都有抚琴、题石、作画、论道、赋诗。

当时,以苏轼为核心的元祐文人集团酒局、诗局频繁,地点也不固定。从雅集中留下的诗句判断,这些聚会有时选择在李公麟家中,有时在苏轼家中,或是王巩的清虚堂,甚至翰林院。

此外,苏轼等人在京师的各大园林池苑中,也曾留下诗酒唱和的身影。研究者认为,《西园雅集图》中,画者是将这些文人聚会的场景汇总罗列后的艺术呈现,而不是对某一次雅集的写实。

《十八学士图》:宫廷雅集更具财力物力

魏晋以来,以宫廷为中心的文人雅集从未断绝。唐中宗设置修文馆,召集任命了当代几乎所有的著名诗人为学士,他们的宫廷文学创作引领着文学发展的潮流。“十八学士图”是中国绘画史上一个重要母题,历代不断追摹。唐代阎立本的《秦府十八学士图》是这一题材的起始,不过原图早已遗失。

君主或亲王与文臣之间的聚会,方式也有不同,或者讨论学术,商榷古今,或组织人抄写经典著作,或举行佛事。宫廷聚会几乎都会赋诗,有的适逢佳节命题作文,也有偶然兴之所至。君王命题,朝臣同题赋诗响应,质量上乘则受到赏赐。宫廷雅集,更像一场充满胜负心的赛诗会,所成诗篇也大多词句规整,技巧纯熟,并无过多才思和个性。

描绘皇权雅集最著名的画作是《文会图》,竹影掩映中,超大案台上摆放着杯盘果品,九人环桌而坐,树下有两人谈话,坐者身后有侍者忙碌。受《文会图》影响,各朝画家所绘文人雅集图,都以吟诗、饮茶、书画鉴赏为人物主要行为。传为宋徽宗的《十八学士图》不仅体现了品茗、饮酒、美食、赏景、赋诗这样常规的雅集程序,还包含了游园、奏乐、戏马、观鹤等,属于亲近自然风格,这种需要大量财力物力人力的宴饮项目,是普通文人聚会难以实现的。

玉山雅集:雅集史上一曲末世悲歌

一般来说,私人聚会财力有限,硬件条件一般,但玉山雅集则不同,雅集主人顾瑛财大气粗,专门为聚会造了一座园。玉山雅集每次举办时参与人数并不多,最多不过十数,通常只有五六人,但举办次数多。从元至正八年(1348 年)到至正二十年间(1360 年)多达75 次,平均每年6 次。

雅集的持续时间虽然很长,主要举办地只有一处,就是顾瑛的园圃玉山佳处。“玉山佳处”占地面积极大,景致极盛,这片绵延数里的园林包含了大量的亭馆、台榭、园囿,种植各色奇花异草,豢养各种珍禽异兽。

雅集在玉山的各处亭馆池榭间举办,宾主无间,列坐而赋,欢饮吟诗时也不问姓名、年龄、身份或来处,只推面相最老者上座。全程有絲竹声声萦绕耳畔,胡琴、笙与歌声混在一起,又有姬妾相陪。《玉山雅集图》展现了席上赋诗的场景,有人饮酒,有人正待侍者斟酒,有人刚赋新诗,也有人在一旁对坐清谈。那些没有完成赋诗任务的宾客,循例要罚酒几觚,这里如同俗世中的一方乐土。

玉山雅集饮酒正酣之时,外界的政治氛围却愈加动荡,一次雅集上,宾客们在诗酒酬和之际谈论起了时政,这并不常见。至正十五年(1355 年)朱元璋继承了郭子兴生前势力,不断扩张,逐渐攻占江南的半壁江山。人们相信,玉山作为文艺桃花源,已经岌岌可危,有迹可考的最后一次玉山雅集出现在至正二十年(1360 年)。至正二十七年(1367 年)朱元璋攻灭张士诚之前,玉山亭馆就已毁于元明更替的战乱。雅集赖以存在的物质基础不复存在,曾被抽调督守西关的顾瑛,也经历了丧乱流离。

玉山雅集留下了大量的诗文集,做到了“会有其人,人有其诗,而诗皆可诵”,它与“兰亭修禊”“西园雅集”并称为中国文人的“三大雅集”盛会,成为雅集史上一曲著名的末世悲歌。

(摘自《国家人文历史》2019 年第23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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