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当地观赏这个世界

王安羊

合上埃莱娜·费兰特的《那不勒斯四部曲》之后，我决定去意大利看看。

出发之前，有人给予我丧气的“小祝福”：“小偷多，一个人不安全，语言也不通。”的确，人们总说“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但我还是固执地认为，无论听或不听劝告，一切风浪到最后都会平息。于是，本来就只会半吊子英语的我，学了三句半意大利语就买票上了飞机。

到了佛罗伦萨，这里风物并不像有些人想象的那么穷凶极恶，当然也没有那么梦幻。服务员挂着职业微笑，招揽大家来消费。我曾试图拼读一下菜单上的意大利语，不耐烦的服务生嘲笑了我之后，索性开始用蹩脚英文——他们并不想教我。

无所事事的第四天，我跳上前往锡耶纳的火车。回程时，当我正欣赏意大利小镇居民的衣着，听着零星的、我所知道的单词时，已经坐过了三四站。完了！车子带着我奔向了荒郊野外。

下车后的我傻眼了：這是一条双车道的乡村公路，一侧是大山，另一侧是旷野，零星点缀着几个4S 店。永恒的三大问题向我扑来：“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去哪？”沿着来路往回走，公路上车流很快。意大利山区的夜晚冰冷刺骨，我却吓得冒了一身汗，想着头顶有能过火车的吊桥，前方有可能随时会奔出野兽的树丛，身后可能还有追赶我的“坏人”。这时我抬头看了眼天空，发信息对朋友说：“锡耶纳的夜晚繁星密布，还挺美。”

一辆菲亚特小车开了过来，一位后来被我称为“锡耶纳女士”的女子走下车。我冲上去就问：“你会说英语吗？”“我会，怎么了？”我把困难叙述一遍，锡耶纳女士微微一笑：“很正常，我们也经常发生这种事。我一会儿送你去，但我要先买个汉堡充饥。”我表示可以给车钱，她微笑拒绝，让我跟她去快餐店买吃的。

来到快餐店，她回头问我：“你是要坐火车吗？”我说是的。她拉着我转身走出来，说：“火车可不等人，我这就送你去火车站。”在车上，她热情地和我聊了一路，只用10 分钟就把我送达，并一再叮嘱我：“待在人群中，处在光明之下。”

来之前人们担心的事我都没有遇到，还在仅仅停留半日的意大利小镇遇到了美好的锡耶纳女士。看来人类对于未知的恐惧已成习惯。

旅途的终点不在于到达，而在于能够开启新的、观赏世界的方式。“不听话”的我快乐地走到了今天。许多人的生活大同小异，其实他们忘记了安全区里也存在风险，不冒险，怎能看到这边的风景？坐在人烟稀少的车站里，我不再觉得到处是野兽，危机四伏，而是庆幸我没有低头寻找那“六便士”，而是抬头仰望天空，看到了月亮。

（千百度摘自《中国新闻周刊》2019 年第43 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