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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不见的世界,也可以光芒万丈

2020-12-22Lily二维酱

青年文摘 2020年3期
关键词:手杖微信

Lily 二维酱

这是24 岁的Lily 人生第一次尝试摄影,她握着胶片相机,拍下的都是生活中最常见的事物:家里墙角放咖啡的木架、餐桌上的一盘菜、卧室门口挂的“福”字和一串红辣椒装饰品、透过泛黄的玻璃看到的街景……

Lily 一只手握着细长的盲杖,另一只手试探着靠近墙面,抚摸贴在墙上的照片,它们被陈列在一个小型摄影展上。来看展的人看见她,立即被吸引过来。

人群中,Lily 的外在特征让人无法忽视:她的左眼完全阖上,留了一条向上弯曲成弧形的缝,右眼的缝隙稍宽,也只透出幽深的黑。Lily 出生于1995 年,一岁时被查出患有视网膜母细胞瘤,视力慢慢变模糊,五岁彻底失明,从此失去了对光的所有感知。

“真正打动我的瞬间就是这些周而复始的细节, 我还想拍地铁站里匆匆赶去上班的人群,可是等我犹豫一下就来不及拍了。”Lily 说话时总是带着笑意,仿佛眼睛也是因为大笑才眯得弯弯的。

她眼前黑暗,但生活并未失去色彩。当她将iPhone 靠在耳边,指尖在屏幕上快速划动,在辅助功能VoiceOver(旁白)的帮助下,就可以和其他人一样熟练地使用微信聊天,刷微博,“看”小说、视频,玩游戏,网购……

在地铁站里,她可以做到独自行走,因为不像街上有那么多障碍物。Lily 用盲杖快速左右轻敲前方的地面,到了该转弯的地方,动作流畅地转了个身。我问她怎么做到的,她想了想说,因为熟悉,还有靠近墙的敲击声会有细微差别。

Lily 从小学琵琶,曾经拿过三届上海金琵琶独奏大赛第一名。她常去剧场欣赏话剧和音乐会,也爱听评书和脱口秀。她还是第一位考上华东师范大学中文系的盲生。

毕业后,Lily 成为“黑暗中对话”体验馆的全职导赏员,同时还要写公众号的文案,做活动策划。在“黑暗中对话”全黑的体验馆里,视障者成为领路的“导游”,让每个前来体验的人尝试在黑暗里感知周围的一切。

以下为Lily 的自述:

不做盲人按摩,我能干什么?

我是有视觉记忆的,五岁之前眼睛还能看到东西。我记得小时候很喜欢照镜子,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觉得超可爱。直到现在我晚上做梦,梦里事物的样子都是来自小时候的记忆。

在逐渐失明的过程中,我学会了不靠视觉生活。真正意识到自己看不见是一个问题,是在上初中的时候。那时我开始思考,我到底为什么要活着?我将来要干什么?

因为我面临一个选择,是读中专还是高中?选中专就是学推拿按摩。现在一般说到盲人的工作,大家首先就想到按摩。但是盲人真愿意做按摩吗?反正我不想做。

于是为了不做按摩,我就一定要读高中、考大学。

我在上海的盲校里待了十三年,最有活力、最认真、最精彩的人生阶段是在那里度过的。

从小我就喜欢看书,经常在学校图书馆借书。印象很深的是读了《红楼梦》的盲文节选本。

在盲校里,手工是必修课。比如折纸,我用扑克牌折过一个花瓶,得了一个比赛的金奖,被拿去网上拍卖。另外还有陶艺、编织、缝工、烹饪、木工等。

我们那时对文化课要求没那么高,下了课有很多兴趣小组可以参加,我最多的时候同时参加了十个,有乐队、合唱队、踢踏舞、鼓队、文学社、话剧社、朗诵……我好奇心很强,曾经一度觉得自己什么都会,简直逆天。不过后来出了那个环境,发现很多“本领”换一个环境可能没什么用,就是纯粹的喜欢。

高中时遇到一位很好的语文老师,她从来没有布置过作业,只有一个要求,回去写随笔。因为她的人格魅力,我很喜欢上语文课。高三那年,正好碰上华东师范大学向视障群体开放所有专业,高考发挥不错的我选了中文系。在那之前,我们只能报特殊教育系。

大学时,班上的同学带着我上课、吃饭、回宿舍。在食堂里,我一般负责占座位,等大家去打饭菜。上课时,我把老师的讲课内容录下来,用录音来复习,课件可以拷回来用软件读取。我的校园生活跟大家没有多少不同。

我很庆幸自己读了中文系,这是一个涉猎很广的专业,我遇见一些渊博的老师,启发了我如何看待和分析事物的思维。

智能手机带来了整个世界

中国的视障人群有1800 多万,我们用的交流平台也跟大家一样, 论坛、QQ 群、微信群。科技特别是网络和手机,改变了很多事。

我经常在淘宝上网购,只要商品的文字描述清楚,其他问题就都迎刃而解了。但有些还是没法解决,比如说一个茶壶,通过文字想象不出来它壶嘴的弧形到底是什么样子。所以有时需要让家人看一眼再下单。

我喜欢看电影,但不开弹幕。看一部电影本身就要花很多时间,可能一个半小时的视频,我要用三个小时才能看完。因为需要停下来倒回去,有些细节一遍听不清楚。印象比较深的电影是《疯狂动物城》,当时我去电影院看了一遍配音版,然后回家再慢慢刷原版。

我在生活中一直说的是“看电影”“看视频”,可是有些人一定要指出来,你怎么能说“看”呢?他们会刻意在我面前避开说“看”字。可是你非要让我说“听视频”多别扭啊,他们这么做也不见得是尊重,可能就是挑毛病。

有时我拿着手杖走在路上,小孩子看到我的眼睛是闭的,就会很好奇地问他们父母:“这个人怎么回事?”还有的孩子会直接问:“她是不是盲人?”

家长通常不会直接回答,赶紧把小孩拉开说“别问别问”,还有的家长可能是怕伤害到我,就跟孩子说:“人家眼睛不舒服。”甚至还有老人会编些说法,比如:“她有特异功能的,你做了什么她都知道。”

真是哭笑不得。我觉得,如果有机会让孩子了解一个陌生的群体,不妨直接正面地回答他们的疑问,同时这也是对视障群体的一种尊重。

我提醒路人,要注意看路

2017 年年初, 我读大三时就来现在工作的“黑暗中对话”兼职。工作日9 点上班,我定7点的闹钟。起床后我会给自己梳马尾,编上麻花辫。印象中我长头发的样子很可爱,所以我一直坚持留长发。

妈妈送我到地铁站,我直接从服务中心旁边的通道进出。在地铁里,我能感觉到大家都挺忙的,都在低头看手机。每次地铁门一开,一大群人涌出来,那个场景应该挺壮观的。拿到胶片相机的时候,我就很想把这个画面拍下来。

每个人都在奔忙,我要集中精力去感受周围有多少人,尽量避开拥挤的人群。有好几次,低头看手机走路的人被我的手杖绊到了,手杖滑到地上,“啪”的一声,把他吓了一大跳。于是我提醒他,要注意看路。他赶紧说,对不起对不起,然后想帮我把手杖撿起来,不过我已经自己拿起来了。

似乎是我会更仔细地去观察感受周围的环境,这些路人沉迷在手机里好像完全注意不到周围发生的事。我身边有的同学也是这样,只会闷头追求心中的目标,而忽视了路上还有其他需要关心的东西。

下班回家,我会练练琵琶,刷刷小说、视频,然后跟男朋友聊天。男朋友在长春,我们是异地恋,他也是视障者,先天性白内障,有点残余视力。

我第一次知道他, 是因为他做了一个iPhone6s 的开箱视频。后来我们有一个共同的聊天小群,都是比较志同道合的网友,直到有共同认识的朋友来传话,我才知道他喜欢我。

我当时的第一反应是,啊,他为什么会喜欢我?

后来我才知道,他进到我们的微信群后觉得,这个女生声音好听,性格直率,聊天也很聊得来。朋友在中间传过一阵子话之后, 他加了我好友。然后2018年1 月,我们第一次见面。见面觉得挺好的,于是网恋变成了异地恋。

我有位同事叫“大叔”,他一只眼是全盲,另一只眼有残余视力。有一次他说,他看得见的那只眼睛啊,前面该黑的时候是黑的,该亮的时候是亮的,而看不见的那只眼睛前面,一直都是光芒万丈。

你看,有时候你看不见,不一定是看不见光明,也可能是看不见黑暗。

(连城摘自“三明治”微信公众号,知止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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