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隆庆元年刻本《文苑英华》的编纂与文本失真
2020-12-22何水英
何水英
(贵州中医药大学 基础医学院, 贵州 贵阳 550025)
《文苑英华》的第二次刊行在明代隆庆元年(1567)。此次刊行的《文苑英华》在刊刻目的、组织校理及付梓刊行形式上与宋刊本有所不同,校勘质量上也远不及宋刻本。但明隆庆元年刻本《文苑英华》流传广泛,在一定程度上弥补了《文苑英华》抄本数量少、传播性差的不足,扩大了《文苑英华》的影响。隆庆元年刻本《文苑英华》因底本为明抄本,刊刻仓促,导致讹误繁多,学者多有批评。在《文苑英华》流传的漫长过程中,其文献原貌已难以辨识,人们所见《文苑英华》已经烙上了以往各时代的文献整理印记,实际上是《文苑英华》再次编纂或多次编纂之后的文本呈现。讹误越多就意味着隆庆元年刻本《文苑英华》与原本面貌的距离越大,其文本失真性也越大。那么,这种文本失真具体有何体现?其原因何在?在文献传承中又有何影响?这些都是值得研究的问题。
一、学界对隆庆元年刻本《文苑英华》编纂的评价
宋刻本《文苑英华》的校勘水平为后世认可,明代胡维新称“至嘉泰之再雠,乃称全本”[1]序言第三页,《四库总目提要》认为“考核精密”[2]1692。而学者对隆庆元年刊本《文苑英华》的编纂多持批评态度,如傅增湘认为“讹夺滋深,莫从正是”[3]895;中华书局《<文苑英华>出版说明》认为“明刊本错误极多”[1]出版说明第四页,李致忠称此版本《文苑英华》“讹舛丛生,谬种流传”[4]106。傅增湘在《校本<文苑英华>跋》中还对隆庆元年刻本《文苑英华》所存在的问题进行了校勘梳理和归纳:一曰异字也;一曰疑字也;一曰脱讹也;一曰脱句、脱行也;一曰补注也;一曰错简也;一曰脱全篇也;一曰脱全叶也;一曰补校记也;一曰补撰人也。[3]898-899具体而言,明刊本《文苑英华》存在删落异字、删改疑字、脱讹、脱句脱行、刊去所引原书注文、错简、脱全篇、脱全叶、删削异字校记、失注撰者这十个方面的问题。可以说《文苑英华》流传过程中,隆庆元年刻本《文苑英华》失其本真的内容不胜枚举。
隆庆元年刻本《文苑英华》失真内容繁多,究其原因,如傅增湘云:“所据以入梓者,皆属近代传钞,然传钞之本恒出诸王藩府、贵官、富室,取此大书,专供插架,传写多委之吏胥,缮成复不加勘正,故隆庆重刊固推盛举,而杀青仓卒,遗纇孔多。”[3]895傅增湘认为隆庆元年刻本《文苑英华》底本为抄本,抄本本身存讹误,且因隆庆元年刻本完成时间短,刊刻前未能仔细校订,导致刊本舛误繁多。后人对这一问题的看法大体亦如此。如中华书局影印《文苑英华》,其《出版说明》云:“明朝重刊《英华》,所根据的底本是抄本,成书又极其仓卒,因而出现在这个刊本里的文字错误是相当惊人的。”[1]出版说明第五至六页李致忠在《<文苑英华>史话》中就这一问题所阐述的原因也相似,他认为:“半年之内,能校刻一部千卷之巨的《文苑英华》,其速度之快就是以今天的眼光来衡量,也算是高速度。什么事情都一样,只要急功近利,一味求快,工作必定草率,质量必定低劣。加之所据底本并非宋刻,而是民间传抄,遗患孔多,讹夺滋深,致使这个版本的《文苑英华》从它诞生那天起,便讹舛丛生,谬种流传。”[4]106
二、隆庆元年刻本《文苑英华》对旧抄本的编纂与文本失真的形成
隆庆元年刻本《文苑英华》所用底本是明旧抄本。胡维新《刻<文苑英华>序》云:“因其人,无去留也,惧甄裁之僣也。因其文,无刊落也,惧任意之偏也。循其卷目,照其部类,无增置也,惧掠勤之玷也。”[1]序言第六页同时又云:“划谬证疑、铨次补逸,则藩臬诸君之协襄也。”[1] 序言第四页也就是说隆庆元年刻本《文苑英华》编纂原则上是全录《文苑英华》所载作者及原文,但在刊刻之前有校勘工作。那么,校刻者是如何编纂隆庆元年刻本《文苑英华》,使其越发远离《文苑英华》原貌的?隆庆元年刻本《文苑英华》所用底本,我们已无法目睹,但是可以借助傅增湘对《文苑英华》的校勘总结以及《文苑英华》宋刻本(中华再造善本)、瞿氏铁琴铜剑楼藏本(今藏中国国家图书馆,以下简称瞿本)、周叔弢所藏明抄本(今藏中国国家图书馆,以下简称周本)来作一些分析。通过分析,我们可以发现隆庆元年刻本《文苑英华》文本失真的形成主要源于以下五个方面:
(一)沿袭旧抄本讹误导致失真
(二)因删增旧抄本所录注文而失原貌
依据傅增湘在《校本<文苑英华>跋》中所总结的校勘情况,删除旧抄本所录注文是隆庆元年《文苑英华》校刻者最常使用的文本处理方式,集中体现在其对《文苑英华》异字、疑字、所引原书、异字校注的处理上。对于文本无误,与他本有异而义可两存的字,《文苑英华》旧抄本注为“一作某”“集作某”或“某书作某”附于其后。傅增湘云:“此类钞本甚多,而校以刊本,删落者乃居半数。”[3]898对于有疑问的字,“原本于字下旁注‘疑’字,或注‘疑作某’,明刻率为径改,既失本真,或致武断”[3]898。《文苑英华》有不少注文是引用原书来明其事或者有关考证的,隆庆元年刻本《文苑英华》“刊去不存”[3]898。如卷一六三王白贞《御沟水》,周本《文苑英华》所录其诗后有百余字注。瞿本所录该诗后亦有注,比周本多出一“大”字,而隆庆元年刻本所录此诗后无注。对于原本的异字校记,傅增湘认为隆庆元年刻本删除最多,其云:“此书自周益公校正付雕,凡有异字,既分注于篇中,其他殊文旁证,则汇列诸卷尾,更有考证辨明之处,或撮其校语,缀于本篇。明刻于此类校文刊削最甚,今取钞本增补,每卷多者或致二三百言,朱丹溢幅,殆如火枣儿糕矣”[3]899。
明抄本中对宋刻本注文的删除现象也是存在的,以卷六七三王勃《上绛州上官司马书》为例:宋刻本“唐突扃余疑者耶”句,瞿本、周本《文苑英华》脱“疑”字,周本则将“余”径改为“徐”;“汲黯以方书疑拾遗”句,瞿本和周本均脱“疑”字;“迫青霄而构舍一作嶷”句,周本脱注文“一作嶷”。傅增湘利用其他明抄本《文苑英华》比勘发现隆庆元年刻本对异字、疑字、异字校注等有大量刊落,这其中的部分刊落文字可能是隆庆元年刻本《文苑英华》所用底本之误,但是胡维新刊刻《文苑英华》所用底本是善本,出现大面积的刊落情况,将之归为纯粹是底本之误,似乎有些牵强。删除行为中更可能存在隆庆元年校刻《文苑英华》者主动而为的因素。比如同样在王勃《上绛州上官司马书》一文中,宋刻本作“至令雷奔雨啸,风前疑电转”,瞿本同,周本脱“疑”字,而隆庆元年刻本为“至令雷奔雨啸,风前疑作旋电转”,傅增湘校本未校出。傅增湘校《文苑英华》原则是凡宋刻本有的,据宋刻本校订,宋刻本无者,以周本为主。王勃此文存于宋刻残本中,宋本只注“疑”,“疑作旋”既不见于宋刻本,亦未见于周本和瞿本,很有可能是隆庆元年《文苑英华》校刻者所增加。
(三)脱漏旧抄本所录全篇正文造成原貌改变
傅增湘在《校本<文苑英华>跋》中指出隆庆元年刻本《文苑英华》全篇脱漏的有六篇:卷四四六《建平公主册文》,卷一五八杜甫《九日登梓州城》,卷一九八柳恽《关山道》(1)傅增湘《校本<文苑英华>跋》所云柳恽《关山道》当为《度关山》。瞿本、周本《文苑英华》卷一九八均录此诗,题为“同前”,未注作者,诗置于梁简文帝《度关山》后。隆庆元年刻本《文苑英华》未录此诗,傅增湘于隆庆元年刻本《文苑英华》卷一九八增补此诗,题为“同前”(《度关山》),作者为柳恽。《乐府诗集》(四部丛刊景汲古阁本)卷二十七“相和歌辞”类收录此诗,撰者作柳恽。(当为《度关山》)、沈佺期《关山月》、庾信《出自蓟北门行》,卷二七○刘长卿《送皇甫曾赴上都》。这六篇脱文中,除了柳恽《度关山》有可能是底本之误外(2)周本、瞿本《文苑英华》目录中卷一九八注明该卷所录总数为60首,卷一九八卷前所注的各诗总数及卷中所录作品数量与之吻合,其中注“《度关山》八首”。隆庆元年刊本《文苑英华》目录中卷一九八所注该卷所录总数亦为60首,但卷一九八卷前所注的各诗总数为59首,其中注“《度关山》七首”,此为其与周本、瞿本卷一九八卷前所注的不同之处。隆庆元年刻本《文苑英华》卷一九八中所录《度关山》作品数量亦为七首。这与沈佺期《关山月》、庾信《出自蓟北门行》在此刊本同卷中缺失的情况稍有不同。隆庆元年刻本《文苑英华》卷一九八卷前所注《关山月》《出自蓟北门行》的收录数量均比卷中实际收录数多一篇,若将卷中所缺沈佺期《关山月》与庾信《出自蓟北门行》补入,则两者数量吻合。而此刻本卷一九八卷前所注《度关山》收录数量与其实际录入数是吻合的,若该卷所录《度关山》七首为原本所录数量,该卷卷前所注作品总数又与此刻本目录所注的诗总数不合。通过隆庆元年刻本《文苑英华》总目所注及与周本、瞿本《文苑英华》的比勘可以肯定,《度关山》当为八首。若柳恽《度关山》的缺失情况如同卷中沈佺期《关山月》、庾信《出自蓟北门行》的缺失,那么,该卷卷前所注《度关山》数量应该是“八首”而非“七首”。,其余五首作品的缺失均由明隆庆元年校理刊刻《文苑英华》的失误所致。
如《建平公主册文》,瞿本、周本《文苑英华》均收录,置于《册高都公主文》后。隆庆元年刻本《文苑英华》目录注明卷四四六有公主册文九首,实际收录公主册文八首,缺《建平公主册文》。又如,隆庆元年刻本卷一九八卷前注“《关山月》十七首”,实际收录诗十六首,与周本、瞿本《文苑英华》相较,脱漏沈佺期《关山月》一篇。杜甫《九日登梓州城》,周本、瞿本《文苑英华》卷一五八卷前注明“‘九日’十六首”,卷中收录数目与之相吻合,其中收录杜甫《九日登梓州城》置于张钧《九日巴丘登高》前。隆庆元年刻本卷一五八卷前亦注明“‘九日’十六首”,实际收录十五首,其中收录杜甫《九日登梓州城》,内容却为张钧《九日巴丘登高》诗内容。隆庆元年刻本《文苑英华》在刊刻时将杜甫《九日登梓州城诗》的内容及本置于其后的张钧诗的题目刊落了,把杜甫诗题与张钧诗内容组合成一首诗。该刻本收录庾信《出自蓟北门行》、刘长卿《送皇甫曾赴上都》情形与此类似。周本、瞿本《文苑英华》卷一九八卷前注明“《出自蓟北门行》六首”,卷中收录数目与之相吻合,其中收录庾信和李白《出自蓟北门行》各一首,李白诗置于庾信诗后。隆庆元年刻本卷一九八卷前亦注明“《出自蓟北门行》六首”,实际收录五首,其中收录庾信《出自蓟北门行》一首,题目注为“同前”,作者为庾信,内容却是李白《出自蓟北门行》内容。该刻本在刊刻时遗漏了庾信《出自蓟北门行》内容,将庾信、李白诗糅为一处,造成实际收录比卷前所注的少一首。周本、瞿本《文苑英华》卷二七○卷前注“刘长卿二十首”,卷中实际收录数量与之吻合,刘长卿《送皇甫曾赴上都》置于《送邱为赴上都》诗前。隆庆元年刻本《文苑英华》卷二七○卷前注明“刘长卿二十首”,卷中实际收录十九首,其中收录刘长卿《送皇甫曾赴上都》一诗,内容为《送邱为赴上都》诗内容,亦是两诗二合为一,故实际收录缺少一首。上述这些作品的脱漏有可能是《文苑英华》写样者在抄写过程中的脱漏,也有可能是《文苑英华》刊刻时排版失误所致。
(四)打乱正文文字次序或篇目顺序而失真
傅增湘在《校本<文苑英华>跋》中指出卷四三二选自《编制》的《册皇太子德音》及卷四八三李玄成《贤良策》“其中文义混淆,颇难寻绎,核以旧本乃知为错简所乱”[3]898-899。这两篇文章在隆庆元年刻本《文苑英华》中的错简情况不同。《册皇太子德音》一文中“优奖令”后本应接“其就礼汉化用人”至“切在守长”共二十四行文字,这二十四行文字却接于“其行事职掌官”后,原文“优奖令”与“其行事职掌官”之间间隔有四十七行。按理来说,抄本抄录者在抄录时即便有错简,也是临近的文字容易错简,不太可能在间隔距离如此大的文字之间产生错简,也就是说此为隆庆元年刻本《文苑英华》的底本错简的可能性不大,很有可能是该刻本刊刻排版之误。周本《文苑英华》卷四八三李玄成《贤良策》文中有“天士、地士悬以五利之名,诸布、诸严设于群望之祭焉。孝武祈仙,封于栾大,将以通天地之道也。汉氏广祭,立于小祠,将以期纯嘏之集也。”[5]“五利”,瞿本作“五刑”,其余同周本。这几句在隆庆元年刻本《文苑英华》中作“孝武祈仙,封于栾大,将以通天地之道也,故天士地士悬以五利之名焉。汉氏广祷,主于小祠,将以期纯嘏之集也,故诸布、诸严设于群望之祭焉。”[6]傅增湘认为此段文字语义不通,依周本《文苑英华》改。但是隆庆元年刻本《文苑英华》所载这两句并非语义混乱。前一句言汉武帝欲求神仙,以栾大能通神仙,所以敕封他为五利将军,又拜为天士将军、地士将军。“孝武祈仙,封于栾大,将以通天地之道也”与“天士、地士悬以五利之名焉”有因果关系,故而以“故”字相连。后一句句式类似,汉代君王祭祀群神,希望能获得大福,所以才会于诸布、诸严这些神庙中望而遥祭诸神。瞿本、周本《文苑英华》所载此文句意上未能体现出这种逻辑关系,不如隆庆元年刻本所载的容易理解。隆庆元年刻本《文苑英华》对这段文字的调整很显然是有意而为,但从保持古籍原貌的角度而言,此种径改式的调整亦有失本真。
傅增湘《校本<文苑英华>跋》中还指出隆庆元年刻本《文苑英华》存在篇目顺序混乱的情况:“偶有次第紊乱者,如卷五百八十八卲说、李峤、崔沔四表前后异位,而撰人因之他属,其误亦匪细。”[3]899隆庆元年刻本《文苑英华》卷五八八所录卲说、李峤、崔沔四表与该卷前所注此四篇篇目顺序不同,卷前所注篇目顺序与周本、瞿本同,傅增湘依周本《文苑英华》校正。
此外,隆庆元年刻本《文苑英华》还因校勘、写样或者排版错误而产生了诸多新的字词脱讹,如此刻本卷二○一刘绘《巫山高》有“氛氲出霞”句,明显脱漏一字。宋刻本、瞿本、周本均为“氛氲出霞云”,可知隆庆元年刻本《文苑英华》脱“云”字。傅增湘《<文苑英华>校记》中有详细整理,其在《校本<文苑英华>跋》中云:“其误于梓人固多,而误于写官者宁尠?”[3]898这里指出了讹误成因。隆庆元年刻本《文苑英华》新生的字词讹误在一定程度上拉大了与文献原文的距离,增大了文献的失真度。
三、隆庆元年刻本《文苑英华》编纂失真原因探讨
学界总结隆庆元年刻本《文苑英华》质量不佳的原因有二:一是底本不佳所致,二是校勘者及刊刻者的仓促失误所致。不可否认,这两个原因的确使得明代刊本《文苑英华》讹误丛生。笔者以为这只是浅层原因,而非最根本的原因。
论及底本不佳问题,南宋周必大在组织校刻《文苑英华》时亦面临这样的问题。为了能有高质量的校勘结果,周必大全心投入,他和彭叔夏等人广泛搜集《文苑英华》别本,经史子集无所不参,大大弥补了底本不佳之不足。在《二堂诗话》中,周必大记载他校勘《文苑英华》的部分情况,其中“苏颋九日侍宴应制诗”条云:“余编校《文苑英华》,如诗中数字异同,固不足怪。至苏颋《九日侍宴应制得时字韵诗》,《颋集》与《英华》略同,首句‘嘉会宜长日’,而《岁时杂咏》作‘并数登高日’。第二句‘高游顺动时’,《杂咏》作‘廷龄命赏时’。第三句‘晓光云半洗’,《杂咏》作‘宸游天上转’。第四句‘晴色雨余滋’,《杂咏》作‘秋物雨来滋’。第五句‘降鹤因韶德’,《杂咏》作‘承仙驭’。第六句‘吹花入御词’,《杂咏》作‘睿词’。后一联云‘愿陪阳数节,亿万九秋期’,《杂咏》作‘微臣复何幸,长得奉恩私’。窃意《杂咏》乃传书录当时之本,其后编集,八句皆有改定,《文苑》因从之耳。”[7]31“论‘缥缈’二字”条云:“自唐文士诗词多用‘缥眇’二字,本朝苏文忠公亦数用之。其后蜀中大字本改作‘缥缈’,盖韵书未见‘眇’字尔,或改作‘渺’,未知孰是。余校正《文苑英华》,姑仍其旧,而注此说于下。”[7]33仅由此可见周必大对《文苑英华》校勘态度之认真。彭叔夏还根据《文苑英华》校勘结果整理成了《<文苑英华>辨证》。周必大及其校勘组成员在校勘《文苑英华》时做到了校有所据,多闻阙疑,不草率了事。南宋刻本《文苑英华》仅校勘就耗时五年,刊刻花费四年,终成精品。可以说,南宋刻本《文苑英华》的成功源自于周必大及其项目组成员追求一部高质量《文苑英华》的决心和执行力。
在隆庆元年刻本《文苑英华》成书过程中,胡维新购《文苑英华》善本,倡议刊刻,获得政府支持,各部门分工协作,“故主令率先捐廪奠费,则督抚公之首文也。划谬证疑、铨次补逸,则藩臬诸君之协襄也。鸠工厉程、缮书校刻,大将军孟诸戚公及福州太守胡君帛、泉州太守万君庆之奏劳也”[1] 序言第四至五页, 督抚涂泽民出面解决刊刻经费,安排人事;藩司和臬司部门人员协助书籍校勘;福建总兵戚继光、福州知府胡帛和泉州太守万庆负责雕印工作。从胡维新嘉靖四十五年(1566)六月入闽提议刊刻,至隆庆元年正月《文苑英华》刊刻完工,用时仅半年。可以说《文苑英华》刊刻成书之迅速,完全有赖于福建官府各部门的鼎力支持与密切协作。正如傅增湘所云:“盖督抚大吏主持于上,郡邑学校分功于下,而南塘少保更以军法督厉而经画之,挟万钧之力以完此冠世之书,故成功如是,其伟且捷也。”[3]895仅用半年时间就完成周必大耗费九年才完成的事情,可谓官府一大政绩。
隆庆元年刊刻《文苑英华》过于追求刊行的速度,在质量的追求上却很是敷衍。首先,隆庆元年刊刻《文苑英华》以追求全本问世为主,重保留原本正文,轻注文。胡维新《刻<文苑英华>序》云:“余家大夫尝抡纂手录,授余于童年而诵之,窃幸窥班之见焉。然句有遗妍残篇,故籍是犹足寸珠而忘玄圃,其所未概者多也,故余尝欲购其全编梓而传之。”[1]序言第三页胡维新因所见《文苑英华》残缺不全,有碍阅读,遂欲刊刻一部完整的《文苑英华》,使之流传。隆庆元年刻本《文苑英华》强调保留原文,作家“无去留”,作品“无刊落”,而对于该集中的原有注文并不重视。为求刊出速度,刊刻者所采取的校勘策略就是大量删除《文苑英华》原有注文。其次,隆庆元年刻本《文苑英华》校刻者缺乏南宋周必大等人的校刻态度。一是校刻者未能遍求别本,只用一本进行校勘。胡维新仅购得一善本,将校勘工作交给藩司和臬司部门人员,在此之前未能广泛搜寻别本,校勘必定会产生很多问题。二是校刻者校刻不严谨。撇开校刻者水平不论,隆庆元年刻本《文苑英华》中有六篇诗文全篇脱漏,卷四三二《册皇太子德音》文字次序混乱,这类讹误的校正无需多少学识,只要认真核对一遍就不难发现,遗憾的是校刻者并未予以订正,这足以看出其态度上的马虎。倘若胡维新等人刊刻《文苑英华》能如周必大一样,在付梓刊行之前做足功课,不急功近利,以质量为重,隆庆元年刻本《文苑英华》当别有一番模样。其编纂失真原因归根到底在于此次刊刻活动的主持及参与者未能真正以《文苑英华》质量为重,在质量方面投入的精力不够,校勘不细,审定不周,造成讹误丛生。
在《文苑英华》诸版本中,流传最广的当属隆庆元年刻本《文苑英华》及其递修本。李致忠认为:“如果将海内外所有关于此书此本的收藏都计算在内,大约要在百部以上,其流传之广不言而喻。”[4]110现在通行的中华书局影印本《文苑英华》由一百四十卷宋刊本配八百六十卷隆庆元年明刊本组成,进一步增强了隆庆元年刻本的流传性。又由于宋刻本、明抄本《文苑英华》所剩无几,人们最容易接触到的就是隆庆元年刻本《文苑英华》。如此一来,讹误相沿,《文苑英华》失真的内容未能得到校正,妨碍了人们的阅读利用。《文苑英华》保存了大量的唐前及唐代文学作品,因宋代以前的作品散佚严重,《文苑英华》渐成词翰渊薮,其文献价值不言而喻。充分利用傅增湘及前人校勘成果,重新整理一部质量上乘的《文苑英华》是很有必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