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年前,北京四中的一天
2020-12-21陈虎
陈虎
1964年,我如愿以偿考上了自己的第一志愿——北京第四中学,从此开始了中学的生活。学校坐落在西城区西什库大街,而我家住在东城区南池子大街。由此,我不再像上小学时乘公交上学,而是改骑自行车。这样,一天的中学生活就从走出家门,骑上自行车开始了。
骑自行车上学悠然自得,是很方便。但也有不好的时候,那就是遇上刮风天和雨雪天。当年的北京冬天,天气很冷,经常刮西北风。大冬天顶着风骑车也是件挺痛苦的事。但无论天气如何,心气总是很足。早晨上学我都喜欢走东华门,沿故宫东西河沿,经故宫北门到西华门,然后穿越北海大桥到学校这条路。沿路经过的故宫角楼、北海白塔、北海、中南海,简直是囊括了北京帝王之都最庄严、最绚丽的景观。在朝阳的映衬下,它们显得分外妖娆,让人心旷神怡。而过北海桥上坡时,碰到吃力爬坡的拉货师傅,我都要停下来帮助推一把,“学雷锋”助人为乐。做完好事骑车就觉得更轻松了,转瞬间来到学校大门口。此时,大门口各色自行车正鱼贯而入,其中旧车多,新车少,大多是“飞鸽”“永久”牌的。我骑的是一辆老式苏联造“莫斯科人”牌自行车,还是倒轮闸的。但从没见过用汽车送学生上学的,尽管四中当时有这样家庭条件的学生不在少数。
每天早晨到校之后,操场上总是很热闹,围着足球场跑圈的最多。那时学校各班经常开展象征性长跑活动,诸如北京至河内的“抗美援越”长跑。为此,我也经常提前到校,跑上两圈,日积月累公里数,按时完成全班跑到越南河内的“抗美援越”政治任务。
早上8点整,上课铃声一响,沸腾的校园很快静下来,变得鸦雀无声。此时,授课教师都来到教室门口站好,很少见到有学生敢在老师后面进教室门的。须臾,老师的讲课声和朗朗的读书声从各班教室传出来。45分钟的一堂课能否引学生入胜就看老师的本事了。
我所在的初一年级五班,班主任是教数学的,记得他给我们上的第一堂代数课讲的是正负数。他用温度的正负物理现象引出数学的正负数概念并用数轴表现,十分清楚易懂。
语文老师的课别开生面,他曾组织故事课,让每个学生准备一个故事在课堂上讲给大家听,用以锻炼学生的语言组织能力和表达能力。这个方法很有刺激性,特别是对胆小怯场的学生是很好的锻炼。
地理老师也有自己的拿手绝活,在黑板上一笔勾勒出一个省的轮廓,不差分毫,让学生们赞叹不已。
无论哪位老师,教什么课,他们都在用自己的辛勤劳动和才华智慧,让我们充分享受吸吮知识的愉悦,并且受用终身。
上午课间操是四中的一大景观。此时全校从初一到高三的近2000名学生如数到位,整齐排列在操场上,清一色的秃小子。据说男校建制就全国而言,北京是独一份。如果说性别是一大特色,那么另一大特色就是着装,基本上有两种色彩,在场的学生大部分不是穿一身蓝制服,就是着一身黄军装,而且是褪了色的。穿打补丁的衣服更是再平常不过的现象。记得有次母亲给我买了一件新衣服,我非要洗了再穿,弄得母亲莫名其妙。其实很简单,我认为穿新衣服太扎眼。唯一例外的是到长安街参加迎接外宾的活动,我们穿得焕然一新,白衬衣、蓝裤子,还要系上红领巾,再别上北京四中的校徽,一个个都是帅小伙,走在大街上,心里别提有多自豪了。
上午第四节下课的铃声是同学们最期盼的。听到它,就可以吃午饭了。这时,学校大食堂成了最热闹的地方,大部分学生是在学校包中午一餐。由于当时肉是凭票供应,不转肉票到学校,食堂的菜里是没有肉的。带“肉”字的菜其實就是白菜粉条炖丸子,丸子还是面丸子。饿意十足的小伙子们哪管什么肉丸子还是面丸子,吃饱了就好。唯一有真正肉香味的饭是个别同学从家带来的饭,经食堂一热,端回教室打开饭盒盖,一股肉菜的喷香扑鼻而来,足够让吃面丸子的同学垂涎欲滴了。但无论各自家境如何,饭菜吃得好坏,谁也不在意。都是同窗学友,饱餐一顿午饭后,坐在教室里天南海北一聊,一个中午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下午的时间过得更快,非主课没有压力,轻松愉悦;自习课埋头作业,不敢松懈;课外小组活动,自由选择,各得其乐。特别说说俄语课,由于当时中苏关系持续转冷,俄语热已时过境迁。每个年级学俄语的班不断减少,到六四级入校,只有两个班学俄语,其余4个班都是学英语。虽然对此师生心里都有想法,但十几年中苏友好的社会积淀,学俄语还是很接地气。在俄语课外小组上,老师教我们用俄语唱的《共青团之歌》中“再见吧妈妈,别难过,莫悲伤,祝福我们一路平安吧”的歌词至今我还能用俄语唱出来。当时唱过的若干苏联歌曲至今在社会上仍旧广为流行。
一天的学习结束了,大操场上又爆发出青春的活力。“野蛮其体魄,文明其精神”,四中在践行。四中有很好的体育师资,像韩茂富老师就是国家级篮球裁判。而要晒体育成绩单,全市中学生运动会总分第一,全市中学生篮球联赛第一,历年如此,这是四中体育最值得骄傲的。因此四中体育重田径、重篮球也就是自然的事了。我们班也如此,篮球比赛名次在年级数一数二,我这个高个子自然也有所贡献。几个在田径场上风光的同学都去了官园少体校田径队接受训练,我则被挑选到什刹海少体校排球队培训。没想到我们的带队教练雄心勃勃,定下的目标是要打败上届冠军北京六中队,让北京四中队登上冠军宝座。于是他把当年日本女排教练大松博文的魔鬼式训练方法用在我们身上,高强度、高难度训练。一堂垫球课下来,筋疲力尽,浑身是土,裤子都被磨破了。
不知不觉太阳已经快落山了,拍拍身上的土,准备骑车回家。我们班同学骑车上学的有十来个,大部分家都住在王府井一带。早晨上学各自从家骑往学校,而下午放学则喜欢凑到一起,结伴返回。路上兴致来时,常排成一行飞速疾行,还一块儿唱起当时的流行歌曲《打靶归来》:“日落西山红霞飞,战士打靶把营归,胸前红花映彩霞,愉快的歌声满天飞。”这歌词就像我们此时此刻的心情。但有时也会招来警察叔叔冲着我们喊上一嗓子:“小伙子们,悠着点!”
四中的一天就这样结束了,身心收获满满。此时骑行在暮色中的我们正憧憬着明天的时光。